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心里万分舍不得云庭，但是…
云庭不是不知道沈逸的心思，她红着眼眶继续说：“你怎么知道你给我的就是我想要的？我爸妈都走了，你走了六年，好不容易回来了，现在又不要我了吗？”
这句“不要我了吗”就像一把利刃插进沈逸心里，纵使他再坚定也心软了。
他看着云庭红红的眼睛，心想，我何德何能呢。
他走过去，拉起云庭的手：“走吧，我们一起去。”
收拾好东西，沈逸锁好大门，提着东西。
云庭看着这个她和沈逸住了三个月的院子，看着门口上她贴的福字，久久才回过头来，向前走去。
走出了几里路，他们终于拦了一辆马车。
坐在马车上，云庭问沈逸：“要去跟你妈你哥说一声吧？”
沈逸也在想这个问题，他想想，说：“就不告诉我妈了，明天你找个理由把我哥叫出来，我跟他说。”
第13章
云庭辞职之前也来找过沈深，骗他说自己要去外地学习一段时间。
今天再来找沈深，云庭显得小心翼翼：“哥，我来给你送点东西。”
沈深说：“放那吧，哪天回来的？学的怎么样？”
云庭说：“昨天回来的，嗯…都是以前学过的东西。”
云庭不会说谎，赶紧岔开话题：“阿姨呢？嫂子也没在家？”
沈深说：“她们去佳木斯走亲戚了，过两天才回来，你找她们有事？”
云庭摆摆手：“哦…没事…”
沈深知道云庭有点怕自己，平时云庭来，都是跟母亲和妻子聊天比较多，要是她们不在家，云庭基本放下东西客气两句就走了，但是今天云庭支支吾吾还不走，似乎有话还要说。
云庭终于鼓起勇气说：“哥，我今天，找你其实还有别的事。”
沈深也发现云庭今天似乎说话也有些扭捏，莫非她是相中谁家小伙了不好意思开口，要让自己母亲妻子帮忙去说？不过云庭似乎并没有忘记跟沈逸的婚约，还是对自己弟弟情有独钟。
沈深问：“什么事？”
云庭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说：“沈逸回来了。”
沈深听见沈逸回来了，一皱眉：“他不是在法国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不知道？他现在就什么事都不跟我说？他现在人呢？已经到国内了吗？”
云庭想起了小时候被沈深支配的恐惧，她所幸一鼓作气，说：“他…现在就在外面。”
沈深怒了：“就在外面？他为什么不进来？你让他进来！”
云庭刚往外走，又听见沈深在身后自言自语：“真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我看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云庭一只脚已经迈出了门，听见这话，忙回头说：“哥，沈逸身上有伤，你一会儿…别跟他生气。”
云庭说完头也没回赶紧下楼去了门口，跟沈逸说明情况，沈逸说：“他生气了？”
云庭说：“好像有点。。。”
沈逸说：“走吧，一起上去。”
云庭本能的摇摇头。
沈逸笑了，说：“你总要进去等我吧。”
走进自家家门，看着熟悉的雕花木门，沈逸发现想家也可以是在回家之后。
沈逸在沈深门口站定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做了几秒钟心理建设，才推门进去。
沈逸进来，沈深坐在椅子上，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沈逸向前一步：“哥。”
沈深还是没搭理他。
沈逸又叫了一声：“哥。”
沈深的眼皮终于抬了抬，他看着沈逸，皱褶眉问道：“你回来多久了。”
“一年多了。”
沈深提高了一个音调：“多久！？”
沈逸低下头：“前年年底回来的。”
“你可真行啊沈逸，在哈尔滨呆了一年多你都不说回来看看，你给我写的信也是假的？”
沈逸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
“这一年你都干什么了？”
“在光华书店上班。”
沈深继续问：“住在哪？”突然他想到之前他去云庭家拿药看到另一个房间的灯也开着：“你别告诉我你住在云庭家！”
“我自己租了一个房子。”
“对，家就在哈尔滨你租房住，你有钱没处花是吧。”沈深说：“国内不太平！你回来干什么？为了云庭吗？你要是想和云庭结婚我们可以把她也送出国。你们俩就好好在国外呆着，你回来做什么？”
沈逸说：“哥，我总要回来做些事情的。”
“你在国外就不能做事？你在哪里不能做事？”沈深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这个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有些事情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做，稍有差错，就是万劫不复。你不是不知道云叔和李姨是怎么没的，云庭当时如果在国内，都不好说！就算你不为我，你能不能少让妈操点心？”
沈逸说：“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能做逃兵。”
沈逸看着沈深，鼓起勇气说道：“哥，我要去上海了，明天就走。”
沈深气的一跺脚：“你又要干什么去？”
沈逸没说话。
沈深一脚踹过去：“既然你主意这么正，你还回来告诉我干什么？一回来就要走，问做什么也不说，沈逸你别来告诉我，你就自己直接去，就让我们一直以为你在国外，省的天天惦记你！”
“哥。”沈逸没有闪躲，结结实实挨了一下，他踉跄一下，扶着桌子才站稳。
他知道大哥说这些都是为了让他能有安稳的一生，他说：“国破，家亡，这是你教我的，没有国，我贪图安稳就一定能安稳了吗？现在的东北，用逆来顺受低声下气换来的所谓安稳，真的安稳吗！旅顺，南京，谁能保证以后哈尔滨…”
沈逸意识到自己想说的话极不吉利，话说到一半生生咽了回去。
沈深当然知道这些道理，他也知道自己的弟弟，他感到头疼，扶着脑袋：“你现在反过来教我了是吧！报国，可以有很多种方式，你就在你自己的位置上，做你该做的事情，也是报国。”
“哥。”沈逸继续说：“有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那为什么就要是你呢？”
“我宁可是我。”
沈深扶着脑袋坐下来：“你要去多久。”
沈逸见哥哥松口，忙给他倒了杯水，轻声说：“我不知道。”
又是这句话，当年沈逸还小，但是沈深记得，当年他们的父亲就是说了这句话后，再也没能回来。
沈深觉得自己脑袋嗡嗡直响：“不知道！你啥都不知道是吧！”
“哥，妈就…”
沈逸还没说完，沈深就打断了他的话：“你还知道惦记妈？妈怎么？要我照顾好妈是吧！你跟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告诉你沈逸，我照顾不好妈，你不回来妈好不了！”
沈逸低头，说：“哥，妈有你，我放心。我回来她不知道，就别告诉她了。”
“你还要我跟你一起骗妈是吧？”沈深气的直叹气，他扶着脑门沉默了许久，抬头说：“伤哪了？”
沈逸一愣。
沈深提高一个音调：“我问你伤哪了！”
沈逸道：“皮外伤，已经好了。”
沈深说：“过来，给我看看。”
沈逸没动。
沈深抬头瞪了他一眼，沈逸脱掉外套，解开了自己的衬衣扣子，胸口处，一块狰狞的伤疤露出来。
沈深皱了皱眉，问：“枪伤？”
沈逸点点头。
沈深没再去看沈逸，起身走到柜子前，从箱柜底下翻出几盒药，递给沈逸：“家里留的，你拿走吧。”
那几盒是盘尼西林，战时的盘尼西林被严格控制，在中国极其缺乏抗生素的情况下，一支盘尼西林就是一条人命，黑市上堪称天价，有时一支甚至能卖到一根金条的价格。
“哥。”沈逸只拿了一盒，把剩下的推了回去：“家里也要留一些。”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你要是真让人省心就不要受伤！”
沈逸只得都接过来，道：“哥，我想看看侄女。”
提到孩子，沈深的表情终于显现出一丝温柔：“她跟你嫂子陪妈去佳木斯了。”
沈深掏出自己的钱包，夹层里有一张照片，他递给沈逸。
照片里，是唯独缺少沈逸的全家福，站在中间的，沈逸的母亲抱着孩子，沈深和嫂子一左一右站在母亲两侧。
照片中的小女孩两三岁的样子，白嫩的小脸，大眼睛双眼皮，她小小的手里抱着一个大红苹果，笑的格外灿烂。
“拿着吧，这张你拿走。”沈深说：“反正底片留着，我再去洗。”
沈深叹了口气：“有些事你不肯说我也不问了，但是有一点，沈逸你记住，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不管在哪，好好生活。”
沈逸接过照片点点头：“哥，我走了。”
第14章
沈逸和云庭来到上海，第二天他们按照信中的地址去找了邢瑞林。
邢瑞林在上海有一家照相馆，就住在照相馆楼上，平时陈岁拍的照片就在这洗出来。
邢瑞林见了他们，问云庭：“你的资格证书都带来了吗。”
云庭：“带来了。”
邢瑞林说：“虽然你爸妈已经给你留足了财产，但我想你还是应该去工作，租界的医院只有一家，进去不那么容易，不过就算不在医院，也应该找家药铺诊所之类的地方上班。”
云庭：“邢叔叔，我这几天就出去找工作。”
邢瑞林说：“也不必那么着急，你们刚到，总要熟悉熟悉。”
说着他又转头向沈逸：“你张老师，你刚回国的时候见过的，他们的报社缺人，你愿意去吗。”
沈逸回国一年来写过几篇稿子，全是在这个报社发的，沈逸点点头：“愿意。”
邢瑞林说：“你们刚到，房子看好了吗。”
沈逸说：“租了两间公寓。”
邢瑞林说：“公寓人来人往总归不是长久住处，先住着吧，以后有合适的再换。”
沈逸：“刑老师，我什么时候去上班。”
邢瑞林说：“你要是没事明天就过去吧。”
*
第二天一早，沈逸就去了报社，他推门上二楼。
沈逸说：“张老师您好，我们之前见过。”
张易之伸出手，沈逸也赶紧伸出手迎过去，他们的手握在了一起。
张易之说：“只是我与你刑老师一起报的报社，你也看到了，是小报社，就这么大，二楼办公室，一楼有一些工具可以做排版工作，印刷我们借用别人的机器，不在这里。”
张老师指着陈岁：“这位你也见过了，她叫陈岁，是我的学生。”
沈逸跟陈岁点头示意，张易之继续说：“我们这里原来还有一个人，不过前几天调走了，所以接下来只有我们仨共事，小报社，人手不够，什么活都要干，我有的时候不在，只能多麻烦你们，一会儿让陈岁带你去熟悉熟悉工作。”
张易之又说：“这是你的桌子，你的工作内容主要还是负责写，这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其他的，让陈岁有空教你，平时照片一般都是她拍，不过你也应该学习。”
沈逸点点头，把带来的东西放在自己的桌子上。
陈岁说：“我们是周刊，内容主要是新闻事实，不过周刊嘛，有时候发出去新闻已经不新了，所以其实还是对事件的思考多一些，稿件平时我和张老师写一些，也面向社会收一些，要出刊的内容要提前一周做好，提前两天送公董局审核。”
沈逸说：“好，我知道了，我对报社工作不熟悉，工作中有问题还要请教你。”
*
三月份的天气在哈尔滨是江水才刚刚开化，而在上海已是春花盛开。
由春入夏，在法租界这座孤岛里沈逸和云庭算是安顿下来。
云庭去了广慈医院上班，沈逸每天去报社，下班回来二人住在公寓两间房间的隔壁，近在咫尺，隔着一道墙。
就这样日子继续向前走去。
平时沈逸都是最早到的，这天沈逸刚到报社，张易之就已经都到了，邢瑞林也在，二人正在讨论什么。
“张老师，刑老师。”
“你来了。”张易之抬头跟沈逸打了个招呼：“正好，你过来，我有话要同你讲。”
沈逸走过去，张易之说：“下周日本人准备开一个中日亲善晚会，就在76号办，我们也是受邀媒体之一，你刑老师的意思要你过去。”
沈逸抬头看向邢瑞林，邢瑞林说：“你去跟随拍照，当然这不是我们真正的目的，76号里现在有一份名单，涉及到很多人，这份名单的保密级别很高，76号也只是负责运输保管它，没有权利查看它，你真正的目的就是去把它拿出来。”
邢瑞林说着递给沈逸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牛皮纸袋：“就是这个，我们有内部人员的情报，这份名单平时就放在易默村的办公室里。”
邢瑞林又掏出一份76号的结构图：“你看，这是会客室，会客室的正楼上，就是易默村的卧室及办公室，不过听说他因害怕被暗杀平时只住在浴室里，所以你进去后，要千万小心不要动他房间的其他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