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临渊就是这样的人,给皇位可以,得他心甘情愿,施舍同情的给,别人要争要抢,他就不答应了。
虽然很有说服力,萧琢还是不大赞同,萧临渊不是愚笨之人,崔则的事情他肯定多加怀疑过了,这几年来,和崔家有关的人一个个的倒下,贺洋,郑氏,崔则,要是选在这个当口动,很有可能会将他们自己陷于困境。
知晓谢染报仇心切,萧琢很耐心的同她讲:“南枝,你说的很对,可什么事情的发展都是有过程的,崔则才刚刚出事,再度出手,不太好,可以再等等吗?”
他讲的温和,谢染也仔细想了想,好像是不该着急。
谢染面露愧色:“我知道了,多谢。”她好像又给萧琢添麻烦了。
“那这样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萧琢打断她,语气莫名轻挑:“来都来了,不在这儿用膳?”
于是谢染当天吃睡都在浮石居,陆节来找萧琢的时候还很惊讶,谢染入府五年了,宿在浮石居的日子屈指可数,思来想去,除了她的家人,如今也只有自家殿下能让她放下戒备。
陆节很希望他们好好的,见他们关系好也高兴,只是他要跟萧琢说的事就没那么高兴了。
这个话题最后也避开了谢染,不太好说。
陆节离萧琢很近,声音也小:“殿下,北疆的战事结束了。”
萧琢拨弄玉扳指的动作一顿,笑意凝滞半晌,好心情去了一半,北疆战事结束,那位也该回长安了。
“陛下召他回来了吗?”问话的时候,萧琢就不像对待谢染那样和煦了。
“现在还没有,但是,镇国大将军进宫了,应当是为此事。”陆节说话说的胆战心惊,生怕萧琢一发怒就拧他脖子。
毕竟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萧琢现在的确很不舒服,他巴不得那家伙一辈子都待在北疆,该回来的时候不回来,不该回来的时候跑什么跑。
瞧着他冷肃的表情,陆节迟疑问:“殿下,要和谢娘子说吗?”
当然要说,萧琢没有欺瞒过谢染,无论是什么事,早点说也好让她有个心理准备。
是夜,两人同榻而眠,谢染呼吸平稳,她感觉萧琢跟陆节出去后再回来心情就不太好了,他一直没说话,她就不问。
“南枝,有件事得跟你说一下。”
“你说。”
“北疆的战事结束了,温辞之很快就会回长安了。”萧琢心里有几分忐忑,他一直很尊重谢染,在这件事上,他也不确定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谢染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那人是什么身份来着,对,她曾经的未婚夫。
真要说起来,他们现在还是那种关系,毕竟谢家出事了,这门婚约也从未作废。
谢染记得她少年时很喜欢他的,每日跟在他身后,去他家里玩,追着叫辞之哥哥。
但是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早就过去了。
谢染很是轻松的说:“是吗,太原温氏的嫡长孙,大梁的怀化大将军回来了。”
“他离开长安,快有六年了吧。”
萧琢应声,温辞之前脚上战场,后脚谢崇身死,谢家被抄家,那一年从前关系最好的温谢两家形同陌路,温家对谢家的冤情不管不顾,也只有温辞之的妹妹在谢染他们流落街头的时候出手相助。
建宁二十五年发生的事情实在时太多了,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起,没有任何一次谢染那么希望温辞之能够陪着她,只可惜,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永远回不去。
她没有避开话题,反倒说的自然:“当年的三大门阀,陈郡谢氏,琅琊王氏,太原温氏,今时今日地位早变了,从以谢氏为首到以博陵崔氏为首,王氏和温氏被压得死死的,温辞之这些年功勋卓著,他要回来的话,温氏可就有实力跟崔氏一争高下了。”
“你说,陛下这回会提谁家呢?”
萧琢听不下去了,他忽然觉得瞒着她也挺好,至少她不用像现在这样,说着让自己难受的话。
“南枝,不想了,都过去了。”萧琢扶着谢染的肩,叫她侧躺下,大手拍着她的背,动作很轻,听她说过,以前她姐姐和阿娘都是这样哄她的。
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萧琢发觉她身子没那么僵硬了,手上动作还在继续着,心定不下来,按这架势,中秋宫宴上温辞之肯定是要来的,那种场合谢染去不了,但只要卢文茵在,场面不会太好看。
那个时候才真的叫冤家聚头,魏晚蘅和卢文茵这些年没少骂过温辞之的。
单从私心论,无论是以谁的立场,都不想温辞之回来。
萧琢觉得,这糟心事可真多,他还拍着谢染的背,如果没有那些事的话,她早就已经嫁给了温辞之,或许现在也做了母亲。
世家大族的主母,不比他这如履薄冰的亲王之妾风光的多?
可惜,没有如果。
翌日萧琢难得的起晚了,好在赶着休沐的时候,他穿戴好出来的时候,谢染都已经在布菜了,“起来了,今日有你爱吃的胡麻粥,快过来吃,一会凉了。”
她低头舀粥的模样很温婉,萧琢现下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要是他们没有生在帝王权贵之家,这样的生活该是最好的。
与他刚认识谢染那会相比,现在的她真的温柔了好多,变得越来越像她姐姐了。
“今日有什么安排吗?过两日中秋宴,我大概是没有办法陪着你了,要不出去走走?”
谢染笑答:“我能有什么安排,左不过就是待在院子里,惠风堂那边忙了许多,人多眼杂我不好去,景央还跟着方寺卿,出去的话,也没什么地方了,山啊水啊寺庙啊,我们早就跑遍了。”
倒也是实话。
见萧琢不说话了,谢染又道:“实在不行的话,你陪我做顿饭也可以,中秋还是要过的,我新学会了做月饼,要尝尝吗?”
“好啊。”
他答应的太干脆,谢染都有些楞,“真的吗,我的厨艺你知道的。”
“反正吃不死人。”
是这么个理儿。
中秋的前一日,萧琢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做饭能把厨房给烧了。
眼看着谢染把自己脸蛋还有衣裳都弄得脏兮兮的,萧琢忍不住问:“你不会生火吗?”
谢染杏眼透出羞涩:“以前都是景央帮我生火的。”
“那你这几日都是这么吃饭的?”
她还点头,萧琢感觉一口气卡在嗓子眼,怎么也发不出来,过了会他才很无奈的说:“南枝,你没把寒水斋烧了,真的很幸运。”
“今日便算了,景央回来之前,你都住在浮石居吧。”再这样下去,人都要没了。
这是一回事,现在得先做饭。
萧琢也不管自己是什么样的,他帮谢染洗完菜之后就去照看火了,虽说谢染做饭的味道差了点,好看还是好看的,毕竟从小耍大刀,刀工非常的好,萝卜山药雕个花什么的不在话下。
但那只限于菜,新学会的月饼连好看都没有了。
萧琢答应的是好好的,月饼吃到嘴里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皱了眉,“南枝,你的月饼,怎么是苦的?”
“怎么会?”谢染不相信,自己也尝了个,真的很苦,她大概又放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了。
这顿饭不算美味,好歹两个人吃完也没出什么事,按照以往谢南枝的水平来看,已经是及格线以上了,两人吃的有些撑,入夜了之后去了花园里散步,好巧不巧,又遇上了郑好和苏沅。
苏沅反应还算快的,马上行了礼:“见过殿下。”
她扯了下郑好的袖子,郑好也示意两下。
“明日中秋,我和王妃会入宫赴宴,你们两个有什么想要的说一声,我给你们带,要是嫌府中无聊,可以去福熹斋,那里热闹,看上什么了随便买,叫叶长史陪着,他出钱。”
这一番安排听的三个人都愣住了,讲道理,萧琢对待府里的人真的很一视同仁,也不会亏待,府里四个女人,除了崔攸宁,其余三个都没有家人,中秋这样的日子总还要过的好一点的。
郑好抿了抿唇,低声道:“多谢殿下。”
他说过无论喜不喜欢,只要是府里的人,他都会负责到底,他确实做到了。
错身分离,谢染挽着萧琢的手臂,抬头看着满月,“团团圆圆可真好,就没那么孤单了。”
只是她这辈子,都没团圆这一说了。
第21章 将军归来
时值中秋,金桂飘香,万家团圆之日,长安城也格外热闹,宫门处多家马车停留,镶金玉,钉宝珠,攀比着富贵,众人面上净是喜气洋洋,互相招手问好,相伴往含元殿去。偌大皇宫,宫人穿行不断,手捧着各式器具送入殿内,早就燃起的沉香芬芳馥郁,闻着便是心旷神怡。
萧琢同崔攸宁一同入宫,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无从开口也没有必要开口,把他们绑在一起的,是仇恨和利用。
崔攸宁今日打扮不同以往素雅,毕竟是正式场合,她换了身绛紫宫装,乌黑秀发簪着赤金珊瑚钗子,最端庄的打扮,在她身上总要比别人好看些。
“殿下,妾先过去了。”崔攸宁低眉顺眼,微微曲腿后侧身走开,其实她心里并不乐意来这样的场合,满是虚伪讽刺,有什么好的,可是崔攸宁可以不来,崔氏嫡女和魏王妃必须来。
萧琢不曾发言,就算他知道所有的事情,他也没那个资格替谢染去讨厌崔攸宁,更何况,如果他是崔攸宁,未必能做的比她好,所以他们只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
因为要绕道,崔攸宁沿着殿门边走,才转身便和一人撞了个正着,她低着头轻道:“抱歉。”
没有抬头看人的准备,她就准备绕开走了。
“攸宁。”那人突然开口唤了她,声音倒和记忆中一般,柔和又带着疏离。
那一刻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崔攸宁觉得自己也做错了事,没有立场去指责别人,但是她还是不想给温辞之好脸色,这么多年了,她想有一点自己的情绪了。
这位被誉为长安城最无趣的世家女摆脱了以前毫无表情的样子,时隔多年也浮现了冷笑,“原来是怀化大将军,多年未见,将军不改往昔风采啊。”
单从面相上看,温辞之不太像一位征战沙场的将军,他生的很柔美,透着些阴柔的气息,还有两个酒窝,大家从前开玩笑都说他温辞之是生错了性别,要是女儿身,长安第一美人非他莫属。
到底风沙场离磋磨许久,温辞之看着更英武了些,性格还和从前一样儒雅从容。
温辞之听出了崔攸宁话语中的不满,他没有生气,还是很熟稔的说:“是很久没见过了,还未恭喜你成亲,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我并不想与你叙旧,没那个必要,告辞了,怀化大将军。”崔攸宁冷着脸,正要走的时候,发现卢文茵和魏晚蘅正在不远处看着他们。
魏晚蘅死命的拽着卢文茵,一脸苦恼:“文茵,别去,这是在含元殿!”平日闹闹也就罢了,今日有女眷有朝臣,还有无数宫人,闹大了真的不好。
“你别管我,去你家世子那,省着一会伤着你。”卢文茵轻轻掰开魏晚蘅的手,带着愤懑朝那两人走去。
“真是难得啊,两个白眼狼凑在一处了!”她声音很大,许多人被她吸引了注意力,萧琢也不例外。
无奈的转了转手里的扳指,萧琢就知道,今日没那么容易过去,卢文茵和卢家当年敢那么闹,今时今日也不会忍气吞声,哪怕是十年二十年,他们都要为谢家争一口气。
卢文茵死死瞪着崔攸宁和温辞之,气的发笑,他们倒还好意思在这叙旧。
有崔家的人看不过眼,直接嚷叫着:“卢四娘子,你怎么能这样骂人!”
“我说的不对吗?”卢文茵直接怼回去:“一个连同家人害了自己的好朋友还可以心安理得的过好日子,成亲,当王妃,一个对自己的未婚妻不管不问,让她受尽苦楚,她死了这么多年也没回来看过一次,不是白眼狼是什么!”
论嚣张跋扈,除了她卢文茵,长安城没人敢排第一,她不高兴就要人尽皆知,她也从不会顾及什么场合规矩。
崔道衍坐在不远处,脸色铁青,这个卢文茵真是太过分了,还没完没了了。
“定远侯,这是在含元殿,你就不管管卢四娘子吗?”这么多人看着听着,就算是心知肚明,崔家的脸也不能这样丢。
定远侯好整以暇的喝了口茶,慢悠悠答:“我家文茵说的,难道不对吗?”
他女儿说了他想说的话,他为什么要拦。
“你!”崔道衍更气了,很是时候的,卢侍中又补了一刀:“崔仆射急什么,你看人家温家不就一句话都没说吗,是吧,镇国大将军。”
大将军:“……”扯我干什么。
三家斗嘴看着众人津津有味,萧琢更是一点劝阻的心思都没有,本来就是,大家说的都是实话而已。
战场又转回了卢文茵她们那边,她扬着眉走过去,崔攸宁就不说了,这些年说的太多了,倒是温辞之,逃避了六年,他凭什么。
“怀化大将军是吧,真是少年英杰啊,征战沙场,战功赫赫,看来谢大将军把你教的很好,一身绝学都传给了你,还要把女儿嫁给你,大概也是没有想到,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卢文茵眼眶泛红,这些人都一样的贪生怕死,受了谢家那么多恩惠,对于他们家的遭遇却可以做到袖手旁观,若是当日温家也能站出来,两大世家同时抗衡,谢家就不会是那样的结局。
“这次归朝,陛下可是要好生嘉奖大将军的,我听闻陛下还要为你赐婚,也不知道你曾经的未婚妻谢南枝在地下知道了,会有多高兴,终于摆脱了你这个负心汉!”卢文茵咬牙切齿的说,现在她脑海里全部都是谢南枝流落街头被人欺负的模样。
那时候的南枝多可怜啊,世家贵女,街头乞丐,就是那么几天的事情,卢文茵找到他们的时候,就在一条漆黑发臭的巷子里,最爱笑的南枝哭的眼睛都肿了,她就请了卢文茵帮她一个忙。
“文茵,你帮我写封信给辞之哥哥好不好,你叫他快回来。”她死死抓着卢文茵的手,以前他说过的,她伤心难过的时候他一定会在,她只是想见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