只是这块金石,应当由谁送、又送给谁呢。
“大哥小妹,你们都在娘这里呢!”徐羌快乐地过来了,大步流星的,看到他们的样子发出嘲笑,“怎么一个两个,神色都这般凝重,摊上什么大事了?”
徐善露出了一个微笑:“二哥,你来的正是时候啊。”
解铃还须系铃人,谁把金石带回来的,就当负责送出去。
一盏茶后,徐羌连人带小包裹,被扔出了徐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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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市上,人群熙攘,货物琳琅。
徐羌来到一处摊位前,看到那儿空落落的两块板子,问左右商贩:“这儿的卖花女还没过来?”
左右商贩纷纷摇头,只道不知。
“徐羌,你还惦记那姐妹花呢!”鲍桧骑着高头大马,他又来了,“那个莺娘死啦,她是自己作的,若跟着小国舅我好歹不会让她轻易病死。她一死,那个叫燕娘的丫头也不见了。”
徐羌一愣:“不是有那个神医赛扁鹊给她瞧病了吗,莫非那个赛扁鹊也是个江湖骗子?”
当初徐善让他找人拿赛扁鹊的时候,就是说赛扁鹊医术很好,要请他给娘治咳疾。不过高人都有怪癖,赛扁鹊就好那口强的。虽然听着荒唐,但是为了留下赛扁鹊,徐羌也只能上了。
事后徐善并没有把赛扁鹊带回府,那会儿徐羌因为徐善夜不归宿的事,刚捱了家法,好一顿打哟,他在床上躺着呢,没机会追着徐善问赛扁鹊的事。
后来,他每次问徐善这事,总被徐善千回百转绕会他赊账买蛐蛐上,变成他心虚。
而母亲的咳因被老御医找出来了,他就不在意赛扁鹊之事了。
如今听鲍桧说莺娘死了,徐羌才觉得不对。
当日见莺娘的时候,莺娘确实形销骨立,但她的病都拖那么久了,早不死晚不死,偏偏在赛扁鹊给她开了方子后人没了。
“赛扁鹊不行啊!”徐羌嚷嚷。
鲍桧作为上头有人的人,他是知道一些名堂的。他的亲姐柔嫔传出了点意思,宫里头如今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只因皇上重启十八年前兰美人血崩案。
“你懂什么东西。”鲍桧看徐羌像看傻子,“你往后可不要说我跟你一起去过城西深曲,见过什么赛扁鹊。”
“怎么地,小国舅是觉得被赛扁鹊迷晕了,太丢人?”徐羌哈哈大笑,“你丢人的事多了,哪差这一件,你之前还用五十两输给我的五十文呢!”
“瞧瞧,这是什么。”徐羌拍了拍包裹,“你的五十两啊,我去赌场都得带着这东西,给我的兄弟们看一看瞧一瞧,这是小国舅输给我的!”
鲍桧脸色漆黑,气急败坏追着他喊:“徐羌,你不要欺人太甚!”
徐羌理都不理他,猖狂地蹿进赌坊。
一片烟雾缭绕中,徐羌跟人比大小、斗蛐蛐,逐渐入迷,忘乎所以。
“来,还有谁不服,一起上!”
徐羌挥着手,得意叫嚣,另一只手摸了摸身边空着的凳子。
他心里一轻,好啊,那破五十文总算被鲍桧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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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试方定,京中风云又起。
起先是南方有河流枯竭,露出底下的石碑,上头刻着称赞平王的话。接着是北方有天降祥瑞,降落之地恰与平王的生辰八字相合。而后是西域进献美姬,美姬在宴会上一舞之后直接跌落到平王怀里,而美姬先前自称“只愿配世上最厉害的男子”。
这一桩桩、一件件,直接让老皇帝病了。
好大的雨,摧枯拉朽。京城天幕低沉阴暗,似被淹没。
何首辅的脸像是在雨水中浸泡多年一样惨白可怖。
“王爷,你冲动了。”
平王道:“我等不了。”
“这么多年都等下来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等不了了!”平王陡然起身,“兰美人都是多少年前的往事了,他还查。他知道自己年老无用,越发容忍不了年轻儿子的强壮杰出,我首当其冲。我必须提前发难,不能功亏一篑!”
“王爷,你的委屈、你的焦虑老臣知晓,这一路可都是老臣陪你走过来的。”何首辅道,“你明知陛下忌讳什么,偏偏还如此行事,你应当跟老臣先商议再行事。”
“够了,外祖父。你总当我是幼童,可我如今已是万众归心的贤王。”平王拂袖,“你如此不悦,却不知是因为我贸然行事,还是因为我纳了西域美姬。”
何首辅闭了闭眼睛:“王爷多虑,毕竟王妃多年无所出。”
他睁开眼,目光如隼:“倒是老臣近日风湿发作,听闻王爷身边的小内侍尤擅推拿,不若王爷借我一用。”
他一抬手,立刻有人一拥而上,把平王寸步不离带着的一个面若好女小太监拖走。
“王爷救奴……”
“大胆——”
平王急了,要过去拦,何首辅一动不动,紧盯着他:“王爷!”
就两个字,让平王僵住了步子。他呼吸急促,双手攥成了拳头。
“老臣自然大胆,为了王爷,老臣胆子不大也不行。”何首辅露出微笑,“五万金吾卫,固守皇城,必要之时,将为王爷驱使。”
平王缓缓地转过身,抱拳道:“全倚仗外祖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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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倏忽而至前,徐善正在西市看马戏。
有一个外邦少年,金发碧眼,身材高大,正在变戏法,不时引得围观众人阵阵欢呼。
徐善俨然有了巨贾的风范,示意习秋把铜板儿往里面扔了又扔。
“小娘子如今也会挥铜如土了。”习秋舍不得铜子儿。
“如今我是二品大员之女,我今非昔比了。”徐善很高贵,对着那外邦的少年含情一笑。
外邦少年吹着清脆悠扬的口哨,突地向她而来,惹得周遭又叫又笑。
他打开手,露出手掌中的毛绒绒小兔崽子,小兔子红红的眼睛和他明亮的瞳孔里都是徐善的倒影。
“可爱的小兔,送与美丽的女郎。”
他扬眉一笑,用蹩脚的官话说道。
周遭的笑闹声越发热烈了。
徐善被簇拥在人群之中,娇羞不甚,双眸盈盈,正待抱过小兔,一只亭匀大手不由分说横插过来——
把小兔子提了就走!
徐善:“?”
外邦少年:“??”
周遭围观众人:“???”
他们都瞪着不速之客,露出匪夷所思的眼神。
陆濯把小兔子交给李直,李直一个粗人,哪里会伺候兔子,简直手忙脚乱。而陆濯摇着扇子,用最文雅的语气说最俗气的话。
“什么价,我买了。”
“这不卖的。”外邦少年摆摆手,有些着急,“这是我变出来的,送与这位美丽女郎的小兔。”
“原来如此。”陆濯漫不经心,“既有如此本事,那你再变一个一模一样的罢。”
外邦少年:“……”
“小郎君,你的心意我感受到了,谢谢你。”徐善柔声道,“小兔很可爱,不知道你还能变出旁的什么吗?”
徐善帮他解围,外邦少年感激道:“还有、还有很多!”
在周遭的掌声和欢呼中,他回到场地中央,重拾自信,表演起来。
可是徐善这里不顺。
陆濯这个碍眼的在她身边,不言不语、不声不吭,却总是遮挡她的视线,跟着她一会儿往东、一会儿往西,严防死守,就是不让徐善看到人家外邦少年鲜嫩可口的身姿。
徐善深深地吸气,冲习秋道:“我们走罢,这里没什么意思了。”
“啊,这就走了啊。”习秋没人遮挡视线,她看得可开心了,“小娘子,您不是早就等着这一天了吗,好不容易盼来了会变戏法的外邦小郎君,欢欢喜喜地来,怎么不多瞧两眼。”
早就等着这一天了——陆濯竖起耳朵,心惊胆战地听着。他不想听,可他忍不住,他这颗心宛如在火上烤,他恨不得他已经死了!
徐善慢慢说道,语气平和:“原本以为是好事,可是这人多了,好事就容易变成坏事。”
——“走了走了走,跟面首相逢,前夫怎么配在场,下回来再说吧。”
面首。
面首???
陆濯的眼前脑子空茫茫了两瞬,兀地反应过来了!
他眼前一黑,人往地上倒。
“殿下——殿下!”
李直慌了神了,他把兔子一丢,要把陆濯扶。
陆濯咳着血,殷红掺黑的血从他嘴角冒出来,他拽着李直的袖子,手背青筋爆出,断断续续问:“面首……是、何意?”
李直:“……”他好害怕!
陆濯扯开唇,齿间都是血:“说,要不我……死不瞑目!”
“这样的淫/乱之词,王公公大约比属下跟清楚啊。”李直崩不住了。
陆濯示意他靠近,然后在李直耳边发出低语:
“滚!”
“……哦哦。”李直都不敢抹自己耳边的血沫子,他忙不迭起身,看到徐小娘子抱着小兔子就站在他身后。
原来殿下想问的是徐小娘子。
陆濯这边早已有人去叫大夫,徐善在陆濯面前蹲下,蹙着眉头忧心忡忡:“殿下,你怎地又吐血了?”
她的这副样子,陆濯前世已经看了无数遍,他一直认为徐善是在真切地关心他。
他刚刚服用仙丹时,徐善这样看着他,他会心虚愧疚,对徐善保证不再嗑。次数多了,他就老练了、心麻了,就嗑就嗑,徐善这样看他,他也能找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来。不过,如今陆濯陡然心惊,他缓缓意识到,他当初对徐善的关心没有感觉了,会不会那个时候徐善对他嗑丹也没有感觉了呢。
徐善露出的关心也成了她习以为常的假面,可他无知无觉,他前世究竟把日子过成了什么样子啊。
陆濯有好多话想跟徐善说。
然而他酝酿了半天,脱口而出的却是那句让他不想知道、但不知道又分明会死不瞑目的——
“徐善,你究竟有多少好面首?”
第33章 这样的儿子谁敢嫁!
在陆濯发问的那一瞬间,天边响起一道炸雷。
妖风乍起,活活把陆濯虚弱的话给吹散了。黑云压城,大雨将至,人群都开始东躲西藏。
徐善没听清他的话,拉长声调问:“殿下——您方才说了什么?”
陆濯:“你究竟、你……”
他绝望地闭了闭眼。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这样丧权辱国的话他实在说不出第二遍。
就让他这样死了吧!
“李直,你快来,你家殿下把眼睛闭上了!”
陆濯感觉徐善向他靠近,凄苦的风里多了一丝熟悉的气息,旋即他鼻端一凉……徐善在试探他有无鼻息。
徐善真的以为他人没了啊!
她肯定巴不得他死了,他死了她就能跟那些个年轻美貌的双宿双飞了。陆濯心里悲凉苦涩地想,他强行打起精神听徐善的心声,如今他是一天被挨骂他就不舒服。
然而不知道是风声大还是雷声大,他眼下什么都没听见。
“我的殿下啊——”
伴随着九转十八弯的一嗓子,来的是王大公公。王得志涕泪四流,带着大夫匆匆赶到,直往半死不活的陆濯身上扑。
徐善知情识趣,起身给他让开地儿。
陆濯费力地掀起眼皮子,瞪着王得志:“起开。”
“殿下醒了,奴才一来,殿下就醒了!”王得志喜极而泣,招呼左右,“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给殿下看。”
他们人都来了,徐善打算走了。
她动了动脚,没走开。一眼看过去,原来裾角被一只手拽住了。那只手,属于血淋淋的五皇子殿下。
陆濯唇动了两下,王得志附耳过去,扭头对徐善道:“殿下有言,徐小娘子走不得,要跟在一旁好好伺候着!”
徐善:“?”她如今可是二品大员之女啊,二品大员。
——“陆濯真是痴心妄想,也不怕我把他伺候没了,指望我陪他走黄泉路呢,真是打得好算盘。”
陆濯狠狠地咳了一声,带着血,慌得周遭又兵荒马乱。
眼看着徐善想借乱走人,王得志急了,他只能扯着嗓子实话实说嚎出声:
“徐小娘子留步,殿下就是想你在近前,让他能看到你!”
……“轰”的一声,大雨来了。
震惊的人群来不及伫立,又四散逃开,寻避雨之处。
都这个时候了,陆濯还能关注到细节之处。他用眼珠子示意王得志站位动一动,把那个野味小金毛在风雨中和马戏团的人匆匆忙忙在地上捡拾铜板的狼狈模样暴露在徐善的视野里。
这个时候,就不用遮着挡着了!
就要让徐善看,看看她从前的面首,一个两个都是什么玩意儿。
徐善的鬓发都湿润了,她看起来也有些狼狈,举目四望的时候有些茫茫的,习秋给她撑上了伞。
她看到小金毛,面露怜惜,一副悲天悯人瞧不得人间疾苦的模样。
——“真可怜。”她甚至不忘用手给抱着的小兔遮雨。
陆濯:“……”缓缓闭上眼睛。
“救命哟,殿下方才都不怎么吐血了,怎生现在又开始了?”王得志大喊大叫,“还不快护着殿下,护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