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有一些学生看到了陈绒和欧海洋的约会,迅速地,同事们也知道了,但没有人问她,也没有人提及。从她这几天反常的行为上,他们已经揣测到了这场恋爱的结局。
“小绒,你这几天有空没,我介绍个朋友给你认识。”王老师已经开始热心地给陈绒张罗起来。她是陈绒的初中老师,总不能驳她的面子,陈绒支支吾吾地应允着。王老师便有些急了:“你这丫头,总不能老这么拖着吧,那个小伙子不错的。”
陈绒答应一有空就去,她这才满意地走了。
陈绒似乎一下子又成了香饽饽,说实话,要不是早对爱情和婚姻丧失了原有的热情,她一定很喜欢现在的感觉。
中午饭的时候,数学老师曹丹妮找到陈绒。曹丹妮今年才23岁,刚毕业的大学生,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的魅力。滚圆的臀部,丰满的胸部,小脸红扑扑的,是女人和女孩的结合体。她用网络语言说话,对学生的态度也和大家不一样,别的老师说哪个学生调皮捣蛋,她却说那是酷,我都快成他的粉丝了;下班了,她总说各位,我先闪了。自从她分到初三年级办公室后,办公室的气氛就变得轻松了很多,成天见她唧唧喳喳地闹。
“绒姐,跟你商量个事儿。”她的小脸因为兴奋变得更红了。
陈绒点点头,可是接下来,她的请求却让陈绒十分为难。
“你陪我去参加‘八分钟约会’吧。”她半是撒娇,半是请求。
参加“八分钟约会”,在陈绒看来好比是吃饭进入了快餐店,意味着相亲这样的事已由精雕细刻的手工制作进入了大工业化式的流水线。一个小时内见十个对象,陈绒觉得这让女人和男人的价值都降低了。与传统的相亲模式比起来,陈绒更喜欢那种一对一的暧昧和专一。“不要拉着我了,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不玩这些新潮的玩意儿。”
“你去了说不定就把自己嫁出去了呢!”她夸张的表情让陈绒想笑。她才23岁,却一副急着要嫁的样子。
“去吧,我一个人去太无聊了,一起去才好玩。”
“这有什么好玩的?!不去!还不如回家睡觉呢!”陈绒要走,却被曹丹妮拉住,一口一个好姐姐地央求着。
陈绒终于答应了。
晚上,陈绒和曹丹妮来到酒吧。主办方是个网站,早就在酒吧门口竖起了招牌,在进门的那一刻,陈绒犹豫了一下,有些紧张。陈绒原本以为可以混在来喝酒的人群中,糊弄糊弄就过去了。可是,酒吧早已清场,只有工作人员。
“每个人的个人信息都是保密的,大家看到的只是你的身份牌。”工作人员的一句话,打消了陈绒的疑虑。填好登记表之后,她得到了一个号牌和一张标有10个号码的单子。那10个号码代表着前来约会的10位男嘉宾。你对谁满意,就在号码后打钩。如果你满意的人也满意你,那俱乐部就可以为你们牵线搭桥了。最有趣的是,你可以不止写一个中意男士的名字,每个人可以有三个选择项,也就是说有三次机会。真是滑稽的形式,好像一开始就把婚姻放在了一个赌局里。
陈绒是女方6号,曹丹妮是3号。曹丹妮挺兴奋的,说3是她的幸运数,今年她又23岁,好兆头。
她们被带到了楼下酒吧,那里已经有一群别着号牌的男女在谈笑风生。他们一进去,目光一下聚了过来,陈绒的心一下子跳得厉害。
真没出息,陈绒在心里骂自己。既然没有什么企图,抱着玩玩的心情,又何必当真呢?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
随着一声铃响,约会正式开始。
1号是个戴眼镜的男士,个子不高,皮肤很黑,一身工作装,夹着一个公文包。他一坐下来就跟陈绒道歉:“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啊,我刚下班,没来得及准备。”
陈绒朝他笑笑,心底却觉得好笑,准备什么呢,难不成还要化妆吗?想扮包公啊。
交谈了几句,才知道这位包公竟是个外企的工程师,每月拿着相当于陈绒半年工资的钞票。难怪曹丹妮说参加“八分钟约会”的都是白领,不用担心有什么坏人。
陈绒当时还反驳她,你不知道“衣冠禽兽”这个词吗?
陈绒当然不是说对面的这位男士是衣冠禽兽,他彬彬有礼,表现得也很得体,但是,很不幸地,陈绒从他的牙缝里看到了绿菜叶。那一抹鲜艳的绿色,将陈绒的谈话热情冲洗得一干二净。好在八分钟的时间很短,东拉西扯地就将时间对付过去了。
陈绒看了看曹丹妮,她正和对面的男士聊得火热。
接下来是2号。这是一个看起来很整洁的男人,衬衫的领子挺括、干净,黑色西装上也没有头屑,指甲修得圆润而修长。这让她想起了欧海洋,她喜欢干净整洁的男人。
健谈的2号很快就找到了话题,同她谈起他的大学生活。她听出来了,他可能是位医生,而且业务水平不错,有事业心。
“喝点水吧。”2号很善解人意地说,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包消毒纸巾递给她。尽管她看不出来光洁透亮的杯子有何必要再擦一遍,可还是礼貌地接了纸巾,象征性地抹了一下杯壁。偷眼看2号,他正认真仔细地擦他的手呢。见她看他,立即解释说,从医学的角度讲,细菌随处都有,要仔细消毒才行。手擦完了,他又抽出一张纸巾,仔细擦玻璃杯。细长的手指,很有艺术的美感。
尽管陈绒很爱整洁,可没敢给2号打钩,因为一想到以后家里到处都是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她就害怕。
3号坐到她面前的时候,陈绒大跌眼镜,对面的男士竟然是她对门的小王,小王也立即认出了她。虽然是对门,但大家也只是下楼上楼碰到时的点头之交而已。现在坐到一起,他有些尴尬,陈绒也有些尴尬。
“呵呵,真是太巧了。”他取下眼镜擦了擦。
“嗯,真是太巧了,天天见面都没怎么说话,现在却通过这种方式聊天。”
陈绒和他自然不会再谈感情,在一起十年都没感觉,今天也不用说了。大家谈了谈大院里的鸡毛蒜皮小事,八分钟也很快过去了。
4号是个很浪漫的人,一见面就将一串漂亮的手机挂链放在陈绒的面前,说很高兴认识你。陈绒的心为之一动。八分钟的时间里,她感受着4号的温情脉脉,在他说想要带着心爱的女孩儿去海边听涛声时,她差不多快要想象海边的美景了……
突然响声大作的铃声无情地宣告时间的结束。交换座位的时候,陈绒看见另外一个女孩子在摆弄手里的手机挂链。陈绒长长地吐了口气,好在还没顾得上往单子上画钩。
5号是个公务员,在政府部门当秘书,长得不是很好。可能是在领导面前待久了的缘故,他看起来低眉顺眼的,可是对着陈绒这等平民,又透着没由来的傲气,让人想起了古装剧宰相府里的管家,一点也没有丁恪的坦诚。
5号好奇地看着陈绒,问:“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警察。”
他嘿嘿地笑了起来:“警察啊,警察我喜欢啊。警花吧!刚才见的几个都不怎么样。”
“3号呢?”陈绒问他。
“3号女孩太小了,肯定粘人,我可受不了。我要的是那种有充分自由的婚姻。我干什么事她可别老管着我,不然我肯定得跟她急。像刚才那个3号,一看就是蜜罐子里泡大的,一丁点儿委屈也受不了。要是娶了她,我就等于给自己在家里找了个领导。”
陈绒冲他笑笑,说:“那你刚才还和她谈得火热。”
“女孩子嘛,逢场作戏。”
陈绒想想觉得无话,干脆喝酒。他也喝,举起酒杯,“碰一下”!陈绒看了看他,没有动作。他自知她不会再理他,东张西望的,又借口上了个厕所,出来时八分钟已经过去了。
“你的厨艺如何?”6号一见面就问陈绒。陈绒瞟了他一眼,一个细致的上海男人。她一向对这种太过生活化的男人没什么好感,所以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不喜欢买菜做饭。心里却想起为丁恪做的那顿香喷喷的晚餐来。
7号和6号是两个极端,7号男子气十足,给人很可靠很踏实的感觉,相信这样的男人绝对可以为妻子挡风遮雨。陈绒对7号的好感迅速增加。铃响了,7号有些不舍地起身离开,脚上那双许久未曾擦过的脏皮鞋带着满身风尘从她眼前掠过。陈绒紧皱着眉头闭上了眼。
8号太在意细节,总是旁敲侧击地打听她的个人情况,而且自以为聪明,问些你知道汉府街在哪儿之类的弱智问题。陈绒便懒得说话,直到时间在沉默中过去。
9号说他喜欢王国维。陈绒一下子兴奋起来,总算有人能跟她谈谈唐诗宋词了!她这个语文老师总算遇到了知音,可9号的所谓喜欢不过是叶公好龙。是呀,人家来这里也不是上语文课的。
最后剩下了10号。她已经有些疲惫,看来,找一个令人满意的男人并不容易。
“有些累了吧?”10号富有磁性的声音让她为之一振。这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男人,至少给人的第一印象如此。可她看得出来,这个优秀的男人也是曹丹妮中意的对象。
这世界,谁也不比谁笨。
陈绒突然明白,当她以挑剔的眼光评判十位男嘉宾时,参照的标准只有一个——丁恪。丁恪已经和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并根植于心,想丢都丢不掉。
人必须看清楚自己的爱情,她在心里长叹一声。
第六章
准确地说,陈绒一共坚持了80分钟,4800秒,一共喝了六瓶啤酒。当曹丹妮扶着她离开酒吧时,生气地说:“陈老师,我以后再也不拖你来这些地方了,你怎么见了酒就不要命啊!”
上了出租车后,司机开车开得就像在拍警匪片,几个急刹车和大转弯下来,陈绒的胃开始翻江倒海,酸水不停地上涌,实在忍不住了,便一股脑儿全吐在了车上。曹丹妮吓得大叫起来,一个劲儿跟司机赔不是。
司机也急了,骂骂咧咧的,张口就跟曹丹妮要洗车的钱,曹丹妮也不说什么,掏出十块钱就递给司机。陈绒头疼得厉害,但并没有醉,只是恶心。吐了以后觉得舒服了很多,但是一看一车的狼藉,胃里又搅动起来。
“怎么搞的啊,女孩子喝这么多酒,不会是失恋了吧?”拿了钱,司机也平和起来,问曹丹妮。
“哪儿啊,刚相亲回来。”
“哈哈,头一次看到相亲相成这样的。”司机大笑起来,怎么也停不住。
回到宿舍,曹丹妮帮陈绒换衣服,洗脸。她一直嘟囔着:“早知道这样就不让你去了。”
陈绒索性装醉,不再理她,躺在床上任由她摆布,不过头疼和恶心也的确让她不想再作任何解释。
陈绒本来想打个电话告诉丁恪相亲的事,想想觉得说不说都无所谓,说了倒让丁恪觉得自己矫情。于是干脆没有打电话给丁恪,澡也不洗就蒙头大睡起来。
一觉睡到天亮,陈绒打开窗户,天气预报说今天要降温,但外面太阳很好,暖暖的,没有一丝降温的痕迹。
到办公室时,曹丹妮已经来了,看到陈绒,赶忙迎上来。
“酒醒了吧?”
“嗯。”陈绒压低了声音。办公室里有几个学生在补作业,陈绒可不想让学生们知道她醉酒的事,对曹丹妮使了个眼色,小丫头吐吐舌头,不再说昨天晚上的事情。
中午饭的时候,她们坐到一起,曹丹妮开始问她对十个男人的印象。
“我都没看清,酒吧里那么暗,时间又那么短。”
“第一印象啊,第一印象总有的吧?”曹丹妮锲而不舍。
“都不错。”陈绒开始敷衍她。
“有没搞错啊,你这么不负责任,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吗?”她开始给陈绒的敷衍上纲上线。
陈绒实在被她逼得受不了,就随便说了几个,她一听倒也同意,说这几个是不错。
要是不结婚,陈绒也觉得天底下的男人都不错。
“那你选谁了啊?可别我们俩选同一个啊。”曹丹妮有些兴奋。
“我一个也没选,把机会都让给你了。”
今天是三节课连在一起上,因为昨晚闹腾得太厉害,今天还是有些气短,最后一堂课陈绒就留了半节课给学生写作业。
坐在门口,陈绒看着西下的太阳,想起了丁恪。
昨天没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有打过来,现在心里觉着空落落的。
陈绒拨通了丁恪的手机,却总是接不通,她不想打电话到他家里,她害怕听到丁丁的声音。自从证实丁丁就是欧海洋的网上情人后,陈绒的心里总有点芥蒂,怕自己一冲动会犯下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丁丁是陈绒的朋友,青春里一半的时光有她的痕迹,陈绒不想失去她,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
几天后,陈绒却接到了丁丁的电话。陈绒并不知道那是丁丁的电话,那是南方一个城市的电话号码,她接了,却传来丁丁的声音。
“亲爱的,你怎么把手机号码换了?我找你半天了!你猜猜我现在在哪里?”电话有些不清楚,可丁丁的声音却很真实。
陈绒语塞,半天说不出话来。
“亲爱的,我现在在广西,这里漂亮极了,有空你也来玩吧!”
她自说自话地向陈绒描画着广西的景色和她的心情,说完了,又告诉陈绒:“我哥集训去了,要一个月呢。那是盲区,电话打不通,你要耐心等我哥哦。”
电话里传来她的笑声,接着就是“嘟嘟”的电话声。
丁恪去集训了,要一个月,于是每天晚上,陈绒都往他邮箱里发点什么。要么是一些思念的话语,要么是一些牢骚。实在懒得写了,就从网上摘一些笑话,自己大笑,也希望丁恪看到后能大笑。陈绒喜欢看丁恪的笑。
曹丹妮开始和10号正式约会了,10号倒真的是个警察,和曹丹妮在一起显得很般配。
曹丹妮一恋爱,让同一个办公室的周桐和陈绒都有些惆怅。周桐自从遭遇了网络相亲的骗局后,对网上的征婚有了戒心。暑假里,她认识了几个男朋友,现在倒也想开了,像她这种年纪的女人,不能再把所有的感情寄托在一个男人身上,于是干脆普遍撒网,然后再重点培养。周桐家庭环境不错,父亲是省里的领导,退休后仍在银川一所大学做特聘教授,母亲也是中学老师,弟弟也事业有成,周桐是家里唯一一个让家人放心不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