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要孩子吗?”李放对这个话题近乎有些执拗。
沈舒云拧了拧眉心,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步,讪讪开口道:“我和夫君都是随缘的人。”
她说完,见李放张着嘴还想要说什么,忙又立即出声道:“对了李放,有个东西我想还给你。”
抬脚快速去房间将那个红褐色的长条漆盒拿了出来,沈舒云打开看了眼里面的银步摇,又把盒子匆匆盖上,眉宇间没有半分留恋和不舍。
“李放,你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要。”沈舒云把漆盒放在他手上,抬头认真的端详着他的脸道,“我已经嫁给我夫君了,除了他送的东西其他男子的我都不应该要的,是以这东西我也不能要,还请你收回去吧!”
“舒云!”李放见状握着漆盒的手紧了又紧,上前两步欺身过来道,“还记得五年前我离开前一夜的那个晚上嘛,我对你说过让你等我,五年后我回来了,这便是我对你的心意!”
“什么?!”沈舒云听到他突如其来的表白不禁都愣住了。
李放再次上前一把攥住了她的手,居高临下的俯视她道:“舒云,我喜欢你,这个秘密已经埋在我心里五年之久了。我不介意你嫁过人,也相信你跟着我会过得更好,他人不能给你的以后,我都能给。”
沈舒云的脑袋“嗡”的一下只觉天旋地转,她从未想过李放竟对她存了这种心思,她一直以为李放大胆豪气,因着二福婶的事他们也算是朋友,所以才走得近一些,没想到啊没想到……
沈舒云更害怕了,使劲挣扎着甩开了他的手,一边不住地后退一边道:“对不起李放,我,我已经嫁人了,你说的这个事是不可能的,我……我夫君快回来了,你赶紧走吧!”
“舒云……”李放的脸一僵,轻咳了声站定身子叹了口气,随即满脸失落地说道,“我很抱歉,是我刚才太冲动了一时昏了头跟你说这些,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不管你今后遭遇到什么,只要你转头,这一切都还有我,我会永远在你身后的。”
沈舒云握着拳头紧贴着背后的墙壁,面对此时此刻的李放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想昙玄快点儿回来。
听不到她的答复李放最终拿着漆盒失望的离开了,等他的身影走远,沈舒云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整个人就像脱力一般沿着墙壁慢慢往下滑。
她抱着膝盖在那里蹲了良久,直到院门外出现了脚步声,她抬头往门口看,那个她左思右盼的人终于回来了!
“昙玄!”
沈舒云大叫一声跑过去一把扑进了他怀里,只有这个怀抱能给予她安心和温暖。
“昙玄,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怕,怕你再也不回来了。”沈舒云紧紧环着他的腰,拼命地嗅着他怀里那股淡淡的檀香味,好像下一刻就要失去似的。
昙玄低头看了身前的人一眼,悬在半空的手背在身后,而后脸色异常平静的说道:“沈施主,快把贫僧放开吧,去了张施主家一趟,贫僧现在很累。”
沈舒云在他胸膛上扬起脸看他,瞧见他面色真的很憔悴,于是便慢慢放开了他。
“昙玄,中午要不要多做点菜给你补补?或者你开服药给我,我煎了给你喝。这些日子你是太累了,接下来就好好歇一歇吧,家务给我做就行。”
沈舒云说罢抓起他一只手臂想要靠过去,昙玄似乎早料到她这个动作,伸手一把按住了她斜靠过来的头道:“沈施主,男女授受不亲,还请沈施主注意一下分寸。”
沈舒云呆住,怔怔地看了他好一会儿。
昙玄对她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而后头也不回地回了僧房,并在进入后就重重关上了房门。
沈舒云来到他的房门口敲了敲,没过一会儿里面传来他疏离的声音:“贫僧中午不吃午饭了,沈施主自便吧!”
她的手僵在门上,不争气的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滴落在衣襟上,心难过得像被人捅了,末了她抬袖擦擦脸,一步一晃地向殿后的方向走。
“小姨,你哭什么呀,谁欺负你了?贤儿打他!”贤儿鼓鼓腮帮子,气愤地说。
“没有,小姨没哭。”
沈舒云倔强地瞥到一边去,拭干净脸上的泪痕只留下了一双红红的眼睛:“贤儿中午要吃什么呢,小姨给你做吧!”
贤儿一听说有吃的,顿时把沈舒云为什么哭给忘了,歪着小脑袋一本正经地想了想,而后大声叫道:“糖葫芦!”
沈舒云的脸一白,揉揉他的小脸蛋说:“不吃了,贤儿昨天不是刚吃过嘛!”
“可那是叔叔做的呀,小姨做的贤儿还没吃过呢。”贤儿摇晃着她的袖子,“小姨小姨,贤儿要吃糖葫芦,小姨给贤儿做糖葫芦!”
“唉!”她摸着他的头怜惜地看了一眼,“好吧,小姨给你做。”
沈舒云在厨房忙活的时候,没注意到紧闭的僧房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条小小的细缝,一双忧郁的眼睛正站在门后隔着长长的空气望着厨房里的她。
昙玄的双手在袖子里紧紧握成拳,看着忙碌的沈舒云,他的心就像被千万只蚂蚁在撕咬。他刚才对她说了那么绝情的话,她此刻肯定也难受极了。
对不起舒云,真的对不起……
昙玄伏在门后闭着眼睛深深吸气,脑海里是刚才李放对他说的话。
彼时他正从大嘴张姐家回来,快到寺庙时突然看见李放从里头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那个红褐色的漆盒。
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已经见过了沈舒云,昙玄心里头嫉妒得要发疯,偏偏这时候他还把他叫住了。
昙玄回过头冷冷地盯着他看,一双眸子仿佛能喷出冰。
李放对此毫不在意,依旧对他恭敬地行了一礼,而后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道:“昙玄师傅,我跟沈姑娘表白了。我……我从五年前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就喜欢上了她,这五年来我跟随我二舅走南闯北也遇见过不少比她更漂亮也更优秀的女子,可在我的心里,她始终是最重要的,我这五年当中曾有无数次想要放弃的念头,可为了她,我每一次都告诉自己再坚持坚持,因为我告诉了她让她等我,所以我要拼命赚钱,待得五年后衣锦还乡,我定要让她做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昙玄的脸黑了又黑,未及冷冷地问道:“李施主,为何跟贫僧说这些?”
“因为我了解昙玄师傅你啊!”李放对他灿灿一笑,道,“昙玄师傅是个正人君子,对沈姑娘想必也是爱护有加的,且师傅你还是个出家人,对沈姑娘就更加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所以外界才会有关于沈姑娘的那种流言,说她怀不了身孕。其实这些我都能猜到,不是沈姑娘怀不了,而是昙玄师傅根本就没碰过她吧?”
昙玄的脸瞬间僵白,身体巨震,哆嗦着嘴角一动不动的望向李放,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
李放见状胸有成竹地一笑,再次对昙玄行了一礼:“昙玄师傅,想必你也明白只要舒云还没有孩子,外界说她的那些流言蜚语就会一直在的,而她也会因此被失去往日的平静生活,昙玄师傅你一心修持佛法不愿为她还俗,既如此不如把她让给我怎样?我在此对昙玄师傅立誓,一定会一生一世对她好!还请昙玄师傅成全!”
第44章 休书
成全?!
昙玄悲凄的笑,定定的望着李放道:“李施主,贫僧又有何身份和立场来成全你们?贫僧尚不能自渡,如何渡得他人?”
“昙玄师傅,我说这些都是为了舒云,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是有些难,毕竟昙玄师傅也不愿去做伤人之事,只是此事例外。”李放背着手凑近他耳朵根说道,“我看得出来在舒云心里昙玄师傅是最特别的那一个,所以如果不是昙玄师傅亲自拒绝她,她想必永远都不会死心,如果昙玄师傅能念及跟舒云夫妻一场相处五年的情分,那还请高抬贵手,帮帮我们吧!”
昙玄吸一下秋日里还有些燥热的空气,一颗心却没有丝毫暖意,只觉得周身上下好似被坚冰包裹,无比的阴寒从骨髓深处渗出,直冷得他打了一个哆嗦。
李放还在坚持,向昙玄叩一叩头道:“昙玄师傅,求求你了!”
“李施主,你先回去吧。”昙玄闭一闭眼,脑海中闪现出沈舒云那双浸满泪水的眸子,心下又无端痛了起来,“你回去吧,给贫僧一些时间,容贫僧再好好想想。”
沈舒云拍着贤儿的脊背哄他入睡,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她和昙玄一句话都没说。他们之间除了会一起带贤儿,给贤儿做饭做好吃的,其余时间都在各忙各的。
昙玄这些天一直都在大殿念经,要么就在房里看书和抄经书,沈舒云有时做好了饭叫他出来吃,他也是默默地出现,默默地吃完,再默默地走掉。
贤儿有时会撒娇拉了他们两个人的手一起玩,彼时昙玄也不说话,好像面对的不是一朝夕相处的人而是一片空荡荡的空气,这令沈舒云无比的寒心。
他们相处五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现在他因为外面的一些流言蜚语就如此作为,当真心里没有一点在乎她了解她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觉得生了孩子自己就一定会幸福和快乐呢。难不成幸福和快乐是活在别人的嘴里么?
沈舒云越想越气,她想不明白为何昙玄会如此,于是在第四天的那个晚上,在哄睡好玩闹了一天的贤儿之后,借着这夜的皎皎月光,沈舒云执了烛台便敲响了僧房的大门。
房间里的人好一会儿才过来开门,沈舒云见状执着灯台强硬的挤了进去。
昙玄的眸子微愕,但愕然的眼神稍纵即逝,片刻后他又恢复了那副冷冷清清的模样。
“沈施主,男女授受不亲,你深夜来此,恐怕有些不妥。”他别过脸冷冷的说道。
“昙玄,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些什么?不然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和我也认识相处了这么久了,难道你就一点也不了解我么?我希望的,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能陪着你守着你,和你在一起,这就足够了。至于孩子什么的,以及别人对我的诋毁,我都可以不在意的昙玄,我只要你罢了!”沈舒云一字一顿,无比哀伤的说道。
昙玄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灯光下,他整个人似被镀了一层金,散发着一股难以接近的距离感。
他终于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让沈舒云的心再次跌入冰窖。
“贫僧谢谢沈施主的好意以及错爱,只是贫僧之前早就说过了,我乃出家人,早就舍弃了俗世的情爱欲念,一心只求能修得正法,成就金身。贫僧对沈施主好也是因为佛门弟子将舍己为人,度化众生作为毕生使命,是以贫僧才会救下沈施主并对你照顾有加,诚如沈施主之前所问,如果当时被用来作为祭品的女子不是你贫僧可否会救?贫僧如今的答案仍是会救,是以还请沈施主切莫误会!”
沈舒云脸色惨白,不可置信的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她的双眸死死地盯住了昙玄,眸中泪如雨下,尽管他已经说的如此明白和绝情,沈舒云心灵深处那点儿希望还是如火苗般腾腾燃烧着。
她不信,不信昙玄是这样的人,不信五年的时间他们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昙玄,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刚才说的这些话都是假的好吗?我知道你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些我都能理解的。”沈舒云上前紧紧攥住了他的手,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谁跟你说了什么,你告诉我好吗?有什么事是我们不能一起解决的呢?”
昙玄瞥她一眼,随即冷漠地抽回了手:“沈施主,并没有发生什么事,这一切都是贫僧自己的主意,贫僧累了沈施主。”
眼泪在他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布满了眼眶,沈舒云呆愣愣地看着他,怎么也不敢相信他会说这些话,但事实如此,无法欺瞒,她又不得不承认。
“昙玄,你究竟要我怎么做?”沈舒云有一搭没一搭的抹着眼角的泪水,讨厌,这些东西好像无穷无尽似的,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擦,却怎么也擦不完。
昙玄嗫嚅良久,末了僵硬的转过身快走几步来到床边的一个床头柜前,伸手打开最上层的一个柜子,顿时一封淡黄色的信件就出现在他手上。
沈舒云盯着那信件看了几秒,忽然本能的开始往后退,她后悔了,后悔进来这里,此时此刻好想逃离,可就在她准备抬脚离开的刹那,昙玄一把叫住了她。
“沈施主,你问贫僧你该怎么做?其实这个问题贫僧也不知道,只不过天大地大,沈施主亦是聪慧勤快的女子,总有人愿意为你停下,就看沈施主自己的抉择了。”
他说完慢慢朝她走了过来,行至她身前一步之遥的位置,他把手往前轻轻一递,那封信件就这么突兀地呈现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沈舒云的眼眸极快速在上面一扫,顿时“休书”两个大字雷德她脑袋一阵轰鸣。
“这是……这是休书?”沈舒云看着那两个大字只觉五雷轰顶,满眼的震惊和恐惧。
昙玄眸中的一抹剧烈的疼痛一闪而逝,末了轻轻点了点头道:“是的沈施主,从现在开始沈施主就是自由身了,想去哪里便可以去哪里,贫僧再无法无法再扣着沈施主了。”
沈舒云呆呆接过,泪水一滴一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落在那休书上,而后又泪眼朦胧地看着昙玄。她抽一抽鼻子,用哭得沙哑的嗓音不死心地问道:“昙玄!夫君!这五年,你真的……真的从不曾对我有过其他的感情吗?一点点也没有吗?”
昙玄颔首,瘦削的脊背在灯光下微微颤抖着,他背对着她沉默了许久,而后摇了摇头道:“贫僧确信,一直以来贫僧对沈施主只是出于慈爱之心,至于其他的情感,贫僧从未有过!”
巨雷滚落,沈舒云被劈得外焦里嫩,周身的气血在这一瞬间都往脸上涌,下一秒她便扑通一声晕了过去。她身体倒地前,意识模模糊糊的时候,看到有个身影大惊失色地蹲下身来,耳边是他焦急又紧张的大呼:“舒云!”
沈舒云笑了笑,伸手想去够他,可手里的力道越来越轻,她终是陷入了沉沉的黑暗里。
记不清自己做了多久的梦,那梦魇就像缠绕纠缠的魅,怎么也甩不掉它的掌控。她在梦里跟着它重温了这五年来的所有时光,点点滴滴的记忆,从他最开始救她,到后来日复一日的朝夕相处,他陪她夜读,为她给刻梳,一起采山,一起卖藕,她给她缝衣制衣,他护她不被叔叔带走欺负;结婚了他们一起种花种树种菜,带她看荷花,他们一起走过每一年的春夏秋冬,那些平淡简朴的岁月,每一个细缝都填满了彼此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