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海洋有车,王涛有车,et也有车,不过,自己为什么不屑呢?陈绒反省了一下,觉得还是爱情比车重要。
路过电视台的时候,陈绒忽然想起陆鸣凯。他肯定又去采访了,这种风雪交加的晚上,是是非最多的时候,他跑得肯定比兔子还快。
陈绒的脸被雪珠子抽打得生痛,就停了下来,钻到路旁的酒吧。酒吧还没开始营业,只有几个服务生在打扫卫生,见有客人来,也没拒绝。一个个子小小的女生让陈绒先坐下,又端来一杯水,热腾腾的。“今天真冷,你先暖和暖和。”她甜甜地说。陈绒握着水杯,听着女孩善解人意的话,一股暖意从手里传到心里。从落地的大窗户看外面,匆匆的行人,斜织的雨雪,陈绒竟没了刚才的懊恼,反而多了些唏嘘。其实自己并不是落魄的一个,只是普通的一个而已。
拉萨已经下过好几场雪了。丁恪告诉她,雪大极了,草原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像铺了一层厚厚的棉絮;部队的营房也变成了白色的了,屋檐上还挂着冰棱子。不过屋子里倒不冷,暖气热要命,晚上睡觉时热得想裸奔。
陈绒嗤嗤地笑,羡慕极了。南京真冷,而且没有暖气,屋里和屋外一样冷。丁丁在南京的时候,一到冬天就叫苦连天。
丁丁,她现在应该在南宁了。南宁不冷,舒服的气候,她该不会叫苦了。陈绒脑子里浮现出暗夜里丁丁那张美丽的脸,浓厚的眼影,重重的睫毛,鲜艳的唇……一样样在她脑海里浮现。
这个冬天没有了丁丁,没有了丁丁对冬天的埋怨,好像变得空落落的。
酒吧终于营业了,陈绒点了一小杯酒,名字很古怪,叫“药”。小小的一杯,竟要50块钱。酒碧绿的味道很淡,淡淡的苦,淡淡的涩,咋舌之后却是酸酸的甜,几种味道融合后让人有种奇妙的感觉。
陈绒拨通了陆鸣凯的电话,在这样的雪夜,有一个朋友陪着在暖气里喝酒,是一种不错的感觉。和陆鸣凯认识三个月了,在心底里,陈绒已经把他当做朋友。陈绒没有几个朋友,但陆鸣凯算一个。和他在一起陈绒感觉挺好,可以不用化妆,不用留意自己的言语,想说就说,想不说就不说,从不需要刻意制造话题。陈绒把这归功于他的记者身份,而他总是能恰如其分地打破沉默或保持沉默。
电话接通了,“喂,小绒?”随着陆鸣凯的声音,一起传来的还有火车的轰鸣声、人声、警车的鸣笛声等,嘈杂得要命。“我在采访,刚结束。”他大声地喊,生怕她听不见。
“我听见,你小声点。我这边特安静,你不必这么大声啊!”
“嘿嘿,我怕你听不见。你在哪里啊?”
“你们电视台旁边,你要没事就过来吧!”
一个小时后,陆鸣凯才匆匆地赶过来,夹带着一股寒气涌到陈绒身边。他的脸已经给冻得红红的,鲜艳的工作服还没换下,脚上还带着一层泥,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他一坐下就跟陈绒说起今天的采访,竟是一个女孩卧轨自杀。很年轻的一个女孩,不是很漂亮,但真的很年轻。是为情自杀,临死前还写了一封情书给男朋友。当他们找到那个男人的时候,他正在和妻子女儿逛商场。那男人听了女孩自杀的事情后,只是木木的,也没有什么伤心的表情。陆鸣凯反复地说:“死得很惨,而且不值得,很不值得。看多了这种场面,别人都说麻木了,我却越来越难受。生命太脆弱了,阴阳一线间啊。我有时真的想在节目里大声呼吁那些人,千万不要再漠视自己和他人的生命了。”
陆鸣凯有些激动。说实话,看到他这样,陈绒有些感动。现在很少能看到热血的男人了,陆鸣凯算是一个。
服务生问他喝什么,陆鸣凯竟然说想喝一杯白开水。在外面跑了一天,他喝了很多矿泉水,现在胃开始不舒服,就想要一杯白开水,或者能喝上一碗汤,最好是咸肉冬瓜汤。他吸吸鼻子,咂了咂嘴,一副很渴望的样子。
陈绒笑起来:“这么想喝啊?哪天有空,你求求我,我倒是可以做给你喝。”
“干什么要哪天啊,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了。”他拉着陈绒,急不可待地走出了酒吧。外头雪已经停了,但很冷,路上行人不多。看了看手机,竟然已经11点了。
“11点了,还做冬瓜汤?”陈绒疑惑地看着他。
他点点头,很认真地说:“是啊,因为你把我的馋虫勾上来了,所以今天不吃就睡不着了。”
他们在超市里买了冬瓜和咸肉段,又买了几个馒头和一包泡椒凤爪,陆鸣凯很兴奋,一直嚷嚷着要吃。
陈绒第一次来陆鸣凯家,房间很整洁,看不出是单身男人的公寓,客厅桌子上的花瓶插着几支百合,水灵灵的。
“干净吧,我妈和我姐的功劳,她们隔三差五地来帮我收拾,别人来我家,还以为我有洁癖呢!”陆鸣凯带陈绒到厨房,厨房里也一应俱全。陆鸣凯打下手,陈绒当大厨。很快,高压锅里就传来咸肉冬瓜汤的浓香。
午夜12点,陈绒和陆鸣凯就着冬瓜汤和鸡爪,啃着大馒头。陆鸣凯吃得喷香,三个馒头下肚,又喝了两碗汤。完了,他捧着肚子站起来,在客厅里踱着:“这就是幸福吧,喝着喜欢的女人做的冬瓜汤。”
这个雪夜,陈绒和陆鸣凯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影碟。他们看了三部片子,随着剧情一起叹息,一起狂笑。陈绒哭的时候,陆鸣凯一个劲儿地往她手里塞纸巾;陈绒笑的时候,陆鸣凯也笑得乐不可支。
天就这样亮了,随着第一缕阳光射进客厅,陈绒才感觉到彻夜未眠之后的疲倦。
“我们睡觉吧。”他站起来,走进房间。
“进来啊!”他在里面喊她。
陈绒有些迷惑,不明白陆鸣凯为什么会发出这样的邀请,凭现在的关系和他的为人,无论如何他们也不会到了同床共枕的地步。
陈绒困惑着,他却抱着枕头和被子走了出来;“你睡床,我睡客厅沙发,不许偷看我哦!”陈绒不禁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当陈绒躺到陆鸣凯的床上时,全身都放松下来,轻松极了,但她却没法立刻睡着。躺在床上,看墙上挂着的全家福,耳边传来陆鸣凯的鼾声,陈绒心里一下子踏实极了,有一种落地的感觉。
她想回忆一些自己与丁恪在一起时的片断,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
周末周桐打电话给陈绒,约她出来吃饭,陈绒到了饭店,却见周桐和一个男人在等她。陈绒见过他,是那个律师刘宜宣。
三个人坐下,点了几个菜。周桐要了一瓶啤酒,她和刘宜宣倒满了,又给陈绒倒了一小杯。周桐挺喜欢刘宜宣,刘宜宣长得挺帅,人也不错,可陈绒觉得他们并不般配。男的太年轻太帅,让人没有安全感,特别是对周桐这种感性的女人而言。
刘宜宣和周桐谈着一些严肃的话题,比如社会弊端、报业发展等,陈绒听着听着就犯困,索性倚在沙发上,闭起眼睛打起瞌睡。周桐有些脸红,觉得陈绒在刘宜宣面前比自己还随意。周桐保持着端庄,暗地里捅捅陈绒。陈绒笑笑,说:“你们谈吧,我实在太困了,你们可以当我隐形。”刘宜宣笑笑,周桐见他不介意,心里还轻松了一点。耳边听着周桐和刘宜宣胡侃,陈绒的脑子里却想着丁恪。丁恪现在就像她的影子一样,走到哪就跟到哪,这让陈绒想起一出印度电影里的一段对白:“我只在做一件事的时候才想你,那就是我呼吸的时候。”陈绒为此感动至极。
丁恪生病的消息是在当天晚上传到陈绒那里的,没有缘由,丁恪病得很重,打针吃药都不管用。短信发到陈绒手机上后,陈绒立即回了电话,接电话的却是一个女人。对方告诉陈绒,丁恪刚睡着,已经退烧了,让她不必担心,等他醒了她就叫他给她回电话。陈绒谢过她,然后故意问到:“您贵姓啊?”“我姓金。”对方爽快地回答。“哦,谢谢你。”陈绒明白了一些事情,想挂电话。
“等等,陈绒。”对方却在电话里喊她。
陈绒愣了愣,应道:“是我,金大姐,我是陈绒。”
“你别误会。丁恪住在我们医院,他一个人的,现在生病了,雷雷也没人管,我只是帮个忙,你不要介意。”
陈绒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她一客气,反倒让陈绒觉得自己小肚鸡肠:“哪里的话,丁大哥就拜托你了。”
和金霞客套了几句后,陈绒挂了电话,忽然间她感到茫然失措。
陈绒决定和父母摊牌,她要和丁恪在一起。
陈家三口围坐在客厅的餐桌旁,吃完饭,陈父要下楼去下棋,被陈绒喊住了:“爸妈,你们先不要走,我有话要跟你们说。”
陈父看着女儿凝重的表情,犹豫了一下,坐了下来,又拉了拉正在一旁忙活的老伴,让她也坐下。老两口愕然地坐在那里,不知道陈绒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等父母坐定了,陈绒便把丁恪的事一五一十对他们说了,然后告诉他们自己的决定:“爸、妈,我要去西藏。我要和丁恪在一起,我离不开他。”
陈家老两口面面相觑,陈父把茶杯往桌上重重地一摔:“胡闹!”脸色阴沉得可怕。
陈母的眼泪也流了下来:“小绒,你离不开他,那爸妈就离得开你吗?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离开过我们?你要去西藏,我们不反对。可是你走了,我和你爸怎么办?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万一有个什么事的,你叫我们指望谁呢?”
陈绒虽然料到妈妈会来这一招,但即便做足了思想准备,妈妈这一哭,陈绒还是不知所措。
“我不管你和丁恪发展到什么程度,你要嫁给他可以,但他必须来南京,否则我是坚决不同意的。”爸爸斩钉截铁地说。
“爸爸,我已经快30岁的人了,我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
“谁也不想剥夺你的权利,可是你考虑过你爸和我的感受吗?”陈母已经泣不成声。
陈绒看着头发花白的父母,不禁一阵心酸。她起身朝门外走去,说:“你们不要这样了,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陈绒约了陆鸣凯出来喝酒。陆鸣凯还从来没有见过女孩喝酒喝得这么疯的,见陈绒一口气喝到第六瓶时,他一把夺过了酒瓶。
“有话就说出来啊,不知道借酒消愁愁更愁这个道理吗?”
“我想去西藏,想去西藏!”陈绒勾住陆鸣凯的脖子,冲他喊道。
“疯丫头,送你回家!”陆鸣凯不和她胡闹,背起她就往外走。
对于这个女人,陆鸣凯想爱爱不起来,想离开又舍不得离开,他自嘲道:“陆鸣凯,你也有今天。”
开车回到陈绒家楼下,陆鸣凯又背着陈绒爬上了五楼。门打开时,陈母一看这光景便傻了眼。
“小绒喝醉了,只好背她回来,不好意思。”
陈母连声说没关系,帮着陆鸣凯把陈绒送到床上。
“这个人越来越不像话!”陈父气不打一处来。
“她可能心里不舒服吧,过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陆鸣凯擦了擦汗,把一百多斤的东西扛上五楼还真累。
陈母给陆鸣凯倒了杯水,虽然在电视里见过他不少回了,可这样面对面还是第一次。陈母觉得,他比电视上要帅。
“谢谢你啊,小绒虽然年纪不小了,可脾气还是小孩子家家的,你不要介意啊。”陈母替女儿今天的失礼辩解,陆鸣凯笑笑,也不多说什么,客套了几句后,就和陈家老两口告辞。
陆鸣凯下楼了,心里却还惦挂着醉得不省人事的陈绒。
陈家老两口彻夜未眠,陈母觉得,她必须做点什么以挽留住女儿,即使这对陈绒有些过分。但是,只有女儿留下了,她老两口才有幸福的晚年。养儿育女不就为了日后有个依靠吗?这个想法虽然有些自私,可是谁又能保证陈绒去了西藏以后就一定能幸福呢?
左右权衡以后,陈母从陈绒的手机里查到了号码,一个电话就打到了西藏。
2006年的1月1日,丁恪结婚了,但新娘却不是陈绒。
12月25日,圣诞节,陈绒接到丁恪寄来的结婚请柬。当特快专递送到她手上的时候,她的手臂发软,几乎无力接那薄薄的一个信封。
在办公室里,虽然还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但陈绒却觉得自己的体温正被寒冷一点点吞噬掉。这半个月来,陈绒一直处于半清醒的状态,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时间交替好似都一样。平安夜的钟声在1912广场敲响的时候,听到欢乐的人群在欢呼时她却流泪了。她最终还是失去了他。
直到打开信封,那大红的烫金请柬赫然呈现在面前的时候,她才醒悟,丁恪终于要结婚了。有一个女人给了他自己不能给或不敢给的幸福,而她和丁恪那飘在半空中的爱情终于有了正果。爱情的正果并不一定是婚姻,放弃自己成全对方的幸福也是其中一种。只是这枚果子太苦涩,有太多的遗憾了。
丁恪事先征求过她的意见,他希望她说不,可是她还是对他说:“祝你幸福!”他默然,很久才说:“谢谢!”陈绒觉得这是丁恪做过的最愚蠢的一件事。他向爱他的人征求结婚的意见,这与其说是征求,不如说是侮辱。没有人会阻挡他的幸福,更何况这种幸福是自己不能给的。她只能说祝福,因为除了祝福,一切的话都显得很多余,很可笑。可是她又怎么知道,做这个决定,让丁恪下了多大的决心。
尘埃落定后的现实是残酷的,但却是真实的。
丁丁执意要发这张请柬给陈绒,她说陈绒是最有权利看到丁恪幸福的一个人。其实丁恪的幸福与陈绒无关,她今后既不能给予也不能关注,因为她的给予和关注是对另一个女人的剥夺和漠视。
但陈绒还是决定去拉萨,去参加丁恪的婚礼。她渴望看到那一幕,急切盼望见到丁恪和他的新娘。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她是美还是丑?她和自己比如何?虽然这些问题可笑到了极点,但陈绒还是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12月31日,陈绒来到了拉萨。出了机场,她似乎已经闻到了草原上飘来的檀香味和牛羊膻味。和半年前不一样,拉萨变冷了,冷得让人受不了。陈绒给冻得瑟瑟发抖,不禁裹紧了大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地走出了机场。
丁丁来接她,老远见到她就兴奋得大叫,飞奔过来,抱住了她。
丁丁黑了,也瘦了,没有化妆,裹着一块青灰色的毛毡披肩,头发更长了,直垂到腰际。她身后站着一个男子,挺拔得如同草原上的白桦树,硬朗的脸部轮廓让人看着愉快。
“小绒,还记得吗?我的康巴汉子——多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