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娘拧了他腮一把,道:“哎呦,这孩子从小嘴就甜。就凭你这么会卖乖,师叔就疼你。”
萧则在不远处听见了,眉头微簇,心道:“炸药……看来这帮人真的要故技重施。”
除魔大会即将在岳阳派举行,在那周围有什么必经之地,适合他们设伏的?
岳阳离长安有两天路程,萧则若是悄悄地跟踪郑麟,很难不被发现。
刘远风虽然明面上盯他不紧了,暗中的眼线依旧还在。萧则能做到的,顶多就是出去半天,耽搁得再久了,就要引起刘远风的怀疑了。
他现在行动不便,只能想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让其他人想办法应对。
聊了几句,柳三娘回屋去了。郑麟往荷塘这边看了一眼,仿佛看到有个人影投在地上。他往这边走了几步,萧则在树后摒住了呼吸,不敢走动。
这时候就听一人道:“咦,郑公子,你回来了。”
郑麟回头一望,却是玉罗刹笑吟吟地走过来。她站在石灯笼旁边,婷婷袅袅的,如同一朵盛放的芍药花,任谁见了都忍不住要停下来看一会儿的。
萧则松了口气,趁这机会躲到了不远处的一块太湖石后,趁他们不注意,悄然走远了。
玉罗刹道:“你不是替教主办差事去了么?”
郑麟道:“有点事,回来一趟。那姓萧的小子最近怎么样,老实么?”
玉罗刹笑道:“还不是那副老样子,中了三娘的毒,一天到晚半死不活的。听说你办差辛苦,好不容易回来了,可要好生休息。”
被美人关怀,郑麟心中舒畅,笑道:“多谢玉姊姊了。”
他一向嘴甜,对柳三娘豢养的舞姬也这样客气,丝毫不摆教主徒弟的架子,就连玉罗刹也觉得他讨喜。鹰鹫派上下除了薛明,恐怕没人不喜欢他。
一想起了薛明,郑麟的心情又有些不痛快。他大步朝柳树后走过去,却见空空如也。
玉罗刹道:“怎么了?”
柳条在风中轻轻款摆,荷叶不住动荡。说不定刚才他看到的,只是花木的影子。郑麟苦笑了一下,兴许是这些天自己太累了,草木皆兵的。
他道:“没什么,刚才看这边有一只野猫,一眨眼的功夫就跑了。”
玉罗刹微微一笑,道:“三娘找我,我先走了。”
她缓步回到楼上,推门见萧则坐在房中,屋里没点灯。他把窗户推开一道缝,看着庭院。郑麟渐渐走远了,萧则一直盯着他的身影,对他很在意。
方才玉罗刹经过池塘,见萧则偷听柳三娘和郑麟说话,差点被发现。还是她及时叫住了郑麟,才护住了他。
萧则神色淡淡的,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
玉罗刹知道他的性情倔强,不可能死心塌地的为刘远风做事。把他留在身边,如同在卧榻之侧养虎,危险的很。可刘远风实在太看重他这一手好剑法,虽然知道他一时半会儿不可能真正屈服,却希望时间久了,能把他的心志消磨殆尽,让他为自己所用。
玉罗刹有些为萧则担忧,忍不住劝道:“十九哥,我知道你不甘心待在这里,可你想做的事太凶险了。从前的那些人已经抛弃你了,你还惦记着他们的死活干什么。你难道就不能为自己的性命着想么?”
萧则淡淡道:“你想得太多了,我一天到晚在这里坐牢,没什么更重要的事。”
他不肯承认,玉罗刹也没法子。她道:“那你偷听郑麟他们说话做什么?”
萧则冷冷道:“我哪里也没去,一直就在这里。”
他这么说着,眉头微微一皱,似乎是心脏又开始疼了。他身上的绝情蛊一直都在折磨他,心痛的久了,就算以后有解药解了蛊毒,这毛病恐怕也要跟他一辈子。
纵使心上人不知道,他也愿意为她忍受这样的痛苦。这样的痛毫无意义,不过是在折磨他自己,他却甘之如饴。
没有人能取代沈清和在他心中的位置,她就像他的信仰,让他的精神不至于垮掉。若不是时时念着她,等待着回到她身边的那一天,他就要被无数双手拖进地狱里去,从此沉沦,再没有回到人间的机会。
玉罗刹意识到自己永远无法走进他的世界里去,有些黯然。她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非但毫不在意,心里还在想着其他的女孩子。
这样的人,确实不该管他,让他自生自灭去算了。
玉罗刹心里窝着火,去了隔间。萧则也歇下了,良久眉心又紧紧皱在一起,心脏像被针刺一样疼痛。
疼痛让他不敢放肆地去想她,却又像沙漠里的旅人渴望找到水源一样,想再见沈清和一面。
他想看到她流云一般的身影,清澈的笑容,想听她说话的声音。她静静地看着他的模样,专注而又温柔,让他心中的痛苦都得以治愈。
也许明天,他能找到一个机会,远远地看她一眼。
次日过了午,郑麟便离开了玲珑舞肆,应该是拿到了刘远风的手令,去找朱雀堂主取炸药了。跟他一起走的,还有柳三娘。这样一来,监视萧则的眼睛就没那么多了。
等到傍晚时分,薛明回来了,他径自去找刘远风,似乎有话要谈。萧则想他一时半会儿不会出来,定然留意不到自己这边。
天渐渐暗下来,萧则悄然出了门,借着夜色来到了城西洛家。
靳溶等人还在这里盘桓。萧则没时间耽搁,直接越墙进去,来到了靳溶的屋外。
屋里亮着一盏灯,投映出两个人的影子,靳溶正在跟洛长明交谈。
洛长明道:“各大门派要在岳阳举行除魔大会,也邀请了我们洛家。你们拿到请帖了没有?”
靳溶苦笑一声,道:“正道上的人看我们跟鹰鹫派没什么区别,这种大会,怎么会邀请我们去。”
洛长明道:“唉,别这么说,这几年来你们做了不少侠义之举,被帮过的人都念着你们的好,不会跟从前那样,不讲道理就喊打喊杀的了。”
靳溶道:“话虽这么说,我们毕竟没办法光明正大地进去。”
洛长明凑近了一些,小声道:“你们若是不嫌弃,便假做洛家的人,我带你们进去。”
靳溶自然也想参与这场大会,洛长明主动提出来,那再好不过。他道:“那就多谢洛公子了。”
萧则捡起一块石头弹在窗户上,靳溶警觉道:“谁!”
两人从屋里出来,萧则站在院中,道:“是我。”
那二人都十分诧异,洛长明有一阵子没见到他了,上前道:“萧公子,你上哪儿去了,怎么一声招呼不打就走了?”
萧则一时间没有回答。洛长明心念一转,又道:“沈姑娘一直很想念你,她的眼睛已经好了,一直想告诉你……哎,对了,她这会儿肯定还没睡,我带你去找她!”
外面关于萧则的风言风语甚多,肯定也已经传到洛长明的耳中了。然而他见到萧则时,还是毫不防备,把他当成亲近的朋友。
他去拉萧则的手,萧则却往后退了半步。洛长明道:“怎么了?”
萧则不想让他卷进太多麻烦里,道:“等会儿我自己去见她。我来找靳兄弟,有重要的事告诉他。”
洛长明搔了搔头,道:“要我回避么?”
萧则道:“无妨,你是洛家的少主,也该知道这件事的。”
靳溶道:“你说。”
萧则道:“刘远风要在集会的场地周遭设陷阱,把正道人士一网打尽。他派郑麟回鹰鹫派取炸药了,你们提前赶去排查,一定要阻止他们。”
洛长明的脸色白了,道:“不是吧……这些人的心这么歹毒?”
靳溶想起之前相约比武时,鹰鹫派的人就曾经提前设伏,如今是故技重施。他道:“多谢,我明天就带人前往岳阳,提醒东道多加防范。”
洛长明道:“萧公子,你既然回来了,就别走了。咱们一起去岳阳,揭穿鹰鹫派的阴谋诡计,好不好?”
不管外面把萧则传的有多难听,洛长明仍然信任他。萧则有些黯然,道:“抱歉,我最近有些事情,没办法跟你们待在一起。”
他说着后退一步,准备离开。洛长明向前一步,看着他道:“你是有什么苦衷么?”
萧则静了片刻,没有回答。洛长明道:“你若是不方便回来,那我也不勉强你。以后你要是想回来,这里的大门随时都为你敞开。”
他注视着萧则,真诚道:“铜锣山下,你救过我的性命。不管别人怎么说,我都知道,你不是坏人。”
萧则有些动容,他本来以为要被所有人唾弃,没想到还有人愿意这样坚定不移地相信自己。
他轻轻道:“多谢。”
靳溶一直没说话,此时却朝他走过来,舒展手臂给了萧则一个拥抱。
“你是能担大任的人,撑下去,天就快亮了。”
萧则没想到这样一位亦敌亦友的人,此时会大方地给自己慰藉。他心中除了感动,还有些敬佩。靳溶是个值得正面去面对的人,不管是交手,还是做朋友。
他的身体里又充满了力量,恢复了往常的洒脱,道:“除魔大会那天,我一定会去的。这种大场面,不亲自去瞧一瞧,岂不可惜。”
靳溶笑了,道:“好,我等你。”
洛长明走过来,跟他们勾肩搭背地抱在一起,用力拍了几下,道:“还有我,你们讲兄弟义气,可不能把我扔下了!”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沈清和在窗边坐着,晚风透过窗户吹进来,带来浅浅的凉意。
靳溶派人去昆仑山接了碧潭过来,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伺候,更得她心意。
碧潭走进来,把灯拨的亮了一些,坐在她跟前道:“天都黑了,别绣了。”
沈清和没说话,手里拿着绣箍,在绣一片梅花的花瓣。她的眼睛好了,能绣的比从前更好了。萧则走了这么久,等回来时,见到自己进步了这么多,应该会很高兴。
沈清和叹了口气,把绣箍放在膝上,抬头看着窗外的月亮。
等了这么久,他怎么还不回来,是不是把自己忘了?
她在想他,却不知道心心念念的人就站在院子里,正借着月光悄悄地看她。
沈清和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单衣,领口处露出纤细的脖颈,有种脆弱的美。她的神色憔悴,这些天来她惦记着萧则,茶饭不思,瘦了一大圈。
萧则不敢心动,一旦心动,就痛不欲生,可这又岂是他能够控制的。
看到她的时候,就如同春风吹过春水,让他心中的痛苦都烟消云散了。
本来只打算看一眼,他的脚却像生了根,不愿意离开。萧则的心脏的疼得像针扎一样,提醒他该走了。
他舍不得就这样离去,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就这样放弃一切,留下来陪着她。什么江湖大事都随他去,不管明天怎么样,只要这一刻她在自己身边就好。
“清儿。”
他忍不住轻声唤她的名字,希望她能像从前一样回应自己。
来之前,他觉得只要能远远地看她一眼,就心满意足了。可真的见到了她,却觉得只看到她的身影完全不够。他想让她也看着自己,把她抱在怀里,无论如何也不放手。
沈清和好像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放下绣箍,起身往外走去。碧潭有些奇怪,跟上来道:“怎么了?”
沈清和大步走出房门,见黑暗中依稀有一道身影一闪而逝,仔细寻找时,却又不知去向了。
她感到周围有淡淡的柏子香气,心念一动,道:“是他?”
碧潭道:“谁,我谁也没看见啊。”
沈清和顾不上理她,追出门去喊道:“阿则,是你么,你回来找我了么!”
院中一片寂静,没有人回应她。沈清和站在庭院中,心情渐渐低落下来。难不成是自己太想念他了,出现了幻觉?
可她刚才明明就看到他了,还闻到了他惯用的香气,怎么会有假?
他既然来看自己,却为什么又不肯露面?
沈清和心里千头万绪,乱的要命,自从她眼睛受伤之后,周围的人瞒了她很多事。萧则的情形很不对劲,一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他一向爱独来独往,什么事都自己承担。沈清和连见他一面都困难,想帮他也无从下手。
她心里十分难受,觉得自己又被抛弃了。从前父亲就是这样,把自己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遇上什么事都不让她分担,让她觉得无比孤独。
萧则曾经说过,绝不会像她父亲一样不理她,可兜兜转转,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世间有千千万万人,却各个都是陌路人,没有一个愿意为她停留。
“大骗子……”
沈清和的眼睛湿润了,哽咽道:“你说过不会再让我一个人的,却怎么连理都不理我。你知道这段时间里,我有多想你么?”
秋风萧瑟,她穿着一身单衣,格外寒冷。她抱着臂,感觉自己又像小时候一样无助了。
“小师妹,你在这里干什么。”
靳溶听见了她的声音,赶了过来。他手里提着一盏灯笼,映出了她脸上的泪痕。靳溶一时间没说话,想起方才萧则来过,知道她多半是看见他了。
他心情复杂,想安慰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沈清和擦了一把眼泪,道:“我刚才看见萧大哥了。”
靳溶道:“人呢?”
沈清和道:“一眨眼就不见了……师兄,你该不会也觉得是我看花眼了吧?”
靳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用灯笼照亮了路,道:“天冷了,别在外头说话,我陪你回去。”
他与沈清和往回走。灯光昏黄而温暖,让人有种安心感。走到屋前,两人停下脚步。沈清和想了一路,还是问道:“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萧则不是回天台山了吧,他到底在忙什么?”
靳溶的目光游移,想跟她把一切和盘托出,可萧则不希望她知道这些。而且就算她知道了,也什么都做不到,还不如不知道的好。
迟疑了片刻,他道:“的确没什么,你别太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