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姐姐不缺桃花,那么应该就是自己选择的单身。
跟前些年不同,好像城市越发达,坚持自己是不婚主义的人就越多。
这在大众眼里已经算不得什么稀罕事儿了。
购物体验相当愉悦,虞瑛带着大包小包的饰品和几个礼品盒,非常兴奋的步行回了家。
但有句老话说得非常好——乐极生悲。
这位处于微醺状态,且穿着高跟鞋,两手各提着几个袋子的都市丽人,非常壮烈地在家门口完成了脚踢门槛,而后狠狠一摔的成就。
虞瑛:“……”
她想骂人,但这又都是她自作自受。
本来就十分担心好闺蜜状况的周沈在接到电话后,迅速开车到了小区楼下,把虞瑛接去医院检查。
右脚脚踝只是扭伤,虽然肿得跟个大馒头似的,但并无大碍,主要问题出在她本来就有旧伤的膝盖上,跟大理石地板狠狠一撞,伤势格外严重。
那还是很早年遗留下来的问题,膝盖里少量积水,平日里影响不大,但也经不得她这么作死地一撞,导致积水量多得需要进行抽取。
而方灵均在知道她负伤在床,暂且没办法正常走路的时候,也很想骂人。
只是意外已经发生了,他也没办法,只能跟虞瑛打商量:“既然你这儿受伤了,那到时候等《长歌》的词出来,我让那边的负责人跟你语音或者视频,应该问题不大。”
但像这种需要名为“集思广益”,实则是要进行甲方提意见的事情,光是视频电话肯定会有影响,制片公司那边有意见是肯定的。
就算是那边打算换作词的人,也没办法。
谁叫虞瑛既是他的后辈,也是他的好友,赚钱的事儿就暂且搁置吧。
虞瑛喝着周沈给她熬的花生猪蹄汤,还是拒绝了:“还有一段时间,我到时候应该没有大问题,实在不行就撑着拐杖过去接受甲方爸爸的意见,作词这事儿吧,网上说不清楚。”
虞瑛不觉得受伤算什么大事,但方灵均却气得想从屏幕那头出来掐死她。
他有别的工作需要去外地出差几天,谁能想到这小祖宗一转眼就把自己作进了医院。
“你可真是……”方灵均不耐烦地皱眉,“你那腿真不想要了?赚钱什么时候不行,别比我这个资本家还会压榨自己。”
虞瑛笑了起来。
“我这才不是为了赚钱呢,这不是第一次为电影写词么,我不想半途而废。”
这话隐约带着一点虞瑛当年说《越人歌》是自己第一次写出来的完整剧本的固执。
虽说写词这事儿其实并没有第一个剧本那么重大的意义,但方灵均仍能从其中感受到虞瑛的毫不退让。
他便沉默下来。
“……行吧,你不听就算了,真要去的话,到时候看你伤势好得怎么样,我再去跟那边讨论怎么办。”
“说了没事儿,到时候正常参加就行。”
虞瑛的神情轻巧,周沈却很担忧,愁眉苦脸地看着她腿上的纱布发呆。
“我就不该放你喝了酒一个人回去。”
虞瑛好笑:“这跟你什么关系?是我说不需要的,这也要自责?”
周沈苦着一张脸摇头:“阿瑛,你不痛吗?虽然你看起来很轻松,但是那针那么粗,我看着你就觉得痛。”
虞瑛耐心地给她顺毛:“真不痛的。”
“阿瑛,你——”周沈还是皱着眉,欲言又止,“你别这样……”
虞瑛:“嗯?”
周沈想了又想,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挥之不去,但是她又说不出来。
她和虞瑛认识很多年,虞瑛是从未在她面前叫过痛的——当然,那种闹着玩儿的哭疼不算,不管是受伤还是难过,虞瑛从来都只会说“不痛”“没事”。
但也正是这样没怎么改变的回答,始终让她觉得奇怪。
她总觉得这么说话的虞瑛是很缥缈的,不是不痛,也不是不难过,只是对她而言不重要不在乎,可是连痛苦都不在乎了,她就更觉得虞瑛是虚幻的,好像下一秒就能乘风而去,羽化成仙。
“……算了,没事儿。”
周沈自暴自弃地放弃描述自己的感受。
在虞瑛说她没事儿的时候,她的神情如此坦然,就像她真的就是这么想的,其中不夹杂一分一毫的欺骗,她就更没办法告诉虞瑛:我觉得你在骗人。
这么一想,她就更怀念陆明还在虞瑛身边的时候了。
那时候的虞瑛,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变化,却会跟陆明说自己很痛或者不高兴,其中几分真几分假不论,都更像个会疼会难过的人。
虞瑛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只是看着周沈又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里,看了半晌,周沈还是没什么反应,她就把汤碗放好,乖巧地缩进了被窝里。
虽然搞不懂周沈的脑回路,但她好好养伤,周沈总会高兴点吧?
但伤势并不如虞瑛所推测的乐观,至少在半个月后的讨论会前夕,医生断言虞瑛还不能长时间下地行走。
虞瑛不信这个邪,再者话已经放出去了,她就更不愿意打自己的脸。
趁着周沈方灵均等人都不在病房里,虞瑛悄悄下了床,沿着病房内部走了半圈,只是不管她再努力都控制不好施力点,右脚一用力,膝盖便钻心的疼。
她能控制住面部表情不那么狰狞,却没办法控制住走路的姿势。
走路一瘸一拐,轻重不一,委实有些伤害到了她一颗爱美的小心肝。
她只好放弃自己走路这个想法。
方灵均知道医嘱之后比她更有想法一点,亲手推了个轮椅来接她出院,去《长歌》的制片方——绚然娱乐公司参加讨论会。
虞瑛本来接受无能,但仔细一想,既然不能走路,坐轮椅还是要比用拐杖舒服很多的。
于是她也就愉快地放飞了自我。
好在方灵均自己开了车,总归是没让她在地铁上经历路人目光的洗礼。
这也不是虞瑛第一次来绚然娱乐,甚至可以说,在她因为和冯柯燃合作的《越人歌》一举成名,和曾玉茗导演合作《如花般》再次惊艳市场以后,作一跃而成圈里的一线编剧,因而她几乎成了这里的常客。
几番机缘巧合之下,她和绚然的合作项目越来越多。
而她的身份也相当多变,从剪辑师到编剧再到现在的词作人,去的地方从剪辑室到会议室再到音乐部,连记录访客信息的门卫都对她投来了复杂的目光。
啊……倒是也不能排除是她坐着轮椅的原因。
这次的讨论会主要是围绕在她和作曲、歌手的身上,他们几个人需要对于第一版的词作进行调整,使其更符合作曲人和歌手的需求。
歌词是她在病房里赶出来的,加之她只负责作词,并没有让方灵均去过问对方邀请的曲作者和歌手——反正又不是她能决定的。
万一是个什么很火的歌手明星之类的,说不定还能要个签名?
第四十五章
虞瑛盘算得很好,只是等进入音乐部的会议室,见到那位不知名的曲作者和歌手,她一时有些茫然。
推她进来的方灵均接收到她眼里的茫然,很无辜地耸了耸肩——这段时间一直忙着照顾你,你也没让我去过问对方的身份来着。
对方的负责人先开口介绍:“这是我们的词作者,也是《长歌》的编剧虞瑛小姐;这位呢,是我们的曲作者兼歌手鹿鸣先生。”
对面的青年就伸出手来,对着虞瑛露出一个温柔而礼貌的笑容。
“久仰虞编大名,我是鹿鸣——‘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的‘陆明’。”
他说的是鹿鸣,也是陆明。
虞瑛对上他的眼睛,微微晃神,伸手握住他伸出的手。
那手是温热的,那眼睛里的星河浩瀚也是温暖的,他嘴边漾出来那个小小的梨涡更是温柔得过分的。
“……你好,我是虞瑛。”
真正重逢的这一刻,虞瑛也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
她甚至是过分冷静的,脑子里还能回忆起周沈在匪石里告诉她陆明回来了的时候,略带小心的样子。
周沈说陆明回来了,是近来势头很大的网络歌手,绚然打算跟他签约。
可于她而言,陆明并未出现在她面前,她便索性装作没这回事儿,省得给自己增添无所谓的烦恼。
谁又能想到,她真的在绚然的会议室里看见了陆明。
或许也是因为她格外念旧,很少去关心那些所谓的网络热门歌曲,所以才未曾注意过这个异军突起的青年歌手。
但不管怎么说,他的出现对她而言,都犹如鬼魅般突然。
青年只是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却在放开的时候,带着笑意的、轻轻地用指甲在她掌心划了一道,不疼,但是有一点痒意。
虞瑛不动声色地舔了舔上颌。
那边负责人还在寒暄:“……这次合作还是鹿鸣一心想促成的呢,当时经纪人那边跟他说起这件事儿,他自告奋勇要来了这个机会,说是仰慕虞编的才华已久……”
虞瑛半垂着的睫羽微微颤抖。
方灵均就也拿“阿瑛也喜欢鹿鸣的歌很久”作为应答。
这种商业问候的话大多半真半假,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陆明含笑的目光落在虞瑛身上,带几分打趣,又像是调笑般道:“那是我的荣幸。”
虞瑛不自在地低头,在心里吐槽。
假话,她从没有听过鹿鸣的歌,一首也没有过。
寒暄过后,便是谈工作,虞瑛总算是摆脱了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全身心投入到了和陆明的对峙当中——
“……这个地方一定得用‘醉’字,不然合不上意境!”
“你讲不讲逻辑?拟人手法也不是你这么拟的!”
“你这么讲逻辑你倒是有本事自己写啊!”
“……别撒泼,这儿给我换成‘ang’韵的字,没得商量!”
“……”
大概是因为和陆明实在是熟悉过分,这么一对峙起来,虞瑛难得失了分寸,陆明看起来也比平日里暴躁许多。
不知情的项目负责人和方灵均面面相觑,听着二人在文学性和音乐性上的骂战,一时间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们两个的人设……是不是崩了?
方灵均知道自己管不住虞瑛,再者对面是陆明,他也不担心虞瑛吃亏,还不如给项目负责人这边灌一点迷魂汤,避免让人发现她们两人之间关系匪浅——毕竟刚刚重逢,这段关系前途未卜,还是别闹得人尽皆知了。
他微笑:“年轻人嘛,在自己擅长的领域容易激动,也不算什么大事儿。”
项目负责人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二人争执,半信半疑地应了下来:“……你说的是,毕竟年轻人嘛,和咱们这样事儿经历多了的不一样,也正常。”
方灵均突然躺枪,笑容逐渐僵硬起来。
虞瑛的确是个在自己的领域上容易认真到偏执的人,巧的是,陆明亦然,从前工作领域不相同感觉不到,今时今日凑到一块儿,那是恨不得争出一个天翻地覆来。
负责人和冯柯燃都插不进话,只好一脸麻木地旁听了一下午。
临近六点半,两人已经分别喝了好几瓶水,但依然精神活跃地进行着“友好”的交流与讨论,方灵均头疼地按住了虞瑛的的肩膀,对着对方负责人笑笑。
“到下班时间了,再说,咱们阿瑛该回医院去换药了。”
对方负责人也连忙按住陆明:“是是是,反正讨论得也差不离了,等过几天再麻烦虞编把修改版交上来。”
……可不是讨论得差不多了么,他们的话题都从词作跨越到古代文学意象表达理论了!
然而当事人恍若不觉,针锋相对的状态尚未散去。
见虞瑛还想再说,方灵均按在她肩上的手又用力几分,低声劝道:“差不多行了,吵架什么时候没时间,别浪费在工作上。”
虞瑛:“?”
她有心辩驳这个吵架的说法,但方灵均并不想听,轻飘飘地递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她见好就收。
……也行吧,毕竟超出工作时长的劳动也不给报销。
虞瑛达成自我的心理和解,意犹未尽地咂咂嘴,又恢复到自己清冷美人的形象里去,再不给刚才吵得厉害的“对手”一点反应。
坐在桌对面的陆明看她神色转换自如,更觉好笑。
方灵均推着虞瑛跟几人道了别,转身欲走,陆明忽而出声。
“方先生是要送虞编回医院?可能捎带我一路?”
这话说的属实突然,站在他旁边的负责人也被他惊了一下,连忙低声劝阻:“你这是做什么?想去哪儿跟我说一声,我联系公司的车。”
方灵均被抢了台词,一时也没话可说,好整以暇地等着陆明给出个好答案来。
反倒是虞瑛上上下下转着圈地打量着陆明,仿佛是看见了什么新物种一般稀奇。
陆明就任由她看,甚至还站起来,往她面前走了两步,微低下头,说话的语调懒散又轻佻,摆在明面上的一点儿也不走心。
“我这两天旧疾复发,想去医院检查一下,可不是顺路么?”
这动作落在旁人眼里没什么特殊的,大概只会觉得这是和人说话的礼节性行为,自然也就没人去注意他低垂的眼里带上的一点深沉的墨色。
换个人来大概是会避开的。
毕竟长大了几岁的陆明,纵然长相没什么变化,清凌凌的少年气质却复杂了很多。
眼中的那点墨色如同冰山一角,其下隐藏着惊涛骇浪。
但虞瑛才不怕。
她落落大方地对上了他的眼睛,还挑衅般的弯了弯眉眼。
她还是觉得,面前这个二十六岁的陆明微低下头的模样,和当年一模一样,像一只懒洋洋的猫咪,很是无害地舔着自己的爪子,等着阳光落到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