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陆续续有人递上五百两银子,小童便道:“卷上便是诸位需要解答的三道题。”
他又令小厮点燃了一炷香,指着道:“香燃尽之时,倘若无人应答,则拍卖作罢。”说完这话,便再次消失于台上。
这便又是众人先前未曾料到的,但见那小童自顾自离去,再加上时间紧迫,竟不敢再耽搁,只好咽下这口气。
遏云厢里,魏嘉诚接过小厮送来的答卷,粗略扫了一眼,又大大方方递给好奇看来的世子和沈檀。
“世子为何不答?”他笑问,听闻这位世子素来聪慧伶俐。
谢景渊看过题目,摇摇头温声道:“对这古琴兴趣不大,也没把握答对。”
沈檀仍盯着那张纸,看得认真,不由念出声:
“今有垣厚五尺,两鼠对穿。大鼠日凿一尺,小鼠亦一尺。大鼠日自倍,小鼠日自半。何日相逢?各凿几何?”
“有香两支,粗细不匀,半时辰燃尽,如何计时一刻钟?”
“有生门死门各一扇,前两守卫,一人言之可信,仅以一问确定生门。”
他念完这三题,停了半晌,失笑摇头。
“怎么?沈兄知道答案?”魏嘉诚好奇。
沈檀摇摇头:“一时半会儿答不出,但觉着题目着实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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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社后院里,掌柜的亦步亦趋地跟在方才的小童身后,嘴上不住念叨“小少主”。
“别再叫我小少主了,我可不认识什么少主,我问你,我师父呢?”小童刚踏进院中,便卸了一脸装腔作势的老成,有些烦闷。
掌柜拿他无法,只好如实告知:“先生留下嘱咐便离开了。”
听他这样说,小童不再淡定,稚嫩的脸上流露出一片怅然,定定看着水池边的柳树,不知在想些什么。
“师父说他无力再护我,让我来此寻一人,可又不告诉我那人是谁。”语气闷闷不乐。
一旁的掌柜见此叹气,也不知该如何劝。
小童昂起脸,抬头看向天高云淡的晴空,一缕耀眼阳光从屋顶边缘泻了下,他就这样眯着眼看了许久,什么也没看出来。
孩子脾气上来了,垮着脸泄气道:“说什么天有异象,蛟龙破云,星象大变,只有命格贵重之人才能护我一世周全,结果却不告诉我谁是那人。”
掌柜想着这小小的身躯也不过才八岁,肩上却压着那么重的负担,心存不忍,安慰他道:“小少主不必担忧,先生既然已经算出今日你必将与此人相遇,就一定不会出错。”
听了这话的小童没有丝毫喜意,他摇摇头,少年老成地叹了叹气,“也不知师父为何要出这几道题,又是否有人能顺利答出,就算答出了,你说,万一他并不是那人该如何。”
“小少主不必忧心,先生从未算错。”掌柜垂着眉眼,毕恭毕敬,似乎极为信任他口中的“先生”。
小童斜睨他一眼,不再出声,暗中祈祷诸事顺利。
“不过,”掌柜的想起方才的事,面露疑惑,“小少主,您为何要收他们五百两银子?先生没这样吩咐啊。”
“笨!”小童脆生生地道,一本正经开口:“钱财乃身外之物,心诚则灵,只有这样,才能找出真正的有缘之人。”
掌柜长长地“噢”了一声,可还是没搞清他这几句话之间的关联,锲而不舍地追问:“那为什么收钱才能找到有缘之人,小少主,这可有什么讲究?”
小童见糊弄不过去,装作不耐烦地:“天机不可泄露,咱们幽云谷行事向来如此,你不要多问。”
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心里却道:废话么不是,不收钱我喝西北风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题是九章算术里的,后俩是智力题,找不到具体出处了,第三题我觉得蛮有意思。
对了前两章看着感受不太好,语言繁复冗余,所以我大修了一下,删除了一些比较无聊的解释,加了两个小情节,不影响剧情,不影响剧情,有兴趣的宝宝们可以回去看一下。
第29章 谜题(二)
二楼的另一处包厢里,墨一带着探子搜集来的情报,踏进厢房中。
乍一看见公子坐在窗边的案几旁,袖袍下骨节分明的手执着一根羊毫,在宣纸上快速书写,旁边的下人不远不近地候着。
厢房角落里一座高山流水的紫砂倒流香炉,上好的沉香粒静静地燃着,香雾弥散,倾流而下。
墨一轻快地走近,袍角掀起一阵暗风,短暂地吹断了瀑布落水,那个浅苍色的身影依旧端正,自顾自地在素净的白纸上挥洒着,待好一会儿才停了笔,右手挽着袖口将笔搁置在案上。
墨一此时察觉他用的是左手。
公子站起身,示意下人将写满的宣纸送下去,下人小心翼翼地将宣纸拿起,脚步轻快地出了厢房。
墨一行了礼,将袖中册子掏出,双手递了过去:“这是属下及其他暗探查到的消息。”
接过册子,那人并不急着看,随手放在桌案上,指尖轻轻压下卧棂窗的一叶,垂眸望向楼下。
方才小童插的香已燃了不到三分之一,他淡淡地注视着自己的小厮出现在楼梯的尽头处,正走向左侧的那架木桥,那台上桌面空白一片,想来还没有人交予答卷。
他食指一松,“啪”的一声,竹制的百叶帘上下荡了荡,又恢复了平静,这才拿起那本册子翻阅起来。
不出片刻他放下那册子,语气平淡:“那位老先生去了何方?”
“向南而行,看架势似乎是朝着蜀地去。”墨一恭谨地回答。
听了这答复,对面的人没有半分惊讶,似乎都在预料之中,他沉吟片刻。
“派个人跟着,但别跟太紧。”
“是。”
墨一又想起一事:“公子,沈公子让我转告您,周家因边关贸易一事派了人前去拜访过世子。”
公子轻点下颌,复又问道:“世子今日也在此处?”
墨一想起方才在外面看到的情况,点头如实相告:“世子同沈公子一同前来,在三楼的雅间里,不过属下方才似乎看到……楚国公府的魏世子也在一起。”
浅苍色的身影没有停顿,施施然拿起拨片将燃尽的香灰挑走,香雾随着衣袖挥动荡漾
他微微侧过身,露出半明半暗的容颜:“魏嘉诚?”
“是的,不过那位魏公子并不是世子邀去的,好像是自己寻到世子的包厢,借口留了下来。”
“方才拍下那本画册的正是魏世子。”墨一补充。
闻言公子垂眸思索良久,对他道:“查一查魏嘉诚。”
墨一垂首恭谨应是。
过了一会儿方才出去送答案的手下回来了,他步履急切,面上隐隐有焦灼,被案旁的人敏锐地察觉:“怎么了?”
“公子,方才小的就要送达时,突然从对侧冲来一人,同时放下答卷。”小厮顿了顿,头不敢抬,继续道:“那个拍卖的也没说谁先谁后,只让我们将东西放下,恐怕……小的办事不力,请公子责罚。”
他说完,身子伏得更低了,
一室沉默,墨一偷偷看向公子,见对方神色淡淡,丝毫没有动怒的迹象,他自嘲地想,这位主子年纪虽轻,却城府极深,永远不动声色,好像世上没有什么能扰乱他半分心绪,亏得自己先前还妄想有所隐瞒。
不过他也好奇,究竟是谁抢了公子的头筹。
下一刻他的好奇心便被满足了,他听到公子开口询问,那手下如实答道:“小的回来时正巧和那人一起,见他进了隔壁的包厢,于是就打听了一下,里面似乎是将军府的韩公子和韩姑娘。”
墨一心中一惊,差点猛地抬起头来,又硬生生按捺住。
怎么会如此巧合?怎么又是她?
他正胡乱揣测着,忽闻一声轻嗤,头皮发麻,仿若针刺的视线扎在他头顶。。
“墨一又在紧张什么?”
这大概是墨一跟随他这段时间以来听到第一句带着情绪的话,他刹地抬起头,那双深邃且冷静的瞳,似笑非笑。
他后颈一凉,垂下了头,口中唯诺“属下不敢。”
好在对面似乎懒得与他计较,不辨喜怒地道了句“起来吧”便放过了他和那手下。墨一暗暗呼了口气,却又担忧起来,因为不知道公子会如何处理方才的事情。
都说谢二公子风华绝代,盖世无双,可他跟在公子身旁的这两个月,却着实见识了他的心思之深沉,心性之坚忍,甚至可以为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扫清所有障碍,所以他并不希望将军府会同公子对上。
就在他分神的片刻,忽闻楼下一阵喧哗,原来是那小童看见桌上几份答卷,浏览了一遍,当机立断宣布后头的人不必再交了。
有人不服,还要上交,那小童子晃晃手中三张宣纸,啪啪作响,“按照规定,谁先答出来谁就赢了,你们再交卷也是多余。”
说罢又看向方才一直在台上守着的拍卖师,对方会意,指着其中两份道:“方才是这两位最先送来的。”
他指着的两份宣纸上,一份笔力劲挺,铁画银钩,一份端秀清新,行云流水,虽风格迥异,却都是好字,可现下实在不是欣赏的关头,这两份答卷,同时送来,却又同样完美地答对了所有的问题。
小童不得不捧起答卷仔细校验,见两份答卷确实如所说般毫无瑕疵,只好回头再问:“确实是不分先后送到的吗?”
拍卖师点点头,有台下看客作证,做不得假。
两人同时交卷?还同时答出来?
这什么情况,师父也没料到这种情况。
小童有些不可思议,下意识便要转头去寻掌柜,蓦地想起师父的另一句嘱咐。
如此,只能再用那个法子了。
正当台下众人窃窃私语之时,小童上前一步,扬了扬手中两份答卷,声音清脆:“这两位落款分别是霁雨厢和聆风厢的客人同时答对了三道问题。”
茶楼一寂,又响起议论纷纷。
小童冲拍卖师使了个眼色,后者了然,抬头向西南方的两个包厢看去。
“不知这两位客人可否方便露个面。”
厅堂内静了一息,楼下的看客顺着他的视线也伸长了脖子看去,片刻之后才见右边那个包厢的卧棂被拉开,露出一个挺拔的身姿,观之仪容平平无奇,肤色微黯,勉强算五官端正,唯有一双眸子深邃如潭,淡淡地瞥下来。
在场之人都不认识他,暗自纳闷间又见那旁边的包厢也刷地拉下竹百叶,同样是个男子,却是有些人认识的。
“哎,张兄,这位公子是哪家的?”一个肥头宽耳的中年富商眼睛一亮,又见不少人露出相识的神情,于是凑近身旁一个高颧骨的人耳旁问道,“先前我就在楼下看见他了,好生气宇不凡。”
高颧骨闻言扫了他一眼,看穿对方心中想法,嗤笑一声道:“你赶紧打消那点小心思吧,这位可是定国公府的世子,长公主与大将军嫡长子,”他顿了顿,见对方吃惊地半张了嘴,接着补充:“纵使令爱美若天仙也没用,人家呐,身份摆在那儿,就是尚公主也绰绰有余。”
也不怪他说话刻薄,这位王姓富商初来汴京,又有一女待嫁,近日正四处打听,见着青年才俊便开始转心思,用他自己的话说,必须要让女儿的婚事换来一门得力亲家,才能在这京城站得更稳。
可惜同行的人方才一番话便打消了他的念头,这门第,确实高攀不起。
且不管角落的小插曲,这边拍卖师对着二楼的两人歉意躬身,缓缓道:“二位客人同时答对了三题,不分伯仲,但古琴只有一架,只好麻烦二位再答一题,好一较高下。”
“两位公子,你们看这样可行?”
韩沐言感受到妹妹轻轻扯了扯自己,忙回应:“可以。”
他察觉到另一人就在他们隔壁厢房,这可真是巧了,但对方一直未出声,可能只是点了点头,就见楼下拍卖师也点点头,说道:“两位公子都同意了,那就让这位小公子出题吧。”
小童唤来两个茶楼小二,附耳嘱咐一番,比划几下,然后令二人立于台上,开始出题。
准确说,是一段开始对话。
“我从二至九十九选出两个数,并将两数之和告诉了左手之人,两数之积告诉了右手之人。”
他说完,眼神示意那两个小二。
只见左边的那个开口道:“我虽然不能确定这两个数是什么,但是我肯定你也不知道这两个数是什么。”
右边的那个闻言也接着道:“我本来的确不知道,但是听你这么一说,我现在能够确定这两个数字了。”
左边的又说:“既然你这么说,我现在也知道这两个数字是什么了。”
这么几个来回之后,小童扬起下颌,冲着楼上二人微微一笑:“二位客人,最后的问题便是,这两个数分别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第30章 不惜胭脂色
小童话音半落,底下众人先是面面相觑,然后又一阵低声交流。
“这两人什么意思啊?”
“怎么听着云里雾里。”
“咦,我好像在哪儿听到过……”
诸人摸不着头脑,只觉这题目出得叫人不解其意,一脸茫然,只有了解个中门道的,啧啧称奇,暗叹恐怕无人能解。
好在那嘈杂的窃窃没持续多久,诸位很快心照不宣地保持了安静,只抱着胳膊等着瞧好戏。
二楼的霁雨厢内,韩素娥隐于窗棂后,尽量让自己不露出半个影子,她目光扫向隔壁,回想方才楼下的一幕,心中半喜半忧。
喜的是好巧不巧,犹如天助,前世她曾见到过相似的问题,忧的是她只记得大致解法,而要推算出这道题,却需要一定的时间。
答对前三题已非常人所能,不知隔壁那人有多大的把握能解出这道题,倘若他比自己更快,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