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身影越来越近,沈清欢这才隐约看清。
他回来了。
他手里还拖拽着一个巨大的猎物,沿路滴着鲜血。
沈清欢眯着眼睛看,这是,一头狼!
他从黑暗中走出来,终于暴露在阳光下,脸上沾有不少血迹,头发虽然凌乱,但仍不失高贵。
他昂着下巴,眼神充满戾气,衣服有好几处被撕开,淌着鲜血。
像一个从修罗地狱杀上来的恶魔。
在场众人惊得无话可说。
那头狼身上有多处箭伤,其中一支箭贯穿了它的身体,想来这就是致命伤。
“这,这是狼群的头狼啊。”其中一个将军有些不可置信,“陛下竟然只身一人,射杀头狼。”
“吾皇威武,俘获头狼,佑我大珧!”一直一言不发的沈清欢突然单膝跪地,高喊出声,模样十分镇定。
乌泱泱一群人也随之跪地。
“吾皇威武,俘获头狼,佑我大珧!”
秦煜珩将狼抛在地上,翻身下马,扶起为首的沈清欢。
“方才朕猎下了这头狼,接下来的秋狩,就看众卿大展身手了。”他勾了勾嘴角。
众人应身,纷纷骑马前去。
众人一走,秦煜珩将头埋在沈清欢肩膀上,似乎将全身气力卸下:“卿卿,朕快不行了。”
“陛下胡说什么呢?”她将秦煜珩的一只手搭在肩膀上,向随行太医使了个眼色。
太医立马上前,为秦煜珩把脉。
片刻,那太医道:“回陛下、娘娘,陛下只是失血过多,有些虚弱,注意休养便可。”
两人将秦煜珩扶到帐篷里,将他放在床上。
沈清欢扶着他,以防他倒在床上。
王来福看到,又着急又心疼:“陛下这又是怎么了?”
“陛下秋狩猎了头狼,不过与狼搏斗过程中受了重伤。”沈清欢答道。
她小心翼翼地将他的衣服褪下,却发现他全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伤口太深已经与布料粘合在一起。
“怎么会这样,明明穿了护甲的。”她自言自语。
“那群狼太过厉害,爪子利得很。”他的嘴唇有些发白,“朕好不容易才射杀头狼,从那群狼中脱身出来,娘子帮朕脱衣服,算是一种奖励吗?”
听这语气,还有“求表扬”的意思?
“臣妾这皇后当的还真是憋屈,不仅不能狩猎,还得时刻顾着陛下的安全。”她有些不满。
太医将衣料与伤口小心翼翼地分开,听到身边人吸冷气的声音。
活该。
沈清欢瘪了瘪嘴:“陛下这是何苦,明明射下一头鹰就能回来了。”
“只一头鹰怎么能配得上你呢?”他笑道,“朕可不能被你嘲笑了去。”
“陛下现在还不是被臣妾嘲笑?为了个面子把自己弄得全身是伤,真是榆木疙瘩。”
“若是陛下病倒了,臣妾谁来照顾?”她回看秦煜珩一眼。
“好了,别气了,朕下次当心就是了。”他有气无力,“朕真有些累了,安静会儿。”
终于将他衣服全部褪下来。
除了手臂前胸,还有一条极深的抓痕贯穿整个后背,血肉模糊。
沈清欢再也忍不住,用手捂住嘴,眼泪无声地滚落下来。
至于为什么会哭呢,她自己也不清楚。
察觉到她的异样,秦煜珩抬头看她,转而又无奈道:“怎么又哭了呢?方才所有人中最冷静的不是你吗?”
“冷静早就在刚才用完了,”她难以自抑,“陛下,若是您没回来,您就这样狠心抛下臣妾吗?”
“朕回来了,别哭了。”
秦煜珩艰难地抬起手来,为她抹泪。
沈清欢知道此举有失皇后威仪,但此刻她就像个普通妇女,同丈夫抱怨。
其实,在森林里,秦煜珩被一群饿狼袭击时,有过放弃的念头。
但是,心里有个小姑娘放心不下,他拼了命地杀出一条血路,只为能出去再见到她。
看着她就在自己手边,他有些庆幸。
幸好,他活着回来了。
第120章 陪伴
太医被沈清欢威胁了一顿,说是要用最好的金疮药治陛下的伤,要不留疤的那种。
他翻遍药箱,拿出自己压箱底的秘药,为秦煜珩撒上。
秦煜珩包好药后,坐在床上,靠着靠枕。
沈清欢没再去狩猎,只是在他身边照顾他。
弓也没用上,马也没骑上,沈清欢不满地靠在床边,合着自己给他当婢女来了。
“皇后,你还没跟朕赛过马。”
一提这事,她就来气。
“陛下,您看您这样子,能走路就不错了,别痴心妄想着上马。”她不满地道。
突然,一个暗卫闪出来,将沈卿欢吓了一跳。
暗卫见她在,有些为难。
秦煜珩开口:“无妨,你说。”
“是,”暗卫应下,“陆杭大人派属下来传口信,贺州势力以苏相一派为主,老百姓们因着饥荒饿肚子,那些官员却在自家宅院里造起荷花池来了。”
“还有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沈清欢惊呼。
秦煜珩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陆大人请求陛下亲自去一趟贺州。”
秦煜珩沉思了一会儿,对他挥了挥手。
那暗卫立即消失不见了。
“皇后,这事你怎么看?”秦煜珩询问道。
“臣妾觉得,贺州要严厉整顿,以求杀一儆百,若是陛下能亲自前去,则是效果最好。”沈清欢结合着当代事例,分析道。
“嗯。”
帐篷外陆陆续续传来说笑声。
王来福见他面露不悦,连忙回禀:“陛下,是林子里的人回来了。”
沈清欢有些感兴趣:“此次狩猎情况如何?”
他瞧瞧瞥了一眼秦煜珩,而后回复道:“回娘娘,此次最好的猎物,自然是陛下猎得的头狼。”
见秦煜珩表情舒缓,他这才松了一口气,用袖口擦了擦汗。
“而位居第二的,是晋小王爷猎得的梅花鹿。”
“梅花鹿身姿迅捷,灵活机敏,”沈清欢沉思,“晋小王爷能猎得梅花鹿,想必武功也是高超。”
秦煜珩原本舒缓的脸色立刻又黑了下去。
王来福暗中腹诽,娘娘啊,宁可少说两句吧。
“退下吧。”秦煜珩冷冷开口。
沈清欢原以为他说的是自己,正要起身离开,却被他一把摁住,动弹不得。
王来福识趣又麻溜地退出了帐篷。
“卿卿,朕吃醋了。”
“哈?”
沈清欢虽然猜到了他不悦的原因,但没想到他如此直接。
这人,不按常理出牌啊。
“那臣妾想个法子补偿陛下?”她试探地问道。
见他不说话,她就当他是默许了。
“臣妾服侍陛下用膳?”
见他不满意,她又换了一个:“那臣妾为陛下揉揉肩?”
“这些下人都会做,不用你。”他仍是没有点头。
连着换了好几个,他仍然冷着一张脸。
“你到底要怎样啊?”她抱怨道。
似乎是终于等到她这句话,秦煜珩开口:“你陪朕睡会儿。”
没等她拒绝,他一把将她捞上床,用自己的手臂环住她。
她担心自己压到秦煜珩的伤口,向床边挪了挪身子。
没想到他将她拉回来,抱得更紧,耳语道:“睡吧。”
沈清欢不好再挣扎,只得僵硬地躺在床上。
她这一辈子,被男人抱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连她爸都不怎么抱她。
没想到大部分竟然是被一个游戏中的人物给占去了。
她有些不甘心。
也许今日实在太过紧张和劳累,她躺倒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去。
在梦中,她似乎视秦煜珩为仇人,以死相逼,不让他靠近半步。
他身影一闪到了她面前,一把夺过她的刀,给她灌下了一碗黑色的汤药。
她挣扎着,猛地睁开眼,从梦中惊醒。
似乎心有余悸,大口呼吸着空气。
发现自己只剩里衣,沈清欢都有些习以为常了,想来是秦煜珩的手笔。
她发现身边空无一人,但被窝里还是温热的,想来是起了不久。
帐篷外一片寂静,想来已经到深夜了,帐内烛火几乎全部熄灭,只剩一盏灯在床旁的几案上摇摆。
她转头看去,发现秦煜珩坐在几案前看奏折。
他只穿了一件白色的里衣,披着明黄的龙袍。
也许是帐篷里烧着火盆,就算深秋了,室内也热得很。
“陛下。”
“嗯?”
他尾音上扬,带着刚睡醒独有的沙哑。
“出来秋狩,为何还有奏折?”她侧躺在床上,看向他,问道。
秦煜珩没看她:“奏折每日都有,朕只是换了个地方批,其他与在宫里时没什么区别。”
“陛下可以明早批,为何要在半夜起来呢?”
“奏折上反映着大珧的各种情况,朕得尽快了解,以便及时作出决断。”他将手上的奏折合上,翻开下一本,“今日事今日毕,明日又会有新的奏折送来。”
他突然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她,笑道:“卿卿,你方才那句话,像是祸乱朝纲的红颜美人才会说出口的。”
“所以,”他舔了舔后槽牙,“你是想让朕,再陪你睡会儿?”
她不是,她没有。
沈清欢在与秦煜珩的相处中,深谙“说多错多”的道理,她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将被子往身上捞了捞。
他瞥了缩成一团的人一眼道:“你再等会儿,朕快看完了。”
沈清欢没睡着,她回忆自己在宫中的时候,秦煜珩也是无时无刻不在看奏折。
做一个君王,看似光鲜,实则他们是用血肉为百姓铸起盛世太平。
“陛下,”沈清欢轻轻道,“臣妾想求您一个事。”
“皇后竟然同朕客气了?”他轻笑一声。
“臣妾很认真的,”她的声音轻柔,“看在臣妾照顾了您一整天的份上,陛下陪臣妾睡会儿吧。”
秦煜珩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请求。
从他出生开始,所有人都希望他不停地向前走,去做一个上进的皇子,一个贤明的君主。
但是,从始至终,卿卿都是希望他能驻足停留,就算只有一会儿也好,偷闲去做个普通人。
他放下奏折,掀开被子,翻身上床,环住她的腰。
沈清欢感受到腰间的温度,无声地一笑。
“夜深了,睡吧。”
第121章 咬痕
三日的秋狩转瞬即逝,人群也各自散去。
因着秦煜珩受了十分严重的伤,所以他和沈清欢只能坐马车走京城里的路回宫。
两人的马车外观低调,只是普通富贵人家常用的那种,城里的百姓也不甚在意。
一路上,百姓称赞秦煜珩独自杀狼的声音络绎不绝。
他得意洋洋地看着她,她只是转头,权当没看见。
回宫后,沈清欢一下子放松下来。
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生活在古代,自家丈夫受伤了,妻子只能侍候。
身为皇后,当为天下女子的表率,她就更没有理由推脱了。
于是便出动提出,要为皇帝侍药,在帐篷里伺候了秦煜珩三天。
真是累得她腰酸腿麻腰椎痛。
晚翠一早就在坤宁宫门口迎接。
“参见娘娘。”她那热切的眼神,似乎不是三天未见,而是三年未见。
沈清欢在她的搀扶下,进了坤宁宫。
“婢子听下人说,陛下受了挺重的伤,娘娘侍候了三天三夜。”
“是。”沈清欢累的不想说话。
“那岂不是累坏了?”晚翠着急,“娘娘快进去休息会儿。”
沈清欢似乎是遇到了知己,看着晚翠,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一下子瘫倒在贵妃榻上。
一旁的几案早已摆满了水果,还贴心地准备了几册话本子。
沈清欢翻了一翻,先前没见过,都是新上的,一看就是晚翠的手笔,不亏是她的“老妈子”。
她拿起一册话本,一边看一边往嘴里送剥好的橘子瓣。
何曾想,连榻都没坐热,对面的窗就被打开了。
看着身着明黄色龙袍的人进来,沈清欢吓了一跳:“陛,陛下。”
男人抬眸看了她一眼,小心将窗关上。
“您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还在宫里乱走?”
“朕的伤在一天前就好的差不多了。”他不太在意。
什么?她竟然还服侍了三天?
沈清欢气得说不出话来。
见她瞪着他,秦煜珩一脸无辜:“你自己要为朕侍药的,朕若是推脱,多不解风情。”
沈清欢吃亏,找不到点反驳。
“陛下来坤宁宫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无事,朕就来看看你,”他拍拍身上的尘土,“若是没有皇后这三日尽心尽力的照顾,朕哪有这么快康复。”
我谢谢您了。
沈清欢翻了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