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对头为何那样——道_非
时间:2022-01-15 14:38:17

  “阿然,我没有骗你,我只是想让你跟我一起走。”
  男子的声音极轻,“你那么聪明,不这么做,你怎会与我一起走?”
  “是么?”
  “阿然,今日之后,世间再无楚世子,只有随周家出城的楚太后。”
  “秦鹤霄能给你的,我一样能给你——”
  冰冷长剑刺进他身体,他的话戛然而止,楚然的声音极冷,像极了淬了毒的冰:“秦鹤霄从来不骗我,你能给吗?”
  温热鲜血将视线染得殷红一片。
  骏马失控,楚然从马背上滚下来,路边荆棘如去了羽的箭,撕扯着她浸满血迹的宫装。
  她漠然撕掉与荆棘拉扯着的衣裙,垂眸向夏门走去。
  天完全黑了下来。
  有马蹄声逐渐逼近。
  战靴踩在雪地上。
  熟悉的蟠龙云气纹出现在楚然视线。
  视线一点点上移。
  星光似的亮银甲,欺霜傲雪的狐皮大氅懒懒披在身上,凤目轻眯,潋滟却也清冷,依旧是她记忆里的雍容风华模样。
  万般委屈似乎有了宣泄口。
  “秦鹤霄。”
  她向秦鹤霄伸出手,“你能不能抱抱我——”
  清冷雪松味迎了满面。
  灼热气息洒在她的脖颈。
  温暖大氅环在她的肩头。
  “还家罢。”
  “阿楚。”
 
 
第18章 出淤泥不染白莲第十八莲……
  楚然眼泪汹涌而出。
  男人似乎丝毫不意外她突然崩溃的情绪,一言不发看着她,大抵是水雾的原因,又大抵是其他缘故,男人冷峻眉眼无端变得柔和,雾气朦胧中,她竟从他眸中看到心疼的情绪。
  她愣了一瞬,以为自己看错了,但那似乎并不是她的错觉,男人眼底的情绪很淡,又被他的冷静克制所压制,若不仔细瞧,根本都瞧不出来。
  莫名的,楚然忽然止住了泪。
  是错觉也好,是眼花也罢,无论原因如何,都让她看到了另外一面——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在乎她的人。
  被至亲至信背叛不要怕啊,有人在乎她的。
  尽管这有可能是她的错觉,但依旧不影响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
  楚然吸了吸鼻子,声音很轻,“秦鹤霄,我愿效忠你。”
  “为你清扫世家,为你做你所不能做的一切事情。”
  这样的毒誓她只发过一次。
  长姐并非自愿入宫的,长姐有着心上人,入宫之后仍在联系,可纸终包不住火,长姐与心上人的事情被大行皇帝得知,大行皇帝震怒,囚长姐于宫廷。
  也就是那一日,她选择做大行皇帝的走狗,杖杀谢御史,成为大行皇帝手中最为锋利的剑,以这样的毒誓终换来大行皇帝饶过她的长姐。
  而现在,她又用这样的誓言换了一个拥抱。
  缺爱的人总是这样。
  旁人待自己的一点点好,自己便恨不得粉身碎骨相报。
  可惜能承受她报答的人太少太少。
  她的感情太炽热,没有人能接得住。
  “不需要。”
  秦鹤霄伸手,亲卫递来一方锦帕,他拿着锦帕,慢慢擦着楚然脸上的血迹,“我不要你的效忠,你做自己便好。”
  “周容与那种人......”他声音一顿,看着楚然狼狈的脸,终归说不出诋毁的话,“他不值得。”
  “阿楚,随我还家罢。”
  他把楚然脸上的血迹擦干净,指腹抚弄着楚然的脸,清冷声线难得温和。
  楚然瞳孔微缩。
  记忆像是打开闸门,呼啸着将她淹没——
  “楚世子——”
  “秦鹤霄,你我也算同生共死,还是不要用世子这种称呼来唤彼此罢。”
  “那,我如何称呼你?”
  “阿姐唤我三郎,表哥唤我阿然,你可以唤我三郎,也可以叫我阿然。”
  西凉的夜色很美,大片大片的雪地上枝丫肆意舒展着,若点上几点红色,便是名家大师笔下的腊雪红梅图。
  而星空,也是她见过最美丽的星空,如被秋水洗过,又如情人的耀耀眼眸。
  少年倚着树干,脸是春朝百花的颜色渲染出的美人皮,眼是星光聚集的璀璨明净,唇线是杀伐武将才有的凌厉线条,杀气腾腾,绝情又冷情。
  少年轻轻一笑,终是眉眼间的艳色压制了唇线的凌厉,“不,我唤你——阿楚。”
  “阿楚。”
  “谢谢你。”
  “不用谢,欠你的。”
  “......”
  “阿楚,我已是废人一个,你为何救我?”
  “因为你是秦鹤霄。”
  “如果那日我不曾为你披上大氅——”
  “那你现在坟头上的草已经三丈高了。”
  “......”
  “阿楚,此去洛京有千里之遥,你,可愿留下陪我?”
  “留个屁,我再不走三妹就真的装不下去了。”
  “......”
  “阿楚——”
  “说。”
  “你穿女装很好看。”
  “谢谢,你男装也好看。”
  “......”
  那时的她性格似乎很跳跃,口无遮拦肆意妄为,而那时的秦鹤霄,似乎也并非现在的暮气沉沉,他身上仍带着少年人的凌厉与宁折不弯,喜欢看她张扬而笑,又在她瞧见他的目光时装作若无其实收回视线。
  那样的秦鹤霄,是他从未见过的秦鹤霄,而那时的她,也是她记忆里不曾有过的她。
  是她的记忆出现了偏差?
  还是她忘记了什么?
  “阿楚......”
  “阿楚。”
  “阿楚!”
  低沉的,焦急的,灼热的声音张牙舞爪而来,扼住她的喉咙,让她如砧板上的鱼肉。
  她有些喘不过气,恍惚中,她抓住了秦鹤霄的胳膊,这种感觉太熟悉,像是抓住救命稻草,她张了张嘴,脑袋尚未反应过来,话已经脱口而出有,“为甚么叫我阿楚?”
  这个问题似乎有些难以回答,亲和蹙眉看着她,清冷凤目有一瞬的疑惑,但那仅仅只是一瞬,转瞬之间,他眸底疑惑进阶消失,伸手拢了拢她的发,凤目缱绻,明澈一如往昔,“因为你是阿楚。”
  万物在这一刻失声,只剩下心跳如鼓擂。
  “因为你是阿楚。”
  支离破碎回忆终于拼凑出少年人的模样,艳丽凤目,薄唇如削,无数次的午夜梦回她拼命想看清,却怎么也看不到的一张脸。
  是秦鹤霄。
  她机关算计人生里唯一一次失控。
  “你是不是想起甚么了?”
  他的手移到她额角,轻轻揉捏着。
  属于男人的冷硬杀伐线条在这一刻瓦解。
  少年间的爱憎分明不掩饰徐徐回归。
  “三郎是你家人的,阿然,是周容与。”
  “只有阿楚是我的。”
  “我一个人的。”
  楚然剧烈颤抖着。
  脑海里叫嚣着的声音仿佛要将她撑破。
  她双手抱头,想挣开秦鹤霄的怀抱,却被他抱得更紧。
  他蹙眉看着她,想说甚么最终却甚么也没说。
  “还家罢。”
  “阿楚。”
  男人将她横抱。
  温暖的大氅包裹着她,冰冷夜风尽皆被挡下。
  哒哒的马蹄声响在寂静小道上,他的命令一道道颁下。
  她躲在他的怀抱,蜷缩得像是一颗球。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有吻会落在她额头,但是没有,他只是把她护得密不透风。
  她呼吸着他身上熟悉又陌生的雪松味,杂乱无章的心慢慢平复下来。
  一切仿佛昭然若揭。
  只有她这个当事人被屏蔽在真相之外。
  她想问秦鹤霄当年之事,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禁卫军叛乱,需要秦鹤霄处理的事情太多太多,她不能让他在她的事情上再分心。
  迷乱眼眸恢复清明,“周家在洛京经营百年,此次虽精心策划出逃,但不可能将家当全部搬离城外,你此时去周家,或许还能找到周家筹集一半的白银。”
  抱着她的手指微紧,似乎不愿意在此时谈起周家,“先送你回家。”
  “我自己能骑马。”
  “我送你。”
  揽着她的胳膊又重了些,狐皮大氅拥着她的脸,触感熟悉又陌生。
  仿佛.......在哪遇到过一般。
  可脑袋却如一团浆糊,她越想弄清楚,却越发想不明白。
  她双手捧着脸,感觉自己的脑袋要炸开。
  战马在丹阳侯府门前停下。
  像是在逃避甚么似的,楚然从马上跳下来,身后追来秦鹤霄的声音,“阿楚。”
  楚然身子僵了僵,她转身回头,努力让自己笑得不那么勉强,“秦鹤霄,谢谢你。”
  秦鹤霄微抬眉,似是笑了一下,“欠你的。”
  “......”
  楚然有一瞬的恍惚。
  支离破碎记忆中,似乎也有人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但,到底是谁说过?
  头再次开始疼起来。
  锦衣银甲男人纵马而去。
  四面八方的西凉兵向丹阳侯府聚拢,将侯府围得水泄不通。
  守门卫士当下软了腿,“世子爷......这,这是怎么了?”
  “他在保护我。”
  楚然揉着眉心,抬脚踏进侯府,“三妹呢?叫她来见我,我有话问她。”
  风来居。
  翡翠沏了楚然最爱的茶。
  楚然轻啜一口茶,抬眉看向故作平静品茶的楚妍。
  楚妍掐着手,一双美目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些甚么。
  楚然放下茶盏。
  茶盏与案面相撞,发出一声轻响。
  楚妍茶盏里的茶水撒出点点水迹。
  “说罢。”
  楚然手指轻叩案面,“想着怎么糊弄我呢?”
  楚妍把茶盏搁在案上,手里拿着帕子擦拭着衣裳上的茶渍,小小声道:“三哥这是甚么话?我怎么会糊弄你呢?”
  “我都想起来了。”
  楚然半倚凭几,脸上一点笑意也无。
  她太想弄清当年之事,但她不能让秦鹤霄分心,便只能从楚妍身上下手。
  只觉告诉她,楚妍知道当年的一切。
  楚然微眯眼,声音带了几分威胁味道:“我再问你一次,救秦鹤霄的人是你吗?”
  楚妍脸色微变,一点一点抬起头,与楚然相似的眉眼聚满了泪水,“三哥,我,我都是为了侯府。”
  “若三哥是女子也就罢了,我绝不敢贪三哥之功,可三哥身为男子,秦鹤霄纵然喜欢三哥,难道还能立三哥为男后?”
  “秦鹤霄如何爱慕三哥的颜色,可是以后呢?色衰而爱驰的道理,三哥应该比我更懂。”
  “我是家中与三哥最为相似的人,秦鹤霄或许会爱屋及乌,只有我生下秦鹤霄的子嗣,丹阳侯府的地位才算真正稳固。”
  “胡闹!”
  楚然额上青筋直跳,“我请人教你四书五经阴阳杂学,难道是要你与其他世家女一样出卖自己以图家族富贵吗?”
  楚妍吓得一哆嗦,“三哥大可放心,我知晓自己的位置,我只求一个子嗣,其他之事一概不问——”
  “闭嘴!”
  楚然一连饮下几杯茶,才看看压下想喷火的心,斜了一眼手指搅着帕子极度不安的楚妍,叹了一声,道:“大姐被迫入宫,二姐入道观修行,咱们楚家的女人已经够苦了,我不希望你也一样。”
  “三妹,我希望你嫁的那个人,是因为喜欢而嫁,不是为了家族,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为了你自己。”
  那是她两辈子都想做,却两辈子都不能实现的事情。
  楚妍愣在原地。
  “你和长得这般像,就不要像我这般苦了。”
  “贪图富贵没有错,但你贪图富贵的那个人,总得是你喜欢的人。”
  楚妍如梦初醒,试探出声:“三,三哥不怪我?”
  “不怪。”楚然掐了下眉心,抬眉看了眼楚妍,“你与我讲讲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楚妍:“?”
  楚妍:“!”
  “三哥你诈我——”
  “闭嘴,当年到底发生了甚么?”
  “……”
  “三哥,是你救的秦鹤霄。”
  静默良久,楚妍一声轻叹,她瞧着面前谨慎克制的楚然,长眉微微蹙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见那般刚烈决绝的三哥。”
  “若非秦鹤霄如今活在世上,只怕我仍以为三年前的往事是我做的一场荒唐梦。”
  三年前的往事涌上心头,楚妍有一瞬的恍惚,“我劝你袖手旁观,可你说,因为他是秦鹤霄,你愿为他赴汤蹈火,百死不悔。”
  “我苦劝无用,只能帮你遮掩。”
  “我扮作你的模样在皇陵监工,而你……”
  楚妍声音微顿,看了又看楚然,神色不免有些复杂,但话已至此,她只能继续往下说,“而你,则男扮女装救出秦鹤霄,送他一路北上,直至西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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