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景,你来的正好。”徐昉见到他便如见到救星,上前拉他,“你帮我好好劝劝这头驴,押送台吉有的是兵士,少他一个不少,他伤还没好硬掺和什么。”
“张副将。”阿离未料如此,行近了先行了一礼。
张信脑袋上纱布未除,脸色苍白透着冷意,笔触微收,侧脸望过来,于阿离面上停留一瞬便移开,“我意已决,不必多言。”
“冥顽不灵。你犟什么。”
“不如请刘先生过来看看。”兰景将徐昉劝出去。
小六儿缩了缩脖子,“小人去请刘先生。”说完便溜了出去。
屋里安静了,张信端坐不动,笔势却越走越急,须臾,一撇,左手握拳狠狠锤了一下小几。眼中明灭不定,纸上墨迹早已晕开。
又忆起昏迷时曾做的梦,梦见她凤冠霞帔,手执纨扇,茸茸烛光下,大袖上的凤凰欲飞,耳畔的的玛瑙红珠挂在她盈白耳垂上。
纱帘轻拂,他如入秘境,见一人撩开帘帐,身穿吉服,正是自己。
他心头惊跳,随即便是狂喜。未待他取了她手中扇,父兄血仇,鲜血沙场便横在眼前。
耳畔是祖母嫂嫂悲声,他一人骑于马上,风雪呼啸,面前是紧闭的冰冷城门。
醒来后,后背汗湿,心中却难得清明。
徐昉所言不错,这些日子如入迷障,耽于私情,竟忘了身后祖父亲人。
可...即便早已做了抉择,心口却像被剜了一块。第一次将一女子放在心上,中元那日火海中,她替他按着额上伤口,那般温柔,如今都要尽属于他人了。
第二日,外头天好,太阳极暖,琼华阁中阿姜带着几个婢子将屋里的衣服都拿出来晒。
“郡主,这护膝...”阿姜见过这护膝,她原以为是给阿离少爷做的,可郡主却一直未给。她撩开帘子,明月坐在榻上,身上麻衣褪下,着一身素白襦裙。
明月望见她手上捧的,也是一愣,差点都忘了。护膝上绣的鹰,她探进去,摸到突起的绣纹,是一弯月牙。阿乔在院中,明月唤道:“阿姜。”
“郡主?”阿姜走近,明月轻声道:“你将这护膝送到外院客舍,给那位张副将。就说当日多谢他相救,再问问他伤如何了?”
阿姜单纯,年纪又小,只以为郡主心善,惦记着救命之恩。她将护膝装在匣中,绕开阿乔偷偷去了前院。
入了前院客舍,路上所见皆是腰侧佩刀身着铠甲的军士,她没见过这阵势,吓的只敢贴墙走。
“姐姐找谁?”小六儿早就瞧见了她,乔嬷嬷的女儿阿姜,他有些印象。
“你可知雍州来的张副将在哪儿?”
“姐姐是找张副将,他要随林参将回雍州了。”
“什么?”阿姜惊道“说是要将那被俘的辽将送到雍州去。”
“他那伤好了?”
“不算大好,刘先生也让他再养养,可他不肯,谁也劝不动。”
“姐姐要找他,我带姐姐去。军士已在整装,再等等怕是要走了。”
“快带我去。”
阿姜随小六儿走的极快,眼见着就到了府外,军士骑着马就在眼前,却被帽儿逮住了。他正与林参将交代事,余光瞥见阿姜眉心微蹙。
“阿姜。”帽儿到她跟前问:“你来这儿做什么?”
阿姜支吾道:“我,我,是阿姆,阿姆让我送些东西给张副将。”
“阿乔?”
外头军士跨上了马,盔甲相撞声势颇大,阿姜探着脑袋再顾不得,丢下句帽儿叔我先去送东西,便跑了出去。
阿离同徐昉站在一处,自也见了她“张副将。”阿姜按小六儿所指便寻到张信,瞧着眼熟的很,却也顾不得细想,垫脚捧着匣子道:“听说大人受伤了,这是郡主让奴送来的,那日多谢大人相助。”
张信一手执缰,一手握鞭,高坐于马上,日光铺陈于盔甲上,他身姿挺拔,面容也像玉一样好看,只神色格外冷淡。
他随着马儿动了两下身子,连看也未看她便道:“多谢郡主好意,当日职责所在,下官不敢居功。”
“可这是.....”她还未说完,他便驱马去了前头。沙尘扬起来,害得她只能往后躲。
林参将见了礼便要率军出发,徐昉同阿离道了声来日见便扬着笑纵马前行。
“阿姜。”阿离到她身边,阿姜抱着匣子丧丧道:“郡主说要谢谢人家,可人家不要。”
阿离听了微愣,目光不自觉便看向已行远之人。张国公之孙,宣平侯之子,身份高贵,气度非凡,当年他求援之时,他亦在城内听义父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