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在听,你说。”
“微臣命人在刘太医的药方加了几味药进去,约莫吃完半个时辰便会退烧了。”
“多谢孙太医。”
“娘娘折煞微臣了,若没有别的事,微臣便先行告退。”
“好。青宁,你去送送太医。”
等人都走后,萧芙坐在床边,心疼地说道:“姐姐,我看你现在也太虚弱了,不如现在晓谕六宫,明日叫她们别来请安了。”
云以容拿右手撑住昏昏沉沉的脑袋,说:“现在这个时辰通知六宫,岂不是扰人好梦?我没事儿,吃个药就好。”
萧芙握住她的手,说:“那我在这儿陪着你。”
云以容点头,说:“好。”
倒不是她多需要人陪,只不过是担心萧芙真的差人去月央宫请萧朔。六宫怎么看自己无所谓,云以容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探究萧朔的心了。
就算他真的偏向自己,好像也很难相信呢。
只是即便云以容眼下把这件事压下去不做什么,仅仅一个晚上的功夫,各种消息已经在皇城中传了个遍。
素面朝天的贵妃在院中间跪着,高声道:“皇后娘娘,臣妾有罪。”
云以容披着衣裳站在殿门口,萧芙扶着她,二人不知道陈月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云以容开口说:“说来听听。”
“皇后娘娘有疾,臣妾并未在床前伺候,实属不合规矩。”
云以容听完这句话就知道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果然,陈月妍又说:“皇上昨夜本该来陪娘娘,却宿在了月央宫,是臣妾德行有亏,该劝着皇上过来的。”
不过是见她生着病,特意过来气自己。况且贵妃在鸾凤宫罚跪的事情如果传了出去,不光是众人议论皇后善妒的问题,连御史都有新的东西可写了。
陈将军在前朝举报,她女儿在后宫阴人,父女俩果然配合默契。云以容冷冷地看着陈月妍,只见对方勾唇一笑,未施粉黛也漂亮的脸上哪有半点自责,分明都是得意。
好歹也是拿女主剧本的人,除了爱情的苦什么都不能吃。眼看着云层散开,阳光洒落在砖石上,云以容垂下眼皮,淡淡一笑,说:“贵妃既然如此识大体,那就跪着吧。”
“什么时候贵妃觉得赎完了罪,自行起来便是,不用告诉本宫了。”
作者有话要说:他们俩下午干了什么由大家自行体会。
第21章 时移世异
落英阁前。
露水正拿着扫帚低头清理门前的灰尘,冷不防被白兰的动静吓了一跳。
“露水,你家天师呢?”由于走路太快,白兰鼻尖都渗出了一点汗珠。她皱着眉,焦急地问道:“天师可在里头?”
“天师向来不爱走动,自然是在的。”露水答道。自上次二人闹过矛盾后,已有些时候没见了。他又问一句:“姐姐,出什么事儿了?你怎么如此着急?”
“陈贵妃在鸾凤宫晕倒了,她身边的宫女不依不饶,非说是皇后娘娘善妒,故意罚的。”
“这事儿我知道,一早便传开了。可这和天师有什么关系?”
“皇上得知此事后,自进了鸾凤宫后再没出来过,公主也在里头。我担心皇上怪罪娘娘,迁怒公主。”白兰恳切地问道:“露水,能否让我跟天师求个情?只要他随便找个由头请皇上出来便好。”
这法子也是好的。若皇上真在气头上,想必只有天师才能说上一两句话。“可是……”露水为难道:“天师在看书,我不敢贸然打扰。”
“我不给你添麻烦,你只要让我见天师一面便可。”见露水没有反应,情急之下,白兰推了一把人往里跑,在院落当中掀起裙摆跪下,高声道:“天师,昭阳殿宫女请您帮忙!”
话音方落,露水也急匆匆地跟了过去,与她一同跪在地上。虽说天师好性子,可他钻研这本《占星手书》已足足七日,每日都眉头紧锁,那页复杂的星象图就搁置在那里,再没翻到过下一页。因此,露水也摸不透天师究竟是否会为白兰的闯入而生气。更何况,白兰总归是个弱女子,若他真斥责了什么,自己理应先扛着。
思及此处,露水扯扯白兰的袖子,悄声道:“天师出来后你只管求情,其余的事我来承担。”
屋里,宣纸上,豆大的墨点儿污了好几个字。师父还在世时,常说天家人最忌讳心神不宁,那时丞星还会反驳一句“我又不能得道成仙”。没想到一过数年,即便是在天星阁熬过那么多修行的漫漫长夜,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当年曾让他不安宁一时的人,怕真是要挂在他心尖一世了。
丞星起身,将宣纸揉成一团丢掉,定了定神才推门走出去,看见跪在一块儿的两个人,问道:“怎么了?”
白兰脸上一喜,磕了个头,道:“求天师救救我家公主!”
前因后果,丞星都是知道的。白兰的担心并非毫无理由,这段日子里皇后失宠,公主却与皇后更加亲密。后宫人人皆传公主太过偏袒皇后,长此以往,若皇上真不顾骨肉亲情,只怕也没人再护着她了。
“你请回吧。”丞星淡淡道:“眼下并不是例行汇报天象的时候,我也没有要事向皇上禀告。”
白兰没有料到丞星拒绝得如此干脆,愣了一下,又说:“可是……”
“公主若是知道你私下来求我,恐怕会生气。”丞星打断道。他看向露水,说:“扶白兰姑娘起来,差人送她回去。”
“是。”
送走了眼圈通红的白兰,露水长叹一口气,进屋给丞星研墨。后者拿出一张新的宣纸临摹星象图。半晌,丞星抬眼瞟见杯子里没水了,再看一眼露水,正心不在焉地频频向外看,差点把手指戳进墨里。丞星见状,说道:“你要是没什么事儿就下去吧,我现在还不需要人伺候。”
“是。”露水走到一半,又回头问道:“天师,您当真要坐视不理?”
丞星反问道:“我什么时候理过这些事?”
露水一边观察他的脸色,一边说道:“皇后与陈贵妃较量,我一直以为您是站在皇后娘娘这边的。毕竟先人的心思也……”
承星蹙眉,只说:“时移世异,皇后娘娘早就不像从前了。”
“即便如此,公主的事情您就不管了吗?”
准备蘸墨水的毛笔停在半空中,又被缓缓放下。这话问得太过理所当然,以至于丞星有些恍惚,他究竟是哪里露了馅儿。又或许,偏爱本就是藏不住的东西。如同积了水的屋檐,一滴一滴,只有放在嘈杂环境里才可隐匿。但凡花心思安静聆听,便什么都知道了。
“是露水说错话了,天师莫怪罪。”见人一直不出声,露水又说道。
“你下去吧。”
“是。”
而鸾凤宫内,虽看起来一片沉寂,却并不像外头传得那样。陈月妍跪晕过去的时候,云以容和萧芙早饭还没吃完。未等鸾凤宫的宫人过来禀告,陈月妍身边的宫女先在院子里哭了起来。哭声之大、悲痛之深,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命案。萧芙起身想去看看,云以容按住她的手,说:“不必。”
她对苏嬷嬷吩咐道:“先去告诉皇上,再请太医去给她瞧瞧。”
“是。”
“可是皇嫂……”萧芙忧心地向外看了看,说:“你这样直接告诉皇兄,会不会……”
会不会失去他的宠爱,会不会正中陈月妍下怀,在这个节骨眼上会不会连累云家再也无法翻身。萧芙所有的未尽之言云以容全都明白,然而她从来没有获得过什么,因此对于失去向来是无所畏惧的。况且,在她的剧本里还能被人欺负成这样,本来就离谱。
“不会。”云以容看着面露不解的萧芙,斩钉截铁地说:“因为本宫就是无法无天。”
萧朔下朝后听闻此事,连衣服都没换直奔鸾凤宫。明黄色晃得人眼睛疼,云以容低下头请安,做出一副顺从又乖巧的样子。江德清不在,想来是去了月央宫问候贵妃。伺候萧朔的变成了萧芙,所有下人都被打发走。他开口,说了句“皇后”。
与此同时,云以容抬眼看他。
古代的规矩太多,像她这样杵在原地静静地和皇上对视属于大不敬,堪称是没规矩的典范。萧芙出来打圆场,说:“皇兄,皇嫂昨夜发了高热,身子还虚,能否先让她坐下?”
云以容扯了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眼前的人明明和萧朔长得一模一样,可又那么陌生,摸不透也抓不住。她自以为在走一条通往幸福生活的康庄大道,殊不知路的尽头还是路,怎么做都很难。
萧朔瞟萧芙一眼,淡淡说道:“陈贵妃仍在昏迷中,至今未醒。朕想问问皇后的意思。”
“臣妾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云以容平静地说道:“应该是饿晕的,少节食,多补充营养即可。”
萧芙倒茶的手一顿,难以置信地看向云以容,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在抬杠?
不管昨晚的事情如何,眼下总归是有点理亏的。大丈夫得能屈能伸,萧芙疯狂对云以容挤眉弄眼:哭一哭撒个娇,我哥或许吃这一套!
云以容觉得自己有点低血糖,她小幅度地动了动身子,对萧芙说:“你先出去吧,我和你皇兄有话要说。”
“好。”
萧芙快步走出去,路过云以容还捏了捏她的掌心。门开了又关,云以容再次和萧朔对视,缓慢而认真地说道:“臣妾觉得腿酸,腰也不是很舒服。”
明明是示弱的话,却要配上那样倔强的表情。坦白来说,萧朔很喜欢这样的她,不张口就奉承自己,不假惺惺演戏,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她坦诚地看着自己,眼中亮晶晶的。萧朔心中忽然不忍,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而后是涨痛。昨天他们到底也没做到最后,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在顾忌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或许,可以称之为怜惜。
云以容继续说:“不管我们从前如何,你昨天实在不该……”她深吸一口气,要说的话卡在了喉咙里,“不该……”
话到这里才意识到,他没什么应不应该,是她自己不该展露脆弱与无助,不能要求什么,也没资格要求什么。可能是从萧朔那里得到过优待,被“三千宠爱在一身”的言论洗脑,现在才不适应。君主的爱,本身就是要掰很多份分给别人的。
云以容的头有些昏昏沉沉,直到萧朔走到她面前将人打横抱起,一边走向卧房一边低声安抚道“别哭”,云以容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很委屈。
前世今生,她遇见的倒霉事儿不算少,只能以“幸运值一定是点在了别的地方”为由来安慰自己。于是习惯性将所有的痛苦自我消化,以至于不太会发泄情绪,也没有能让她发泄情绪的对象。可眼下云以容忍不住了,她突然去世又多出来个破系统,面对陌生环境还要费心适应,喜欢上一个人又眼看着没什么结果,实在是,不得不崩溃。
不过好在,这次有人在听。
她抓着萧朔龙袍的一角,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容容。”萧朔本想抬手抚摸她的发丝,看见她哭花了的脸,又什么都不想做了。只觉得不舒服的反而变成了自己。
待云以容哭声渐小,拿起手帕擦眼泪的时候,萧朔又开口说:“叫上小芙,咱们斗地主吧。”
云以容没反应过来,“啊?”
萧朔点点头,“嗯。”
就这样,搬去承乾殿和昭阳殿的东西又搬了回来。江德清原本是来禀告一声陈贵妃醒了,见萧朔闭眼打牌放水放到不忍直视的样子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皇上注意到自己,让他把赢的东西也拿回来。他们兄妹输也就输了,可千万不要连累自己辛苦攒的家底。
“我出对三。”云以容手握三张牌,迟疑地甩出两张,“还剩一张。”
“我……”萧芙在第三十几次接到亲哥的眼神后,恨恨地说:“我要不起。”
“我又赢了。”云以容歪头看向萧朔,问:“皇上已经把之前拿走的东西都送回来了,还要继续让着臣妾吗?”
她早就领教过这对兄妹的实力,当然知道这是萧朔故意的。不过他为了什么?哄自己高兴?
云以容压了压想上扬的嘴角,听见萧朔说:“嗯,继续。再赢朕一局,后天就带你去琼州。”
作者有话要说:萧芙:烦死你们情侣了。
520快乐朋友们!我现在就像头驴,抽一鞭子才能动一动,以后请积极催更吧!
第22章 微服出巡
眼下算是正儿八经地入了冬。大雪纷纷扬扬,入眼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如意客栈新来的丫头小环被打发去清扫门前的积雪,寒风刺骨,她的双手片刻就被吹得通红。有马车停在客栈门口,停得很平稳,在冰天雪地里一点也不打滑的马车倒是不常见,然而待小环仔细一看,并没有发现什么名堂。她的视线往上移,心里“哎”了一声。这车帘花色看着普通,绣法却十分复杂,细细密密的花纹铺开,于暗处尽显奢华,琼州城最好的绣娘看见这个怕是也要称赞一句。
客栈来往者众,除了察言观色外,还得仔细看着客人的衣着打扮,“好知道你能否得罪得起,需要恭敬到什么程度。”这是刚来时,谢掌柜教她的。
赶车的人率先下车掀开帘子,随后下来的是一位公子。他五官生得极好,气质不俗,让人不敢大大方方地去瞧。只是这位公子神色冷淡,硬是冲散了一些眉眼的温柔。
小环呆呆地立在一旁,耳朵和脸颊也有些发红了。她不知道该怎么上前问话,仿佛会打扰到这画一般的人似的。眼看着公子朝里头的人伸出手,那女子犹豫了一下,说:“我自己可以。”
“夫人,雪天路滑。”他淡淡地说道:“来。”
语毕,便双手搂住女子的腰将人从车上抱了下来,行至客栈门口才把人放下。小环愣了一下急忙跟上去,好模好样地行个礼,问一声:“客官您可是要在此处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