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梁酩以怒火冲脑,一种再次被欺骗的情绪盘桓在心头,他摔了杯子抬脚追出去。
苏琅轻对船舱的结构不熟悉,跑出来以后朝刚才过来的方向跑,直到跑出船侧的走廊,无头苍蝇似的看见楼梯直接就上,上来以后发现这里是露天甲板。
连个藏身的遮挡物都没有。
她立在原地,怔愣了稍许,听见身后梁酩以渐近的脚步声,她往前跑到栏杆处,回过身看着已经追上来的人。
苏琅轻冲着他喊:“梁酩以,你听我一句,别再做错事了。”
甲板上晚风猎猎,将梁酩以的怒火催得更旺,他步步迫近,“什么是错事?我这辈子犯过最大的错,就是三番两次听信了你的谎话!”他话一落,准备抓人。
苏琅轻深喘了口气,转身踩上甲板的护栏,毅然决然往下一跳。
梁酩以双眼猩红冲上去,看着她砸向海面,接着一辆游艇迅速靠近,他两只手愤愤抓着栏杆,盯着程既简下了水里将人抱上游艇的一幕,他松了一只手,伸进西装的兜里,摸到大半截手指那么长的硬物,表面光滑,蕴着他的体温。
程既简给苏琅轻坐了心肺复苏,将人抢救过来以后,这才注意到她手腕的伤,以及衣领大开,牛仔裤的铜扣也被解开,他顿了一下,把人搂入怀里,抬头遥遥对上甲板上梁酩以紧迫的目光。
边上的顾原问:“走不走?”
程既简淡声:“往回开。”
顾原把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给程既简,他接过来,裹住浑身淌水的苏琅轻。
回程时一路飚速。
等游艇靠了岸,迟一步得知消息的高鹜已经等在岸边,见程既简抱着个湿淋淋的人上来,一颗心不知道该放下还是继续吊在嗓子眼,他几步上前,“程……”
程既简抬步掠过,不予理会,只是走了两步又停下。
高鹜一喜,赶紧过去,“程老板……”
程既简开口,语调又沉又缓,“高总,你连只疯狗都看不住,古村落这么大的项目,我真怕你吃下去,把自己给噎死。”
高鹜一听,心头彻底荒凉。
苏琅轻在跳下去的那一刻,身体已经撑到极限。
她原本就因为一连串事件和不间断的惊吓,导致头昏脑涨,加上伤口的痛感一直刺激着大脑,精神和体力同时在快速地消耗,所以在她落水的前一秒,她就已经失去意识。
后续被程既简救起时,她没有丝毫的印象。
到了医院急诊部处理完伤口,她被推进了独立病房。
程既简再三和医生确认苏琅轻的情况。
医生说:“除了手腕上的伤比较严重,其他地方没有什么问题,病人长时间处于精神紧绷状态,心理方面可能需要多加疏导,醒来以后好好休息就行了。”
程既简默了一下,说:“只有手腕受了伤,没有其他?”
医生看着刚刚下完的医嘱,点头说:“是这样。”
此时顾原也在边上,倚着墙没吭一声。
不过他知道程既简心里的顾虑,人捞上来的时候,衣服裤子的纽扣都开了,手腕鲜血淋漓,显然被禁锢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加上他们延迟了大半个小时,这期间发生点什么都有可能。
医生查不出问题,不代表就没有问题。
也许对方手段熟稔且温和,行事时小心翼翼,并且在事后清洗了痕迹,这样一来,确实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医生离开后,顾原看着浑身湿透的自家老板,询问道:“我回酒店给你拿套干净的衣服?”
程既简将湿润的短发往后一捋,露出清正的眉骨,“车上有。”
顾原点点头,走开了。
程既简在病房自带的卫生间里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出来以后,在病房里待了一夜。
半夜苏琅轻忽然发烧,医生护士又是一通忙活,做检查,打吊针,旁边程既简全程盯着,每样检查都做得仔细。
第二天接近正午的时间,程既简接到了顾原的电话,说已经把人捆上私人游艇了,等他下达命令。
程既简不慌不忙:“待着,我下午过去。”
他在走廊讲完电话,推门进入病房时,看见苏琅轻醒了,正侧着身挣扎着起来,她手腕伤着没法用力,只能用胳膊肘支着床铺起来。
听见病房门开,她望过去,大概是料想不到出现的人会是他,她怔了一下,慢慢对他笑了笑,有些惊喜,劫后余生。
程既简两步过去坐到床沿,伸手把人揽入怀里,苏琅轻的额头正好压在他的左胸口,那一处跳动的频率有点快,却也沉稳有力。
“感觉怎么样?”他问。
苏琅轻慢吞吞地说:“有点晕,身上有点酸。”
接下来他一直不出声,保持着拥抱的姿势,没让她动弹半分,他的脸压下来,久久过去才在她耳边说一句:“人没事就好。”
苏琅轻勉强抬起手臂,从他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我没事了。”
程既简手臂微微松了点力,垂眼描她的轮廓,描至嘴唇,呼吸一缠上去就吻住了她,极轻微,极克制,小心翼翼如同覆于薄冰之上,他指尖深入她发间,动作轻柔。
唇舌的紧密接触让他安定,也让他处于另一种状态的紧绷,腰腹肌肉一收紧,就克制不住动作的激烈和粗暴,他下颌线绷得凌厉,吻得情切,将他性格中的侵略性暴露出来。
她身上常有一股温细细的润湿感,无论是她的呼吸,还是她软滑的舌,亦或是她压在他胸口的指尖。
直到他停下,苏琅轻还有些无措,嘴唇仍处于一种被他深吻和侵入的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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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春日语我 我卧室里的床,比医院病房里……
今天原本是剧团登台演出的日子, 无奈苏琅轻伤到了手,登不了台。
况且她半夜发烧,白天的时候, 身体都还没有恢复。
程既简在昨晚送苏琅轻来医院之后不久,就帮她给团里的领导打电话请了假。
毕竟这一头事发突然, 那一头又演出在即, 他替她想得周到,早一点请假, 那边也能早一点想出应对的办法,找个人替补上去。
请假时他没有说明缘由, 只语焉不详说苏琅轻半夜发烧之类, 至于前因后果, 以及苏琅轻因何一夜未归,团领导识趣没有多嘴询问。
下午两点多钟,沈桥和陈绪过来医院看她, 小两口也是才得知事情, 马不停蹄就赶了过来, 这个时候程既简却离开医院, 出去了一趟。
陈绪剥着个橘子, 气得愤愤地, “那个梁酩以是什么毛病?喜欢人也不是这么个作死法啊?他这样子谁敢和他在一起?”
她说着, 看向了倚在窗口的沈桥。
沈桥在她不怒自威的逼视之下,无奈一摊手,“我和他不熟,偶尔几次往来他看起来挺正常的,话少,随和, 有点少爷脾气,要说哪里不好,就是女人比较吃他那一套。”
他们这帮人出身优越,有条件有身家,多少带一些被惯出来的臭毛病。
有点脾气对他们来说无可厚非。
陈绪瞥了他一眼,“德性!”又说:“程既简打算怎么办?他不会就这么算了吧?”
沈桥意味不明地冷笑一声,他刚才正想着这事呢。
程既简可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佛子,他也就是看起来冷寡了点,时常给人一种居高临下,悲悯人世的错觉,沈桥和他多年交情,至今不知道他的骨血是冷是热。
更多时候,程既简给他一种“无所求,无所谓,一切皆空,也一切有度”的气质,这种莫名其妙的气质似乎让他多了一层深沉至不可说的魅力。
这特么难道就是所谓的“任是无情也动人”的美学理念?
苏琅轻在听见陈绪问的那句话时,有些茫然,云里雾里之间难免有诸多猜想,“他要私下解决?他打算怎么做?这件事不可以交给警察么?”
“放心,你好好休息,”陈绪安慰她,“程既简会想办法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苏琅轻说:“不管怎么样,采取任何暴力手段都是犯法的。”
陈绪笑一笑,“那没事,程既简一般不动手。”
“我知道,他看起来也不像……”
“通常都是他身边那个司机动手。”陈绪没等她说完,打断道。
苏琅轻:“……”
陈绪滔滔不绝,“那司机叫顾原,你看他人高马大的,开车技术一流,身手不错,身材更不错,他身上八块腹肌呢,块块结实有劲儿,还有那两块胸肌,有一天我们去健身房撞见他,沈桥那两块跟他一比,简直就是两坨柴了吧唧的鸡胸肉。”
说完还附以两下嫌弃的“啧啧”声。
沈桥不高兴道:“上升人格侮辱就过分了啊,他那是胸肌么?那是两块铁板,是秤砣!我这才叫体脂百分比完美的肌肉……”
他恨不得当场脱衣服以证清白,公证天理。
苏琅轻似乎察觉出了他的冲动,赶紧劝道:“沈先生,冷静一点。”
几个人闲话的时间里,程既简已经抵达海岸,登上了私人游艇。
游艇往海域的方向开去,在远达至看不见海岸线的某个位置停了下来,程既简倚着船艇的栏杆,点了支烟,云雾袅袅。
他衬衫左边的下摆不知道怎么,从裤腰里掉了出来,领口处闲散着,半长的两绺碎发垂在眉峰,雅而不周,文而不礼,一不留神就露了痞气。
梁酩以从船舱里被带出来时,就是看见这样一副画面,梁酩以面无表情,立住不动,身后的顾原忽然抬脚,猛地揣了一下他的腘窝,他毫无防备,膝盖无力且狠狠磕在甲板上,疼痛钻入骨头缝里,让人产生腿骨崩裂的错觉。
他眉头不皱一下,却几乎咬碎一口牙。
顾原那一脚的力道生猛,即便梁酩以的双手现在是自由的,也难以保持身体的平衡,他身体朝下,掌心撑在甲板上,倒像是给程既简行了个扣首礼。
程既简从不欺人手无寸铁,他并没有让顾原束缚住梁酩以的双手,人抓来了就抓来了,一会儿怎么收拾都行。
顾原一把攥住梁酩以的后衣领,将他上半身提了起来,直面那个立在他身前的人。
程既简的目光一直放在海平面上,等到了这会儿才悠悠地看了过去,取下嘴里的烟说:“我挺好奇,苏琅轻究竟是怎么让你中的邪,把你迷得昏聩失智,三番两次找她的麻烦。她有这么好,哪一点吸引你?”
梁酩以嗤笑着挑衅道:“她没什么好的,那你放手,把她让给我怎么样?”
程既简始终漫不经心,“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她既暖了我的心窝,就注定要寒你的骨,她秉心不二,我就算放了手,你能翻出花来?”
梁酩以笑了笑,似乎故意要激怒他,“只要你不从中搅局,把她给我,我保证能把她玩出……”
程既简一脚过去,正中梁酩以的心口,阻止了他接下来不堪入耳的话,梁酩以被这一下揣得摔倒在地,胸口痛得好像搅了支棍子,不敢呼吸,脸胀得通红。
他翻过身趴着,调整呼吸,等那阵钻心痛慢慢过去。
顾原瞟了一眼脚边狼狈如丧家犬的梁家少爷,往后退开两步,腾出空间。
程既简不混黑,不玩侮辱尊严伤及人格的那一套,但他抬步靠近以后,使了劲点踩住梁酩以的肩膀,仿佛将他稳稳踩入了地里,接着微微俯身,冲脚下的人说了句话。
从顾原所站的那个角度望过去,看不清程既简的表情,只觉得他眉宇间蒙着重重冷薄的雾。
就连言语声,都似乎有一种朦胧湿冷的狠厉,“梁少爷皮实骨头硬啊,我这点伎俩实在是不够看,你风流多年阅人无数,想必手段高明花样也多,不如我再找几个人来,今天你辛苦一点多担待,让我开开眼?”
梁酩以喘过气来以后,胸腔里跟拉风琴似的鼓动,勉强扯出几声破嗓子笑来,“程既简,你最好今天就发发狠整死我,否则咱俩没玩!”
程既简脚下再次用力,脸上的戾气隐隐现形,“梁少爷好像还没掂量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你这点身家性命不值我发狠,不过既然你上门来了,是不是得留下点东西再走?”
梁酩以一听,浑身僵住似的不动,半天过去才喘着气问:“你什么意思?”
程既简把脚挪开了,手里的烟已燃到尽头,他丢在甲板上,鞋尖一压碾灭星火,垂眼睥睨,“三分人样似是而非,七分兽性倒是根深蒂固。半人半鬼的东西,不需要会人道,你胯下那二两肉,早去早清静。”
这时顾原忽然开口:“老板,”他下巴指了个位置,说:“高总来了。”
程既简循着方向望过去,果然看见一艘小点的游艇往这边奔腾而来,溅起无数水花。
高鹜就站在驾驶员旁边,手握住栏杆,隔着一段距离看不清脸色,总归不会太好看。
程既简冲那边抬了手,状若友好地打了个招呼,脚下结仇猛一踹,梁酩以滚出老远。
高鹜:“……”
顾原:“…………”
高鹜到了以后,一脚踏上程既简的私人游艇,直接奔向梁酩以,粗粗检查了一下才转头,语气沉稳,“程老板,咱们有话好说,实在没必要打打杀杀。”
程既简在护栏下的一张椅子坐了下来,胳膊肘抵住扶手,侃侃而言:“高总消息灵通啊,我这都没来得及杀呢,你人就来了,”
高鹜被他的话惊得眼角一抽,起身上前两步,“程老板,我表弟多有得罪,我替他给你赔个不是,如果有误会咱们说开了就成了,何必搞到这样的地步?”
程既简忽地笑起来,“我好话说尽,梁少爷不听啊,他但凡听一句,我也不至于跟高总伤了和气。”
高鹜沉默下来,思想前后再开口:“程老板,你再信我一次,这次我一定把他看管好,就算是打断他的腿,我也不让他再给程老板添麻烦,你就看在咱们往日的交情上,给他一个机会,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