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春色——韫枝
时间:2021-12-28 16:10:32

  这一项买卖,她是不亏的。
  这几日,她亲眼见着,皇上到底是有多么宠爱皇后。这宠爱,渐渐地让她的头脑发昏、发胀!她羡慕对方,更是嫉妒对方。凭什么同时草根之辈,却是不同命运。
  皇宫富贵迷人眼,她一踏入宫门,便下定了决心,要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不仅仅是当一个宫女,她要当的,是皇帝的女人。
  于是她凄凄切切,哭得好一番梨花带雨,只盼着对方能再心软一次。
  毕竟她编的由头,也委实充分。
  要想,这后宫之中,何人不知晓人言可畏。她又是独宠,后宫那么多娘娘,早就想取而代之了。自己这“真言”一处,一传十、十传百,早已是众口铄金。
  法不责众,皇后若是真追究起来,不一定能完全怪罪在她的头上。
  “皇后娘娘……”
  这一双乌眸哀婉。
  皇后娘娘定是会原谅自己的罢。
  白怜如此想到,一想起前几日在国安寺中所发生的事,便愈发大胆起来。
  谁料,女子脚步轻轻,莲步轻轻晃荡,没一阵,就来到她身前。
  一个亭亭玉立,一个瑟瑟伏身。
  “你在说谎。”
  白怜身子一震,满脸惊愕地抬头。
  下一刻,慌忙地拉扯住她的裙角。
  “娘娘,皇后娘娘,奴婢没有在说谎。还望娘娘明鉴!”
  “那你说,你今日,是在于何人谈论此事?”
  姜幼萤抿了抿唇,望向她。
  先前,姬礼曾跟她说,白怜此人,心术不正。她当时还不觉得。
  昨日小亭中,她正坐在亭内休息,一尾风至,姜幼萤一抬头,刚好看见了缓缓朝这边走来的两道身影。
  其中一人,一袭紫袍,即便是看不清面容,可姜幼萤又如何不认得。
  十有八九,是容羲。
  她故意没走出去。
  故意让白怜与容羲先打个照面。
  先是在原地等了片刻,再走出去时,恰恰看见白怜跌落在容羲怀里的那一幕。
  少女身形袅袅,楚腰纤纤,看上去……好生娇媚。
  容羲却是皱了皱眉。
  男子面上没有片刻慌乱,一见他那清冷自持的眼神,姜幼萤便知道——容羲这也是被算计了。
  她想起姬礼的话来。
  此时此刻,台阶之上,女子微微垂眸。她眸色清浅,如一片平静的湖泊,只有些许粼光,轻轻晃荡。
  她的眼眸里,宛若有清明的星子碎了一地。
  竟然看得白怜心中多了几分胆怯之意。
  不、不该如此啊……
  只见皇后又一开口,冷声询问:
  “与何人一起,有何人为你作证?”
  “这……”
  白怜一愣,似乎完全没有想到,皇后会较起真来。
  “娘娘,奴婢忘了。奴婢与那姑娘,仅是匆匆一面之交,因为在内务库排着队、好生无聊,便聊起了这件事……”
  “本宫带你进宫,是让你私下议论主子的?!”
  姜幼萤又一蹙眉。
  “奴婢知错了!奴婢真的知错了,奴婢不该多嘴,奴婢——”
  不等她磕完头,院门外突然响起极为清冷的一声:
  “既然是多嘴,那就把舌头拔了罢。”
  一抬头,果不其然,来者正是姬礼。
 
 
第61章 三合一
  他踩着一片霞光, 面色阴冷,一双眼定定地望着跪在地上那人。
  没有一丁点好脸色的。
  没想到他回过来,姜幼萤愣了愣, 迎上前去:
  “还未到用晚膳的时间,皇上怎么过来了。”
  今日之流言, 姬礼自然是听到了的。
  宫中所传风言风语,她虽是问心无愧, 却也怕姬礼误会。
  听见她的声音, 男子面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些。
  白怜跪在地上, 楚态盈盈。见了他来, 身子一瑟缩,又慌忙求饶。
  那一声一声,如同梨花之上凝露坠落, 光让人听一句, 便觉得酥媚无比。
  可姬礼却是面色未动。
  他眸光冰冷,径直掠过地上之人,牵起了姜幼萤的手。
  “阿礼?”
  如今还未到晚上,小厨房的晚膳也未做好,见了皇帝前来,周围人立马退散下。姬礼目色冰冷,牵着少女掀帘而入。
  他看上去心情不太好。
  不光是姬礼, 姜幼萤自己也觉得心情不大好,一早上起来, 外头就传遍了那些事儿。怕是皇城里早就流言纷纷, 一会儿是沈鹤书,一会儿又是容羲。他们这位皇帝,倒真是憋屈。
  姜幼萤被他牵着, 坐在桌子边儿,有些不敢吭声。
  姬礼有些烦躁。
  忽然,眸光一闪,看见桌上之物。
  黄的粉的白的,三五个璎珞子,还有未成形的,一针一线皆是仔细。
  男子眸光微微一动。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姜幼萤抿了抿唇,轻声解释道:
  “这是臣妾给皇上打的璎珞子,也不知皇上喜欢什么颜色的,便准备一个颜色打一个,到时候给您送过去。”
  他的面色这才终于和缓了些。
  面对她,姬礼向来是不舍得发火的。姜幼萤轻轻拿起一个天青色的璎珞子,声音听上去有些羞。
  “这一份……臣妾还未打好,唔,做得有些丑了。”
  似乎怕他嫌弃,姜幼萤又把那半成品捏住了,欲偷偷藏进袖子里。
  其间偷偷瞄了姬礼一眼,他眉目清俊,面上却有了淡淡的宠溺。
  “罢了。”
  他伸过来手,“给朕。”
  她只好将那只丑丑的璎珞递上前。
  “阿萤,朕把白怜给你调走罢。”
  冷不丁地一句,姬礼攥着璎珞子,出声。
  姜幼萤眨了眨眼。
  “她看上去就是个不安生的。”
  姬礼道,“朕将她调到其他宫去,去……祸害其他人。”
  他歪了歪脑袋,觉得自己这项举措实在是精明。
  “或者调到采秀宫去,阿萤,你看如何?”
  正说着,他稍稍偏了偏头,征询她的意见。
  若是他还未记错,采秀宫里,也住了位不安分的小宫女。
  茉荷。
  姬礼不提,姜幼萤几乎要忘了对方。
  “这样也好。”
  她听姬礼的,乖巧地点了点头。
  答应之后,又是一阵沉默。姬礼没有出声,只拿着那“半成品”,手指捏着,兀自把玩。
  他是不开心的。
  自从他走进院子,姜幼萤便隐约感受到了。
  “皇上,”
  于是她试探性地探了探头,问他,“您可是有什么心事呀?”
  对方捏着璎珞的手微微一顿。
  他向来都是如此,什么事情都喜欢一个人闷在心里。听了她的话,姬礼轻轻一叹息。
  “长姐又来信了。”
  那位嫁去燕尾的公主姬莹。
  姜幼萤眨了眨眼,“若是皇上不开心,可以同阿萤说,阿萤虽然笨,但也愿意和皇上分忧。”
  她乖巧地坐在那里,因为畏冷,穿得有些多,活像一只毛绒绒的小兔子。
  忽然,脚边传来轻轻一声“喵”,一只猫儿转了转圆滚滚的眼睛,跳到她膝盖上。
  这是她脖颈上受了伤、昏睡时,姬礼送她的小猫。
  虽然那划痕极深,好在有姬礼送的凝脂膏,早中晚各涂抹上一次,疤痕也渐渐淡了下去。
  按着姬礼的话,不过多久,那疤痕便会完全消却罢。
  如此想着,她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心理负担。
  “阿萤,你可知道燕尾那边的习俗?”
  他忽然出声,神色有些凝重。
  她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即便是坐上了皇后之位,也没有什么眼界。
  如实地,姜幼萤摇摇头。
  对方眉心的蹙意愈发浓烈。
  日色沉沉,几乎要落了山,薄薄的一层晖色自天际边传来,透过窗牖。
  轻轻攀岩上桌案一角。
  姜幼萤摸了摸那道光影。
  “燕尾那边,有一个习俗。”
  他的声音轻缓,内容却是十分的凝重。
  “燕尾王死后,燕尾太子将获得他全部的遗产——不光是王位、玉玺、城池,还有……”
  姬礼忽然一顿。
  他转过头来,望向姜幼萤,眼中似有阵痛。
  “王后。”
  燕尾王后,如今正是姬莹——他又敬又爱的长姐。
  他同父同母的长姐。
  大齐原先的六公主,姬莹。
  听了他这句话,姜幼萤的心“咯噔”一跳。
  “长、长公主?!”
  如此说来,那便是——长公主即将二嫁,作为燕尾王的“遗产”,传给如今的燕尾太子?!!
  上一次听到燕尾王的消息,是她刚回宫、从凌桓意口中得知。燕尾王日薄西山,若是不出意外,怕是时日无多。
  待他驾崩后,姬礼的长姐,将会嫁给如今的燕尾太子。
  “如今的燕尾太子是何人?”
  姜幼萤抿了抿唇,心中暗暗替姬莹捏了一把汗。
  若是她没有记错,长公主入燕尾数年,迟迟没有诞下皇子。她得了王后之位,完全是因为燕尾王的宠爱。
  也因为燕尾王的宠爱,即便是身处异国,长公主这些年,也过得算是快活。
  一想起姬礼方才所说的话,她便觉得胆战心惊,忍不住再往下想去——身为燕尾王后,再嫁给自己的继子……
  她有些绝望。
  “那皇上打算怎么办?”
  她仰了仰面,只见姬礼眉头紧紧蹙着,似乎也在思量。
  他想劫人。
  将姬莹从燕尾劫回来。
  这个想法,自他登基后,便在脑海中回闪了无数次。他的性子原本就孤僻,长姐的和亲,让他变得愈发偏执,他憎恨、厌恶先帝,厌恶他的懦弱与退让,更是讨厌自己的生母。
  如今好了,他已将太后软禁起来,没有人能拦得到他了。
  姬礼道:“朕想与燕尾开战。”
  这一场战役,必须只胜不败。
  开战?
  她的右眼皮一跳,那必定又是一场生灵涂炭。
  姬礼却似乎无所谓,即便是身处帝王之位,在他眼里,却全然没有天下苍生。他不在乎那些,更不在乎如今自己所站的这个位置,他在乎的只是自己敬重的长姐、心爱的女子,活得光鲜漂亮。
  燕尾的习俗,他早有所耳闻。
  他早就知道,一旦燕尾王驾崩,自家长姐是要改嫁给燕尾新帝的。
  于是这么多年,他做了两件事。
  其一,养精蓄锐。
  燕尾是蛮夷之地,不比大齐富饶,却养了一群粗鄙健硕之人。他们的马术、剑术,皆是极好,军队更是雄壮有力。
  也是这个原因,当年的老齐王不敢与燕尾开战。
  这么多年了,姬礼向来对政事漠不关心,他不在乎今日谁参了谁一本,谁又劝谏了他一道。少数上心的,便是训练军队。
  他一直想将长公主从燕尾王手中抢回来。
  其二,暗中与长公主通信,企图劝她,明哲保身。
  不要登上王后那个位置。
  姬莹嫁过去时,老燕尾王的身子已经不大好了。
  那日她和亲出嫁,似乎怕他生出什么乱子,先皇派人将他大绑在东宫、不允许他踏出东宫半步。
  那是他第一次哭,第一次向周围人哀求。桀骜如姬礼,在面临长姐将要“羊入虎口”之时,竟全然不顾面子,若不是身子被绑着,他几乎要给周围人跪下。
  他的嗓子哭哑了。
  宫人有些不忍,同老皇帝禀报实情,谁知,唤来的却是一团面巾,生生将他的嘴巴堵住。
  他可是大齐的储君啊!
  他是大齐的太子,却不能看着自家阿姐出嫁,被人五花大绑着、还被人堵住了嘴巴。
  那一夜过后,姬礼杀光了在场的所有宫人。
  将自己一个人,生生关了半年有余。
  宫里人都急坏了,他却一步也不肯踏出房门半步。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的太子要疯了。
  大齐唯一的皇子,要疯了。
  老皇帝终于慌了,跑来劝他,姬礼的生母也来了,可他仍是听不进去任何人的任何话。
  大半年之后,他终于从东宫走出来,手中提着的,却是一把长剑。
  他提着刀,走入皇帝的寝殿。
  那晚东风夜来,宫人见了足足有大半年未出门的太子,自然是喜不自胜。可如今皇帝正在召幸美人,太监欲拦下他,却被他阴鸷的眼神一骇。
  “不必报。”
  走入殿门,他取出了长刀。
  剑光凛凛,月色铮铮,落于剑刃之上,折射出一道刺眼的锋芒。
  美人吓坏了,尖叫一声,连衣裳也未来得及穿,袒胸露乳地躲入老皇帝怀中。
  皇帝猛地一皱眉:“姬礼,你要作甚?!”
  那道话音未落,少年歪着头笑着,用剑锋挑开明黄色的床帘。
  剑刃之入女子的咽喉,稍一用力,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滚下。
  老皇帝大惊失色。
  “逆、逆子!”
  对方下意识地一抚胸口,下一瞬,竟生生喷出一口血来!
  姬礼唇边噙了一抹笑。
  “父皇,您不是想见儿臣么?”
  他缓缓收回剑,床帘上尽是血水,殷红一大片。
  老皇帝躲在帐子内,有几分瑟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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