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你还记得有一次,我说过我网恋了,而且我爱得很深。我还去和他见面。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
陈绒笑笑:“欧海洋!”
这下轮到丁丁惊讶了,她吃惊地看着陈绒,胸口激动地起伏着,不过几秒钟后,她又恢复了平静。
“是哦,我不说,也总有人说的。他肯定也和你说了整件事情的经过了吧?”
陈绒点点头。
“在我和欧海洋聊天的那几个月,他和我无话不谈,那几个月正好是你们热恋的时候。可是,欧海洋并不像你所看到的那样幸福。他很困惑,为了你。”
“为了我?”
“他在网上告诉我他认识了一个女孩,并爱上了她。当然,我是后来才知道那个女孩就是你。他说他后来却发现,你竟是他好朋友的前女友。并且他还知道,你曾经为了他好朋友做过一次人流。可笑的是,连人流的钱都是他借给你们的。”
天很冷,可是陈绒的手心却湿了,一阵冷汗涌出。
“他不想去想那些事情,可是一看到你,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去想。有一次,他甚至特意安排你和王涛见面,看你们之间是否还有什么,但他发觉,你已经不爱王涛了。但是他希望你能亲口告诉他这些,哪怕告诉他一点点事实的真相也好,不过你始终守口如瓶。更令他想不通的是,你从来不配合他的激情。他想要你,可你总是把自己包裹得那么严实,于是他开始怀疑你对他的感情。男人表面上看似坚强,其实内心里还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他渴望被爱,被信任,被接受。他害怕欺骗和隐瞒。”
听着丁丁的述说,陈绒的心一点点地往下沉,此刻的她真的体会到了那种被剥光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早就一丝不挂地呈现在欧海洋的面前,却还装出一副清纯的样子,真是让人厌恶到了极点。
陈绒现在才发觉,真正可耻的人不是欧海洋,也不是丁丁,却是她自己!
丁丁说的话像一个烙铁一样,深深地烙在陈绒的心上。她好像是一个被掏空了的皮囊,坐在飞机上,身子随着气流一上一下地颠簸。
直到飞机上有人惊叫起来,她才意识到,不是身子被掏空了,而是飞机真的在随着气流一上一下地颠簸着。她紧张了起来,但脑子里随即竟有一种解脱的感觉。她希望飞机失事,然后在飞机失事中死去。死了,这世上的事就和自己无关了。丁恪、欧海洋、丁丁……都将从脑海里消失了。陈绒无力地笑起来,不是,应该是她从他们脑海里消失了。他们可能会痛苦一阵子,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终究会忘记她的,就像她忘记小时候最钟爱的玩具一样。过去的爱和柔情蜜意都会统统在脑海里封存起来,落满厚厚的灰尘。
陈绒暗自为现在的想法兴奋起来,甚至忘记了痛苦。不过,这种快乐是不能与人分享的,他们都淹没在对死亡的恐惧中。陈绒不是希望他们死去,而是希望自己死去。死,对一些人来说,是一种解脱。
可是,飞机渐渐地平稳下来,在蓝天中平稳地飞翔着。机上的人欢呼起来,有对情侣甚至在忘我地接吻。他们可能是蜜月归来的新人,美好的生活正等待着他们。陈绒又为自己刚才的想法沮丧起来,自己自始至终是个自私的人,对自己来说是解脱的死亡,对别人来说却是希望的毁灭。
原来,人能在一瞬间明白很多东西,能清楚地看清自己,特别是面对死亡和离别的时候。
陈绒想一下飞机就打的到欧海洋家,这是在飞机上就做出的决定,她想和欧海洋做个真正的了断,不管是什么结局。上一次的结果不算数,她想要重新选择一次。
南京下起了雪,真正的雪。雪花一朵一朵地飘在空中,柔柔地落到脸上。草坪上已经积了厚厚的雪,人行道上的雪化了,有一些冰冻,时而听到路人行将滑倒的惊呼,声音是快乐的。看起来,南京的雪天让很多人的心都快乐起来。
陆鸣凯出现在机场出口的时候,陈绒着实很惊讶。看到他微笑地站在出口处迎接自己,陈绒霎时感觉到了寒冷冬日中的一丝温暖。陆鸣凯是奉陈母的吩咐来接陈绒的。这个差事,他还是很乐意做的。
直至上了机场高速,陈绒还没有跟陆鸣凯讲一句话。陆鸣凯默默地开车,收音机里放着陈淑桦的歌,窗外飘着雪花。
“他结婚了。”陈绒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凭空地冒出这句话来。
陆鸣凯并不知道陈绒这次去西藏经历了什么,但是凭着职业的敏感性,他隐约觉得陈绒正经历着一场情感的历练。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陈绒,只能轻轻地“哦”了一声。
“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他在马上的时候,我就爱上他了,他就像我小时候梦里出现过的男人。”
陆鸣凯仍然选择沉默,他知道这个时候他的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陈绒不需要任何开导和安慰,她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说说她心中的男人和她的梦想而已。
陈绒说了这些后就再没开口。窗外的雪越下越大,陆鸣凯的车速保持在100公里以内。
“去哪里啊?直接回家吗?”陆鸣凯征求陈绒的意见。陆鸣凯知道,陈母正等着陈绒的归来,凭着陈母的个性,她肯定会就陈绒这次的西藏之行发表一些建议,陆鸣凯觉得这对陈绒和她妈妈都不利。
“随便你开,只要不回家。”
陆鸣凯把陈绒带到了市内的一个酒吧,酒吧人不多,一位盲人歌手在台上唱着自己的歌。陈绒要了一杯酒,陆鸣凯什么也没要,只是撑着下巴看陈绒喝。
“喝完酒早点回家睡觉,什么也不要想,明天早上起来去上课,我送你。”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好吗?呵呵,可能你现在的样子比较楚楚可怜吧。我色啊,所以对你好。”
“是吗?那我倒是受之无愧了。”
“无愧无愧,对我这样的色狼,做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大大方方地接受。”
陈绒笑笑,开始自顾自地喝酒。
第二天,陆鸣凯如约出现在陈绒家门口,陈母有些感动,陈绒却一脸无所谓的样子。陆鸣凯笑笑,自我解嘲道:“陈大小姐,陆鸣凯听您的吩咐来了,请问第一站是哪里啊?”
陈绒想都没想就说:“麻烦你把我送到欧海洋家!”
欧海洋家的小区在靠新街口不远的一条小巷子里,这里有很多小吃。以前,陈绒和欧海洋一到周末就到楼下的一家酸菜鱼馆吃酸菜鱼。许久没有来,没想到老板娘竟然认出她了,看到她,远远地就打招呼,说:“好久没见你来了嘛,我们家又有沸腾鱼了,味道不错呢!”
陈绒有些感激老板娘的周到细致,朝她笑笑,说:“过几天一定来尝尝。”
走到欧海洋家楼下,才想起是不是要先给他打个电话。拿出手机才想起,欧海洋的电话早就被删了,陈绒已经记不清他的号码了。
陈绒犹疑着,刚下飞机时下的决心此刻严重地动摇起来。找欧海洋是为了什么呢?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结果呢?站在他家楼下,雪花落在她的头上、身上,路过的人好奇地看着她,宛如看雪景中最不应时的风景。
一辆车在她面前停下,车窗摇下来,缓缓地探出欧海洋的脸来。
“小绒,怎么是你?”
陈绒释然,见到他的刹那,她忽然不那么紧张了。她想对他笑笑,可是脸却僵硬着,恐怕是寒冷的原因。
欧海洋下车,把陈绒拉到走廊,又跑出去停车。过了一会儿,他才真正地走到她身边:“怎么傻乎乎地站在雪地里啊?”“我在等你。”
“等我?”他愣了一会,但还是没缓过神来。
“小绒,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他问道。
“是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可以上楼说吗?”陈绒看着他的眼睛,等待着他的回答。欧海洋当然不知道,他的一个点头或摇头对陈绒意味着什么。
“嗯……”他支吾着,有些为难的样子,脸上写满了不自在。
陈绒忽然想起了什么,她抬头,看他楼上的房间。房间里亮着灯,厨房也亮着灯,他的屋子里有人。
“小绒,我们出去谈吧,家里有些不方便。”
“嗯,我知道了。”陈绒乖乖地答应。
欧海洋往车库走去,陈绒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上了车,陈绒有种熟悉的感觉。车上挂着的还是她送的那个小绒毛熊,抱着一个粉红色的心,傻乎乎地乐着。
欧海洋把车倒出小区,可是,在门口却被一个女孩拦住了。
女孩是刚从楼上下来的,手里还拎着垃圾袋,她突然出现在车子前方,把欧海洋和陈绒都吓了一跳。
女孩只穿着一件睡衣,头发披散着,可能是因为寒冷,可能是因为激动,她的小脸苍白得很。
欧海洋停下车,把车窗摇下,女孩缓缓地走了过来。
“小乐,上去!太冷了!我马上要出去,你先上去!”欧海洋一半是命令一半是恳求。
“你刚回来,又去哪里?”她冷冷地说。
“我有一些事情,你乖乖地在家等我,知道吗?我很快回来。”
“好,我等你,饭菜做好了,时间长了就凉了。”女孩说完这句话就转过身上楼,临走时那深深的注视让陈绒有了做贼心虚的感觉。
“我今天就不该来。”陈绒的喉咙有些嘶哑。
欧海洋更加不自在,声音压得更低,生怕被人听见。他自始至终没有弄清楚今天发生的一切。
“小绒,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我知道,你现在肯定状态很不好。你知道吗?不管发生什么,你来找我,我都会帮你的。”
“我来只想说一句话,对不起。”
“对不起?为什么和我说对不起?伤害你的是我,我一直对你存着内疚的。”
“不是,是我的错。现在看到你开心我就觉得好过一些了,真的,我现在好过很多了。”
陈绒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是的,欧海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是她自己在一厢情愿地导演着这场戏。他有权利找新的爱情,她没有任何责备他的权利,没有人有义务为她坚守一辈子。
陈绒的眼泪簌然而下,欧海洋不知所措起来。他默默地递给她一张纸巾,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哭出来后陈绒就觉得好了很多,又冲着欧海洋笑了笑。看着陈绒梨花带雨般的面容,欧海洋茫然若失。
等在巷口的陆鸣凯买了一包烟,这是他戒烟后第一次买烟。烟雾马上弥漫在车厢里……陆鸣凯又喷出一口烟,注视着前方。
这个冬天非常寒冷,阴冷的空气夹杂着湿湿的潮气,让人非常不舒服。陈绒从拉萨回来后就开始感冒,鼻塞严重,眼皮都抬不起来。上完课后,陈绒就躲到自己的宿舍里,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冬眠的狗熊,什么事也不想干。
这天下班后,曹丹妮敲开了她宿舍的门。她还是神秘兮兮的,硬把陈绒拉到学校旁边的一家茶社。她欲言又止,磨蹭了半天。
“陈姐,我有件事想告诉你!”她好像努力了很久,才有勇气张口。
“嗯,你说吧。”
“陈姐,我怀孕了!”她的脸上泛起了红晕。陈绒有些吃惊,仔细地看她。她在别人眼里还是个孩子,一个长着漂亮脸庞和迷人身段的孩子。
“他知道了吗?你们不结婚吗?”
“你不知道,我们刚分手,而且我也不想。我刚20出头,我可不想把自己陷在婚姻里。”她轻飘飘地说,声音轻得如无根的浮萍。
陈绒实在无话可说,想起多年前的一幕,自己为失去孩子痛苦得整夜未眠,而曹丹妮却可以洒脱到毫不在意。可是,陈绒又不禁对她怜惜起来。曹丹妮没有拿孩子来要挟那位年轻英俊的警察,以挽回失去的爱情,这一点倒是她不曾预料到的。
陈绒问:“你想怎么样呢?”
“陈姐,你陪我去医院吧。我实在想不出让谁去。你和我去吧?”
说实话,陈绒真的不想让自己充当这个角色,可似乎又不能对这样一个无助的女孩置之不理。
看着曹丹妮年轻美丽的脸,陈绒点了点头。曹丹妮立刻像个孩子一样兴奋起来,紧紧地抱了抱陈绒。
几天后,陈绒陪她到了医院。医院里有很多年轻的女孩子正排着队等待处理掉自己的麻烦事。曹丹妮一进医院就紧张起来,轮到她的时候,医生问她是药流还是人流,她紧张兮兮地看着陈绒,陈绒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医生有些不耐烦了,说:“先检查,再做决定吧!”
曹丹妮跟着医生进了房间,出来时头发乱了,脸色也不如先前那么红润。
“怎么搞的,都三个月了,你太不注意了。”医生连声责备她。
她想辩解,刚开口又止住了,任凭医生说去。
看来只有做手术了,曹丹妮和医生约了时间,在这个星期五上午来做手术。
陈绒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的肚子,隐隐似有一些隆起。三个月大的孩子都已显现出轮廓了吧?打掉实在是可惜了。
从医院出来,陈绒陪着曹丹妮在街上逛着。曹丹妮有些心神不定,脸色还是苍白得很,走到一家小饭店时,忽然捂着嘴巴跑开。陈绒紧跟着她,她跑到垃圾箱旁,一下一下地吐着,瘦弱的肩膀颤抖着,让人心生怜惜。
吐完了,她缓缓地抬起头,冲陈绒苦笑:“怎么会这样啊?我原来一点感觉也没有的,怎么现在一去医院,就什么感觉都有了?”
陈绒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无奈地笑了笑,递给她几张面纸。她们在鼓楼广场的石凳上坐下。
今天天气很好,太阳暖暖的,气温骤升到15度,有些初春的感觉。
“陈姐,你说三个月大的孩子该是什么样的啊?他算不算人啊?”她像在询问,又像在自言自语。
陈绒叹了口气,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和他说一下吧,我觉得他可能会重新考虑的。”
“不要,我和他已经分手了,我不想因为孩子走到一起。”曹丹妮坚定地说。
因为曹丹妮的意外,陈绒自己心里的那份焦虑反而少了许多,心思全挪到了曹丹妮那边。因为女人共同的遭遇,她们一下子走得更近了。
这几天,曹丹妮的反应忽然强烈了起来,一个劲儿地吐,学校里一些女教师开始注意起她来。陈绒有些担心,她一个小女孩背上个未婚先孕的恶名,对以后的恋爱和婚姻可都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