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是个丰收之年。”谢景渊道。
“倘若此法可行,世子可否托人送来一些成品?”韩沐言恳请,说罢他又害怕世子为难,想了想又道:“算了,还是不麻烦你了。”
刚说完,便听世子道:“这有什么,澄弘兄不必如此客气,待成衣制好,我便去信让王府派人送来几件,想必你也是为了那些冬夜轮值的兄弟们吧。”
闻言,韩沐言也不推却,忙道:“那便有劳世子了。”
一旁的韩素娥见此,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肥章奉上,我要捋捋后面的情节,今日就不双更啦~
关于棉花的真实发展历史:
棉花的原产地是印度和阿拉伯。在棉花传入中国之前,中国只有可供充填枕褥的木棉,没有可以织布的棉花。宋朝以前,中国只有带丝旁的“绵”字,没有带木旁的“棉”字。“棉”字是从《宋书》起才开始出现的。可见棉花的传入,至迟在南北朝时期,但是多在边疆种植。棉花大量传入内地,当在宋末元初,关于棉花传入中国的记载是这么说的:“宋元之间始传种于中国,关陕闽广首获其利,盖此物出外夷,闽广通海舶,关陕通西域故也。”
从此可以了解,棉花的传入有海陆两路。泉州的棉花是从海路传入的,并很快在南方推广开来,至于全国棉花的推广则迟至明初,是朱元璋用强制的方法才推开的。
资料来源:公众号《天山植保》 2018-12-28
第33章 墨一
舱内有些闷,韩素娥寻了个由头出了厢房,站在甲板吹风。
画舫悠悠行驶在河面上,琉璃烛灯点亮了来往船只,火光透过薄薄的窗纸,映照出一派繁华,零星的余辉洒落在水面,漾出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像从船上倾泻下的金屑。
素娥站在围栏边,低头俯视着水面上闪耀的金色碎屑,河风袭来,几缕发丝温柔地飘扬在脸侧。
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这番宁静,“这位姑娘,虽是夏季,夜晚的汴河也是风大,姑娘你如此瘦弱,这般站在船头吹风,可是要不得的。”
韩素娥默默转头,看向来者。
那人见她转过身露出正脸,眼睛亮了亮,看她周围无人服侍,衣着也朴素,想必不是什么贵族小姐,又急切道:“姑娘可是一个人在此,此处人多混杂,莫不如跟我去厢中避避风。”
素娥一愣,沉香方才腹痛去了净房,本来要先送自己回去,但她想着没什么大碍,便一个人在此处等她,谁想没过多久竟遇上此事。
但她知道哥哥几人就在不远处的包厢中,心里有底,于是冷静道:“我并非一人,家兄同朋友皆在内厢。”
她语气冷淡,本以为这样便能让对方退缩,谁料对方听了这话,不知心中丈量了些什么,脚下没动。
那人突然笑出声来,嘴上出言不逊:“姑娘不必再装了,谁都知道这蓬莱阁的画舫只有有钱人家才进得来,看你这模样——”他上下打量韩素娥一番,眼神轻浮,“想必你也是找了门道偷偷混进来,莫不是想要偶遇什么大人物。”
他又上前一步,语气随意又暧昧:“我是江南严家的人,跟了我,多的是银钱珠宝赏给你,啧啧,总好过你这般穷酸模样。”
穷酸样?
韩素娥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她今日不想引人注目,便穿了件色调朴素的衣裳,在夜晚中确实不怎么显眼,可这好歹也是云锦缎织成的,顿时啼笑皆非。
刚要再开口,却见对方突然靠近,她便连忙侧身避开,却闻到一股浓重的酒气,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感到有些不妙,正要厉声呵斥引来人,突然一个身影迅速地冲了过来,将她挡在身后,紧接着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声音斥道:“你做什么!”
素娥头脑空白了一瞬,回过神才发现挡在自己身前的是一名黑衣男子,而发出声音的则是一旁站着的一位女子。
她睁大眼睛,借着内厢漏出的火光看那女子,大概二十岁左右,衣着讲究,长相看不太清。
那女子似乎是斜睨着轻浮男子,语气傲慢道:“江南的严家,不过是周家的走狗罢了,也敢到京城来撒野。”
“你、你是什么人,竟敢污蔑我们严家,有本事告诉我你的主子又是哪位。本、本少爷明天就上门给他好看。”醉酒男子口齿不清道。
“呵,就凭你也配知道?”
那个醉了酒的纨绔被此时赶来的小厮扶住,那小厮也唯恐得罪了什么人,又惹上祸事,连忙惶恐道:“各位对不住,我家少爷一喝酒就犯事,脑子不清醒,若是得罪了几位,还请见谅。”
哪知这话激怒了自己的主子,小厮被一把推开,踉踉跄跄地跌倒在地。
“狗奴才,说谁脑子不清醒?本少爷今天还不信了,你能管得了我。”他一抬脚,将小厮踹翻老远,年轻小厮惨叫一声,在地上滚了几遭才停下,躺在甲板上哎呦哎呦地叫唤。
还是头一次遇见如此残暴的场面,韩素娥内心略感不适,不过看来这个醉酒纨绔,倒是个有几分力气的练家子。
而她身前黑衣人也认出对方是会武的,反应迅速地从剑鞘里抽出一柄寒光冷剑,剑尖儿对准那人。
“再敢靠近一步,斩!”黑衣人冷冷开口。
一瞬间剑拔弩张,方才那路见不平的女子连忙后退几步,噤了声。
黑衣人就这样提着剑逼视着那醉酒纨绔,动也不动地挡在韩素娥身前,同醉酒之人对峙。
素娥虽不解这黑衣人为何如此维护自己,但她就是没由来地相信了对方,安心地躲在他身后。
所幸的是,不知这黑衣人的剑意逼人还是那醉汉属实喝多了酒,几息之后,他试图靠近时,竟一个趔趄,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
~
韩沐言和其他几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般场面:妹妹身前站着一个执剑的黑衣人,地上躺着一个醉酒的男子和一个伏跪着哆哆嗦嗦的小厮。
谢景渊见此场景,一招手,护卫便冒了出来,迅速将地上两人押住,口中质问:“尔等何人。”
那发抖的小厮见了护卫露出的令牌,心知闯了大祸,联想到自己小命不保,怕得一个哆嗦晕了过去。
这时画舫管事也带着仆役匆匆赶来,躬着腰口中不住地同几人道歉。
在命人将闹事男子羁押住之后,韩沐言快步走上前,一把推开那黑衣剑客,顾不上避讳扶住妹妹:“素娥,你没事吧。”
素娥的胳膊肘被哥哥捏得发痛,连忙道:“哥哥,你先松开我。”
她揉了揉胳膊,“我没有事,多亏了这位……”扭头看了眼那个剑客,对方生得黝黑,加上夜色很暗,叫她看不清他的五官,于是斟酌道:“不知这位……该如何称呼?”
从方才只说了一句话的黑衣剑客这才敛了满身的寒气,将长剑利落收回剑鞘中,抬头看了眼兄妹二人,向韩沐言道:“您就是这位姑娘的兄长吧,方才这狂徒妄对姑娘无礼,正巧被在下碰上,顺便搭了一把手,所幸姑娘无事。”
他看向对面的少女,“至于小的不过一介下人,不值劳姑娘记挂。”说罢便打算径自离去。
韩沐言没有出声阻拦,料想这位侠士行事低调不愿声张,任凭他走了,满心里都在担忧妹妹。
那黑衣剑客也是算准了对方无暇顾及,心下一松,想趁着自己未被发现时赶紧抽身。谁知他刚抬脚走了几步,就被一个声音叫住。
“墨一。”
墨一那探出的足尖便生生止住了,他暗道“糟糕”,脊背一僵,饶是不愿也不得不慢慢回过身,垂着头不敢看发出声音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声音平稳:“公子。”
“今日让你跟着一起来,倒没想过你会做件好事。”黄柏从檐下的阴影中走出来,神色平静,不轻不重的视线在墨一身上逡巡片刻,又使得对方想起了半月前的乌篷船。
黄柏声音不小,正处理那闹事者的几人将视线移到此处,镇北王世子扯了扯唇角,缓步踱了过来,一边打量墨一,一边开口调侃:“黄柏,这是你的人?如此古道热肠,乐于助人。”
黄柏弯了弯唇角,幽深的瞳孔倒映着河面反射的金色碎屑,语气仍是不咸不淡的。
“我这位手下确实热心仗义。”他转过身,轻抬下颌:“墨一,过来同世子行礼。”
这厢的韩沐言也听到了几人对话,但他只顾围着妹妹上下打量了好一会儿,确认她是真正好好的,才劫后余生般地舒了口气。
素娥见哥哥这般担心,心下愧疚又感动,然而没感动一会儿,就听哥哥劈头盖脸地道:“你怎能一个人站在这儿,就算没有哪个混账来扰你,万一你站不稳落了水,我该如何同爹娘交代。”
他说罢,眼角瞥见正赶回来的沉香,又是冒火,冲着一脸茫然不知发生何事的婢女道:“你方才去哪儿了,为何丢下她一人?还去了这么久!”
沉香还未开口,素娥就护短,拦着哥哥同他解释,道全都怪自己心大,不关她的事,好说歹说,可算劝下哥哥没罚沉香。
这时沉香才获知缘由,向来沉稳的她也不由得慌张起来,扶着素娥上下检查,见她无事才放下心来,但心中愧疚消散不去:“都怪我,早不去晚不去,非要这个时候方便,还落下姑娘一人在甲板上。”
素娥赶忙让她止住口。
这一会儿功夫,韩沐言也处理完了那二人的事情,平静下来,走过去见到这救了妹妹的人竟然是黄柏的手下,便谢道:“黄兄,这位少侠是你的人?”
他上下打量这剑客一番,语气诚挚:“这位少侠,舍妹乃全家牵挂,唯恐稍有闪失,今日阁下出手相救,不胜感激。”
他顿了顿,又出言询问:“不知阁下可有所求,韩某定竭力满足。”
墨一当不得如此谢意,奈何对方目光灼灼,主子又在一旁默不出声,只得解释:“在下当不起‘少侠’二字,公子称小的‘墨一’便可。何况公子同姑娘是少爷的朋友,危难在前,在下出手相助是为应当,怎敢图谋回报。”
“这……”韩沐言头一次见到居功不邀赏的人,但家规甚严,父亲素来训诫他没齿难忘,不可知恩不报,他腹中斟酌,当如何好好感谢这位叫墨一的人。
黄柏深知墨一脾性,他淡淡瞥了眼低头不语的手下,终究开口圆场: “这本就是他当做的,不足挂齿,若是韩兄这般客气,便是见外了。”
韩沐言见黄柏也这般说,只好道:“既然如此,不如改日邀黄兄同你的这位手下来府上一聚。”
“我看不错,听闻将军府好酒不少,”世子笑言:“不过澄弘,你只邀黄柏未免太偏心了些。”
他“刷”地合上折扇:“就不考虑考虑我?还有这位?”他指指旁边之人,沈檀腼腆地笑了笑。
韩沐言哪里会厚此薄彼,当下爽快点头,届时寻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邀几人去府上一聚。
几人见虚惊一场,眼下解决了事由,又回到厢房。
“墨一?”落在后面的韩素娥看到同样磨磨蹭蹭的墨一,便开口道:“原来你叫墨一。”
她趁着哥哥等人在前方交谈的空隙,真诚道谢:“方才的事,真的要好好谢谢你。”
墨一被点到名字,不好再装聋作哑,只得抬起头看了眼身侧的女孩子,又迅速低下头,不知该如何回话。
素娥这才借着壁角的灯光看清他的长相,除了肤色黝黑,他的五官极为周正,只是右眼眉峰处有一个极浅的疤痕,从额角斜着贯穿至眼下,如果不是靠近了观察很难发现。
她微微蹙眉,又来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但她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在哪里见过他,脑海中关于这个人和这个名字的记忆是空白的。
她转开视线飞速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黄柏,他未注意到这边的事,素娥很快收回视线。
“你是跟那位黄公子一同来到这里的吗?”她问。
墨一好歹镇定下来,尽量让自己瞧不出什么异样,沉稳地回她:“回姑娘,是的。”
素娥见他愈发小心恭敬,温和地笑了笑。“你不必如此拘束,我只是想随便和我的恩人聊聊天。”
天晓得京城多少少年郎盼着能同眼前这位搭上话,哪怕是废话也好,可惜墨一木讷,颇不识趣地道: “姑娘言重了,在下不过做了应做之事,当不起‘恩人’二人。”
他说罢,看到对面的人露出有些无奈的神情。
“你没否认,那你也是从北地过来的了。”
“回姑娘,是的。”
韩素娥迟疑一下,又问:“冒昧问下你的年纪,你自小就生在北地吗?”
“回姑娘,在下今年二十,”他停顿一瞬,很快道:“自小就生在北地。”
“那这是你第一次离开北地吗?”韩素娥眨了眨眼,努力不去在意他那一板一眼的腔调。
墨一这一次没有丝毫停顿,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回姑娘,不是,在下两年前还去过东海那边,不过是第一次来中原。”
东海?韩素娥一挑眉毛,紧接着问道:“你还去过沿海地区?”
墨一点点头,仍是不敢抬眼。
韩素娥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视线在他眉间那道疤痕转了两圈。
看来又是自己的错觉,她并未见过墨一。
但听对方提起东海,她不由来了兴致:“那你同我讲讲,东海是什么样的?”
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要求,寡言腼腆的墨一有些愣怔,嗫嚅道:“就是那样……很大。”
“除了大呢?”
“呃……很蓝。”
素娥不由失笑摇头。
“对不住……在下没读过什么书,也说不出个一二。”墨一有些赧然。
他抬头,看见韩素娥明亮的双眸静静地注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