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云抱着布包来到他面前,布包里面就是那匹褐黄色的布,她拍拍那布包,对昙玄高兴的说道:“走吧昙玄师傅,我们回寺庙了。”
“嗯。”
吃过午饭,昙玄去了大殿里打坐,沈舒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着手做衣服。
书桌上摆了剪刀、针线和画图纸的笔墨。
沈舒云回忆着以前在家里跟着织娘绣娘学做衣服时的场景,她们都是先量好身高,再画图,而后再用剪刀在布上剪出画上的图案,最后把这些图案用针线一一缝制好,一套衣服便出来了。
沈舒云在脑子里比划着昙玄的大致身高,根据他的身高开始提笔画图,画好后便在布上把图案一个一个剪下来,每样都是双份。剪好后她并且有就此开始缝制,而是打来了一木桶水把剪好的布匹全放进水里泡着,多泡泡粗布也会变软一些,穿着就没那么扎了。
趁着泡水的工夫,沈舒云看看天,天色已黑。她打开关闭了一个下午的房门往大殿看去,大殿里灯火通明,昙玄的念经声从里面传来,伴着清风,很是悦耳。
凝神细听了一炷香的经文,沈舒云摸摸饿得不行的肚子转身去了厨房。
一个小时后她吃完晚饭又坐在了书桌前,对着还剩下的一小块布泛起了嘀咕。
这布不是很大,但也不小,用它再做一套衣服是做不了了,可用来当抹布什么的也挺浪费。
沈舒云思来想去都想不到什么好主意,既然是给昙玄做的,她转了转眼珠,便决定去昙玄的房间里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用处。
悄悄推开他僧房的门,沈舒云往四周扫了扫,继而目光落在他的床榻上。
昙玄的床是张很老旧的床,只有一个床头,床头上挂着一顶破旧的灰色蚊帐,不睡觉的时候蚊帐都是用一根布条扎起,露出里面叠得整整齐齐像豆腐块似的被褥。
沈舒云打开被褥,顿时里面两个硕大的补丁便出现在她面前,望着那补丁,她心一酸,昙玄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不会照顾自己了。
弯下腰比了比被褥的长宽,发现正好和剩余的布匹差不多大,只是只有一面,另一面就不行了。不过转念一想,只有一面也好啊,至少不用再盖着丑丑的补丁了。
沈舒云打定主意,然后重新给昙玄叠好被子,再打开门回到了自己房间。
一个时辰过后,昙玄做完晚课出来了,沈舒云伸臂把他拦在了小院里,道:“昙玄师傅,我想跟你说件事。”
昙玄低头看了看她的手,温声道:“请说。”
“昙玄师傅,明日你可以把你现在盖的这床被套拆下来吗?”
“呃...”昙玄犹豫了会儿,“沈施主要贫僧的被套做什么?若是要清洗,贫僧可以自己清洗。”
“不是。”沈舒云脸上爬上一抹红霞,低头轻声解释道,“是还剩了些布料,我想着可以给昙玄师傅做个被套。”
昙玄后退了两步,刚做完晚课后那颗平静的心不免又泛起了丝丝波澜:“沈施主....是要,要给贫僧做?”
“是啊,不知昙玄师傅.....可愿意?”
昙玄募地咽了咽嗓子,视线在她被烛火照得忽明忽暗的脸上盘旋游走,静静看了好长一会儿方道:“嗯....贫僧.....愿意。”
第12章 制衣
做被套不像做衣服,不用画图不用剪裁图样,只需把原来的破旧布料剪下再重新缝上新的便好。
第二日早上昙玄就送来了自己的被套,他的记性一向很好,沈舒云记得每次自己有什么叮嘱他的事他都记得,并且每次都能很及时的照办或处理。
拿了被套,吃过早饭后沈舒云就在房里忙开了,一个时辰过后,一件褐黄色被面灰色被里的被套成功出炉!
完成后时间还早,太阳又大,沈舒云于是赶紧把它拿去交给昙玄,想着赶紧洗干净去晒,到晚上时应该就能晒干换上了。
其实她本也想自己帮他洗的,可不确定这样做是否可行,毕竟上次她打算给昙玄洗衣服被昙玄羞涩的拒绝了,所以此刻也不敢自作主张。
抱了做好的被套第一时间拿去给昙玄看,彼时昙玄正在打扫大殿,看着沈舒云抱着自己的被套兴冲冲跑过来昙玄嘴角微扬,唇边浮起一抹无奈又宠溺的笑:“沈施主慢点,小心脚下的门槛。”
沈舒云低头看了看脚下大殿的木头门槛,笑眯眯的一跳而过,然后径直上前把他拉到了大殿里头的那间空房间。
笑眯眯地把被套塞他手上,沈舒云像交付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喏,昙玄师傅你看看!”
昙玄只低头扫了一眼,便笑道:“不用看,沈施主心灵手巧,做的东西自是好的。”
沈舒云被他夸的耳畔又起了红晕,低头摸摸鼻子,不好意思的说道:“昙玄师傅谬赞了,我哪有这么好?!昙玄师傅趁着这会儿天还早又有太阳还是赶紧拿了去洗吧,晚打扫大殿的事交给我就好!”
昙玄笑:“好,既如此我现在就去。”
他果然抱着被套去了,沈舒云拿过放在大殿角落的扫帚继续着昙玄没做完的打扫工作。
日子在这样的平静中又过去三日。制衣的布料经过浸泡和晒洗之后柔软了一些,再触摸时已不再那么扎人。
这一整日沈舒云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除了吃饭的时候出来一趟,其余时间都在缝制衣服。
昙玄叫了她吃早饭和午饭,到了晚上沈舒云依然没忙完,所以晚饭也来不及做。
昙玄下了晚课后到厨房一看,锅冷灶凉,饭桌上的腌菜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便知晓她尚未吃晚饭。
话不多言,昙玄立马洗锅起灶做晚饭。
一个时辰后,他适时敲响了沈舒云的房门:“沈施主,吃晚饭了。”
沈舒云自然听到了昙玄的声音,只是衣服马上就要做好了,就差缝两个袖子,她并不想放弃。所以此时她没有出去,坐在书桌前继续着缝补的动作,间或回道:“昙玄师傅,我还不饿!”
门外的昙玄顿了顿,好一会儿没说话,正当沈舒云以为他走了的时候,昙玄再次敲了敲房门,道:“沈施主,贫僧......贫僧可以进来看看吗?”
“啊?”沈舒云猛地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愣了愣,随即才结结巴巴的起身道:“呃,好.....那我这就来开门。”
房门打开,昙玄认真端详了一下她,看她面色正常不似生病,一颗心缓缓放下。又往房间里其他地方扫了扫,最后视线停留在那两套还没完成的褐黄色衣服上。
昙玄的目光像被什么刺到一般眸子快速眯了眯,他虽不懂针线,但能分辨衣服的大小长短,这个长度,这个颜色........怎么看怎么都像是他穿的。
“沈施主,你这.......?”昙玄的视线一直落在上面,脊背微僵,眼里都是惊讶和动容。
“昙玄师傅你怎么了?”沈舒云有些纳闷,昙玄他在去集市那天不就猜到了么,为什么看他现在的样子好像对此一无所知啊!
“沈施主,这衣服你........你是做给贫僧的?”
“嗯。”沈舒云垂眸羞涩一笑,道,“昙玄师傅,我见你的僧衣都很单薄破旧,所以就买了布给你做了两件新僧衣。”
“沈施主,贫僧.....”昙玄嗫嚅,闭一闭眼,而后对她俯身合十一拜,“贫僧多谢沈施主,只是沈施主此番真是令贫僧大感意外,贫僧对穿衣并无讲究,新衣旧衣对于贫僧来说都是一样的,所以沈施主不必为了给贫僧制衣而受累。”
沈舒云听罢面色僵白,右手捏着的针线就此“叮”的一下掉落在地,她抿着嘴角,神色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募地黯淡了下去:“昙玄师傅.......是不喜欢?”
看到她难过黯然的脸,昙玄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扎了一针,忙上前着急的解释:“不!沈施主,你误会了,贫僧只是不想看到你为了贫僧如此辛苦而已。”
“我不辛苦的。”沈舒云终于抬眸看他,眼神里尽是感激之色,“昙玄师傅救了我的命,又给了我一个栖身之所,我只是为昙玄师傅做些小事,算不得什么辛苦。”
昙玄直直望着她,词笔索然,他想不出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原以为来到寺庙后会是自己照顾陪伴她,然而到现在才发现竟是她在照顾陪伴他。
“沈施主......”昙玄沉默许久,再睁开眼时眸中波光闪动,宛若碧湖秋波。他深深吸气,对她郑重一拜:“贫僧谢谢沈施主!”
“不用谢。”
沈舒云含笑凝眸,坐下来继续把没缝完的两只袖子缝了,昙玄见状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出去,只是没过多久又走了进来。
“沈施主,饭菜贫僧放在锅里温着了,你做完后一定要吃晚饭。按时吃饭身体才好。”
“好,我等会儿就去吃的。”沈舒云笑着举举快完工的袖子。
昙玄抿唇微笑,旁边站了会儿,因为是女子的闺房他也不敢再随意东张西望,站立的动作便显得有些局促。沈舒云知道出家人在女子房间待太久了不好,于是贴心的说道:“昙玄师傅,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忙完了就会去吃饭的。”
昙玄顿顿,末了道:“好,那贫僧先出去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两只袖子终于缝好了,沈舒云站起来伸伸酸麻的腰肢,然后才开始收拾桌上地上散乱的碎布和线头,收拾完便开门去厨房吃饭,到了厨房后猛地发觉昙玄竟还坐在里面。
“昙玄师傅你怎么还没去休息?”
“额......贫僧原本是要去休息的,可不知沈施主要做多久,贫僧怕饭菜凉了,所以在这儿看着点。”
沈舒云看看已上中天的月亮,时辰都很晚了,她早上可以晚起睡懒觉,可昙玄却是要每日早起做早课的,这样真的很耽误他休息啊!
沈舒云露出一个歉疚的表情,道:“昙玄师傅以后不必如此,我随便吃点就可以了,就偶尔一顿,没什么要紧的。”
谁知她刚说完,昙玄那张脸就板正起来,异常严肃认真的说道:“不行,身体不可以开玩笑。”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板正严肃,沈舒云却不觉得害怕,反而偷偷笑了起来。
吃饭时他在旁边看着,沈舒云不敢怠慢,匆匆吃了晚饭收拾完,随后赶紧催他去休息。
翌日。
沈舒云把做好的衣服拿出来给昙玄试穿,看有没有哪里不合适的再进行修改。
昙玄关了僧房们在里头换上,换好后又打开僧房门让沈舒云进来,沈舒云进来一瞧,衣服刚好不大不小不长不短,腰部处也收紧了些,相较他以前的僧衣没那么宽大飘逸,但却更修身,将昙玄颀长挺拔的身材完美的呈现了出来。
“正好合身。”昙玄抬起自己的手臂左右看看,眸中是一片赞赏和欣喜。
看着穿出来的效果,沈舒云也很满意,心里寻思着以后都可以照着这个尺寸做了,想想就高兴。
“沈施主,你给贫僧做了衣服和被套,那你自己的呢?”
“额,我现在什么都不缺,等下次再说吧!”沈舒云挠挠头,她早就想到了昙玄会问这个问题,所以已经提前编好了理由。
“可是贫僧看沈施主之前在那个胭脂店门口停了好一会儿,沈施主是女子,怎会什么都不缺?”
昙玄心细如发,很不好骗,沈舒云只好继续道:“我那时只是看到那些东西很好奇才停了下来,可后来发现也不过是劣等的眉黛胭脂,而这样一些劣等货物都要卖十几二十文,很明显那店铺的老板在欺骗,我才不会上当呢!”
昙玄的眼神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看得沈舒云脸上不自觉的又冒出两片红晕,侧过了些脸她有些焦急,紧接着又补充道:“反正昙玄师傅放心,别的东西我暂时是真的用不着,等以后要用了我自然会去买的,我手里不是还有二十多文钱么,比买布用的钱还多呢,足够了。”
昙玄没说话,看向她的眼神里却满是心疼和怜惜,那日她离开胭脂铺子时那念念不舍的神情他仍记得,她明明很想要,却为了他在努力克制和节约。
第13章 污名
来这儿的第十五天,寺庙迎来了一个熟悉的人,那天夜里抱着婴儿的那个年轻妇人。
这一次她依然抱着婴儿,不过不是来看病,而是向昙玄表达感激,所以除了婴儿之外妇人另一只手上还提了一个篮子,篮子里装了满满一篮橘子和频婆果,说是自家种的,带来给给二人尝一尝。
昙玄想了想后便将一篮子水果接过递给了旁边的沈舒云,然后牵起妇人怀里的婴儿再次把了把脉,道:“他的身体还是有些虚,家里若是有肉食和蛋类可以多给他补补,这样以后就不容易生病了。”
妇人听罢忙点头道:“多谢师傅。”
两人聊完孩子,昙玄看到沈舒云从厨房里头出来,于是就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陪妇人聊会儿天,自己要去大殿一趟。
沈舒云朝他微微一笑,眼神转向妇人道:“大姐,上次来去匆忙,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妇人朝她一福身,笑道:“我姓孙,叫孙秀玉。”
“秀玉,这名字当真取得好,很适合姐姐。”
“哦?这如何说?”妇人轻柔笑道。
“秀玉乃富有灵气的美玉,姐姐善良温婉,如美玉一般美好,不正是契合了‘秀玉’二字么?!”沈舒云好一顿夸。
妇人被她夸得禁不住大笑起来,两人之间霎时也熟络了不少。
沈舒云正寻思着要不要向她说自己的名字,却听妇人一开口出声道:“你叫沈舒云吧?”
“秀玉姐姐怎知我的名字?”
“唉!”孙秀玉一把拉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其实今日除了感谢沈姑娘和昙玄师傅对我们母子的帮助以外我还有件事想跟你们说。”
看着孙秀玉那不忍的表情,沈舒云有种不好的直觉,隐隐觉得就是上次叔叔说的那事。
“沈姑娘,我知道你的名字是听村里人说的,我是陈家村人,夫君一年前死了,家里头嫌弃我克夫本想把我赶出去,但后来公公婆婆得知我怀有身孕才勉强将我留了下来。我的孩子一出生就体弱多病,公公婆婆又嫌弃他养不活,所以对我们母子不管不问,一切听凭天命,我一个还在做月子又没钱的妇道人家抱着孩子去看病,可遇到的那些大夫见我没钱都不搭理我,只有昙玄师傅不但不收钱,还几次三番的救我们母子性命,他是我们母子的大恩人呐!所以,这件事我必须来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