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妧妧喜欢桃子,那我便是桃树。”
“你想头上开满桃花吗?”她一手掩着笑,不想让谢恒听见笑声,加快了步伐。
他也快步跟上去,生怕她是不开心了,忙道:“一朵便够了,只结出一颗最软最甜的桃子,只给你吃。”
看吧,他这张嘴跟吃了桃子似的甜,总是知道怎么说最戳她的心窝子,最能让她欢喜。
陈昭妧走累了,等呼吸平稳了以后才停下,转身和他说话。
“你等了多久?”
“十日余两个时辰。”
陈昭妧算了算:“不是只有九日未见么?”
谢恒的嘴角微扬起,却露出一丝苦涩:“那日辰时见过以后,至现在申时,共是十日余两个时辰。”
明明再久的时候他也等过,可这次的等待却格外让人心急如焚。
抬手抚过他略有落寞的眉眼,陈昭妧微笑道:“久等了。我本想一早就过来,可舅舅来教我刀法,我不好不学,才耽搁了许久。”
谢恒将手覆在她的手上,让她的指尖和掌心全都紧贴着他的面颊。
“听说,贺兰将军要去驻边了。”
“是,所以舅舅走之前特意来教我刀法,为的就是不让我受你欺负。”
他任由脸侧的温暖离去,但他仍然跟随。
“我不会。”他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里,“你信我。”
陈昭妧点头,又道:“你似乎变了好多。”
“变了什么?”
她笑道:“你从前哪里会像这样,说什么让我相信你。”
刚说完这句话,她便想起他发誓的那次。
一切早有预兆,他从来不是表面那样光鲜亮丽,而是像缩在蚌里一样,只把坚硬的壳露在外面,偶尔吐出里面闪耀的珠子吸引她注意,不经意间,才能发现其柔软所在。
她改口道:“其实也没有变什么,我随口说的。”
谢恒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故作轻松笑道:“当真没有么?我变得更在意你,妧妧感受不到么?”
陈昭妧抿了下嘴角,抽回手道:“没变,还是这样无耻。”
一路上偶尔说着话,两人没多久就走到了别院。
谢恒把一黑一白两匹马拴好,才发现陈昭妧的那匹白马有些别致,鬃毛编了几缕,还坠着一颗颗小粉玉珠。
他随手捻起一颗珠子,问道:“妧妧,是你给它编的么?”
“是啊,好看么?”陈昭妧抚着小芙的头,小芙很配合地蹭了蹭。
“好看,能给它也编成这样么?”谢恒拉过他的马,“和你的马一样的。”
陈昭妧看了眼那匹黑马油亮的鬃毛,道:“可以,不过要先剪一下,它的鬃毛太长了。”
“好,你随意剪。”
谢恒让人拿了剪子和几颗黑玉珠子,递给陈昭妧,她拿起剪子的那一刻,马蹄子挪了几步,可惜被谢恒拽着缰绳跑不了。
“它叫什么名字?”
“朝暮。”
“哪两个字?”
“朝朝暮暮的朝暮。”谢恒省略了取名的根据。
还有一层含义,这个名字倒着念就是他昭然若揭的心思。
“不错,千里之马,可不舍朝暮。”陈昭妧挑起一缕顺滑的鬃毛,毫不犹豫地剪断了。
挺好听的名字,也是匹好马,等她修剪完鬃毛,就更完美了。
利落的几剪子下去,很快就修剪好了。朝暮一直把头贴在主人手里,不敢乱动,等系上玉珠坠子后,它才抬起头甩了甩。
“真漂亮。”陈昭妧由衷地感叹,自己的手艺又好了很多。
“多谢妧妧。”
他正要去拉她的手,就看见一团白色的东西窜进院子,朝二人扑过来。
眼瞧着它那两只脏兮兮的前爪要扑到陈昭妧的裙子上,谢恒急忙把它抓了起来,自己的衣裳上印了好几个爪印。
他紧紧抱住怀里乱蹬的阿桓:“你怎么跟过来了?”
阿桓闻声觉出主人似乎有些生气,停了扑腾,低声呜呜着,去舔他的掌心。
“别舔。”被舔了还怎么去牵她的手。
“你别凶它,给我。”
“别弄脏了你的衣裙,先进去吧。”
谢恒拎着阿桓进了屋子,让人给它洗干净再送过来。
陈昭妧跟着进来,见他一身白衣上全是灰扑扑的,还有几个可爱的爪爪印子。
“谁叫你穿这么干净的白衣,”她拍了两下,掸去了他衣袖上的小爪印,“平时不都是穿黑的么?”
谢恒也扑了扑衣襟,还有很多地方弄不干净,一听陈昭妧这话立刻红了耳朵。
“我去换身衣裳,妧妧稍等片刻,先喝盏茶。”
“你去吧。”
谢恒应了一声,满心抑郁地去换衣裳。
为了今日的见面,也为了以后相见,他定了好几身衣裳,暂且只到了这一件,还被阿桓弄脏了。
别院里又没有其他的,那件墨白相间的还在国公府,他只能换上从前一贯穿的黑衣。说来奇怪,穿那件白衣的时候,感觉难以言喻的不舒服,换上黑衣才好许多。
大概是穿黑色习惯了,穿别的都会像换了层皮一样。
等他换好衣裳回来,就看见她抱着阿桓,挥着它的爪子。
阿桓盯着他看,被迫举起的小爪子像是在和他打招呼。
“你回来了,”陈昭妧随着阿桓的视线偏过头,“这茶怎么是甜的,好像还有桃子味?”
“放了糖,还有桃子,很甜吗?”
“还好,味道不错。”
她喜欢便好,不枉他试了许久,买了许多饮子品味,才自己琢磨出一份配方。
见阿桓要舔她的脸,谢恒立刻掐着它的后脖子把它捞到怀里。
阿桓呜呜两声,感受到后脖子上又被掐了一下,不敢再抗议。
它闻到甜甜的味道,只是想尝尝而已,呜呜呜。
“阿桓好像又重了很多,平时不要给它吃太多东西。”
“有么?它一点也不胖啊,也许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或许是吧,谢恒看着比上次见到的长大了不止一圈的阿桓,心里有些疑惑。
“对了,我今日来是要学射箭,你说过要教我的。”
“不是才学过刀法么,现在还有力气吗?”
陈昭妧捏捏手腕,道:“无妨,还有力气。”
“可现在已近酉时,妧妧何时回去?”
“……现在就该走了。”
谢恒起身道:“我送你回去吧。”
顿了顿又道:“下次早些来。”
“嗯。”
陈昭妧伸手要接回阿桓,但谢恒没给。
二人骑马回京,一路驰骋,谢恒领着陈昭妧抄了近路,不过两刻钟便到了上京的坊市。
在分岔路口,陈昭妧正要向谢恒道别。
谢恒却道:“我送你回府。”
“不必了,我怕被哥哥看见。”
未及谢恒再说些什么,她就策马离去,谢恒只好也回了国公府。
又等了一旬,才盼到休沐的日子,陈昭妧刻意晚起了一个时辰,等陈旭走后才离开。
一上午的光景,她便能拉开弓射箭,只是箭飞出远远不到百步,就落在了地上,离目标的树就差几步之遥。
谢恒扶着她的手腕,握住弓身,一手牵引着她的手拉动弓弦。
“看准目标,用力要稳,松手仍不能松力。”
话音刚落,箭羽应声而出,钉在树上,陈昭妧兴冲冲跑过去,用力拔出箭,发现树木被扎透了一寸多。
好厉害的箭术。
刚刚他似乎并未用全力,这副弓箭在他手里就能有这般效用,陈昭妧很是羡慕,拿回弓箭后迫不及待重新拉开,手指却不受控地发抖。
“妧妧,”谢恒按下她在抖的手,“休息一下吧。”
已经连续两个时辰未歇,她的手指一松开弓就感到肿痛,此时又抖到拿不稳,她只好放下弓箭。
注意到她的手指泛红,红得像是肿起来,谢恒赶紧把她的两个手掌展开察看,带她回去敷上了药膏。
“护指怎么摘下了?手不要了吗?”
他把药膏涂在她红肿生热的手上,十分心疼。
她忍痛蹙眉道:“上战场的时候,拿着刀剑又不能戴着护指,不如不戴。”
“初学是为练力气和发力技巧,戴着护指会容易些,熟练以后再摘也不迟,”谢恒给她涂好药,又轻轻吹了吹,“再者,你的手肿成这般,明日怎么拿笔批文书,下次休沐的时候恐怕会拿不动弓箭。”
陈昭妧低头看着肿起的指骨,现在都这么疼,明天拿笔写字的时候只能更疼。
“那我下次戴上就是了。”
“明天把文书都送到我这,这几日都要涂药。”
“哦。”
陈昭妧闷闷应了声,抽回手仔细看,又没出血,也不算是伤到,没什么大不了的。
“先用午饭吧,晌午一直没吃东西,饿了吧?”谢恒又小心牵着她的手,和她坐在饭桌旁。
桌上摆满了她爱吃的菜肴,可她却拿不起筷子,一碰着东西,她的手就要抖。
谢恒见她的目光落在凉糕上,便夹了一块送到她嘴边。
两人和从前一样默契,她吃饱喝足之后,倚在榻上抱着竹枕,喝茶看书,谢恒在一旁扇风。
“妧妧,我有一事,想问你。”
陈昭妧听他语气微有严肃之意,便放下茶盏道:“你说。”
“你喜欢什么样的镯子?”
“怎么突然问这个?”
谢恒难得有些吞吞吐吐:“你送了我帕子,我该回赠你一样东西作为交换,听说,镯子的寓意好。”
她应该是喜欢镯子的,从前她的嫁妆里就有翡翠镯、白玉环,还有玛瑙、红玉、金银镯子,单独放在一只黄花梨木箱子里,看得出很受她珍视。
“你不是给了我玉佩么?”陈昭妧怀疑,他是想要个定情信物的名分。
“也不见你佩在身上。我记得你戴过镯子。”虽然现在没戴,但他猜测应是习武的缘故,“一会去看看,选一只镯子怎么样?”
“不戴也没关系,你喜欢就好,就当是…我们的信物。”
他犹豫了很久,还是亲口问出这些话,他想给她最好的,最好也是她最喜欢的,她日日戴着才好。
陈昭妧偏过脸,贴着竹枕降温,此刻听见他这番话,更是脸颊发热,不知是不是正午的日头太晒了。
“那好吧。但我现在困了,想歇一会。”
“好。”
谢恒横抱起她,没等反应过来,她就已经躺在了床上。
他又小心地把她的头放在竹编枕上,给她盖上薄毯,在一旁扇扇子。
“睡醒了再去,妧妧睡吧。”
陈昭妧最遭不住他这样面面俱到的照顾,她翻身闭紧了眼,还是忘不掉他过分好看的笑容。
似乎随着他扇出的风,一起吹进她心里。
他这个人,长得好看就算了,还六艺皆通,样样都好,若说唯一让她挑剔的一点,便是有些无耻。
可这无耻的度又被他把握地刚刚好,不会让她厌烦,反而是欲罢不能的喜欢。
她抱紧怀里的竹枕,缩成一小团,催着自己尽快入眠。
第50章
一觉醒来,已过了半个时辰,陈昭妧睡眼惺忪,偏头见谢恒仍持着扇子,不疾不徐地摇着,温风拂在脸上,才令她醒了一些。
午后的日头最毒,透过纱帘灼烧到谢恒的心上,尽管屋子里置了冰,仍降不下他的心头火。
见她揉揉眼睛,和他对视片刻又慌乱挪开视线,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谢恒放下扇子,轻轻把她扳回来,让她再次与他对视,还捏住了她的下颌,让她转不回去。
“妧妧,”他抓到她的手,放在自己的眉骨处,“你想看就看。”
“谁、谁要看了。你以为你长得好看就谁都想多看几眼吗?”
陈昭妧抽回手,抱紧了竹枕。
“妧妧觉得我好看吗?”
陈昭妧更加抱紧了怀里的竹枕,挡在脸前,思考片刻后小声道:“不过是比寻常人好看一点罢了。”
“那我和云凌,谁好看?”
陈昭妧:“……都好看。”
其实在她心里,还是觉得他更好看一些的。云凌的长相偏柔,不及他英朗。
“只能选一个。”
就算他这么说,她也不想说选他。
陈昭妧嘴硬道:“不选。”
“那我和云纪呢?你选谁?”
和云纪又有什么关系,陈昭妧懒得理他,翻身缩到最里面去了。
“妧妧,”谢恒坐上床,拍拍缩在角落里的一团,“我不问了。”
她还是没理。
“妧妧?”谢恒挪近了些,“不提他了。你还有我。”
这话越听越不对劲。
只听他又道:“若一切顺利,他会回到齐国,即位后若…仍念及旧时情义,你到时再选也不迟。”
那“旧时情义”四个字,生生割过他的心头喉间,才说出口。
终于把这件压了许久的心事道出,谢恒想让自己冷静等她说话,却像是在等自己的处决,打仗时都从未这般紧张过。
陈昭妧这才想起她给云纪的那封信,但她说的旧情,是说云纪和景瑶,许是被他看见才误会了。
她问道:“你在说什么?”
谢恒侧身坐在一旁,神色阴鸷,在她转身问话的一瞬怔然抬眼,又飞快低头拿过她放下的竹枕。
还带着她的体温,很温暖地,烙在他心底。
“我不介意你和云纪青梅竹马,他是我兄长,”他不得不承认,“他自小就聪慧过人,自是样样比我好得多,你若忘不了他,也是人之常情。”
“他即位后,定会与陈再结秦晋之好,你…”
话还未说完,谢恒就被陈昭妧拿着竹枕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