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恭问他写了什么,沈破说,“书法、绘画、医术、飞花令、酒量。”
专挑自己擅长、对手短板的题目,小心机可以的。
虽然饮酒伤身,但是,总共十项题目,选中比赛酒量的概率不会太高,应该不会有大问题。
叶恭思索间,安信怀那边有了消息。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写好题目的竹签,投进竹筒里。然后,从中摇出了一支。
叶恭不用法术改题目,只是提前看看抽中的是什么,不算违反她和沈破的约定吧。
刚刚施法,正要查看,突然察觉到,人群中,有另外一股法力波动的气息,与那日在鹿苑,暗中救下纤云的法力完全一致,不消多猜,肯定是同一人。
叶恭四下巡视,寻找着法力的来源。
直到,她在几个楚国壮汉身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第48章 〇四八
是玉萤!
此刻,她难道不是在王宫,与白芷一起照顾沈乘吗?她在这里出现,一定不是巧合。究竟是受白芷所托,还是早已与纤云暗中勾结?
安信怀拾起地上的竹签,辨认清楚上面的字迹后,将竹签翻转,文字朝向所有人,并当众宣读出来,“第一局比试的是……”
原本盯着安信怀的玉萤,突然转向叶恭,朝她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叶恭的瞳孔骤然收缩,紧紧盯着玉萤的表情。
玉萤冲她做了个口形,无声地说了四个字,“你们完了。”
什么完了,怎么完了。她是想要破坏这场比试,或是想要破坏叶恭和沈破的感情?
叶恭站起身,想过去追问个明白,刚刚迈出第一步,就被沈破拉住了。
沈破将她按回座位,“等比试结束,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现在马上要开始了,你不要乱跑,安心在这里等我。”
“我没打算乱跑,我是想去那边。”叶恭指着沈破背后的方向,正要说去哪里,却发现,玉萤像是一团烟雾一般,从人群中无声的消失了。
沈破顺着她指的地方望去,除了几个年轻的男子以外,并未发现其他。
不管那边有什么情况,只要有男子,她就不要想过去了。
沈破脸色冷了冷,不悦道,“不许去。”
这一脸吃味的模样,当真是可爱的厉害。
不去就不去,反正玉萤已经不见了,过去也找不到她。
叶恭依沈破所言,安稳地坐在那里,关注着比试的进度。
安信怀在场中,念出了竹签上面的字,“射箭。”
程野出生于草原,自小学习的第一件事,就是骑马射箭。对他来说,弓箭就像是他的手,再熟悉不过。上到百鸟,下到万兽,想要什么,便能猎到什么。
而沈破的箭术,叶恭是见识过的,完全继承了那人的功力,只要正常发挥,百发百中不是传说。
如果只是放一个靶子,谁射中靶心算谁赢的话,是分不出伯仲的。须得增加一点难度,方能见到高下。
果不其然,安信怀没有命人直接上靶子,而是唤了三名侍女上前。
这一局,不射靶子,是要射侍女吗?这可不像是安家人的作风。
场外的百姓们开始窃窃私语,猜不透安信怀打的什么算盘。
安信怀提了三个花篮,走到侍女面前。又从袖中取出三枚孔方铜钱,与花篮一起,分给侍女们。
他回身面对众人,宣布规则,“这道题目名为:乱花渐欲迷人眼。两位殿下每人手中会有三支箭,一会儿宣布开始后,侍女们将花瓣和铜钱一起撒向空中,射中铜钱最多的人获胜。如果误射到花瓣、甚至伤到侍女的一方,后面的两局不必再比试了,直接落败。”
好一个文雅的玩儿法。
不愧是活了几万年的人,连出个题目,都特别折腾人。
规则一讲完,程野先提出了反对意见,“单单是射铜钱,已经十分困难了,你现在又加上了花瓣。到时候,花瓣和铜钱混合在一起,谁看得清铜钱在哪里。”
面对程野的质疑,安信怀神色如常,平静道,“这个评判,是你们请我来做的。如果你们对我的做法有任何疑问,可以随时另请高明。”
程野瘪了瘪嘴,没再说什么。
场外却是炸了。
有些人早有耳闻,在鹿苑时,安信怀一箭射中刺客的右肩,而沈破的一箭射偏了。
沈破的箭法,连安家公子都不如,何谈此时连程野都觉得十分困难的这一局比试呢。
当下,有几个下注赌沈破赢的,立马倒戈,改成了赌程野赢。
虽然这一局有可能没有赢家,但是,在大家看来,即便如此,程野赢的概率,也比沈破要高得多。
叶恭有些坐不住,悄悄用法术传声入耳,问沈破行不行。
沈破笑着冲她做个手势,表示没问题。
他那副不管行不行,一概说行的傻样子,真让人无奈。
安信怀亲手将弓箭递给沈破,并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身为他前世的义兄,自然知道他的能力,这种事情是难不倒他的。
沈破接过,望了一眼安信怀,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回头去看程野,手里也拿上了弓箭,做好准备,等待开始。
安信怀倒数三个数,一个“一”字尾音刚落,侍女们几乎同时抓起花篮里的花瓣,抛洒向空中。
落英缤纷,层层叠叠,遮天蔽日,竟然完全看不到铜钱的位置。
程野初次遇到这种玩法,心里没底儿,紧张之余,手里的箭,在无意间飞了出去,未出三尺,落在地上。
沈破听声辩位,预算出铜钱经过的轨迹,镇定搭弓上箭,一箭飞入乱花之间,正中一枚铜钱的方孔。
场外突然爆发出一阵叫好声,振聋发聩。稍后,等到他们想起,自己下注,赌的是程野赢,瞬间偃旗息鼓,没了动静。
只有叶恭,是真的为沈破开心。沈破不会法术,都可以有此等箭术,怕是在三界之中,都罕有对手。
不愧是她看中的男人,优秀起来,连她都嫉妒。
现在,两人各自剩下两支箭,言胜负还为时过早。
侍女们在得了令之后,再次将花瓣和铜钱抛向空中。
漫天花雨中,花香浮沉。
沈破定好方位,如法炮制,一箭离弦。
这一次,程野没有急着动手,一直盯着沈破的动作,直到沈破的箭出了弦,才跟着射出一箭。那箭所去的位置,就是沈破的箭所去的地方。
只见,第一支箭正中钱孔,未等众人惊叹箭术,第二支箭紧跟而至,箭簇抵在箭尾处,顶替了前一支箭的位置。程野的箭与铜钱同时坠地,尘埃落定。
场外观看比试的人,往膝上重重捶了一下。
哪怕叶恭,也不得不承认,虽然程野耍心机,赢得不甚光彩,却没有违背规则,任何人都不能拿他怎样。
第三支箭至关重要,关系到这一局谁胜谁负。
没来得及休整,飞花连绵,朱翠缭乱。
程野本想像上次一样,等着沈破出手,占尽便宜。哪曾想,沈破并不急着动手,反而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不见半点焦急的神态。
场面僵持了片刻,再等下去,铜钱就要落地了,谁都赢不了。
程野突然出手,以极快的速度,隔空抓了一把花瓣,又从自己发间拔下几根发丝,将花瓣缠在了箭身之上。
众人看着程野的动作,全都一脸茫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紧接着,程野搭弓瞄准,片刻间,箭带着花瓣,射了出去。
箭准确无误地贯穿了一枚铜钱以后,速度并未减缓。很明显,程野的目的,不仅仅是铜钱。
眼看着,那只箭继续前行,箭头所去的方向,不偏不倚,刚好对准了一名侍女的咽喉。
如果无人相救,侍女必死无疑。沈破,乃至整个王室、官宦,尽失民心。程野将来带人攻打齐国,定是一路畅通。
如果沈破出手救人,就一定会射中程野箭身上面的花瓣,沈破一箭而败,程野不战而胜。
程野笃定,不论沈破如何选择,都是必败之局。
场外屏住呼吸,目光紧紧盯着场中发生的一切。
而场中的侍女,看着冲自己而来的箭,一时忘了呼救,吓得一动不动,面如死灰。
生死之间,下注的人,突然想到,假设此时有第三人,能在这个时候救下侍女,岂不是皆大欢喜。
他们的目光同时望向距离侍女最近的人,本次比试的评判安信怀。
安信怀的本事,虽然没有多少人见过,但是大都听说,他是大齐开国以来,难得一见的奇才,理应有能力救人。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安信怀在制定规则的时候,就想到过会发生过这样的情况。他可以救下侍女,问题是,一旦他出手相救,无异于帮了程野一把,作为评判,最重要的是公平公正,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怎能如此公然偏袒其中一方。
这场比试,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安信怀不能救人。
叶恭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救。她想趁此机会,看看沈破怎么选择。
就在这时候,沈破突然举起弓,将箭对准某处,松开了握住弦的手。
箭离弦而去,眨眼间,追上了程野的箭,分毫不差地射中了铜钱的边缘。
沈破这突然施加在铜钱上面的速度和力量,远远大于程野的箭。
只听,啪的一声,铜钱从第一支箭上脱落下来,与此同时,两支箭一起偏离了方向,擦着侍女的脖颈堪堪飞过。
沈破这一箭,角度之精准、力道之纯熟,天下已是无双。
那侍女,一阵后怕,惊得倒退两步,冷汗刷的一下冒了出来。
她静了静心,放下花篮,径直走到沈破面前,倒地便拜,“奴婢谢殿下救命之恩。”
沈破俯身扶起侍女,“举手之劳,姑娘快快请起。”
谁说比试和救人不能并存?
所谓的两难全,不过是一些人,遮掩自己能力不足的托词罢了。
场外在沉寂了须臾之后,突然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久久不能平息。
有沈破这样一位公子,文能安天下,武可定乾坤,更兼有仁爱之心,此乃大齐之福,天下人之福。
叶恭忍不住也为沈破击掌,叫了一声好。
良久,掌声渐稀。
安信怀宣布第一局比试的结果,平。
在稍事休息之后,安信怀用签筒摇出了第二支签,签子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两个字:驯马。
叶恭觉得,沈破今天这签运不太好啊。
她拉拉沈破的衣袖,又问了一遍,“驯马,你行吗?”
沈破淡淡一笑,“行。”
驯马可不是个偷巧的事,不但需要强壮的体魄,还要遇到合缘的马。像沈破那样的身体,以及背到家的运气,叶恭真的不相信他办得到。
叶恭说,“真的行?”
沈破一本正经,“男人不能说不行。”
“……”
男人,你淘气,你是真的淘气。
第49章 〇四九
沈破说行,叶恭觉得真不行。
未经驯服的烈马,非出生于草原的人不能驾驭。
不论是沈破的哪一世,都不曾降生在草原上,此时又没有法术傍身,他能够驯服烈马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叶恭嘴上没说什么,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沈破低下头凑近她耳边,悄声道,“你似乎不相信。”
在场外的姑娘们远远看来,两人的头紧靠在一起,眉来眼去,亲密无间。有些性子通透些的,猜出他们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收起非分的心思,专心等着看比试。一些倔强的,坚持认为两人只是普通朋友,不肯死心。
当事人对她们的想法浑然不知,依然对着头聊着天。
沈破淡淡一笑,对叶恭说,“如果你希望我赢,我就为你赢了这一局。如果你希望我毫发无伤,我与程野打个平就收手。”
一个与异性说句话都会脸红的男子,是如何做到吹起牛来面不改色的呢,真是个令人想不通的问题。
叶恭无奈地摇摇头,只要他不受伤,莫说是平手,输得再难看都没关系。
半个时辰后,场地准备完毕。
安信怀走上场,当众宣布第二局比试的规则,“第二局的题目是:醉中走马探花回。”
他侧身让开,身后现出一只珐琅瓷瓶,瓶中插了两支桂花枝。他取出花枝,分别交给沈破和程野。
“参与比试者,每人一支桂花,步行去二里外的马场,驯服一匹烈马,策马归来,将手中的桂花投入瓶中。比试以两个时辰为限,谁的桂花先入瓶,谁获胜。超时者出局,桂花中途折损者出局,投壶未中者出局。”
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来。
二里之外,两匹烈马候在场中,没有缰绳马鞍,以及任何马具。莫说是烈马,就算是普通的马,在没有马具的情况下,徒手驯马之后,还能够安稳地骑回来,中途不堕马,也是一件极不容易的事。何况,不能损坏桂花枝,甚至,回来以后还要投壶。
这场比试的难度可想而知,场下已有不少人皱起了眉头。
随后,除了叶恭以外,其他下注赌沈破赢的,全部改成了赌程野赢。
打平这种可能,不存在的。
安信怀宣布开始后,程野立即飞奔向马场,一刻时间不舍得耽误。
程野入场后,将桂花枝别在颈后,一跃上马,双手揪住马耳,试图以蛮力使烈马屈服。可马哪是那么听话的,不但没有如他所愿,甚至前蹄腾空直立,想方设法将程野甩下马背。
三五回合下来,马见程野不肯放弃,索性丢下他,向前方飞驰而去。程野发力狂奔,几步追上,再次揪住马耳,伸脚一绊,马未曾留意,当即被绊倒在地。
马受了惊吓,不辨方位,站起身来,胡乱选了个方向逃窜。程野拽住马尾,生生拖住马的步子,令它寸步难行。一人一马,反复拉扯,最终,烈马力所不逮,被程野掼到在地。
你来我往,几番较量之下,马终于收了蛮性,低眉顺眼,任由程野驱使。
场中斗得激烈,场外众人看得紧张,大气不敢出。直到马被程野驯服,才爆发出一阵接一阵的叫好声。
反观沈破,一点都不着急,甚至,来到叶恭身边坐下,泡了壶茶,一边看程野驯马,一边打了扇子,乐哉悠哉地喝了起来。
起初,叶恭以为,沈破是想看看程野怎么做,现学现卖。
过了一个多时辰以后,还没见他有何动作。
叶恭终于明白,她想多了。沈破的做法,摆明是打算弃权。
这是好事,叶恭一直盼着他不要比试,他肯弃权,再好不过。
程野将桂花枝拿在手里,拍拍马颈,策马往回赶来。
眼看着程野越来越近,沈破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整好衣襟,大步走到场中,赶在程野到来前一刻,将自己手中的桂花枝,投进了瓷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