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熟?”韩沐言微蹙着眉,“我听着挺陌生的啊,而且我又怎么可能认识她。”
韩素娥确认他神情认真不似有假,遂问道:“那你方才想说什么?”
“哦,我想说,你看这画册与你倒是有些缘分,不如我买下它,一来送给你做生辰礼物,二来也算帮到了那位和你同病相怜的女子。”
“我看不必了,”她语气有些沉冷,“恐怕人家不需要我们同情。”
“啊?”韩沐言愣住,瞧着妹妹似乎有些生气,“怎么了”
韩素娥确实生气,竟然有人将注意打到哥哥身上,她想了想,决定不瞒着哥哥,直接挑明告诉他。
“你既不认识她,为何她要三番五次地提‘心疾’一事,你真的相信,事上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听了她的话,韩沐言猛地怔住,不多时也想清其中的弯弯绕绕。
妹妹的疾病一直是自己忧心所在,这人又说画师有先天心疾,而画册的主人也巧合地患有心疾,就像是故意告诉自己妹妹与这画册有缘分,引得他买下这画册。
但他又不太敢确定,迟疑道:“不会吧,我同她素不相识,为何她要这般暗示我?”
韩素娥不方便告诉哥哥这画册的秘密,只好说:“恐怕这画册上有什么忌讳之处,或许会对你不利。即使事情属实,她是无心之言,那也没必要非拍下这副画册,你若想帮忙,暗中差人给银钱不就行了么。
也是,如果真想出手相助,多的是法子,这画册妹妹也不喜欢,还是算了吧。韩沐言想通,十分顺从地闭了嘴,打消了叫价的念头。
哥哥没有再像上一世那样接腔,韩素娥就等着看那人还有什么后招,然而半晌过去,对方却不再出声,似乎有所忌惮。
就在场上一位客人快要以六百两白银竞价成功时,三楼却传来一声叫价“一千两”。
素娥端着茶盏的手一顿,这声音,不是魏嘉诚吗?
他这是做什么?疯了不成,一千两银子拍这么本册子。
莫非他知道这册子的秘密?这又怎么可能。
正当她感到匪夷所思时,楼下也传来窃窃私语,似乎在猜测是谁这么大手笔。
韩素娥百思不得其解中,只听楼下的拍卖师声音洪亮:“一千两一次,一千两两次,一千两三次。成交!竞价成功,三楼遏云厢的客人以一千两白银的价格拍下这本《宵泽录》,恭喜这位客人。”
拍卖师满脸洋溢着喜悦,这画册其实远不值这个价钱,顶多就值个三成,但能卖得高价就意味着更多的分成,自然是他乐见其成的。
三楼的遏云厢里,谢景渊三人冷眼旁观魏嘉诚拍下了那副不值钱的画册,没有说话,倒是一旁性格外向的是安好奇道:“魏世子,您买这副画册做什么?”
魏嘉诚扫了扫斜下方的某个包厢,抬起头冲是安翻了个白眼:“怎么?小爷我买不得吗?”
是安被他鄙视,一脸委屈加疑惑:“这画册看着也不值钱啊,我这不是想着万一您被坑了多不好。”
“谁说这画册不值钱,画册乃美人所绘,又被美人收藏过,更何况还能帮那位孤苦无依的女子缓解银钱短缺,小爷我觉得挺值啊。”琥珀色的猫眼斜睨向是安。
是安不吭声了,暗暗撇了撇嘴,他好意提醒,对方还不领情,这个魏世子真是妥妥的纨绔,还是钱多的没地儿花的那种。
谁想下一刻魏嘉诚便看着谢景渊,开口道:“今日蹭了世子的包厢,魏某想了想,觉得不如将这本画册赠予谢兄,反正我也不懂名画鉴赏什么的,拿回去也是落灰。”
既然不懂为什么还要买!是安愤愤腹诽,还好意思鄙视我!
谢景渊露出微讶的神情,他笑了笑推辞道:“魏兄客气了,画册乃是你高价拍下,我怎可夺人所好,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见对方婉拒,魏嘉诚也不再纠缠,换了个话题继续道:“说起来,这位叫华茗的女画师和这画册的原主人竟然患有心疾,也不知这到底是不幸还是缘分。咦,我突然又想起来,听说将军府的那位韩姑娘也有心疾,啧,难道是天妒红颜,怎么这一个个的,都有心疾。”
“将军府的韩姑娘?你说的可是大将军和长公主之女?”谢景渊闻言挑眉。
“是啊,就是澄弘兄的亲妹子。”
听他这么说,世子“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眼见旁边的沈檀茫然,就向他解释:“澄弘兄是将军府长子,定国公世子韩沐言。”
瞧见他二人话语,魏嘉诚看了看这位沈公子,主动道:“这位兄台才来汴京,不了解也是常理。若你平日得空可来寻我,魏某虽才疏学浅,但对这京城却是了如指掌。”
沈檀闻言客气:“怎好叨扰魏公子。”
“你可不要客气,我与世子是朋友,你既是世子表亲,那也算是我魏某的朋友。”魏嘉诚语气熟稔,一脸热情,末了又冲世子挤挤眼:“你说是不是?”
世子面露无奈,轻咳了咳,倒也没有反对。
~
倒是真如同坊间名声那般,这拍卖会上珍品不少,接下来拍卖的依次有孤本医书、前朝三彩釉陶器、慎独客的文稿,还有池月阁的玉雕牡丹,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不过韩素娥自幼生于将军府,半个皇室的血统,稀奇东西见得不少,所以一路下来也没遇到心动之物。
只不过当最后一个东西被抬上台时,饶是她也忍不住半张了唇,眸中迸出神采。
这最后一件拍卖品乃是一件古琴,梧桐面,杉木底,通体髹紫漆。
韩沐言也识货,辨认片刻,半惊半疑:“这是唐雷氏的琴?”
“应该没错。”韩素娥欣然点头,活跃起来,“不止如此,我猜它至少也该是‘飞泉’或‘独幽’。”
唐琴在当今已经不多见,尤其是制琴世家雷氏的琴,能奉为鸿宝的“飞泉”与“独幽”则更是少见,韩素娥前世曾得到过一把“飞泉”,后来将军府出事,也不知落入了谁的手中。
“听母亲说,当年战乱时宫内一片混乱,不少内侍趁机掠走宝物,也不知那把彩凤鸣岐流落在了何处,但愿得到它的人能善待它,莫让明珠蒙尘。”韩素娥想起往事,不由喃喃道,“希望我还有机会能再见孤品。”
韩沐言对此看法不同: “当年情势过于混乱,流窜的内侍宫女哪有闲心抱着一把古琴逃命,据说宫殿还起了一场大火,我猜那把古琴恐怕是焚于烈火之中。”
听闻此言,素娥不禁惋惜,一双妙目又转回台上,只等那拍卖师开口介绍。
压轴之物果然不同凡响,唐琴一抱上来,不少懂行的便眼尖认了出来,台下一阵躁动。
拍卖师见成功地引起了在场诸人的兴趣,得意地摸了摸胡须,也不再故弄玄虚了,直奔主题:“各位,今日蔽社最后一件拍品便是这把雷公琴‘九霄环佩’。”
他陡然报出这唐琴的名称,让众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气氛滞了一息。
但很快,一声声压抑不住的惊叹接踵而来。
没人会怀疑南泠印社拍卖品的真假性,所以这把古琴就是真正的雷琴,还是仙品“九霄环佩”。
无论是行家还是半吊子,都听闻过雷氏唐琴的名号,更知道“九霄环佩”代表着什么,所以一时间兴奋地交头接耳,似不敢置信能亲眼见到这宝物。
韩素娥原本百无聊赖,此刻见到古琴,便打起了精神,她收回炙热的目光,听哥哥笑道:“怎么样,今日这茶楼没白来吧?”
“没有没有,”她连连摇头,击掌赞叹:“哥哥英明,实在是不枉此行!”
韩沐言架不住她这样,抬手告饶,失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茶楼的小厮小心翼翼地抱着古琴,绕着台下的场子展示了一番,众人瞧得眼都不眨,生怕一个眼风就将那琴弦震得断了去。
作者有话要说:
唐雷氏的琴,不是编的,真实存在。
九霄环佩,彩凤鸣岐,这些名字真的太美了,有兴趣可以百度。
最后,拍卖会古代应该是没有的,不要被我误导了。
第28章 谜题
方才上楼时,韩素娥同哥哥瞧见其他的客人的家仆,看衣着打扮,气度不凡,不像普通下人,就约莫在座必定有不少富贾人家。
最后这件拍卖品一上台,竞价者便接连攀升,此起彼伏的报价声响在茶楼间,而原本一万两的起价,被迅速抬高至两万三千两,瞧着架势,还有不断向上涨的趋势。
平日不显山露水的,今日才知这京城里当真是藏龙卧虎。
韩素娥默不作声地听着外面的声音,躁动不已的心却渐渐平息了下来。
寻常人家,一年开销也不过是几百两银,就算是宰相每月的本俸也只将将过了百两,而现在这一架古琴,却能卖到万两银不止……
贵,实在是贵。
这古琴不过是闲暇拿来打发时间的玩物罢了,要说用处,着实不大,既然如此,还不如能省则省。
常言道兴家有如针挑土,败家好似浪淘沙,万一日后将军府又被抄了家,有的是需要用钱的地方。她非常顺当地说服了自己,这般想着,便要抬手制止哥哥竞拍。
唇齿半张之际,就见哥哥转了身,指着下面冲她道:“你快看。”
素娥止了话头,顺着他指的地方往下看。
那楼下的台子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小童的身影,约莫八九岁的年纪,梳着两个圆圆的发髻,着一件浅葱色的褂子,生得玉雪漂亮,雌雄莫辨。
众人见台上突然出现一个不相干的小孩儿,摸不着头脑,却见这小童拱起手朝在场各位拜了拜,一本正经地挺着小胸脯道:“诸位,鄙人乃鸿鸣山幽云谷谷主关门弟子的关门弟子。”
说得弯弯绕绕,众人只听清个“幽云谷”,倒是被他故作老成的口气逗得笑出声来。
“你这小儿哪儿来的,牙长齐了没?”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人忍不住大声笑道。
小童被调侃,不羞不恼,也未理会那出言戏谑的人,自顾自地接着道:“这架九霄环佩是我师父的毕生收藏,本不愿忍痛割爱,但如今他年事已高,意在云游四海,不愿为俗物绊住。听闻京城人杰地灵,愿将这架古琴以十万金售出,或折价卖给才华盖世之人。”
先前听这小童说话一板一眼,尚带几分奶气,诸人心下存了几分调笑意味,结果一不留神听到“十万金”,不约而同倒抽一口冷气。
十万金??
有性子冲的当场就拍桌子不干了,刷地站起身:“区区一架古琴叫价十万金?抢钱啊?”
方才叫价不过三万两,再往下竞价,撑破天也就能抬到五万两的样子,现在这小童嘴巴一张吐出十万金,可是直接翻了几番,饶是在座各位再不缺钱,也拿不出来。
见有人不服,那小童面上不显一丝慌乱,淡定地摆了摆手,又操着稚嫩的嗓音道:“诸位莫慌,我方才不是说了嘛,不想出十万金,还有另一个法子。”
他抬手指了指高过头的桌子,露出糯白的牙齿:“虽说这把古琴叫价十万金,但倘若谁能答对师父出的几个问题,便可只出一两银子。”
只要一两银子?
这……众人又迷惑了。
“况且,”小童又开口,“答对题目的人,除了这架古琴,还能得到十卷乐谱孤本,以及幽云谷令牌一枚。”
“得此令牌者,可要求幽云谷办一件事。”
一架古琴,十卷乐谱,一枚不知所云的令牌。
听得在场客人一阵兴奋,虽然不清楚那幽云谷令牌有何用处,但一两银子换一架古琴和十卷乐谱,是谁都没做过的划算买卖。
可不待他们高兴,那小童又施施然开口:“诸位可是想清楚这笔买卖了。”
他接着说:“只要能一字不差地答对题目,便可带走这把九霄环佩,不过若要答题,先得缴五百两银子,诸位有一盏茶的功夫,来考虑是答还是不答。”
还得缴银子?这是什么规矩?众人还待再问,那小童就不声不响地走下台,换成了最开始的那位拍卖师。
看拍卖师的神色应是知道内情的,他朝众人拱了拱手,歉意道:“诸位客人,今日敝社拍卖只剩这架古琴,若赶时间的贵客,可以先行离去。”
一时间无人动作。
“今日这南泠印社倒是没白来,之前的拍卖虽也有卖家提出苛刻的条件,但这把古琴的主人似乎更加古怪啊。”韩沐言饶有兴味。
韩素娥好奇:“之前也有过这样的先例吗?”
“我记着三个月前的拍卖上就有一位卖家,所售之物为一把宝剑,他嘱托茶社,要求只能卖给习武之人,并且要同他切磋过了十招。”韩沐言想起那位奇怪的卖家,摇了摇头。
“竟然还可以这样,”素娥惊讶,“那倘若要是买家不乐意,岂不会卖不出去了?”
“倘若是一般的物品,的确是卖家上赶着讨好买家,可南泠印社的压轴拍卖,从来都不是一般的物品,也没有人敢强买强卖,越是好东西,越是会有额外的条件,这几乎成了这座茶楼的噱头。”
韩素娥懂了,越是难以买到的东西,就越是显得其不凡,况且这楼里坐着的,最不缺的就是银钱了,如此苛刻的要求,反倒激起了他们的兴趣。
她觉得有些好笑,若是巴巴地呈给买家,只凭出价高低,反而让人觉得俗气,可这般爱买不买的态度,倒能博得高看,这说白了,不就是贱嘛。
一盏茶的功夫过去,方才的小童又慢悠悠出现了,他一副老成模样的背着小手。
“诸位可是想清楚了,如果已经拿好主意,打算答题的各位,请派人来缴了五百银两换得一张考卷,各位可将解法写在卷上,答完后送来,若有多人回答无误,最先交卷的那人即为胜者。”
台下又是一阵骚动,有人愿意试一试,忙差手下去拿考卷,也有不愿意白费银钱的,坐着没动,决定看看这把古琴终究会花落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