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则心生厌烦,反正自己不管怎么做,他们都是要误会自己,还不如破罐子破摔,至少心里痛快一些。
他冷笑一声,道:“我杀他做什么,要杀也是来杀你的!”
他说着长剑横扫,向刘长卿攻去。萧则接连打了他数剑,却又都是虚招,只是为了把刘长卿等人逼退。道士们知道他的厉害,他剑光所到之处,众人都如流水一般轰然退开。
萧则吓住了他们,忽然撤步来到玉罗刹身边,一把拉起了她的手,道:“走。”
两人纵身跃出院墙,消失在夜色中。刘长卿怒道:“别让他们跑了,跟我追!”
他带着十来名弟子追了出去。李商陆还站在原地,心里竟有些难过,想不明白自己的好兄弟为什么会来刺杀他的恩师。
以前不管萧则做什么,李商陆都会无条件地站在他这边。但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他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博云受了伤,一群弟子围着他,七手八脚地给他上药。李商陆上前,道:“师父,没事吧?”
李博云的衣裳都被血染红了,咳嗽了数声,道:“我没事……那人是萧则?”
李商陆没回答,其他弟子却看得分明,纷纷道:“肯定是他,那剑法别人使不出来!”
有人道:“还有个跟他同伙的,都不是好东西。”
又有人愤然道:“前阵子他为了个魔教妖女来大闹了一场,大师伯好心替他说情,放了他们一马。如今好了,他居然忘恩负义,涨了胆子来行刺大师伯。”
众人七嘴八舌的,都十分愤怒。李商陆听了难受,道:“先别说了,让师父静一静。”
弟子们连忙把李博云扶到床上,让他好生养伤。李博云的脸色苍白,咳嗽了数声,道:“事情紧急……我没办法代管观里的事了。去禀报掌教,请他出关主持大局。”
萧则拉着玉罗刹奔行了许久,终于把追兵甩掉了。玉罗刹已经跑不动了,不住喘气。萧则总算停了下来,四下环顾,到处一片荒凉。
萧则道:“歇会儿吧。”
玉罗刹在一棵大树边坐下,十分疲惫。她的左腿被剑刺伤了,伤口撕裂了,还在流血。受了伤还跑了这么久,难为她了。
她今晚来刺杀李博云,实在凶险得很。萧则虽然不需要,却也知道她是为了自己才这么做的。
他把遮脸的布扯下来,在玉罗刹跟前蹲下来,沉默着给她裹了伤。
玉罗刹蜷缩了一下,虽然疼痛,却又有种温柔的感觉。今晚他肯来接应自己,又这样照顾她,实在是她不敢奢望的。
萧则依旧淡淡的,仿佛跟平时没什么不同。
玉罗刹看着他,心里有些难过,轻声道:“对不起……我没能杀了他。”
萧则抬眼看着她,眼神有些凌厉。
“你为什么要来,不知道很危险吗?”
玉罗刹被他这样看着,一时间竟有些心虚,小声道:“你不肯动手,只好我帮你下手了。”
萧则给她裹伤的动作重了一些,显然在生她的气。
片刻他叹了口气,道:“我的事你不用操心。”
玉罗刹道:“你怎么会来的?”
萧则道:“我看你不在,猜你是来了这边,幸亏来得及时,要不然就只能给你收尸了。”
他的话虽然不好听,却又确实在为她担心。玉罗刹想自己今晚着实失败,非但没能杀了李博云,反而还暴露了萧则,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他恐怕要恨自己了。
她小声道:“他们认出你了。”
萧则嗯了一声,没什么其他的反应,已经对一切都麻木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还会糟到哪里去。反正早晚整个江湖都会知道,姓萧的如同三姓家奴,先是从师风天逸,又为美色所迷,当了凤鸣派的赘婿,最后又投了刘远风,成了鹰鹫派的人。
萧则自嘲地笑了,道:“认出来又怎么样。刘远风不就是想让这些人都看一看,我已经成了他的走狗了么。”
风把他的衣衫吹得猎猎拂动,他这段时间消瘦得厉害,整个人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一般,把自己跟周围的一切割裂开来。
玉罗刹十分心疼,握住了他的手,道:“别难过,不管什么时候,我都陪着你。”
“不必了。”
萧则把手抽出来,整个人漠无感情,对她做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玉罗刹看着他,心中生出来的一点柔情破灭了,前所未有地觉得他残忍。
既然不能爱她,又何必跟过来,给她一点希望。这样反反复复的,更是折磨人。
李博云受的只是皮外伤,不太严重,但他毕竟上了年纪,经过这一番折腾,十分疲惫。大夫给他看了,说敷药修养一阵子就好。
蒲如坚出关了,得知了夜里发生的事,十分震怒。众人都亲眼看到了萧则使凌波剑法,刘长卿叫他名讳,他也没有否认。
蒲如坚花了一天的功夫来梳理这件事,先跟江湖中消息灵通的朋友询问,得知萧则最近跟凤鸣派的大小姐分开了,反而跟鹰鹫派的人走得很近。有人曾在玲珑舞肆见过他出入,跟他来的那个女人,好像就是玲珑舞肆的台柱子,叫玉罗刹。
再深挖下去,玲珑舞肆又是鹰鹫派的产业,看来短短数日之间,萧则已经跟凤鸣派分道扬镳,之后又搭上了鹰鹫派。翻脸速度之快,让人难以置信。
他一掌拍在桌上,桌子裂了一道缝。
“本来还想饶他一回,没想到那小子变本加厉,还敢来行刺!”
刘长卿说:“弟子无能,没能追到他,我应该一剑杀了他的。”
蒲如坚沉着脸说:“你杀不了他。像他这样的败类,有才无德,仗着风天逸教的一身本事到处横行,作恶多端,不能再姑息了。”
李商陆站在旁边,见蒲如坚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有种不好的预感。
蒲如坚道:“待我修书一封,把萧则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都如实告诉风天逸。他若是不亲自出山清理门户,我就替他管教弟子!”
李商陆的神色凝重起来,知道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刘长卿却露出了喜色,仿佛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熬到了萧则倒台的这一天。
李商陆还是不敢相信他会做出这样的事,忍不住道:“萧则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一向对沈姑娘情深义重,怎么会轻易跟她分手,和其他女人在一起?”
刘长卿道:“那小子就是个浪荡子弟,跟那魔教妖女玩腻了,便去找新欢,有什么好奇怪的。凤鸣派给不了他好处,他便转投了刘远风。像这种卑鄙小人,朝秦暮楚,哪有什么立场可言!”
李商陆不住摇头,道:“不是这样的。他必然有苦衷……这件事是不是要从长计议?”
刘长卿道:“大伙儿都亲眼看见了,还有什么苦衷?他跟鹰鹫派的人搅在一起,受他们的指使作恶,是他自甘堕落。李师伯伤成这样,你不心疼,还去体谅那贼人的苦衷?师伯这么多年白教养你了,你难道跟他是一条路上的?”
他这样反咬一口,李商陆的脸色煞白,露出了痛苦之色。
众人都知道李商陆跟萧则少年相识,乃是同乡。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有包庇之心,也不该说出来,若是聪明,更应该赶紧跟萧则划清界限才是。
然而李商陆的神色坚决,就算要被打成同党,也不愿意落井下石。
李博云咳嗽了数声,道:“萧则初出江湖时,大家都对他寄予厚望。如今他走进歧途,咱们也不能再姑息了。掌教真人说的不错,咱们得把此事传出去,让其他同道也有所防范才是。”
蒲如坚皱眉道:“他行刺是受鹰鹫派指使,鹰鹫派最近越发无法无天,不能纵容他们这样下去了。大家各自为政,如同一盘散沙,这才给了敌人可趁之机。咱们得联合起来才行。”
刘长卿眼睛一转,想起了前几日长青子来观里,跟自己提过的联合之事。蒲如坚已经从李博云口中得知了长青子游说之事,他心中也早有此意,打算这几天就动身去玄真观,跟长青子沟通此事。
若是商议定了,就由玄真观和长云剑派联手主持此事,邀请各派人士联合,共同铲除鹰鹫派。
李博云还有些顾虑,道:“做这样大的动作,怕是不容易吧。”
蒲如坚冷冷道:“他们已经恶贯满盈了,必须铲除。几十年前,各派联合围剿凤鸣派,一把大火烧了一天一夜,逼得那帮人躲进昆仑山中,江湖才得以太平了这些年。如今恶人卷土重来,咱们自然可以效仿从前,杀他个片甲不留!”
众弟子听师父这样说,都十分激动。自古邪不压正,他们练武多年,有了为江湖除害的机会,都摩拳擦掌,生出了斗志。
洛府,清晨。
沈清和洗漱完毕,看着窗外的风景。鸟雀扑着翅,从树梢上飞去了远处。屋檐上的露珠轻轻一动,滴落下来。一切都很好,她的世界又恢复了清新明亮。
丫鬟过来道:“小姐,眼睛好些了么?”
沈清和道:“服了药,一日比一日看得清楚,好得差不多了。”
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些苍白,精神却比前段时间好多了。她有阵子没有装扮自己了,今天心情好些,道:“来,帮我梳头。”
丫鬟帮她梳起发髻,沈清和拿起萧则送她的发簪,说:“戴这个。”
戴上了绢花,她对着镜子微微一笑,明艳动人。她有好几天没见萧则了,道:“萧公子呢?”
丫鬟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沈清和便笑了,道:“他肯定还不知道我眼睛已经好了,我去找他,给他个惊喜。”
她去了萧则院中,却见屋里空荡荡的,没有人在。她觉得奇怪,一大早他能去什么地方?
她去隔壁院子找靳溶。靳溶刚起,见她自个儿跑来了,道:“你眼睛还不好,怎么一个人乱走?”
沈清和道:“谁说我眼睛不好了,我现在看东西清楚的很。谢神医的药果然厉害,我来谢谢他!”
谢如听见了声音,从屋里出来,道:“大小姐,你的眼睛好了?”
沈清和神采奕奕道:“多谢你的药,我已经全好了。谢神医的医术果然天下第一,给你记一大功!”
谢如道:“这……这不算我的功劳。是大小姐吉人天相,肯定能治好的。”
他的神情有点复杂,既为她高兴,又仿佛有事隐瞒着她。
沈清和道:“萧则呢,他还不知道呢,我想亲自告诉他。”
靳溶和谢如都沉默下来。沈清和觉得有点不对劲,道:“怎么了,他人呢?”
靳溶勉强笑了一下,道:“前几天他师父托人送了封信来,说有些事情,让他回天台山一趟。”
沈清和微微皱起了眉头,萧则对她情深义重,现在正是自己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怎么会在这时候离开她。
沈清和往前一步,盯着他们道:“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靳溶手心里冒出了冷汗,这小丫头敏锐的很,不好糊弄。他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忽见哨探站在院门口,道:“靳旗主,属下有事禀报。”
靳溶如蒙大赦,连忙摆了摆手,道:“他暂时离开几天,很快就回来。我还有事要忙,你没事就回去歇着,别刚好一点就到处乱跑。”
他说着,大步走到月洞门外,道:“什么事?”
密探的神色严肃,低声道:“属下探得消息,萧则已经投靠了鹰鹫派。前天夜里他闯进了长云观,要行刺李博云。”
靳溶大吃一惊,道:“怎么会这样……他得手了没有?”
密探道:“没得手。萧则人没事,李博云受了一点皮外伤。不过他这么做捅了马蜂窝,现在蒲如坚已经出关了。看那帮道士的动向,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靳溶的神色凝重,一时间没有说话。萧则为鹰鹫派卖命,这件事本身就十分蹊跷。靳溶想起了他来送药的那天,看起来着实有苦衷。
他的心情复杂,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千万不能让沈清和知道,要不然她肯定承受不了。
他正想着,沈清和缓步走出来,道:“靳师兄,出什么事了?”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从刚才开始,沈清和就觉得这几个人遮遮掩掩的,仿佛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她走到院门外,道:“靳师兄,出什么事了?”
靳溶敷衍道:“是白羽旗的一些琐事。两个人喝醉了打起来了,让我去教训他们几句。”
靳溶一向驭下甚严,发生了这样的事,简直稀奇。靳溶知道这谎扯得拙劣,生怕被她看出端倪,要快步离开。
沈清和见他要走,又道:“那萧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靳溶一时间没说话。谢如走过来,解围道:“等他忙完了,自然就回来了。怎么,大小姐眼睛刚好,就想见情郎么?”
沈清和不好意思起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呀,谢神医,你怎么这样取笑我。”
谢如道:“那是什么意思?”
沈清和脸上挂不住,道:“我不跟你们说了,一个两个都没正形!”
她说着推了谢如一把,转头快步跑了。
靳溶看着她的背影,脸色凝重。萧则的事不知道还能瞒她多久。她对萧则的感情这样深,等她知道的时候,恐怕会接受不了。
那天萧则来找自己,言语中仿佛有托付之意。那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可能不会再回来了。他已经被卷进了旋涡中,身不由己。只能尽力再望一眼岸上的人,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
想起那时的情形,靳溶心里竟有些不好受。
靳溶虽然对他一直怀有敌意,却又有惺惺相惜之情。靳溶本身是个自负的人,他喜欢沈清和,相信能靠自己的能力获得她的心。他不需要萧则做什么,任何的牺牲让步,都是对自己的轻视。
已经很久没见到那道墨蓝色的身影了。萧则一向张扬肆恣,仿佛把什么也不放在眼里。像这样的人,天生就该自由自在,岂能被人关在樊笼里,受人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