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九班在二楼,牧愿跑出教室,放缓了步子往楼下的香樟树下瞧,发现没人,她不乐地嘟了嘟嘴。
走到楼下,她等在香樟树下,时不时地望一眼初三教学楼大门,浑不知身后不知何时悄悄站了一个人,“找谁呢?”
突然的声音蹦进耳朵里,牧愿吓了个机灵,提起书包就往那张笑得可恶的脸上打,秦薄星赶忙伸手挡,笑道:“这么狠心,小心把我这张脸打坏了,以后有你哭的!“
牧愿脸募地一红,这段时间这厮老是说一些打着擦边球的话,言语间颇为暧昧。对于这些四六不着的话她又是羞,羞里又藏着喜,最后搅得自己难受得不行,是以一见到秦薄星笑得桃花斐然的脸,这些情绪全化作一团懊恼直直地往脑门冲,闹得她只想朝他撒气,不想给他一个好脸色。
“你不是让我在这里等你的吗?怎么你自己倒来得这么迟?“女孩闷声地问。
秦薄星赶紧顺毛捋,“还不是姚珃,托着我给他帮忙这才下来晚了。“
其实不是,这会儿还因着秦薄星的破事耽搁在教室里没能回家的姚珃心里狠狠地骂着这孙子。自己惹的桃花让他来收拾。
他看着眼前泫然欲泣的一张脸,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地劝道:“俞清,这感情的事总得讲个你情我愿不是,这事总不能像做生意一样摁着人强买强卖吧!“
俞清的脸变得煞白一片,姚珃这话虽是在劝可太过于直白,就像一剂猛药,这药性太烈,冲击得人摇摇欲晃。
站在一旁的粟娜赶紧扶了俞清一把,她想为俞清说几句,可一瞥到姚珃笑颜下的冷淡,咬了咬唇又把话咽下去了。
伍一雯本就性烈冲动,想也没想就道:“那凡事还不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啊!“说完还不忿似的翻了个白眼。
姚珃都快气笑了,索性这会子值日生都打发出去了,他也不怕话说得难听。
他语气讥诮,“伍一雯,你还真以为这是排队买菜呢还得讲个规矩。好,你要真跟我论个规矩,那我问你秦薄星这个当事人的意愿你们又真听进去了吗?你们先不守规矩后来倒还跟我们说起规矩来,真是个笑话!“
他视线从在场的几个女生身上一一滑过。对上姚珃那说不出讥讽的眼神,粟娜俞清都不自觉地敛下了眼,避开了对视。
只有伍一雯还挺胸昂首看着姚珃,看着丝毫不露怯。对上这种怎么都说不明白死认自己那套道理的人,姚珃懒得跟她争。
“伍一雯,最后我奉劝你一句,这感情的事要是明着争不过暗着里你最好也别使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不然,你可是知道秦薄星那厮脾气的,一旦生了气,任是谁也拉不住的。“临离开之前,顾及到之前还有几分面子情,姚珃想了想还是留下了几句忠告。
待姚珃走后,俞清面上一片死灰,她不经意看到门窗外还有几个探头探脑似在听八卦的同班同学,心里又羞又恼,刚在姚珃面前憋住的眼泪,这会儿真是扑簌扑簌往下落了。
姚珃事情解决,给秦薄星发了个短信。
收到短信的秦薄星此时正陪着牧愿吃路边摊。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眉宇微拢,此时牧愿还在候着老板铁桶里烤着的馕饼,她耸动着鼻尖深深嗅了一口冒出来的香气,嘴里问着秦薄星,“你说我到底是要甜的还是辣的?”
秦薄星收了手机,突然想起第一次碰见她吃路边摊的场景,问她:“你怎么每次都选得这么为难?”
牧愿不明就里,回头看他。女生眼里透着懵懂,看着无辜又清纯。
秦薄星喉结微动,以手握拳清咳了几声。
他不回她,盯了几秒稍感无聊她又撇过视线去瞧正在烘烤的馕饼。
她是熟客,来过几次,老板就知道了她的情况。见状也打趣她,“小姑娘,今天你选好了吗?”
牧愿摇头,神色苦恼。
老板就给她出主意,“你和你同学一人买一个味道,然后将饼掰开,一份为二互相交换,这不就两个味道都尝到了嘛!”
牧愿觉得这主意好,于是她就看向秦薄星。
牧愿这种问询的态度取悦了秦薄星,他原本从来不吃这些路边摊,况且那馕饼还是从沾有灰层铁桶内壁取出来的。但意外地松了口。
他笑着对老板道:“按您说的来两个。”
老板做成了生意自然也高兴,乐呵呵的答应了一声。过不多久,老板就将刷好蘸料的饼递给了牧愿。
牧愿看看左手那个甜味的,再看看右手那个辣味的,问秦薄星:“你要哪个?”
秦薄星下巴朝那个甜味一点,牧愿满怀不舍地递了回去。
秦薄星失笑,终是抬手摸了一把女生的头,待接过那个饼转身就跑了。
果不其然就听牧愿大恼,喊道:“秦薄星,你不要摸我的头!”然后就追了上去。
老板看到了笑眯眯地感叹道:“年轻就是好啊!”说完就吆喝起来,“卖饼喽,又好吃又地道的馕饼喽。”
015
男生在路上特意放缓了脚步,等女生赶上后,挨了一顿怒斥后,摸头事件才算告一段落。
两人在路上分吃了饼,秦薄星没按老板说的那样做,牧愿要是想吃,他直接让她从他的饼上掰,就这样你掰我一点甜的,我掰你一点辣的。这两块饼路上就分吃完了。
牧愿不着痕迹地摸摸肚子,顿感心满意足。这吃饱了就想起正事了,她看着这熟悉的路径,两人此时已经进了安溪巷了。
牧愿犹疑道:“不是说补课吗?怎么来我家了?”
“补课不来你家难道去我家?”秦薄星眼里满是揶揄,“我倒是想去我家,可你跟你阿公打过招呼了吗?别到时候老人家打上门来,说我拐跑了你!”
秦薄星说的在理,就是他话里老是占她便宜。
牧愿似恼含嗔地瞪了他一眼。
两人一前一后过了桥,水井旁还有一些妇人在洗菜淘米。有人注意到了这里,就朝那边努努嘴示意。
余琴顺着方向看了过去,不屑地撇撇嘴,“我就说老牧家那个就不是个好的,克死了父母就不说了,搬到安溪镇后就没见她安生过,不是跟巷子里的孩子打架就是在学校里打架,整天跟一个混混似的,听说啊——”她瞅了一眼围拢过来听八卦的妇人们,“还在学校和老师顶嘴呢!现下你们看看,小小年纪就是个浪蹄子,把男人往家里带……”
她话还没说完,就有听不下去的,端起盆来朝她边上一泼,啐道:“向家的,我劝你积点口德!别见人孩子没了爸妈就瞎编排人孩子,你可别忘了,人家可还有一个外公在呢!”
余琴大嚷起来,“我说的又不是你家里人,这管你什么事啊!”
她本就被那突如其来的一盆水吓着了,水是没泼到身上,可裤子衣服上也溅了不少泥渍。再加上这老虔婆举动撂了她在大庭广众之下的面子,是以余琴的怒火也不小。
她作势要冲过去打王奶奶,要不是旁边几个妇人拉着,可能两个人就真要打了起来。
“余琴你别在我这里耍横,你除了欺负我们这些孤儿老弱的,你还能干什么!!!牧愿和巷子里孩子打架的事这里头的内情你们家向桃比谁都清楚!”王奶奶唾沫星子继续往外喷,她也真是气急了。
她家老头和老牧头关系不错,她是见余琴说的越来越不像话才想站出来帮老牧头家的丫头说两句公道话,可让余琴这一弄她也是真怒了。
其他人连忙七嘴八舌地劝,后来王奶奶将自家的东西一收拾,气道:“我不跟这四六不着的浑人掰扯,以后我们家绝不跟你们家打交道!”
都是邻里,或大或小的矛盾都是有的,很少有人会闹到这一步,丢这样的狠话。毕竟乡里乡亲的,万一有什么都是能互相帮忙的。所以很少有人把话说绝,把以后的路堵死。
可王奶奶丢下这一句话就气冲冲地走了。在场的人都是有点了解这老太太脾气的,知道她是较了真了。
有些人就道:“向家的,你说的话也太过分了!难怪平常脾气那么好的老人都让你气着了。”
“有些话你没证据不好乱说的,对人家小姑娘的名誉不好的呀。”
其他人就附和,“是啊是啊……”
夕阳下围拢的人群三两个一起离开,不多时水井旁的人就散完了,只剩下余琴愣愣地杵在原地。
不远处的小溪旁还有几个人在洗衣服,捶衣服的响声有节律地传来……
Duang……duang……
余琴心头满是茫然,刚刚不是说的热闹的很嘛,她埋汰牧愿的时候,那群人不也聚在一旁附和嘛,怎么现在就成了她一个人的事了?!怎么就她一个人为了这个事和人翻了脸付了代价呢!
——
到了牧家,牧愿秦薄星都得先完成校内作业然后才能进行补课事宜。以往牧愿一个人做作业,家里任意一个地方都可以变成她的书桌,只要她乐意。但显然今天是不行了,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秦薄星。
此时秦薄星手里端着牧愿刚从井下取来的绿豆汤,冰镇过的绿豆汤往外冒着丝丝凉意,不多会儿碗壁上就沁出了一层水珠。
他注意到牧愿眼神,眉梢微挑,问她:“怎么了?”
“你要在哪里写作业?”牧愿左手指向她自己房间,右手指向那棵桂花树下。
秦薄星舀了一勺绿豆汤,刚要往嘴里送,闻言动作顿了顿。牧愿就见他凝神思索了几秒,最后不情不愿的道:“那就桂花树下吧。”
牧愿皱了皱眉,刚才那是什么鬼模样?桂花树下难道还委屈了大爷您呢?!
鉴于秦薄星的及时补课救牧愿于水火之中,她咽下了将出口的怒怼。
“那你过来和我抬桌子。”牧愿叫道。
秦薄星加快速度,几大口就将碗里的绿豆汤喝完。
他问:“碗放哪儿?”
牧愿眼神复杂,陡然心生愧疚,她是不是太招待不周了?于是她接过碗,问他:“要不要再来一碗?别的可能不行,这个管够!”
也许是她表情泄露了心里所想,秦薄星抚着额失笑道:“你这个东道主招待的很好。”
说罢他当先一步往堂屋走去,牧愿恼自己面上太藏不住事儿,站在原地暗暗跺脚批评了自己,缓了一会儿才跟了上去。
牧关回来,一打开院门就吓了一跳。他看着树下大方桌旁头快挨在一起的两人,赶忙清咳了几声用作提醒。
牧愿回头看,惊了一下,立马从凳子上起身,“我还没淘米煮饭呢!”秦薄星讲的课引人入胜,牧愿就忘记了时间。
秦薄星在补课之前,通过几个简单的问答,就知道了牧愿英语成绩提不上的症结在什么地方。
牧愿的问题就是因为对英语老师产生了排斥的心理,反射性地就会将对老师个人情绪移情到科目上,进而排斥这门课。这个是心理问题,需要调整。回到科目本身来,就是牧愿基础薄弱,熟记单词和熟背语法她都没有做到。
人都是这样的,一次次在英语测验上败北,就是自信心的一次次耗损,她就更不愿意在上面花时间,然后就会产生恶性循环。
秦薄星就通过让牧愿熟背初一英语的几个语法点,然后出几道相对应的题目,牧愿学以致用,然后都做对了,自信心大增,自然牧愿对这门科目学习兴趣就上来了。
牧关知道了前因后果,大手一挥,说晚饭他来处理,让他们俩好好学习。对于两人再挨近的头,态度就不一样。
牧关一进了厨房,秦薄星就和牧愿说,“你阿公第一次对我笑得这般和缓。”
“你哪次过来,他不都是这般笑的嘛,还有差别?”
秦薄星没说话,心道,差别可大了去了。每次来牧关审视的目光,就像秦薄星是只大尾巴狼一样。
牧关留了秦薄星晚饭,秦薄星也没推辞。
晚饭桌上,牧关一个劲儿地为秦薄星添菜,嘴里还不时劝道,多吃点,多吃点。
牧关一反前面几次的热情简直让秦薄星受宠若惊。牧愿也被阿公这难得一见的热情惊到了。原本她还觉得秦薄星想多了,现下她仔细一看,阿公今天的笑是比往常要真切些。
牧愿蓦地想到什么,突然静默下来。她坐在一旁安静地吃着饭,却明显在走着神儿。
秦薄星视线往她身上掠过几次。牧关给秦薄星添完菜又给牧愿添菜,牧愿还会说一些体恤的话,什么阿公你也吃,你出工了一天也很辛苦之类的,这时候她脸上的笑比任何时候还要明耀,嘴角边那个小小的酒窝就会冒出来。
对,只有她笑得很用力的时候,他才能看见这个酒窝。秦薄星从来没有在学校见过,只在她家里见过两次。好像每次只有和老人在一起时她才会这般开怀。
刚才的低沉好像也只是他一瞬间的花眼。
秦薄星牧愿吃完收碗了。牧关还刚吃到中途,因为晚饭都会小酌一杯,他就结束的晚。这时,院门被敲响,牧愿听到是王爷爷的声音,她放好碗急忙从厨房出来去开门。
院门却先一步被秦薄星打开了。等到王爷爷进来,牧愿才看到后头还跟着王奶奶,她有些惊讶。王爷爷来一般会挑中午过来,那时日头刚好,两老头就会小酌一杯,天南地北地瞎聊。那样醉酒了也不怕,等醒过酒再回去就是了。只是王奶奶从来不掺和老头们之间的事。所以今晚牧愿微感诧异。
牧愿将人迎了进去。牧关看到老两口也很惊喜,注意到王奶奶欲言又止的神情,牧关转身就让牧愿送秦薄星回家。
路上,秦薄星看着低头不语的牧愿,问她:“想什么呢?”
“想我阿公为什么要支开我?”牧愿踢了一块石子。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老人说话你不方便在场啊。”
牧愿觉得也是。
这下换秦薄星问她,“你刚才在饭桌上发着呆想什么呢?吃饭都能不用心,真是个粗心的小姑娘!”
牧愿居然没回击,语气低落道:“突然发现我好像并不了解我阿公。”
“比如?”秦薄星不乐意见她不高兴的样子,他只想经常看那向阳花似的笑。
“比如我阿公其实挺希望我学习好,但他从来没说过。”
“那他对你的要求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