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的兴奋，大喘气到脸颊潮红，眼睛仍是明亮得过分，像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十分可爱，不自觉地就能吸引来行人的目光，却并不在意，眼里只装得下眼前的景色。
或者说是发展对象曾经夸赞过的景色。
爬了一半，山上又开始飘雪。
雪粒子洋洋洒洒地落下来，满肩满头的都是白点，没过一会儿便被体温融化，残存的水珠便滑进衣领、袖口，带点凉意，随后便被更高的体温蒸发。
沿途的栏杆上也覆了雪，近处远处，于雪中观看时都是显得诗意的，比平日里更有意境。
虞瑛就起了兴致，随手拍了几张雪景发给陆明。陆明一直没回，她累得要命，就只好看着周沈精神奕奕的在前面边走边拍，觉得这姑娘也是个狼人。
追星追冯柯燃的时候十分上头，看一眼偶像就一副高兴得能厥过去的样子，如今不过是个还没转正的发展对象，她也能因为对方的一句话就拖着她来爬山。在乏味艰难的工作生活里能有个人陪着周沈算个好事，只是周沈太容易认真，就太容易受伤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周沈回过头来见她落后许多，便又退回来拉她，念念叨叨的。
“咱们走快点儿嘛，待会儿坐上缆车，就可以好好休息啦。”
虞瑛仍是懒懒的样子，跟着她的力道往前走，到底还是把脚下的速度加快了：“你可还算是当了个人。”要是再一路原路返回，她都想把周沈就地正法了。
周沈笑眯眯地糊弄过去。
仙子山本质上还是个观景的景点，比起以爬山为主要行程的崇山峻岭，爬起来还是轻松许多，算起来反倒是在山上逛来逛去的比较费时间。
山上有家工艺品店，周沈特意去买了串念珠手链，又送了虞瑛一支素银的祥云发钗，不算贵重，但做工精致，手艺也特别，果然很合虞瑛的眼缘。
虞瑛用发钗挽了头发，也给周沈挑了支发钗，乌木上暗刻了一簇盛开的桃花，便再也没有其他的做工，看起来不大显眼，但她莫名地觉得很适合周沈。
周沈闹着让虞瑛给她挽发，虞瑛就给她挽起，别好发钗。
不过周沈看着年纪小，这么挽着头发总有种模仿大人的滑稽感，虞瑛就看着她笑，周沈气得伸手锤她，她就伸手抵住周沈的眉心，不让她靠近。
周沈：“……”气成河豚！
她明摆着不高兴，虞瑛笑够了，将手移到她的头顶胡乱地揉，揉得头发乱糟糟的。
周沈正想反抗，便听到虞瑛笑着说：“等你们确定关系了，记得把人带给我看看啊，我得认识认识，是哪个不要脸的猪一声不吭地拱了我家的小白菜。”
这话里有些怅然若失的意思，周沈就乖巧起来：“知道啦。”
虞瑛便没有再说别的。
只是到地铁站路口，两人要走向不同方向的时候，周沈抱了抱她，也跟她说：“你也要好好的呀。”
兜里的手机进了消息，虞瑛嗯了声，挥手跟她道别。
解锁一看，是陆明。
陆明：【雪景这么好看，那姐姐以后也陪我去看好吗？】虞瑛坐上地铁，指尖摸了摸屏幕，突然想到一句网络上的话，叫什么——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白头偕老，倒是个很美好的愿景。
虞瑛想着想着，指尖顿住，打好的字全部删除，到底是没有再回复什么。
第二十七章
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继周沈之后，方灵均又过来骚扰她，再次打破了她安宁祥和的写稿生活，将她推向另一个棘手的场面——华彩奖的颁奖典礼十二月底即将举行，作为最佳剪辑的提名者，她还是得跟着剧组走红毯什么的。
说起来也是非常的令人唏嘘，《时间海》剧组鬼才导演加上明星配置，入围的奖项却只有最佳剪辑和最佳配乐。
不过好在不是明星演员，倒也不用特意去借什么高定大牌晚礼服，她接到的方灵均的指示是，备好获奖的演讲稿——连落选的采访都不用准备，反正媒体对于没有流量的幕后制作人不怎么感兴趣。
是以颁奖典礼不算大事，怎么处理臭不要脸以此为由找上门来的冯柯燃才是大事。
对此，虞瑛选择接受陆明的邀请跑路，留下方灵均去面对冯柯燃的黑脸。
方灵均：“……”你礼貌吗！
冯柯燃：“……”呵。
二人可以说是相看两厌，还得相互客套，也算是一种别样的煎熬。
但这通通与虞瑛无关——谁让冯柯燃不请自来的！
恰巧陆明有约，说是民谣歌会上的朋友组了一个局邀请他们过去玩玩，又知道冯柯燃要到访的事儿，索性便怂恿着虞瑛跟他一起去聚会。换做其他工作时间虞瑛大概率会拒绝，不过想到冯柯燃那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模样，虞瑛就认怂了。
这一跑，可谓是相当的干净利落。
陆明扫了辆共享单车，虞瑛不会骑车，便坐在单车后座吹冷风。
十二月的风冷的人直哆嗦，虞瑛薅了把围巾，挡住大半张脸，还是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入目的只有陆明宽阔而纤瘦的背，她没个支点，颠得难受，便抱住了他的腰。
陆明哼了首曲子，不成调，只有简单的几段旋律，但入耳还是好听的。
虞瑛就有些昏昏欲睡地靠在了他的背上，眼皮子上仿佛挂了千斤的铁，沉重得提不起来。
她莫名地想到周沈前不久跟她说，陆明就是个小妖精。
如果是指在陆明身边的时候，她总是很容易觉得疲惫，想靠在他肩头背上好好地睡上一觉的话，那他确实像个妖精，在不断地汲取着她的精气神。
嗯，贤妃什么的，啪啪打脸。
颠了好一会儿才落地，陆明微微转头，似乎想要看着她，但又转不过来了，于是只好把语气放得更轻柔：“姐姐，到地方了。”
虞瑛慢慢清醒，跟着跳下了车后座。
聚会的地方是家KTV，且有种与民谣歌会微妙的共通点——穷，只占了一层，进门便是数年前流行的五颜六色，金碧辉煌的墙纸都有些脱落，露出泛黄的墙皮，一应陈列摆设也都很有年代感。前台是个三十来岁的女人，穿件花裙子，抱着手机看电视，看见来了人才悠悠地问了话，给他们指了路。
虞瑛感慨：“看来搞音乐真的很穷啊。”
她很有些刻板印象，本以为聚会会选在一家清吧或者酒馆一类的地方，KTV，还真是个意料之外又朴素节约的选择。果然是她格局小了。
这话没什么恶意，陆明耸了耸肩，跟着感慨：“第一个确实是穷啊，不过选在这儿,也是因为老大哥们年纪大了，家里又管得严，酒吧那种地方是不敢去了。”
虞瑛脑补了一下老大哥们被揪着耳朵跪搓衣板的画面，忍俊不禁。
来的人如陆明所说，都是虞瑛曾见过的，不过虞瑛记性不大好，环视一圈，也就能把江正旭和魏瑾瑜对上脸。前者是因为年纪小，人又活泼，见着陆明便粘着不放；后者则是因为那张脸，白金色的发托着那张令人目眩神迷的脸，实在是很难让人忘怀。
江正旭迎上来，笑嘻嘻地叫：“陆哥！嫂子！”
她面上含笑，对于江正旭的称呼不置可否，手里则小幅度地拉了拉陆明的衣袖。陆明会意，附在她耳边又小声地介绍了一遍人。众人同上次一般热情，调侃完二人说悄悄话的举动，便拉着陆明二人入了座，便邀他们唱歌玩游戏。
桌面上不知是不是也因为家里管得严，故而只堆了许多各种口味的鸡尾酒，也有小部分啤酒，以及大堆小零食。几个话筒乱扔在桌面或沙发的角落里，众人却都只是想推着别人去唱，没什么自己唱歌的意愿。
虞瑛不动声色地微笑：唱歌什么的，完全不可能。
她接了个话筒，往陆明手里一塞，投之以鼓励的微笑，便事不关己地挑了瓶葡萄味的鸡尾酒往沙发角落里缩，以求减少存在感。
陆明捏着被强行塞过来的话筒，没脾气地问她：“想听什么？”
虞瑛：“都行，你唱得好听就行。”
她其实还是想听《一眼》来着，不过想着KTV里的曲库本就落后，兼之《一眼》又是原创，并没有发行，估计也找不到音源，便没有说出口。
陆明就唱了首虞瑛没听过的歌。
典型的民谣，意识流的作词和简单的吉他旋律，没什么高难度的技巧，听起来倒很舒服。
他唱歌唱得很认真，背对着她，就像是刚才坐在自行车后座的时候，她只能窥见几分认真的侧脸。认真的人一向是好看的，更遑论是她亲自认定的、长在她审美点上的人。
这歌倒是应景，和她手里的鸡尾酒有种异曲同工之妙，微酸回甘，口感温润，带着葡萄独有的清新一股脑地涌进口腔，直直地冲进心口，只滞留下一点凉意。
和陆明的人也像。
她心口一跳，越想越觉得合理。
唱完这首，陆明便不肯唱了，其他人也推辞说唱得累了，想换个玩法。于是江正旭便提议玩儿真心话大冒险，在场刚好六个人，一人对应一个编号，扔到的便是输了，自选真心话或大冒险。若是都不想选择便罚酒三瓶——这是徐峰提出来的，低度数的鸡尾酒，喝个三瓶才勉强抵得上平时的三杯白酒。
其他人自也没有异议，不过真心话大冒险算是比较私密的玩法，因而又特意问了虞瑛的意思。但虞瑛反而觉得，她与其他人大多不太熟悉，应该更不容易为难她，也就同意了下来。
几人集思广益做了一套真心话大冒险的卡牌，真心话的卡牌上写了提问者，大冒险的卡牌上则写了些不算出格的任务。
只是吧，虞瑛就是觉得，陆明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
江正旭则做了六个写好数字的小纸条，每人抽取一张。
陆明抽到了1号，虞瑛6号，魏瑾瑜5号，徐峰3号，林松4号，键盘手赵元抽中了空白纸条，剩个2号的小纸条默认给了江正旭。
江正旭对于自己能靠着陆明坐的序号很满意，张罗着几人按着序号围了一圈坐好。
于是虞瑛便左手边坐着陆明，右手边坐下了魏瑾瑜。
她其实对这个被美青年包围的位置也很满意，不过鉴于之前见面的时候，陆明与魏瑾瑜看起来关系不睦的样子，她也不好把自己的高兴像江正旭似的摆在明面上。
几轮下来，虞瑛五局输了三局。
虞瑛：“……”可恶！
陆明就幸灾乐祸的看着她笑，笑得十分欠打。
好在不出虞瑛所料的，她全选了真心话，提问者并没有问出什么丧心病狂的问题，非常有礼貌的局限在了工作一类的事情上。
江正旭性格毛躁，对此颇有些不满：“真心话大冒险就是得刺激啊，你们这就没意思了。”
林松、徐峰两个老大哥作为虞瑛的提问者对视一眼，很是无奈。他们说是老大哥，其实也不过三十岁出头的年纪，自然得与虞瑛这样并不熟悉的年轻女性保持好接触距离，那才是礼貌。
虞瑛帮他们解围：“嗯……小旭说得也有道理，只要别闹得太过，稍微问点更深的问题没关系的。”
江正旭得了虞瑛撑腰，更加气盛，闹嚷着非要自己去重新写任务，说就是不能让他们这些“老年人”知道，才玩儿得起来。
老年人……在座各位都比江正旭大上好几岁，纷纷躺枪。
虞瑛觉得有些牙痒痒：她就不该出言掺和。
各自以长辈带小孩的心态保持了沉默，江正旭便愈加气焰高涨地当真重新写了几张任务卡丢进牌堆，凭一己之力带动众人继续玩游戏。
很不幸，从冯柯燃不请自来逼得她当场逃跑一事，加上扔骰子频遭不测一事来看。
虞瑛她这几天，大概，确实是水逆的。
虞瑛：“……”烦了！毁灭吧！
她一脸无欲无求地抽了张真心话出来，牌面上写了个5。
5号，是魏瑾瑜。
魏瑾瑜从游戏开始便一直什么都没抽中过，既不是任务者，也不是任务提出者，可谓是毫无存在感。但虞瑛对于他这个什么都不用参与的运气十分羡慕，并且深深地觉得，这才是欧皇最好的样子——不会被卷进事情就已经很好了！
听见虞瑛叫他出题，魏瑾瑜才坐直，抬眼看她。
他额前的头发比起前段时间更长了，挡住了半张白得过分的脸，眼皮耷拉着，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如果不是手里拿着一瓶酒在喝，完全看不出来他是清醒着的。等他这么抬眼看过来，那双眼睛便是在乱发的掩盖下也是夺目的，而又平静的。
以虞瑛从事剪辑多年，面对镜头的经验来看，魏瑾瑜真的非常适合上镜，这样无死角的长相在娱乐圈里就是凭脸吃饭都是非常具有可行性的。
他想了想，用眼神示意陆明，问：“你喜欢他？”
这真不是个好问题。
虞瑛在心里叹气。
第二十八章
江正旭等人倒觉得这是个不错的问题，魏瑾瑜难得开窍，这也勉强能算是给陆明助攻了一把，因此在旁边起哄。只是陆明并不这么乐观，魏瑾瑜此人，格外热衷于给他下绊子，若真是给他助攻才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虞瑛想得很认真，是肉眼可见的认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江正旭等人起哄的声音慢慢落下，陆明则不自觉地动了动手指，拇指摸到食指上那块被烟烫出来、残余了一点的疤，快提到喉间的心忽然安定下来，自然地落了回去，恢复平常的律动。
魏瑾瑜的目光一动不动，像是注视着虞瑛，等着她的答案，又像是什么也没看，只是在入神地注视着那一片虚无，审视着空气中的每一粒烟尘。
KTV包厢里的灯光忽明忽暗，五彩斑斓，洒在人的脸上有种变脸般的好笑。
虞瑛想起了很多事情，很是细碎，有晃动的秋千、一桌的番茄和蛋的菜、也有塞进嘴里的青瓜味薯片，但是唯独能完整的想起来的只有第一次看见陆明的时候，地下通道里的小平台，陈旧的木吉他，还有昏昏欲睡的俊秀青年。他与那里格格不入，又莫名契合。
之后他给她唱了首名叫《一眼》的歌，然后在他的歌声里，她听见了久违的心跳声。
所以她谨慎地给出了答案：“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有太仔细地想过，刚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我的答案是，是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