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景——周亦猫
时间:2022-01-23 09:10:05

  来人面有无奈地看向沈抒宇,余光瞥见开门的邻居站在门口,脸上的表情刹那愣怔,旋即恢复如初。
  他看向茹景,询问:“你住这里?”
  沈抒宇替茹景答了:“是的呀,漂亮姐姐就是住这里,我被欺负,是她帮了我,然后她就进了电梯。”
  那群坏小孩一直说她是老巫婆,天天都可以见到,那一定是住在这里没错了。这句话他没说,被小叔叔的一个嫌弃眼神给制止了。
  沈抒宇已经替她开口,茹景没什么不好承认:“是,过两天就搬走了。”
  席知恒给她改口:“今晚就搬。”
 
 
第101章 C101
  他神色冷冷拥着茹景转身往屋里走,握住门把手就要带上,将剩下对话的机会掐死。
  茹景反应慢半拍,在门留下一指宽的缝隙时用膝盖抵住,目光与席知恒的相接,无声示意他开门。
  既然当事人就在隔壁,有些话她想当面问清楚,这正好是个机会,她不用去参与进沈衍明日的不见不散宴会,省去很多麻烦。
  “我有几句话想和他讲讲,不用很久,” 席知恒眼底的不悦明显,茹景虽然不想闹不愉快,但更不想错过眼下这个机会,她的大拇指摸了摸他的大鱼际,声调娇软,“五分钟内搞定?”
  席知恒很吃她故作的讨好这一套,带着点哄人的意味。
  他冷然的面容有几分柔和下去,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嗯声,随即倚靠在门框上,手掌轻轻一推,原本要合上的门又打开,将隔绝在外的人放入视线里。
  沈衍和沈抒宇尚未回神,茹景已经走到他们面前,直截了当地问:“说吧,你有什么必须要和我说的,洗耳恭听。”
  她的态度不算好,但当着小孩子的面还是有所收敛,不如在老宅见面时的冷沉幽然,至少面色平静无波,和位于她身后的男人有几分像。
  沈衍自嘲地想,果然相处多了,不知不觉中身上就有了对方的影子,他竟心生羡慕。
  他无声无息描绘茹景现在的模样,年少的时候就美得张扬,现在这张扬只增不减,携裹着她身上散发的成熟妩媚,化为另一种浓墨重彩的山水画,让人惊叹不已。
  也让人一眼沦陷,比当年尤甚,沈衍眼眸微闪,将女人的风华正茂刻入脑里,他须臾才道:“时间不早,还是改日再叙。”
  “沈抒宇,进屋去洗澡睡觉,”小孩子的眼神一直在几个大人之间逡巡,好像发现氛围不太对劲,一直抱着他的大腿,但又不肯进去,沈衍训斥,“明天上学迟到,就送你去爷爷那儿。”
  爷爷两个字对沈抒宇来说是晴天霹雳,他表情都僵了,一副要哭不哭地样子仰头去看自己的小叔叔,觉得小叔叔实在太狠心了,说好的最爱他,结果还要送去阎王脸爷爷的家,他好委屈。
  沈抒宇的卖惨更在他这里不管用,拎起沈抒宇的衣领子就将人往屋里提,沈衍的大半个身子还在外面,扭过脑袋对神情不善的茹景讲:“孩子在,着实不太方便。”
  茹景扯了扯唇角,沈衍的理由可真够合适,说不方便确实不方便,如果聊到某些强烈调动情绪的话题,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现场失控,说方便也方便,就看沈衍如何斟词酌句,显然对方选择用前者搪塞,她也不好说什么。
  沉默几秒,她仍是忍不住,冷淡地问:“王琳的事儿,是你?”
  他轻微地点头,目光平和。
  “行,那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茹景心有憋闷,进屋关门时动静大,震得天花板漆白的墙灰簌簌掉落,落了她满肩。
  茹景前脚刚进去,沈衍的整个人便走到门外,凝望眼前的漆红色大门,目色深沉幽远,像是透过厚重的门墙,看到门内的光景,看到茹景和那个男人相拥的画面。
  他自然垂在身侧双手握拳是,手背青筋鼓起,俊脸的柔和揉成打翻成一滩,辨不出颜色。
  沈抒宇走进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没见小叔叔的影子,他去而复返,折回到心神不属的小叔叔面前,小胖手戳着小叔叔腿上的肉,“你不会是想赶我出来,独自和漂亮小姐姐见面吧?”
  沈抒宇自小在国外长大,一直以来被保护得很好,小脑瓜里没有很多存货,说话也就没有太过弯弯绕绕,他根据眼前一幕分析,“见了也没用吧,我看到了,漂亮小姐姐家里有男人,你没有机会了!让你上次和爷爷吃饭时迟到,不然也不会被抢走了!”
  沈衍一愣:“你爷爷上次找来的人是茹景?”
  沈抒宇疯狂点头,有些不高兴小叔叔没听进去自己的话,“我刚才就说过了,你瞧瞧你,一个字没听。”
  沈衍默然,唇角勾出一个嘲讽的笑,冥冥中他似乎在不断地和她错过,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却从指缝间溜走。
  刚回国不久,沈周逸就介绍女人给他,约他到小鹤楼吃饭,他不以为然,当沈周逸放饵钓鱼,引君入瓮,自然他是不会给回应,有意错开相遇的时间点,却不想错过的是可能一辈子也找不回来的人。
  更早的,应该是他万没有想到的,两人竟然是邻居,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他却生生忽视,等发现时月亮已经不见,只剩一片灰蒙蒙的夜空。
  他撑着额头,苦笑,有些东西已经抓不住了。
  “进屋睡觉吧。”沈衍说得有心无力,再抬头时面上是一片淡色寒芒,眼底滑过摄人的光。
  漆红色门内,另一片光景。
  茹景气鼓鼓地盘腿坐在沙发上,余光睨向不动声色的席知恒,他刚才倚在门口就维持着垂首插兜的动作,一个眼神都不曾给过来,像是没听,又像是在听。
  但情绪不佳是肯定的,他的脸色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茹景就拍拍自己身边的沙发,“你们之间关系很差劲?”
  关系差劲还能叫做老同学,茹景严重怀疑自己会错意,他说得应该是老·同学吧?这比较符合。
  席知恒依言坐过去,茹景立马将身体横过来躺下,脑袋枕在他的大腿上,眼睛往上一抬就是他的下巴,冒出些青色胡茬。
  她伸手摸了摸,随口开玩笑:“不会是有仇吧?你们那天我感觉再多讲几句话,就不是动嘴,而是动手了。”
  席知恒若有所思地敛眸,垂下眼睫看茹景玩他胡茬的手,挡住了部分视线,他便移开眼神看向虚空中的某处,他和沈衍的关系并不能用简单的“差劲”二字来形容。
  他没有想到合适的词语,有些出神地思考,表情比较严肃,落在茹景眼里就以为自己的话踩到雷点,真说中,登时手臂僵在半空中,余下的话卡在嗓子眼打了个转,吞回了肚子里,安静入鸡。
  好半天的时间,静寂无声的屋里才有波动,席知恒拽回自己神思游走的心绪,一把将茹景扶正坐好:“收拾两件衣服带南溪别墅去,房子我会帮你租掉。”
  茹景眨巴眨巴眼,揪住他的衣袖,“现在?”
  不等席知恒回答,她伸手抱住他的腰,嗓音软软的:“我刚就随口一说,没……生气吧?”
  他都不知道他平常气场就足够震慑他人了,一贯的温淡表情冷下来那是雪上加霜,千里冰封,一片森寒。茹景虽不惧他的冷冰冰,但俨然是她说出口的话让他心情低落,她对自己这张嘴有很大意见。
  这么想着,茹景咬紧下嘴唇死死抿住,歪头窝在他的肩膀上,不过半秒就破功,叽叽歪歪:“我就是看你们十分不对盘,就很好奇,对不起。”
  席知恒微微一笑,拨开她八爪鱼似地缠在自己身上,兴味十足地看她:“你想得有点多,不是大脑处于休眠状态?”
  茹景一本正经:“已经开机启动了,高速运行中。”
  席知恒:“我看有点毛病。”
  茹景不和他斗嘴,往后仰身体,想把他脸上的每一处表情看得仔细,“不是我想的多,是你刚神色过于幽沉,不得不让我想多,你还生硬地转换话题。”这能不让人想多?
  随即,她又双手双脚并用,缠了上去,任凭席知恒怎么拨都拨不开,也就随她去了。
  “一时片刻没想好怎么说,生气倒不至于,”席知恒大掌在她的腰腹处揉捏,轻声淡语,“不过是不怎么想在你邻居是沈衍的前提下,和你说这件事,所以——”
  后面他没说,茹景已经懂了,所以让她收拾东西走人。
  “我马上去收拾衣服跟总裁大人回南溪别墅,麻烦您等上一分钟。”茹景立马从他身上跳下来,火速冲进自己的衣帽间,瞎乱薅了两三件衣服一股脑塞包里,随即风风火火冲到席知恒面前,“好了,走吧。”
  席知恒忍俊不禁,对上她目光灼灼的视线,心念一动,掌心扣住她的后脑勺,凑上去吻了吻她的唇角,不带任何□□色彩。
  回了南溪别墅,忠叔早早地候在门口迎接,车门刚打开,忠叔就过来帮茹景提过东西,笑言:“回来了,您不在的这几别墅格外冷清。”
  他这老头子都有些不习惯了。
  茹景扬眸展颜,露出小虎牙的笑容甜甜的,“谢谢忠叔。”
  言毕,在席知恒下车后忙挽住他的手臂,将人往屋里扯,迫不及待,偏席知恒不疾不徐,闲散得很。
  “你没必要去找沈衍,他要说的和我说的没差,还是你更想听沈衍说?”
  这不废话,当然是选自己的男人啊,茹景侧眸去看他,眼睛弯弯像月亮,“这是,醋了?”
  顿了一秒,她补充:“你怎么还偷看我手机!”
  席知恒瞥她一眼,唇角勾出的弧度有点冷:“余光扫到手机亮起,怪我?”
  茹景有印象了,在酒店里半夜做完她睡过去前看到他在阳台上抽烟,怪不得。
  她眯眼咧嘴:“怪我,没来得及和你说。”
  老男人醋起来酸味有点浓,还真是别有风味。
  席知恒垂首,见她笑得花枝乱颤,耳朵有点红,原本平静的心有点波澜,好整以暇道:“你是不是打算背着我去见他?我如果不说。”
  茹景的抖抖索索的肩膀一顿,她理了理表情,咳嗽一声,“没有。”
  “你想。”
  “……”
  他语调又有几分沉了,眸色也逐渐深幽,茹景见好就收,垫脚在脸侧印上香吻一枚,果不其然看到男人的脸色变好。
  茹景腹诽:男人至死是少年啊,还兴带哄的,效果强劲。
  席知恒心满意足,带茹景去了书房,就着昏黄灯色,他神色慵懒地坐进沙发里,她窝在他怀里,耳边传来清浅的声音:“席坤在世时,出轨胡嫚,她当时是沈衍的妈。”
  不轻不重的一句话信息量巨大,席坤是他名义上的生父,胡嫚……
  她愣怔许久,自然放在他腿上的手蜷起,摩擦过他的皮肤,席知恒低眸望她,她有茫然,也有无措,统统化为眼边潮润的水汽。
  茹景完全不知道,有过这么回事,她高中时还见过沈衍的妈妈,那是一个很小家碧玉的女人,笑起来有江南女子的温婉在里面,她一直觉得沈衍的温柔就是遗传了他妈妈的。
  “孙琼,”他卡顿几秒,继续,“我妈,名义上是席坤的妻子,结婚多年聚少离多,感情很淡薄。即便得知席坤出轨,反应平平。”
  他问茹景:“这反应在常人眼里看来正常吗?”
  茹景抿唇,她觉得孙琼的反应过于冷淡,是因为和丈夫的感情薄到一张纸都不如?
  席知恒说:“那不是反应平平,孙琼是一个很高傲的女人,高傲到放不下自己的自尊,不容许自己的感情失败,她假装镇定地接受这一切,却又暗中与他出轨的女人比较,这种比较不仅仅是外貌上,更是心理上,要让自己的一切都胜过那个女人。作为她的儿子,亦要比胡嫚的儿子优秀出色。”
  “可惜在她眼里儿子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席知恒不温不火地叙述,偶尔眼睑垂下去看茹景,在暖光融融的笼罩中,她眼滑过一抹晶莹,反射出光芒,他心脏如被重物撞击,生生一震。
  茹景唇瓣抿得极紧,这个话题比她想象的沉重压抑,初始的兴趣盎然已经变成一室的涩然。
  她稍微调整角度,拱进席知恒怀里,圈住腰身的手微用力,似是要把他融进自己身体里,给他温暖力量。
  他叙述得平仄无起伏,事不关己,光是心疼已经足以形容茹景了,她不想心疼他,想爱。
  不是出于所谓的同情,只是因为喜欢。
 
 
第102章 C102
  胸前的衣襟被泪水浸透,点点湿润穿透布料落在皮肤上,席知恒低垂脑袋,神色间有几分无奈地纵容,抬手抹去她的眼泪,“怎么越来越爱哭了,以前没见你这么爱哭。”
  茹景囫囵呜咽,揪紧他的衣摆,摇摇头没说话。
  她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人,但好歹也是个九年义务教育出来的知识分子,看过形形色色的书,出轨文学这类也不在少数,席知恒说到后面,她大概能明白后续了。
  高傲的妻子被出轨,在自我沉浸的世界里心理逐渐被扭曲,这种扭曲不仅折磨自己,更让做儿子的也备受煎熬,被当做工具人一样呼来唤去。
  然而通常至亲至深人的伤害才是对自己最大的打击。茹景连想都不敢想,他要如何面对一个完好家庭的破碎,面对来自母亲深深的伤害,当时的他才多大?要如何承受一份不属于自己的痛苦?
  “过分了,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优秀的人,”她的话里鼻音浓厚,仰面看他一眼,“话说你当时几岁啊?”
  “刚上高一?”
  高一,正值青春期的年纪,女孩子也好男孩子也好,都是心性最为敏感的时候,严重的话给人造成心理阴影,一辈子抹不掉也有可能。
  茹景抿唇,凝神组织了一下措辞,她不想用过于激进的词语去评价席知恒的母亲,只是说:“你妈妈应该很爱他?”
  停顿许久,她明亮透彻的眼水润润地看进席知恒眼里,“那段时间你是不是过得很艰辛?”
  艰辛吗?好像是挺艰辛的,又好像没有那么难。
  孙琼时时刻刻打扮得得体熨帖,会在家风雨无阻地做好一日三餐,只等那个男人的回来,却在经历了日日夜夜的寂寥后,似乎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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