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睡吧。”沈逸问。
“没，有事？”
沈逸稍稍严肃起来：“有事。”
云庭鲜有见到沈逸严肃的神态，以为出什么事了，跟着紧张起来。
沈逸看着云庭的样子，笑了：“逗你的，进屋说。”
这会儿云庭准备要睡了，屋里只点着床头灯，光线昏黄，并不明亮，云庭刚要伸手开灯，沈逸伸手拦住了她，轻声道：“别开灯，就这样。”
云庭更疑惑了。
沈逸看着云庭，眼睛中映着一点光亮，他终于开口说道：“云庭，你愿意嫁给我吗？”
云庭一愣。
沈逸继续说，语气温柔又坚定：“云庭，我自从小时候认识你，就认为你应当是我的妻子，这一点，二十多年来从未改变过，我之前…不是不喜欢你，我只是…”说到这，沈逸垂下眼帘，他定定神，又抬起头，直视着云庭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云庭，你愿意嫁给我吗？”
云庭的眼眶有些湿润了，她低下头，伸手轻轻擦了一下眼睛，轻声说：“愿意。”
沈逸伸手给云庭擦了擦眼泪，他拉过云庭白净纤细的手，单膝跪地，给云庭戴上了戒指。
戴好戒指，云庭拉他起来：“不用跪的。”
“这样有诚意。”沈逸说。
今夜月光朦胧，沈逸和云庭睡在隔壁，谁也没有睡着。
沈逸在床上躺了半天，还是没有睡意，他起身走到桌前，拿出许久不用了的毛笔和砚台。
墨块在砚台上缓缓化为墨汁，沈逸用镇纸抚平三寸红纸，提笔写起来，字斟句酌，一字一句。
*
临近下班，一天的工作都已经完成，沈逸拿出一张信纸，开始写结婚要准备的东西。
就算不办酒席，但是总要给云庭做一身新衣服。房子沈逸已经看好了几处，法租界买房子不容易，但是依然要租房子，总不能在公寓里结婚。房子虽然是租的，但是也要买一些新家具。还要给云庭做一套金首饰，床上四件套，也要找好地方定制，结婚照可以直接去老陆那里拍，还有喜帖，喜糖，蜡烛，这些小东西，也是样样不能少的。
沈逸把这些东西一样一样写在纸上，心里很是高兴。
陈岁在他旁边的办公桌刚写完一篇报道，扭头看见沈逸在对着一张纸笑。
那笑容一看就不是为了什么工作上的事情。
有猫腻。
陈岁走过去：“上班时间，干什么呢？”
沈逸抬头看了一眼挂钟，这时挂钟刚走到五点整，沈逸说：“下班了。”
陈岁伸手要拿那张纸：“给我看看，写什么呢笑的这么高兴。”
沈逸没有阻拦，陈岁拿起纸，看见内容，也很高兴：“你要结婚啦？”
“什么时候决定的，日子定没定？这么大的消息，你都不说，你可真能沉得住气。”
“日子还没定。”沈逸在座位上抬头：“你帮我看看，有没有漏掉了什么？”
“嗯…”陈岁一行一行看过去：“不办酒席？”
“我跟云庭在上海朋友不多，就不办了。”
“这种事你不好委屈人家的。”陈岁说，她觉得如果自己的婚礼不办酒席是万万不可的，她自己想要的，也希望云庭有。
沈逸继续说：“云庭家里，没有爸爸妈妈了，办酒席没有家人，不合适。”
“哦…是这样”陈岁说：“不办也挺好的，办酒席又费钱又费力。”
陈岁继续看着那张纸：“不办酒席的话，这些就差不多了。”
沈逸说：“明天，我让云庭来告诉你我俩结婚的消息。”
陈岁没明白：“我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沈逸：“云庭来上海不久，同事虽然也相处的不错，但是也没熟悉到可以请到家里，我们结婚，大家在一起顿吃饭，总要有人是云庭请过来的娘家人吧。”
陈岁用手指着沈逸，点头肯定道：“可以嘛小伙子，蛮心细的。”
第26章
沈逸回了家，带云庭去看房子。
沈逸之前已经在报纸上看好了租房信息，有几处位置合适，他做了标记。
第一处，是一处洋房，带一个院子，面积不小。
房东的侄女带他们看房：“我姑妈他们一家上周就出国走了的，这个房子嘛，本来是不想租的，你知道我们家不差那几个钱的，但是房子嘛，总要有人气才好，之前有好几个人来看房的，但是我都没有租，我看他们不像正经人嘛。”
她说到这，用钥匙打开大门，转身对沈逸和云庭说道：“不过我看你们是很满意的哦！看先生和小姐的穿着，一看就是体面的人的！尤其这位先生，看上去老有腔调的。这位小姐，有福气哦。”
云庭让她说的不好意思，低头笑了。
房东的侄女继续说：“看我们家房子也是干干净净的哦，正适合你们新婚的小夫妻的。我的堂妹堂弟，也就是这家主人的孩子，他们个个一表人才有出息，这房子很旺的，你们搬进来，以后的孩子，肯定也会出息的嘛！”
这家的房子不小，欧式风格，装修的富丽堂皇，客厅里摆着小天使的摆件，针织缎子包边的沙发，花朵形状设计的吊灯，每一处都很精致。
只是…很像原来云庭在哈尔滨的家。
房东的侄女带着他们走了几个房间，又说：“你看，房间是足够的，以后你们孩子多也不怕不够住。要是你们长期租，我给你们便宜一点好啦。”
沈逸说：“先谢谢您，我们回去再商量一下，商量好了再联系您好吧。”
“好的呀。”房东的侄女也蛮爽快的，说：“房子就是要认认真真多看几个的，尤其新房，不好草率的，你看好了再来找我，我这个房子不急租的。”
出了门，沈逸问云庭：“我们去看下一个吧。”
云庭抬头，问：“你不问问我喜不喜欢刚才那个？”
沈逸问：“喜欢吗？”
云庭摇摇头：“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
“太大了，万一我不在家，你又害怕。”沈逸说。
云庭拉着沈逸：“天要黑了，我们去看下一个吧。”
*
婚期定了下来，是个好日子，所有人都很满意，只有陈岁不太高兴。
陈岁说：“我答应了云庭一定要去的，你定在这天，过几天张老师要带我出去，怕是回不来嘛。”
这事赶上了，沈逸也没办法，他说：“最近的好日子就这一天，我也不知道张老师这么突然要带你出门，还是工作重要，你好好的去，要是顺利或许还能赶上。”
这时张易之上楼了，对沈逸说：“你结婚老师去不了，这个当作新婚礼物吧。”
沈逸接过张易之的礼物，那是一对镇纸。
一个上面刻着：良缘佳偶。
另一个上面刻着：红叶白首。
陈岁过去看看，见这对镇纸很是别致，又不像是商店里常见的款式，她想到张老师曾经自己刻过印章，说：“张老师，这不会是你自己雕的吧？”
张易之一笑，点点头。
张易之亲手做的礼物，沈逸心里有些感动，他双手接过来：“谢谢张老师，张老师费心了。”
张易之说：“以前我只当你们都是孩子，这回你结了婚，便是大人了，以后要承担的责任只多不少，以后更要时刻严格要求自己。”
沈逸郑重的点点头。
陈岁说：“张老师，你可不能偏心，我结婚的时候你要给我刻四个！”
*
陈岁与张易之要去延安一趟，到底没能赶上沈逸的婚礼。
不过陈岁早送了礼物过来，陈岁送的礼物是她在洋行挑了几天费心思挑选来的。
是一对小兔子造型的夜灯，两只小兔子穿着红色的中式喜服，这两只小兔子的造型做的十分精美，动作憨态可掬，耳朵尖上还抹了一点点腮红，他们穿的喜服上都是苏绣绣的龙凤花纹，物件虽小，但是细节做的一丝不苟。
两只小兔子提着两个镂空木雕的龙凤红灯笼，点亮开关，红灯亮起，映的两只小兔子小脸通红。
洋行里中式风格的东西并不多，陈岁在洋行逛了几天，都不满意，这对小兔子摆出来的第一天，陈岁一眼就相中了，赶紧买了下来。
在两只小兔子的脚底板，陈岁自己写了祝福语。
一岁一礼，一寸欢喜。
还是女孩子能拿捏女孩子的心，云庭喜欢的不行，说以后定要日日摆在床头。
沈逸也终于在结婚这天等到了李良辰的神秘大礼。
那是——两件真丝的睡衣。
李良辰一手搂着沈逸，一手托着精致的礼盒，看着沈逸笑容灿烂：“逸哥，你看看，怎么样？”
“睡衣？”
“真丝睡衣！这手感，滑溜溜，冰冰凉，在晚上，灯光下，还有一点点透光效果。”
李良辰笑的越发灿烂：“怎么样逸哥？不错吧！”
沈逸让他说的不好意思，低头不语脸微红。
“啊呀！一看你就没经验。”李良辰为沈逸不能感知这份礼物的美好而感到无奈，但是他很快就释然了：“啊呀没关系没关系，到了晚上，你就懂了哈。”李良辰拍拍沈逸。
“你来的挺早啊。”这时陆怀南来了，他大步走进来，伸头去看李良辰手里的礼盒：“这是你送的礼？啥东西？”
“真丝睡衣，看看，咋样？”
陆怀南一看，笑了：“挺会挑嘛！”
李良辰仿佛找到了知音，立刻跟陆怀南勾肩搭背起来：“是吧！我跟你说，这是真丝的，这手感…”
“哎！”这时沈逸伸手打断了李良辰的话，二人抬头，见云庭走下楼来。
云庭穿了一身红色的旗袍，她平时很少穿红色，也没穿过旗袍，这时一身红色衬的她肌肤雪白。她明亮的眼睛，弯弯的眉毛，都被沈逸看进眼底。她走下楼来，身姿绰约，比起她平时，这身衣服倒是给她平添了一丝媚态。
沈逸从未见过云庭这个样子，定定的看着云庭，忘了说话。
“嫂子！”李良辰从陆怀南臂弯里跳将出去：“今天可以名正言顺的叫了吧？”
云庭笑笑，沈逸说：“以后叫个够。”
沈逸这话是对李良辰说，眼睛却一刻没有离开云庭。
陆怀南站起来，他看着云庭道：“这当了新娘子就是不一样。”
他说着提起自己带来的礼盒：“那个，我这人不懂这些讲究啊，送的不好云庭你别挑我。”他一手拎起一个红盒子：“这个，一套梳子举案齐眉。”又一只手拎起另一个红盒子：“这个，一对碗筷成双成对。”
云庭接过他手里的红盒子：“我正想着缺一套梳子呢，碗筷也好，正好都用的上。”
陆怀南又说：“我去做饭，今天你和沈逸都不好干活，坐下，跟九公子聊天。”
李良辰一把拉过陆怀南：“你行不行，哪有结婚还要在家做饭的，饭菜我老早就在在百乐门定好了，一会儿就送到。”
晚上，酒过三巡，李良辰开始说胡话了：“逸哥，一会儿我们可要闹洞房的！”
沈逸看看陆怀南，陆怀南一把搂过李良辰：“行了，今天差不多了，走，我们回家。”
李良辰手脚乱晃：“我不回家！我要闹洞房！”
“好好好，闹洞房。”陆怀南一把架起李良辰：“走，我们去闹洞房。”说着就拖着他往外走。
沈逸跟着二人来到门口：“老陆，麻烦你了，把他送回家去。”
陆怀南摆摆手：“去吧去吧，别送了，赶紧回去。”陆怀南一笑：“春宵一刻值千金，可不能浪费。”
沈逸笑笑，对陆怀南摆摆手。
*
卧室里贴着红色的喜字，烛光摇摇晃晃，照进了沈逸心里。
云庭坐在床上，沈逸挨着云庭坐下。
沈逸看着那支红烛，想说点什么，却没有说出口，低头笑了。
云庭也笑了，她把头靠在沈逸肩膀上：“笑什么。”
沈逸拉过云庭的手，看着她纤细手指上的戒指：“终于娶到了你。”
“娶到我，就这么高兴？”
“高兴。”沈逸看向云庭，一字一句认认真真的说：“云庭，我最高兴的事情就是遇到了你，现在，又真的娶到你…”沈逸话说到一半又轻轻笑了，他伸手扶过云庭的发丝，然后低头，在云庭的刘海上，亲了一下。
云庭的脸上添上一丝绯红，沈逸拉着她的手，轻轻摩挲着：“想一想，我们认识都有二十多年了，时间真快啊，第一次见到你，你才五岁，如果那个时候的我就知道以后能娶你为妻，我的童年，一定会增加很多快乐。”
第一次说到妻子这个词，沈逸切实的感受到了这个词的意义与力量，那是一种温柔的责任。
沈逸看着云庭的眼睛继续说：“云庭，我一定尽力好好待你。”
云庭一笑：“这么认真？”
沈逸也笑了：“娶你，就是要认真的。”
云庭看着沈逸，说：“你从来没有说过这种话。”
“当然不能轻易说。”沈逸轻声说：“说到，就要做到。”
然后他又说：“是不是应该喝交杯酒。”
云庭点点头：“要喝的。”
沈逸起身，拿起桌子上的红酒瓶，倒了两小杯。
烛光闪烁在红酒里，映的红杯子更加晶莹剔透，沈逸拿起一杯，又给云庭一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