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二人也过来。”她对一旁的檀香沉香说。
韩素娥走了过去,心中奇怪。
母亲这般似有要事。
不待她问出口,就见母亲从袖中拿出一物,定睛一看,是个半掌大的青釉小瓷瓶。
“这是觉明大师为你熬制的药丸。”嘉敏将瓷瓶递给她,郑重道:“大师在信上说,此药乃你发病之时服用,即时便可缓解不适,立竿见影。”
作者有话要说:
我感觉这本书如同这章名:药丸
第23章 演戏
怔怔地接过那只瓷瓶,韩素娥有些讶异,倘若自己没听错,母亲说的可是……缓解自己病症的解药。
她垂眸看向那素釉勾勒着菩提叶花纹的瓷瓶,一时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好。
“母亲,这个——”
“这药我已经找人看过了,医师说可用。你先让沉香贴身收好。”
韩素娥应了声,将药瓶递给身后的沉香。
“母亲,觉明大师是否在信上说……为何要这般替我费心?”韩素娥清楚这大概是因为觉明心中有愧,但口上试探,担忧觉明将二人约定一事泄露出来。
好在嘉敏的确不知那事,她回道:“这还不简单么,我同他师兄是故人,他又是觉慧亲自救回去寺庙的孤儿,更何况他不日要出门云游,恐怕也希望这将军府能照拂游云寺一二。”
出门云游?檀香和沉香迅速对视一眼,在对方脸上看出惊慌。
觉明大师倘若出门云游,还如何替姑娘制作解药?万一有一天姑娘寻得足够的药草,该上哪儿去找觉明制药?更别提,那已经得到的一株药草,还在他觉明那儿呢!
此时韩素娥也想到了这点,她不着痕迹地扭头看了二人一眼,示意两人不要惊慌。
她靠近了问:“母亲,那觉明大师是否有提到,将去哪里远游,何时归来?”
“这倒没说。”嘉敏摇头。
竟然没有说么。韩素娥无奈,只好点点头,不敢再多问。
“对了,前几日西府里的几个姑娘也差不多都在府里安顿了下来,我和你父亲打算给府里请位女先生,好好教你们一些礼仪规矩,也免得以后出了府被外人道不是。”嘉敏说。
她看了女儿一眼,悠悠道:“我知你幼时曾断断续续同江老先生学了些本领,但他年事已高,早已致仕,你也不好再去请教。虽说女孩子不必精于学问,但我想着,多念些书总归是没有坏处的。”
素娥乖巧点头。
待送走母亲后,她进了霁月阁,让沉香和檀香将门掩上,然后示意沉香拿出先前收好的瓷瓶。
“姑娘,那大师不日便要出门远游,可如何是好?”檀香看着瓷瓶,纠结道。
韩素娥没吭声,拿着瓷瓶观察了许久。瓶身素净,除了青釉花纹别无其他,对着光看也瞧不出什么。
想了一会儿,她让檀香拿来一个干净帕子,拔出瓶塞,缓缓倾斜,将棕黑色的药丸悉数倒在白净的帕子上。
二人凑过来瞧这药丸。
“姑娘,有十粒。”檀香数了数。
“咦,这个瓶塞有些奇怪。”沉香捏着瓶塞,疑道。
韩素娥顺着她手指看去,她略一思忖,拿过瓶塞,拆开红布。
木塞里面竟然挖空,藏着一个小纸团。
她展开那纸团,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全是觉明写给她的,言简意赅地表明自己将去南方云游,顺便帮她寻找药草,他还告诉她,自己每隔半月便会同留在寺庙的慧可写信,告知自己的落脚点,彼时她可以通过慧可联络自己。
看完这些,韩素娥松了口气,同檀香二人说了大致情况,也令二人放下心来。
“看来这觉明大师还算守诺。”檀香心情好了,也忘了前日曾义愤填膺地骂过人家,“只是不知另一株‘南枳’得何时才能找到,好在除了这一味药,其他大师都备齐了。”
“姑娘,倘若真的难以寻到另一株‘南枳’,您如何打算?”沉香顺着檀香的话头问。
如何打算?
“这瓶药丸倘若有效,看起来应该够撑个三五年,若届时我还不能找到这味药,就只能如实告知父母。”
沉香了然地点头:“也是,到时候姑娘也只有借助将军府的势力去寻找解药了。”
想着那瓶药,檀香心中欢欣起来:“如今有了这瓶药,姑娘平日岂不是可放心些出门,也不用老是待在府内了。”
当朝对女子极为宽容,风气开化,男女大防不是那么严格,平日里正常的出门交际都是允许的,连前朝曾有的宵禁也被取消了,取而代之的是热闹繁华的夜市。
提起这一茬,韩素娥双眸一亮,脸上也明媚了几分。
她笑得梨涡若隐若现。
“你说的对呀,以后我岂不是可以放心出门。”
看着她难得露出孩子气的一面,檀香二人不禁心中酸涩,又怜又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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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固定请安的日子,寿延堂里老太太坐在塌上,受着几位小辈的请安,一脸和蔼笑意。
她养尊处优惯了,继子继儿媳也没怠慢她,所以即使快五十岁了也保养得宜,脸上没什么皱纹,除却两个儿子仕途不争气外,日子过得舒心。
韩佩葶正亲亲热热地拉着老太太的手道:“祖母,前几日孙女同母亲去尹府赴宴,那尹府的二姑娘夸我绣工好呢。”
“哦?是吗?尹府可是尹中丞家?”老太太奇道。
“正是,”韩佩萱插话,没理会姐姐的白眼,抢着道:“那尹府可大了,尹家的姐姐妹妹们也个个生得美,我同那嫡三姑娘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老太太心里高兴,点着众女笑着道:“好,好,你们都是乖巧懂事的,出了府自然受人待见,不过别忘了一定要圆滑处事,同哪位姑娘都要交好。”
一旁的韩佩芊也跟着乖巧低头,顺从地应了,心里却哂道:不过一个从三品的官都能巴结成这样,别忘了自家大伯可是位列三公的大将军,二房那两个果然是小门小户教出来的,没得眼光。
虽然是祖母的亲孙,她却瞧不起郑家的人,若不是当年同东府闹僵了关系,搞得沸沸扬扬,京城皆知,一下子得罪了府上两尊大神,西府才会败落成此。殊不知要想荣华富贵,万万得抱紧了东府的大腿,这种拎不清的事,也只有郑家人做得出来了,都不看看自己同那家人有什么撕破脸皮的资本。
她心中轻蔑,脸上仍然笑盈盈的,不露分毫,暗自打定了主意以后要同韩素娥搞好了关系,只有借着她的势能为自己觅得好处。
只不过那韩素娥生得实在过分出挑了,自己往她身边一站,岂不是成了衬着红花的绿叶。
她皱眉,罢了,那韩素娥心气儿甚高,平日里拿鼻孔看人的,性子冷淡,恐怕得罪了不少人,没几个朋友,而自己只要得了她的信任,在外头亲切温和,大方待人,不多日就能同她分出高下来。
她打算得好,正寻思怎么同对方亲密些,就听到祖母身边的张婆子掀了帘冲屋里道:“老夫人,大姑娘来了。”
韩佩芊循着声音看向门口。
一只鞋尖落进来,绣花缎面上嵌着珍珠和碧玺,光华流转,锦面上还密密地刺着细碎的琉璃珠。
她的视线缓缓从那绣鞋滑上去,滑过绣纹华美的裙摆,玉石琳琅的环佩,精致繁复的衣襟,滑到那张脸庞。
虽然见过无数次,但每次都会被惊艳到。
韩素娥领着身后的婢女,婷婷而至,行了个挑不出错的礼。
老吕氏没料到她会来,惊讶之余敷衍摆手,言下之意请完安该上哪儿上哪儿去。
谁知她一点没有要走的意思,颇不识趣儿地找了处坐下来,听着众人叙话,老太太看着她怪碍眼的,没聊了几句便说累了要休息,赶他们出去。
出了寿延堂,几人分道扬镳前还同了段路,韩素娥放缓了脚步,在后面慢慢地走。
没几步便见前头的人都走了干净,只剩下一个好像也在赏花的韩佩芊。
她在等自己?
“咦,这株花草似乎不曾见过。”耳边突然传来韩佩芊疑惑的询问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同她说话。
扭头见她指着一株纵棱纹的藤本植物。
“这是乌蔹莓,也叫五叶藤。”韩素娥主动接了话,心情甚好地答,想看看这韩佩芊卖什么关子。
“原来是这样,怪道有些眼熟,似乎在《唐本草》里头见过。”
素娥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四妹还看过《唐本草》?”
韩素芊心中得意,面上不动声色,有些害羞:“不过是闲暇时在屋里翻了几页。”
她点点头:“你倒是个耐得住性子的。”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也只是随便看看,”对方没听出玄机,仍道:“母亲身体不大好,于是便想着看看医书,咦,说起来姐姐身体也不太好。”
她自顾自道:“我好像看到医书上说,黄芪、三七和丹参有强心作用。”
还未待韩素娥出声,她又想到什么,一脸赧然:“瞧我又多嘴了,忘了大伯父与大伯母肯定早就寻遍了名医,听说太医院的人都替姐姐看过。我倒好,不过知晓点医理,就急急忙忙出来显摆,让姐姐见笑了。”
瞧瞧这多会说话。府里五个妹妹,果然就属这个四妹最聪明。
“四妹说的哪里的话,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才如此的。”韩素娥转过头朝她微微一笑,叫韩佩芊看呆一瞬。
她强掩下心中复杂,违心笑道:“姐姐这样一说倒让我惭愧,平日里顾着姐姐身体也不敢打扰,甚少登门探望,姐姐莫要怪我不够殷勤。”
“何须如此客气,往后多来看看我就是。”
这话合了韩佩芊的心意,她眉间染了喜意:“那姐姐可不要嫌我叨扰。”说罢又不着痕迹地道:“姐姐才貌兼备,妹妹只希望能多向你请教。”
“过誉了。”韩素娥笑笑。
“何来过誉一说,姐姐本就有骄傲的资本。其实我听闻这汴京四美的传闻,心中甚是奇怪,”她瞅了韩素娥一眼,见对方神情随之微妙,于是避开后面的婢女,拉着她压低声音道:“要说那公主殿下和裴府的姑娘,我也是见过的,只不过——”她语气神神秘秘, “——只不过我怎么觉得那几位空担了这名头,远不及姐姐十分之一的姿容。”
她说完很快反应过来,露出自知失言、惴惴不安的惊惶神色,慌忙捂住嘴,面带恳求:“姐姐,我只是不小心讲了实话,你可千万、千万别告诉殿下和裴姑娘。”
这位四妹妹,不去唱戏真可惜了。韩素娥心中道,脸上微微一笑。
“你不用那么害怕,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言语隐隐有些骄矜的意味。
看她神色,韩佩芊暗嗤,以为她被自己吹捧得飘飘然。
看来这位大姐姐人也不怎么样,虚长了一副好皮囊,却是个容易拿捏的。
两人边走边聊,相谈甚欢,分别前十分友爱地道了别,相约下次一同出府。
直到韩素娥拐过一道长廊,入了自己的拂云轩,才放松下笑僵了的脸。
你来我往,这戏真不好演。
不过这位四妹妹,可真令她刮目相看。
第24章 积微书斋
一晃又过了几日,拂云轩升了两个二等丫鬟,韩素娥亲自挑的。原先除了两个一等丫鬟,她身边就只有一个青禾,现在加了连翘和紫苏,内院便热闹了起来。
两个新来的小姑娘手脚麻利,还都懂点儿药理,又乖巧稳重,对此她很是满意。
前世一来怕人多手杂,不好管理,二来她怕吵闹,不让母亲在身边放太多人,所以一直以来只有檀香二人跟着她。
可当她回到十年前,思考自己后路的同时,也不得不提前替檀香二人做好打算。
她断是不会让二人一辈子跟着自己的,最好以后寻个机会放了卖身契,然后给她们名下安置些店面铺子,安个商户姑娘的身份,从此以后寻觅良缘也好,自力更生也好,总比过当一辈子的丫鬟仆妇。
只是此事还得慢慢来,恐怕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能透露给她二人,毕竟无缘无故地,饶是谁都没法儿理解。
先前解了棋局,韩素娥轻松不少,本打算在院子里看看书,写写字,然后顺便想想该如何置办些私房产业,发展出属于自己的人手。
以前的她太过于被动,父母出事却丝毫没有办法,等着任人宰割,就像被豢养的金丝雀,出了那金屋牢笼,连自保之力都没有。
该如何同母亲讨个事情做呢。她蹙着眉,盯着池塘里冒了尖角的菏叶。
这时青禾一边端着一盆冰镇瓜果,从院外跨进来,一边说着“大少爷来了”。
她循声望去,看到哥哥踱了进来,唇角挂着抹闲适的笑容。
韩沐言随了嘉敏的相貌,眉眼孤矜傲气,生得清贵隽秀,但性格又极其随和,脾气温和,总是从容不迫地。
素娥收回视线,她想到前世,兄长当年不知引得多少姑娘仰慕,临走前却连个心上人都没有,最后还落得个身首异处,曝尸荒郊的下场。
她起了身,转瞬牵起一抹笑:“哥哥今日没去太学院吗?怎有空来我这里。”
韩沐言在她对面坐下,伸手接过青禾手里的果盘,挑了颗晶莹剔透的紫葡萄,一边剥皮儿一边同她说:“今日休沐,得空来你这里转转,母亲怕你在府里待得闷,让我带你出去走走。”
“带我出去走走?”她不由欣然,“那咱们去哪儿?”
“衣裳首饰想必你也不需要,琴棋书画估计你也腻味了,”韩沐言手支着下巴,入鬓长眉挑起,“不如去浚仪桥街,那里有不少好吃的馆子,还有甜食铺子。对了,听闻今日南泠印社有场拍卖,似乎有不少好东西,不如我带你去见识见识?”
南泠印社?听说那是可是一处顶顶有名的茶楼,素来是京城有钱人消遣的高雅地方,也是一个有趣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