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目光放肆地在连晨母女俩身上扫来扫去,从警惕到迟疑再到难以置信:这一大一小,难道是老刘外面的女人和孩子?
可看着不像啊,虽说他们家老刘长得也挺帅的,可毕竟快50岁了,这女人还这么年轻,顶多不超过35岁,怎么可能看得上那把老骨头。
女人在打量她们的时候,她们也在打量女人:门里的人身高大概1米6左右,和连晨差不多高,但却有2个连晨那么宽,这使得她整个人的体积圆滚滚的:脸是圆的,眼睛也是圆的,就连手指都是圆的。
此刻她正围着一个及膝的大围裙,左手上沾满了泥。女人咳嗽了一声,不客气地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找谁?”声音粗声粗气。
“请问,刘梓建先生是住这里吗?”
“是,你们是他什么人?找他干什么?”女人面带不善,好像下一刻就会把她俩轰出去。
“我们是康宇哲的家眷。宇哲生前和刘先生是朋友,多次得刘先生的照顾和接济。我们这次来是把欠的钱还上,顺便当面谢谢他。”
听连晨这么说,女人的神色马上缓和下来,心道:“原来是孤儿寡母,也怪可怜的。”
她边说边侧身让了让:“进屋等吧,他刚出去买东西了,一会儿就回来。”
她俩边走边打量房间,发现女人虽然没怎么收拾自己,屋子却收拾得既干净又整洁,跟院子里完全是两个世界。
她们在沙发上坐下,女人又周到地递过来两杯温开水,打开了家里的电视机:“你们先坐会儿,我去忙……”
话还没说完,屋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倒了,震得地面都有些抖动。
女人惊叫着跳起来,快步朝屋后跑去:“小祖宗,你在拆我们家房子吗?又把什么整掉了?!”
车晓顺着女人的背影望去,原来这房子还有个后院。从客厅往外看,后院里郁郁葱葱的,看样子种了许多花花草草,声音刚才就是从那边传来的。
她慢慢地踱到后院门口,只见一个八九岁左右的小男孩满脸泥污地站在一颗倒了的桂花树旁,桂花树足有3米高,倒下的枝干压塌了好几盆开得正艳的各色月季。
女人心疼地骂骂咧咧:“哎哟,我的蓝色风暴、莱茵黄金、龙沙宝石都被你压死了呀!哎哟,可心疼死我了……”
小男孩一脸嫌弃地看着她:“阿姨你说什么呢?我一句也听不懂。可是我的桂花要怎么办?”
他也不帮女人去收拾残局,就跟个甩手掌柜似的站在旁边威胁道:“你快帮我把桂花扶起来,要不我告诉刘叔叔你今天又去打麻将了!”
女人一听马上就来气了:“你个小兔崽子,你还恶人告黑状呢?你信不信我背着你刘叔把你打得爹妈都不认。”说着就扬起手准备给他一巴掌。
小男孩见状飞快地跑开,匆忙中撞倒了正站在门边朝外望的车晓。
车晓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听着还挺痛的,她张大嘴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小男孩听到哭声马上停了下来,可是他也不过来扶一把,只是隔着一米远的距离呆呆地看着她。
连晨慌忙跑过来把她扶起来,轻轻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女人听到哭声,也停止了手中的活,一边走一边唠叨:“真是个不省心的小崽子,到处闯祸,早晚得出事!”
“又在说谁不省心呢?”男人背着光推门进来,手上还拿着一包东西,看样子像是花肥。见有客人在,又问了一句:“月容,你朋友来了?”
“找你的,叫康……康什么来着?”女人挠了挠头:“忘了。”
连晨赶忙接话:“康宇哲家的,打扰你们了。”
“康宇哲?你……你是连晨?”老刘吃惊得手一抖,花肥差点掉地上。
他当即把东西放在桌上,转身招呼连晨进了书房,又冲女人吩咐了一句:“月容,照看一下孩子,我和小连有点事要谈。”
书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屋外的三个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一眨眼半个小时过去了,书房的门还是紧闭着,谁都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
梦里的车晓又开始犯糊涂了,如果自己是尧尧,父亲走了之后母亲明明还活着,为何她后来成了孤儿?还连名字都改了,难道……
她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不安地在地上写写画画。小男孩此时也不闹妖了,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车晓懒得理他,眼皮都不抬一下,继续孜孜不倦地画着,一副「画不惊人死不休」的气势。
不知不觉间,一幅成型的画在她面前展开:一个长方形的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条细细的手链,手链中间是一个四分之三的圆,圆心中镶嵌着一枚小小的钻石,小巧而又精致——这是江南送给她的手链。
这时候正在思考的又变成了22岁的车晓,她迫切的想知道此时的江南在做什么呢?她迟迟未醒,他会不会急坏了?
车晓苦笑着摇摇头,正准备把画擦掉,小男孩却突然开了口:“你画得真好,这个手链真漂亮。”
车晓抬头看了看小男孩,不置可否。见她没说话,小男孩又接着说道:“我长大了,也要送一个这样的手链给我女朋友。”
小男孩坐在后院的台阶上,阳光斜斜地照在他的身上,侧脸上细小的绒毛仿佛渡了一层金,闪耀着柔和的光。
男孩的表情非常认真,那一刻居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纯净和美好。
车晓看得有些呆了,原来所有的奢华,都抵不过少年一句不染尘灰的誓言来得珍贵。
“江南,萌萌不是你女朋友吗?你送给她不就行了?”女人无所事事,开始拿小男孩打趣了。
“我才不要送给她,她才不是我女朋友呢!”小男孩又生气又恼火。
他也叫江南吗?长得还挺好看的。22岁的车晓在心里默默地想。
作者有话说:
注1:蓝色风暴、莱茵黄金、龙沙宝石为月季花品种。
最新评论:
【哇唧唧,小江南出来啦,期待他们的一段竹马之情。】
【今天太高效啦,给作者加鸡腿,开森】
【作者吊足了我的胃口,让我不得不每天等着更新ING】
-完——
第8章 、惊变
——不能坐以待毙——
书房门「嘎吱」一声打开了,屋里的交谈总算接近了尾声,连晨和老刘一前一后走了出来,两个人的神色都比较凝重。
女人疑惑地看了看老刘,老刘马上切换了一副面孔,冲女人咧嘴笑了笑,算是回应。
车晓见他们出来,赶忙站起来跑了过去,发现连晨的手里多了本余华的《活着》。
连晨拉着她的手,冲女人客气地笑了笑:“今天打扰了,谢谢你们的款待,我们这就告辞了。”
女人刚想说些什么,老刘忙抢先开了口:“哪里的话,是我们招待不周。时候也不早了,今天就不挽留你们了。月容,送送小连。”
从老刘家出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街边小摊像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让白天人烟稀少的街道变得热闹起来。
他们把摊位摆在人行道上,让本就狭窄的人行道变得更加逼仄拥挤了。
车晓和连晨小心地从摊位旁边挤过去,生怕碰翻了什么东西。
前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里里外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把道路彻底堵住了,大家只好绕道而行。
连晨正准备带着车晓从马路上绕过去,一辆警车呼啸着迎面开过来,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她们面前——这下彻底过不去了。连晨只好带着车晓走另一条僻静的巷道。
跟刚才的热闹和繁华相比,这一条巷子几乎没什么人,偶尔有野猫野狗鬼鬼祟祟地走过,显得过于冷清了。
自从进了这条小道,车晓总感觉有一道目光一直紧紧地从后面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盯穿般让她脊背发凉。
她不安地扭了扭头,却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于是拉着母亲的手继续往前走。
可是越往里走,那种感觉就越强烈。她故意放慢脚步,突然猛地转过头去,还是什么都没发现。她纳闷地甩了甩头,觉得自己有点神经质了。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安静的街道上,她们的脚步声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她们准备拐进另一条巷子时,连晨突然蹲了下来,抓起车晓的鞋带瞬速地打了个死结:“尧尧,你鞋带松了。”
借着眼角的余光,她瞥见一个身影「嗖」地一下消失在拐角的墙根,快得根本来不及看清是人还是别的什么动物。
连晨心道此人已经跟了一段时间了,应该是冲自己来的,若带上尧尧,不知道有没有逃脱的胜算。
她看到拐角有一个可容纳一人藏身的三角形空地,有点像是给小猫小狗搭建的房子,当即一边系鞋带一边对车晓吩咐道:“尧尧,妈妈刚刚走得匆忙,不小心把钱包弄丢了,我去找一下,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好不好?”
车晓惊恐地抓紧连晨的手,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心里不停地默念「不要走」。
连晨轻轻呼出一口气,继续细声细语地安慰道:“尧尧别怕,我很快就会回来,要是别人叫你,千万不要出来知道吗?”
说完她站起来转过头,看了看身后越来越浓的夜色,心里的不安潮水般涌了上来。她用力地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已是一脸平静。
她轻轻取下脖子上的白色圆形吊坠项链珍重地给车晓戴上,又把余华的《活着》连同挎包都递到她手里:“如果妈妈半个小时后没有回来,你想办法把这两样东西交给刘叔叔,明白吗?”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车晓仍是紧紧抓住她的手不放:“求求你,不要走……”眼泪不知不觉间早已打湿了眼眶。
连晨用力挣了挣,没有挣开。她只好一根一根掰开车晓的手指把手抽出来,随即毅然决然地转过身,朝巷子拐角走去。
车晓泪眼婆娑地盯着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有些单薄,又有些消瘦,却有种说不出的高大和凛然。
很快,那背影走进拐角,走入小巷,完全消失在她面前。她一下子惊跳起来,把背包挂在左肩,跟着也消失在夜色中。
她不可能在这里坐以待毙,她想跟过去看个究竟。
这是一条两边都是高墙的小巷,不长,可以从这头望到那头,窄窄的巷道仅供一人通行。
地下还有一条砖头铺成的暗沟,沟里的水声时断时续,不像是活水,倒像是从房子里通往此处的下水道,时不时还冒出一股馊味儿。
连晨轻手轻脚地贴着墙壁往前走,即将到达拐角处她停顿了一会儿,正准备探出头去,一根手臂粗的长木棍拦腰截断了她的去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
她认出正是上次朝康宇哲开枪的那个男人,气得牙齿咯咯打颤,握紧的拳头快把手指给折断了。
她一把抓住了木棍,使出了十成的力道往身前一拉,当即缩短了她与男人的距离,又干脆利落地借着木棍的支撑,双脚齐发地朝男人裤/裆踢去。
男人见状慌忙往后一躲,木棍就到了连晨手里。连晨抓住木棍就砸了下去,男人用手一格挡,木棍从手臂滑向左肩,才没有把他的脑袋砸开花。
吃痛的男人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又匪里匪气地骂道:“臭娘们,够狠啊!来啊,看看今天是你死还是我活!”
连晨紧抿着双唇,一个字都不想跟他废话,满脑子想的都是替康宇哲报仇。
她那么好的康宇哲,平时连鸡都不敢杀的康宇哲,居然就那样惨死在自己面前,眼前这个男人,他怎么忍心下得了手?!
她快速挥舞着木棍,处处朝男人的要害部位扫去。男人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5寸长的小刀,刀刀朝木棍砍去。
小刀削铁如泥,没几下长棍就变成了短棍,两人的交锋也很快从短兵相接到近身肉搏,从高墙窄巷打到了矮墙深巷里。
车晓步步紧跟着连晨,躲在矮墙处看着巷子里打斗的一幕,心也跟着他们乒乒乓乓的撞击如擂鼓般跳动着。
近身肉搏连晨是没有优势的,她的木棍完全没有杀伤力,身形也不如对方高大,很快就落了下风。
男人见她体力渐渐不支,趁其不备,一刀刺中了她的左臂,鲜血汩汩地冒了出来。
她一吃痛,木棍也掉在了地上,见势不妙,她本能地往后退。
男人则步步紧逼,又冲过来狠狠地踢中了她的小腹,她痛得弓起身子靠在了墙上,气喘吁吁地抬头看着男人。
“跟我斗,也不看看自己够不够格!东西呢?赶快交出来!”
男人气势汹汹地威胁,顺便从腰间抽出了绳子,三两下把她的双手双脚牢牢捆在一起,团成了一个虾米——连晨瞬间动弹不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东西没有,要命一条,拿去……”她停顿了一会儿,苦涩地笑了笑:“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我看你还真是不想活了,都这时候了还装蒜。你男人放着好好的财务不干,非要干那偷鸡摸狗的事情。我再问一遍:你们把老大的账本藏哪了?”说完他抓起连晨的衣领把她提起来面对着他。
看着眼前这个眉目如画又面色苍白的女人,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要是在不同的场合遇见,他大概会生出一点怜香惜玉的情愫吧,可是现在他只想她快点屈服,他只需要拿到他想要的,然后送她去她该去的地方,任务就算完成了。
连晨看了看他,突然间就很想笑,笑这个男人就像一条看门狗一样,主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双手沾满了血腥,却只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从来没想过自己要怎么活。
“真是好笑,什么账本值得搭上你的整个人生?从你对宇哲痛下杀手的那一天起,你也走在死亡这条路上了……”
她笑得心脏都跟着抽痛起来,说出来的话也断断续续的:“不会有第二条路的……人命终究要用人命来还。”
男人紧皱着眉头,对这样的絮絮叨叨很不耐烦。还没等连晨笑够,她就被男人拽离地面,紧接着一记拳头重重砸在脸上。她的半边脸瞬间肿得老高,嘴里满是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