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乔氏老臣正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看着与往昔判若两人的宋王殿下,只听大殿之外一声大吼:“龟儿子!你不当宋王,本贤王替你来当!”
不出刘璟所料,蜀王乌邪果然又持剑而来,非要当着宋国文武百官的面杀了宋王。
刘璟拔出怀王剑,笑对蜀王道:“蜀王殿下,寡人等你很久了!你再不来,寡人就要被他们骂成千古昏君了!”
蜀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打倒了数名侍卫,直奔刘璟:“龟儿子,你快说,第二个不杀我的理由,究竟是什么?”
刘璟推开挡在他身前的侍卫,当即使出乌衣剑法的招式,应对蜀王的乌衣剑法。
蜀王的一招“鸠占鹊巢”,虽然速度极快,无人能及,却被刘璟的一招还未练熟的“闲云野鹤”所破解。
蜀王大惊,又使出一招“狐假虎威”,却被刘璟前日所学的“猴子称王”所破解。
乌邪大怒道:“龟儿子从何处偷学了我太爷爷所创的‘乌衣剑法’?是不是恕儿教你的?”
刘璟笑道:“‘乌衣剑法’很了不起吗?一招一式,寡人都可以尽数破解,又何必劳烦恕儿相授?”
乌邪又使出一招“鹬蚌相争”,喝道:“本王不信!看招!”刘璟则以“卧虎藏龙”将其破解。
转眼间,蜀王已把前两日所用的十二式剑法全都用了个遍,的确招招都被刘璟以乌衣剑法中的其他招式给粗略破解了。
乌邪十分惊讶,一边喊出招式名称,一边使出了其余六式:白鹭腾云、心猿意马、顺手牵羊、蜀犬吠日、鹑衣百结和与虎谋皮。
刘璟在五名侍卫的协助下,勉强接了乌邪这六式新招,并牢记于心。
此时乌邪逼得刘璟退到了大殿右侧,大笑道:“龟儿子!你休想再用那破铁笼子!本王早已将那铁笼给拆了!乌衣剑法的最后六式,你根本就不会破解!大言不惭、满嘴放屁!枉为国……”
“君”字未落,大殿右侧地上的一块玉板忽然掉落,蜀王踩空,也跟着坠了下去,只听“龟儿子”和“哎呦”两声,回荡在大殿地下的暗室里。
刘璟朝站在龙椅右侧按下机括的凌飞眨了下眼睛,便走到那暗室上方,对下面的蜀王喊道:“蜀王殿下,第二个不杀你的理由,寡人现在可以告诉你了!”
乌邪气得说不出话来,只顾着用手中长剑胡乱砍向暗室四周抹了油的铜墙铁壁。
刘璟道:“蜀王殿下,寡人不杀你是因为——寡人拜你为师啦!多谢你亲自将乌衣剑法十八式传授给弟子!弟子以为,乌衣剑法,精妙无双,能破其招式的,唯有其招式本身。师父,弟子可还算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吗?”
第三百四十七章 夫复何求(下)
宁国殿上,文武百官哄笑不止。
乌邪三次被擒,已经颜面扫地,此时听到笑声,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见这暗室在大殿底下数丈,却不是一道“地缝”又是什么?暗室四壁涂油,光滑无隙,纵使轻功造诣极深,凡人也无法逃脱。
乌邪正在考虑是否应当拔剑自刎,只听刘道:“师父,弟子以为,拔剑自刎实属懦夫之举!你的武功天下第一,若是死在宋国白玉宫的一道地缝里,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乌邪抬头看向刘:“你要杀便杀,莫要羞辱本王!”
刘低头看向蜀王,语气平静:“蜀王殿下,寡人三次擒你却不杀你,还尊称你一声‘师父’,已经对你礼遇有加。寡人再没有耐性与你耗费时间。今日你只有两个选择:一是死在寡人脚下的地缝里,二是离开白玉宫,领兵西出晋阳关,不灭了戎族狼师,不要再踏足宋国,否则寡人再擒到你,绝不会手下留情。”
乌邪怒道:“龟儿子,你偷学本王的‘乌衣剑法’,这笔账又该如何算?”
刘轻笑:“大殿上的文武百官和数十名侍卫,还有你带来的四个蜀国护卫,全都亲眼瞧见了你教寡人的剑法招式,怎么倒成了是寡人‘偷学’的?别人学不会,难道就要说学得会的人是‘偷学’的吗?”
乌邪“哼”了一声,方察觉到刘此言有异,遂问道:“本王的四个护卫呢?”
刘拍手三声,骁晓营鲁慧立即将青羽、翼枫、穹云、望烟四人带到了殿上。四人手足皆戴镣铐,每人被左右两名宋国侍卫押解,憋闷至极。
刘低头看向暗室:“蜀王殿下,你的四个护卫,已经被我们给绑了。听闻青羽和翼枫两位将军,还曾是四国盟军的将领。当年若不是寡人放行,他们早就死在了玉都南郊。
你今日若是自刎于寡人脚下的地缝里,你的四个护卫也别想活着走出白玉宫。你若是答应寡人,领兵出晋阳关,灭戎族狼师,寡人就立刻放他们与你一同离开。”
乌邪大喊一声:“放了他们!本王领兵去打戎族狼师!不灭戎人,本王永世不归晋阳关!”
刘吩咐一旁侍卫道:“放绳子,拉蜀王殿下上来。”又对押解青羽、翼枫、穹云和望烟的几名侍卫说:“也放了这四位蜀国壮士。”
侍卫将蜀王拉了上来,蜀王直视刘,说:“龟儿子,本王就不信这个邪了!等本王烧了漠北狼城,凯旋归来,定要再到这宁国殿朝会,一剑刺穿你的喉咙!”
刘对蜀王行礼道:“弟子恭祝师父,一路顺风,马到成功!”
乌邪“哼”了一声,带着青羽、翼枫、穹云和望烟四名昔日的蜀宫侍卫,扬长而去。
……
蜀王等人离开之后,朝会如常。
那乔氏文臣继续开启了适才的议题:“殿下,老臣以为,宋国之君应当志在四方,胸怀天下,岂能为女色所误?
如今齐、卫、陈、蜀四国已灭,当年的九州七国,只剩宋国、赵国和楚国三国并立。宋国一统列国,指日可待!
赵王独孤谲壮年已过,又在芜城之战身负重伤,实在难为霸主。且赵王无子,赵国虽已将旧陈国纳入版图,但空有硕大版图,而无君王将相、无子孙延绵,又有何用?
楚王林璎手无缚鸡之力,只善琴画小技。他沉迷女色,一日之内娶了十二佳丽入宫,对那十二人宠爱有加,不分伯仲,大有其祖父楚幽王的昏聩顽劣、荒淫无道之势。而且他胆小怕事,似要仰宋国鼻息而活。如此纨绔肤浅之人,更是难为霸主。
故而,一统天下之壮举,舍殿下其谁?”
刘挑眉道:“爱卿,一统天下与风花雪月,有何冲突?没有风花雪月,何来子孙延绵?难道你想让寡人学赵王那般,不近女色,一生无子吗?宋楚百年交好,楚国安邑王东方恕是楚毓王之女,又是楚王林璎的表姐,还怀了寡人的骨肉。寡人宠爱她,于公于私,都毫无问题。”
乔氏文臣道:“可是殿下……且不说那楚国妖女已经嫁过齐王为妻,就说她如今无名无分地宿于白玉宫中,整日痴缠殿下,实在有失妇德,万分不妥!王后贤淑,不曾进言,但是殿下若一意孤行,伤的可不止是王后的慈心,还有领兵收复齐卫之地的平昌王乔韫的忠心!”
刘不悦道:“爱卿年事已高,思虑难免有迂腐陈旧之处,念在你看着寡人长大,寡人不与你计较。”
乔氏文臣不依不饶:“殿下,老臣所言,何处迂腐,何处陈旧?”
刘道:“其一,安邑王虽曾嫁齐王为妻,但丧夫之妇为何不可再嫁?寡人都不嫌弃,旁人又有何资格评议?何况,她一出生,寡人便认得她。她与寡人,青梅竹马,感情笃厚,非寡人‘一时兴起’所爱。
其二,寡人向来欣赏直言不讳、忠言逆耳者。王后若当真‘贤淑’,早就应该学爱卿一样,当面向寡人进言。但她害怕进言之后,有损她的气度,更害怕寡人会迁怒于她的兄长平昌王。所以她隐忍不说,只知道伺机在背后暗害寡人的心爱之人罢了。夫妻之间若不能敞开天窗说亮话,何谈‘贤淑’二字?
其三,寡人以为,‘忠心’与‘私心’不可混为一谈。为君者明,自有贤德之士忠心追随。贤德者,何以会用‘私心’挟持‘忠心’?平昌王若是因为寡人宠爱的并不是他的妹妹就失了忠心,如此王爵,削了也罢。宋国上下,有的是贤德之士可以代为胜任。”
乔氏文臣问道:“殿下为何会说王后娘娘‘伺机在背后暗害’楚国安邑王?”
刘不耐道:“她是宋国的王后,是平昌王的妹妹,也是乔爱卿你的远亲,寡人已经对她礼敬有加。今日你不提她‘贤淑’便罢,既然你主动提了,寡人不吐不快。难道乔爱卿非要寡人当着众臣的面,揭露她曾经假传圣旨之事吗?难道楚国安邑王一句挑拨离间的话还未说,乔爱卿就已经要自乱阵脚,逼迫寡人废后吗?
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寡人能够允许乔爱卿在众臣面前直言不讳,那么也请诸位爱卿允许寡人直言不讳一次。
寡人想说,宋国能有今日,是寡人以身家性命换来的。不仅是性命,还有我刘为人处世的德行操守。
寡人从来不想居功,因为这是寡人不到四岁时就已经奉为己任之事。年年岁岁,早已深入血肉骨髓。身为宋国国君,寡人能以身家性命和德行操守,换取武王未竞的宋国霸业,也望众卿能成全寡人的两件小小心愿。”
乔氏文臣听罢,竟然老泪纵横,哽咽道:“不知殿下有何心愿?”
刘道:“第一件,允楚国安邑王东方恕宿于寡人寝殿,众卿对此事再无谏言。第二件,废立王后乔,贬为美人,即日迁居祈和宫。”
第三百四十八章 赏花时节(上)
初春刚至,花苞未绽,恕儿独自走在怡人园中,见风信子已破土而出,迎春点缀了金黄骨朵,桃花与海棠也不再是枯枝,她不禁轻轻抚了抚小腹,不知腹中孩儿究竟何时才会来到人世。
自打回到宋国,恕儿吃得好、睡得稳,再无头晕作呕之感,她甚至偶尔怀疑,腹中究竟是否真的有个孩子。她本想去白玉宫外找个大夫再为她把把脉,却终于还是作罢,怕万一只是幻梦,更平添孤单无助之感。
从容,我宁愿讳疾忌医,执拗地相信腹中的确有我们的孩子,也不愿再失去和你有关的任何一丝牵连。
从容,你还好吗?我不敢去探问你的消息,半个字都不敢对任何人吐露……可是你的生死,就像我腹中的孩子一样,若有似无。
我一直告诫自己,不去药王山打探你的消息,就是对你和义父最好的保护,但在这青天白日下,我不得不坦然面对自己的内心。其实就如讳疾忌医一般,我害怕去探问,我害怕探得的消息会是一世的遗憾,一生的相思。
杀刘,我下不去手。他以为我只是心软于儿时的记忆,却不知,我是害怕报仇。我不为你报仇,你便没有死。
从容,或许我与你的父亲宋怀王倒是同病相怜。陈宋大战之后,他登基赵王之位,此生再未归宋。想必这许多年来,他一直认为害死你母亲的人是宋国乔氏的势力,且不说乔氏是他的母族,他无法下手,就算只是非亲非故,他也害怕面对这场死仇。因为报仇,就等于承认了他的心爱之人已经永远离他而去。可是并未亲眼所见,我们便都不愿承认,不敢面对。
但是赵王比我轻松一些。他换了个身份活着,换了个地方住着,或许相思之苦,会慢慢淡去。而我呢?我不仅要住在我们一同住过的白玉宫里,整日睹物思人,还要身披缟素,让所有人都认为我已经是一个寡妇……
那些人以为我住在刘的寝宫里,是在狐媚他们的宋王殿下,但是这世上除了我自己,又有谁知道我宿在不梦阁中真正的缘由呢?不梦阁……那是我儿时离开白玉宫后,刘所建。那里,没有我与刘的儿时回忆,更没有你我的回忆。只有在那里,我才能得一丝宁静,才能少几分睹物思人之痛。
……
恕儿正捻着一只迎春花苞痴痴发呆,只听身后几声娇笑,如春风扫铃铛,春雨打璞玉。恕儿回头去看,见那女子穿着粉嫩,笑意正浓,于是道:“凌美人心情颇佳,可是因为你的夫君今日在朝会上废了王后乔氏,将她打入了冷宫?”
凌姿笑道:“东方姐姐,你可真聪明。不过,你只说对了一半。”
恕儿面无表情:“愿闻其详。”
凌姿亦伸手去抚枝头海棠花苞,不紧不慢道:“另一半,是我在庆幸,当年我的一句话,竟然能害乔到如此这般境地。殿下封她为后时,我就觉得她定然会是登得越高,摔得越惨。没想到她今日这一摔,毫无征兆,可谓惨上加惨。而她今日这一摔,细细算来,还要归功于东方姐姐你。”
恕儿点了点头,说:“我向来对功劳,来者不拒。”
凌姿故作神秘:“东方姐姐,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对报恩,是否也‘来者不拒’呢?”
恕儿不解:“凌妹妹何时救过我?我怎么一概不知?”
凌姿答道:“当年你身陷天牢,乔假传圣旨给鲁慧将军,允他将天牢里的酷刑,一样不少地用到你身上。若不是我巧遇了为她通风报信的宫人,若不是我及时将此事禀奏给殿下,殿下也不会跑去救你。没有我,你早就死在天牢里了。你说,我对你有没有救命之恩?”
恕儿对凌姿抱拳行礼:“多谢凌妹妹当年的搭救之恩。不知我该如何报答你?”
凌姿收敛了笑意,对恕儿道:“我所求不多,只求你能搬出不梦阁,不要夜以继日、日复一日地折磨殿下。我能看得出来,你根本就不爱他。你只想每天在他眼前提醒他,他杀了你的夫君,你随时可以夺了他的性命。
我堂兄已经将殿下今日在朝会上说的那些肺腑之言告诉了我。其实殿下是个可怜人,他本性纯善,却因身在其位,不得不为宋国去做那些奸诈恶事。你们儿时有兄妹之谊,殿下对你又有救命之恩,他更是你腹中孩子的父亲。你这样折磨他,也该适可而止了。”
恕儿故作疑惑:“凌妹妹怎知我不爱你的夫君?”
凌姿虽然长相甜美,此时却一脸忧愁:“东方姐姐,你难道没有爱过齐王吗?你难道不知爱是何物吗?你若真的爱殿下,你还会每日为另一个男人身披缟素,却又时时刻刻出现在殿下眼前,指使他为你烧菜做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