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怎么就知道一半儿男生都暗恋程雪?”
“道理很简单,”司徒玥说,“他们自己告诉我的。”
“他们为什么会告诉你这些?”关山追问。
“因为四海之内皆兄弟。”司徒玥不乐意了,小尖下巴冲关山一翘,“你能不能别问这些有的没的?到底要不要听我说下去?”
关山向她比了个“请”的手势。
“你说。”
司徒玥继续道:“我和她也仅仅只是见到了打个招呼的关系,但直到初一下学期的一天,她突然跑过来跟我讲,真的是跑过来,还喘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初三一个大姐头,放学了要来打我,让我赶紧去跟班主任请假,早点回家,避开大姐头。那个大姐头在学校里很有名,整一个爆炸头,化很浓的黑色眼线,鼻子上还打了个鼻钉,挺酷一姑娘,我只远远见到过,而且你不在,我初中时候其实还挺老实的……”
关山听到这里笑了:“怎么我不在,你就变老实了?”
司徒玥一愣:“这还用问吗?你不在,我打不赢别人的时候,没人帮我打回去了,我肯定就老实了呀。”
他还是头一次知道,有人能将“恃强凌弱”四个字解释得如此清新脱俗。
“我当时很疑惑,觉得没和大姐头结过什么梁子,怎么就要来打我了,我长得也不欠揍吧?”
“所以你怎么做的?”
司徒玥说:“所以,我就跑去问大姐头了。”
关山无语。
他就知道。
“人家没打你?”
“没。”司徒玥摇了下头,“我和小雪的革命友谊就是这么建立的,当时她见我死活不听劝,就是要往初三楼去,最后一跺脚,也跟着我去了。等到了大姐头班上,找她一问,才知道是个误会,人家说的是等放学了打死涂月,而不是放学了打司徒玥。小雪给听岔了,误会一解释清楚,大家还做了朋友。大姐头可喜欢我了,她毕业的时候,还来找我写同学录,把我放在第一页,我问她打鼻钉疼不疼,她听了,一下就把鼻钉给拔下来了,我给吓了一跳,见居然没喷血,一看,那鼻钉原来是贴上去的。大姐头毕业的时候,还送了我两打,可惜被我妈扔了,现在我俩还有联系,她在学理发,混得还挺好,说下次见面给我洗头,舒服得保准我能睡过去……关山,你是不是困了?”
“不困,你继续说。”
司徒玥说:“哦,可是我困了。”说完她打了个哈欠。
关山一惊,看了下时间,发现已经很晚了。
“你快回去睡吧。”他有些愧疚地道。
司徒玥迷迷糊糊往卧室里走,听到关山在身后说:“晚安,小玥儿。”
她头也没回地挥了下手。
2
四月份的时候,司徒玥和程雪起了一次口角。
原因说起来还有些奇幻。
事情的起源是迟灏有一天来上课的时候,大家意外地发现,他脸上带了伤。
左眼好大一块瘀青,青中带紫,左眼球红血丝密布,像蛛丝网一样,看着都疼。
他平时从来不会和别人发生争执,更别说打架挂彩,唯一的一次就是上学期期末的时候,和关山打的那一架。
因此很多人自发把造成他脸上伤的人想成了关山,还有不少人问到司徒玥这里。
司徒玥被问得一脸蒙,她也不知道,隐隐觉得不是关山打的,关山打人很上道,从来不打脸。
可她又有些不确定,只好跑去高三八班,问关山。
关山当时正在做题,闻言把笔一摔,皱着眉头问她:“是不是他被狗咬了你都要怪到我头上?”
司徒玥一愣,刚要辩解,又被关山夺走话头。
“他就这么金贵?
“你哪回见我打人冲脸去?等着被处分呢?”
说到“处分”两个字,司徒玥有话说了:“我不是怕你哪根筋不对,又去打他,背处分吗?你上次打他背的处分还没销多久吧?”
他上次打迟灏,尽管自己也挂了彩,但因为视频里他几乎是把迟灏按在地上打,影响很恶劣,最后被学校记了大过,迟灏倒是什么处分也没背。
关山现在是高考生,正是为前途奔命的时候,如果因为打人而又挨上一记大过,可能将来考大学都是个问题。
司徒玥绝对不希望看到,他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她这句话也不知道是怎么捋对了虎须,关山在一愣之后,瞬间眉眼舒展,露出懒洋洋的笑意。
“人不是我打的,爷忙着呢,没那时间教他做人。”
司徒玥:“哦。”
关山拿起笔在她额头上敲一记:“回去吧。”
司徒玥便晕晕乎乎地回去了。
她觉得自己脑子可能出问题了,不然怎么会觉得,关山刚刚笑得那么好看呢?
到了高二五班,她跟程雪、马攸他们说起,人不是关山打的。
马攸有些困惑,咬着笔头道:“不是关山打的?那会是谁打的呢?”
程雪倒是不怎么奇怪。
司徒玥摇了下头:“不知道。”又说,“不过还好不是他打的,不然又得被记一次过。”
程雪当时正在写一张数学试卷,遇到一道数列题,怎么也想不明白,在草稿纸上来来回回地画。
听到司徒玥这句话,她几乎是很愕然地转过脸来。
“你怎么能这么说?”程雪问。
司徒玥愣了一下:“我怎么说了?”
“你说,还好不是他打的。”程雪慢慢地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
司徒玥更蒙了:“这句话……有问题吗?”
“有问题。”程雪表情严肃地道,“你这话就好像在说,迟灏被打不关你事,只要不是关山打的就行。”
她有这个意思吗?司徒玥愣怔了片刻。
仔细想想,她好像隐隐约约,真有这意思。
不是说她乐意见到迟灏被打,她也不希望看到他被打,可前提是迟灏已经被打了,于是她就只能寄希望于打他的人不是关山。
如果换作是以前,迟灏被打了,她肯定千百倍地帮他打还回去,即使那人是关山,她打不过,也得每天见到关山时,瞪上八百回眼。
只能说,在她心里,有把优先考虑的椅子,以前椅子上坐的是迟灏,现在换成了关山。
这或许有些凉薄,但无可指摘。
司徒玥想通了这一点,便理直气壮地对程雪说:“他被打,确实不关我事。”
程雪的脸瞬间拉下来:“阿玥,你真冷漠。”说完就扭头去算她的数列题了。
司徒玥像被她闷头打了一棍,她打完还一句话也不说,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司徒玥气不打一处来,说:“我怎么就冷漠了?小雪,你以前不是还希望我不要犯花痴吗?现在我改了,你怎么又说我冷漠?”
程雪埋头做题,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你为什么不说话?
“小雪,你现在是为了迟灏和我冷战吗?你什么时候和他那么好了?
“我和他,你选谁?
“你还不说话,你真的要和我冷战吗?
“我伤心了,我和你这么多年交情,想当年,你冒着天大的风险为我通风报信,在大姐头的威名之下,愿意陪着我……”
程雪被她搞得烦不胜烦,扭过脸对她细声细气地吼:“别吵了!我要做题!”
司徒玥气得往前桌马攸的椅子上踢了一脚。
“别偷听了!你头上只差没插根天线了!”
马攸哭唧唧。
不过这场吵架很快以司徒玥的妥协而终结。
中午午休时,她趁教室里的人都走空之后,在程雪的桌上放了一只红富士苹果。
苹果一面贴了张淡黄色便利贴,上面写着:老婆对不起,是我无情我冷漠我无理取闹,你别生气啦。
苹果的另一面则被她用小刀刻了副笑脸,圆圆的两个小洞是眼睛,下面一道咧开的细缝是小嘴,她没什么美术功底,眼睛刻得太小,嘴巴又太大,眼睛与嘴之间的距离更是不成比例,笑脸看上去龇牙咧嘴,丑得可以。
程雪午休回来时就看见这个丑苹果摆在她的桌上,被挖掉的地方露出里面的果肉,在空气中已经微微氧化,变成黄色。
程雪捧着这苹果反复地看,从便利贴这一面,移到笑脸的那一面,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躲在讲台底下,一直暗中观察的司徒玥猛地蹿出来,跳到程雪面前:“好!你笑了!被我抓到了!”
程雪憋着笑:“笑怎样?被你抓到又怎样?”
司徒玥一把揽过她肩膀,宣布:“你笑就是不生我气了,被我抓到就是我俩没事了!”
程雪嘴角的笑意就再也憋不住,不要钱似的哗哗淌了一地。
“我没生你气,阿玥,我对你生不起来气。”
“我也是。”司徒玥说。
她的志气到程雪这里就无端矮三分,前一秒还冷着脸,端着架子,在看到程雪脸一拉时,冷脸就绷不住了,这时程雪再把小脸一转,小腰一扭,她的架子就端不住了,稀里哗啦垮得比雪崩还彻底。
心里的念头一个个地往外蹦。
程雪怎么不说话啦?程雪不会真生我气吧?刚才我说话的语气是不是过分了点儿?要不先低头给程雪道个歉?
脑袋里一根弦紧紧绷着,等低了头,认了错,程雪给她一个笑脸时,才能真正松懈下来。
但她在别人面前又不是这样的。
就拿关山来讲,如果俩人吵了架,她会梗着脖子,拒不低头。
不夸张地讲,她能这样坚持到冰川消融,海水倒灌,地球毁灭,外星人领着星际舰队来抢占殖民地,她自己躺在休眠舱里头,外头还要贴张字条,写着“司徒玥绝对没有错”。
这就是骨气,这就是尊严。
当初因为关山对她说的那一声“滚”,她气得整整一年没和关山说话,如果不是那次在地下俱乐部,关山主动和她说了第一句话,她还能坚持很久很久。
关山有时气急了,骂她是“窝里横”。
司徒玥就拿程雪举例说,她才不是窝里横,因为她在程雪的冷脸下坚持不了三分钟。
关山先是一愣,继而更气了。
“那你就是只会跟我犯浑。”他恶狠狠地说。
但这次和好没几个星期,司徒玥和程雪又爆发了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争吵。
程雪的状态开始很不对劲起来。
程雪上次期末考的成绩可以说让五班所有同学和老师们跌破眼镜,惊掉下巴,从第一名掉到倒数第一名,其中的落差有如喜马拉雅山的海拔。
前人有言,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
全班五十六个人,第一名到倒数,隔着五十几颗人头,这五十几颗人头,也不是一日能够跨越过去的。
毋庸置疑,程雪是故意考出这个成绩的。
潘艳华隔三岔五地找她去谈话,她慢慢地起身,走进办公室,潘艳华问一声,她答一声,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就低着头看脚尖,直到潘艳华叹一口气,让她回教室,把司徒玥叫过来。
潘艳华问司徒玥:“程雪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司徒玥想了想说:“小雪她最近不喜欢吃学校外边儿那家光头凉面了,说每次吃都有股塑料味儿,怀疑老板是用塑料做的,还劝我别吃,然后她说她现在不喜欢看郭敬明了,觉得矫情,一本书看到最后主角全死光了,看得她生气。还有她现在不喜欢猫,想养狗,狗能看家护院儿,猫给口吃的就能跟人走,养了堵心。”
最后,她抬起脸,认真地问潘艳华:“潘老师,您看这些算有事儿吗?”
潘艳华说:“滚出去。”
等走到门口,潘艳华又冷冷地在身后喊:“把马攸叫进来。”
没过一会儿,马攸进来。
潘艳华问他:“程雪最近是不是有什么事?”
马攸摸了摸肚皮上刚刚被司徒玥掐出的印子,司徒玥刚刚对他说,他要是敢把寒假里两个人听说的事告诉潘艳华,等他回来就有他好看。
想起司徒玥当时的表情,马攸打了个颤,摇摇头说:“老师我不知道。”
潘艳华忍了忍,实在没忍住。
“你怎么哭了?”
“眼睛干,刚滴的眼药水。”马攸回答道。
下课后,程雪不在座位上,她最近行踪不定,似乎从上学期期末开始,就时常脱离铁三角的队伍,自己一个人行动。
司徒玥和马攸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小声商议。
“你觉得我们要不要去问小雪,她怎么给班长填了一个假地址。”司徒玥问。
马攸说:“问吧,还要问问她家里的事,是不是真像那些大婶们说的那样。”
“不行,”司徒玥厉声否定,“小雪她肯定有自己的原因,她从不跟我们说起,可能就是不想我们知道。”
“那就不问。”马攸从善如流道。
“不行,”司徒玥又厉声否定,“如果不弄清楚原因,我们就没办法搞清楚小雪是怎么了,我看她最近上课老走神,老潘瞪她老半天,她居然都没发觉。”
这时俩人之间突然挤进来一颗新的脑袋,马攸和司徒玥吓得齐声大叫,下意识往后退去。那颗脑袋的主人一手压住一颗脑袋,神秘兮兮地问:“程雪家里怎么了?什么假地址?”
司徒玥和马攸眼皮一翻,看见是魏明朗。
司徒玥大怒:“关你什么事!”
马攸也气道:“就不告诉你。”
魏明朗说:“不告诉我?好吧,那我问程雪去。哎,程雪来了,程雪我问你啊……”
“我说!”
司徒玥和马攸一起吼道。
三分钟后,魏明朗知晓了一个大概。
“小雪还在吗?”被他按住头,不能往后看的司徒玥问道。
“没在,我刚骗你俩的。”魏明朗神情淡淡地道。
司徒玥后来最后悔的事,就是把这件事告诉了魏明朗。
因为听说在一个晴朗的午后,五班正在上体育课的时候,程雪被魏明朗给截住了。
当时司徒玥和马攸正遍寻程雪不着,没想到她人却在老教师公寓前。
湘中建校历史悠久,据说有一百多年了,这一百多年里,校址不断扩大,导致有很多旧楼荒废,老教师公寓就是其中的一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