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老家——文字之家
时间:2022-01-24 09:14:32

  德绍在圳头畈放鸭时,去看看过大虎二虎修复的砖窑,看到窑口方正规整、窑顶拱圆结实,他还爬上窑顶用力跺了几脚试试,没有任何响动。
  后来,他又去看了看青砖,发现他们烧出来的青砖规规整整,没有开缝掉角,也没有弯翘断片,他一手拿一块敲了敲,听到「当当」的脆响,就像是在敲两块铁片一样。
  八月底,他特地把鸭赶过龙水河、赶到木坞的田里去放,趁机到山上去看大虎二虎弄的那些木料木板,看到柱子和横梁剥了皮后,十几二十根一垒,码放得整整齐齐。
  木板锯得厚薄均匀、形状规整,根据不同用处垒放,每一垒都码成「井」字型便于晾晒。
  看到这些之后,德绍很满意,感觉两个小子的活比自己当年筑新屋到木坞砍木料来得讲究。
  他想多读点就是不一样,之前自己吃了那么多苦供他们读书终究还是值得的;
  只要两个小子用起心来,他们都是村里一等一的好胚子,他们完全有本事干出一等一的好活儿来。
  大虎二虎的行动,让全村人都以为这两个好汉终于「开窃」了,德绍和兰香的心里好像也云开雾散了。
  兰香每天早早地起床,把早饭和午饭一齐做好,每天煮几个鸡蛋用个布袋装起来,好让他们带到山上去吃,中秋节还特地杀了两只鸡清蒸起来给他们一人吃一只。
  村里很多人看到德绍便夸到:“绍呢,还是生儿子不假呀,你看你家这两个大小真不错,再过几年那三个小的都得力了,就不得了喽”“绍呢,不要看他们以前和你吱吱巴巴地吵,那是不懂事,你看,懂事了就不一样喽”“我看你以前的苦没有白吃,生儿子就是这样,少不了吵,等到长大了,知道要了,就好了。”「咦,这下你要享福喽,马上要有新屋子住喽」。
  德绍听了心里美滋滋的,却不表露出来:“我是见之不明才生了这些催债鬼”“你给我戴高帽哟,我看他们还是那个样子,坚持不了几天”“哼,我倒想看看这些不成气候的东西能弄出个什么名堂来。”「住新屋,我这两支老骨头没有那个福气」。
  德绍想不到他口是心非的回答,却一语成谶。秋末,在上市粮站卖完余粮后,大虎从粮站出来拐到村委会去批屋基。
  工作人员告诉他:“你家欠信用社的贷款没还清,不能批屋基。”
  “什么呀?这是什么规定哟?听都没听到讲过,你是不是弄错了?”大虎大吃一惊地叫道。
  “我们接到的通知就是这样的。”那位工作人员坐在椅子上斜着眼瞟了他一下后,冷冷地回答道。
  “以前乡里还赖着我家老子贷款呢,一个劲地催他贷款起厂房,到你这里怎么就反着来呢?”大虎无法接受工作人员的话。
  “你也知道那是以前!”那位工作人员向大虎强调道。
  大虎闷头闷恼地回到了家,之前一直鼓着的劲一下子就泄了,没有再去烧砖烧瓦了,那些码在木坞深山里的木料木板也懒得去搬运回家。
  第二年年初,乡里在海南三亚的一个农村里租了50亩试验田,计划培育杂交谷种,公告要招10个年轻小伙去种试验田。大虎去报了名并且被选上。
  10个年轻人,在乡里两名带队干部的带领下租住在三户农民家里,耕种那50亩试验田。
  大虎在三亚呆了大半年,回来的时候用所有的工钱买了台双卡录音机和一大堆磁带。
  之前村里已经有很多人家买了录音机,最先买的人家买的是单卡录音机,后来买的人家都买双卡录音机,而德绍家还是靠那台破凯歌电视机撑门面。
  大虎买来的这台录音机是村里最大最好的录音机,功能也比人家的多,有收音、录音和内录等功能。
  他买来的磁带里的歌,无论是流行歌曲,还是民族歌曲,都河边村里最好听的,于是村里经常有人拿磁带来找大虎录歌。
  虽然大虎一分钱都没带回来,不过乡里的人倒是夸他很能干,说这次育种他是表现最好的,无论是种田,还是和当地村民协调商量事情以及搞联欢活动等,他都做得很好。
  可见,只要大虎认真起来他是可以种好田地的,也能将家里水田的亩产量提高上去的,可是他从海南回来后心思更加不在田地上。
  大白天全村劳力都在田地里弯腰埋头地挖刨着,他把录音机的声音开得老大,躺在家里凉凉的竹床上,听歌、学歌。
  大虎既学唱流行歌曲,也学唱民族歌曲,《一无所有》《黄土高坡》《冬天里的一把火》《大约在冬季》《信天游》《走西口》等等,他都能很有情感地唱来。《刘三姐》他不会唱,但那两盒磁带他听得最多。
  汉城奥运会的比赛直播他也不愿错过。看完举重比赛过后,大虎突发奇想,要做一副杠铃。
  他花了几天的时间,弄来几个很大的樟树墩放在家门口的菜园里,再找来一根钢管,在钢管的两头各串一个樟树墩,早晚间都要到菜地里去练几下抓举、练几下挺举。
  他还把村里的同龄人硬拉来比赛一番,经过多番比赛过后,二虎被公认为全村力气最大的小伙子。
 
 
第60章 命运安排
  每天晚上,大虎都要开收音机听新闻评论、听评书。单田芳的评书《隋唐演义》,他一字不漏地听完了。
  除了有这些异于河边村常人的行为表现外,大虎从海南回来后开始往外写信、寄信,过个把星期就要骑自行车去一趟上市邮政所,把写的信寄出去,把寄给他的信拿回来关起厢房门一个在里面看。
  那些烧好的青砖、弄好的木料和木板,早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村里有人家筑新屋差几根木料、差几方木板、差几十甚至一两百块砖,都去找他借:“大虎,差几块砖,来不及去买了,你借我用一下,过几天买来还你”“老虎,你还信不我实,我到时还你,直接给你搬到家门口来”。
  “虎哥,临时发现还差几根横条,现在再去砍那些生树来又不能用,向你借一下,我记着帐,等你筑新屋我砍来还你”“虎爷,你放心,我要不了多久就还你”
  向大虎借东西的人,摸得着他的脾气,顺着他的性子,喊他「大虎」,有的甚至喊他:“老虎。”「虎哥」「虎爷」。
  对这些来借东西的人,大虎统统非常愉快地答应他们。说借其实也就是说一声而矣,有的甚至连说不说就去搬来用,反正大虎二虎既不去看也不去管。
  那些借出去的砖、木料和木板,不管是真心借的,还是假意借的,最后的结果都一样,老虎借猪、有借无还。
  每每看到这些、想到这些,德绍和兰香的心里如翻江倒海,却又有苦难言,只能忍了又忍,有时话都到嘴边了,迫不得已咬破舌头往肚里吞。他们都怕自己的话又引来一阵「家庭风暴」。
  自将尽快为大虎二虎讲亲定为家庭主要任务后,德绍和兰香尽量小心谨慎、尽大限度地不言语,以免又引来「对台戏」,影响家庭和大虎二虎的形象。
  兰香更加不顾身体的承受能力,又多养了几头猪。她已经五十好几了,却又过回了产生产队时期的日子,起早贪黑地下地干活,种萝卜、种红薯、种南瓜、种冬瓜、种芥菜,为了把这些种得更好以便可以喂更多的猪,她常常自己挑粪桶、挑尿桶去菜地里施肥浇灌。
  即便是这样还是不够栏里的猪吃,她还要带着成英到处去打猪草,或是到龙水河里去采捞水草来给猪吃。
  半夜里,一家人都睡下了,还能听到兰香「咔嚓咔嚓」地为小猪崽宰猪食的声音。
  宰一会儿刀口不快了,就在水缸沿上「吱吱」地抹几下,接着又「咔嚓咔嚓」地宰起来。
  在与村人接触时,兰香比以往更加放低姿态,待人更加热情,遇事比以前更加隐忍退让,她要向人树立一个好婆婆的形象,同时还要想方设法地向人家打听,多了解掌握一些周边村里女孩子的信息,遇到有觉得合适的,并似真半真地央人帮忙问一下。
  阔嘴旺的身体突然垮了。
  他躲「战丁」时从「十八跳」上摔下山崖落下的腰腿老伤,在前两年就开始经常发作疼痛了。
  不过他这个人犟得很,不管莲枝和家宝家红怎么劝,他都不愿意去看医师,就算家宝把医师请到家里来了,他也还是不让医师看。
  他说:“唉唉,我一辈子都没打过针吃过药,唉,活了这么大岁数够了,唉唉,死了就算了,唉,何苦到老了还要来弄这些呢?”
  阔嘴旺宁可病死疼死都不愿意看医师,结果老伤发作得越来越频繁,身体也越来越弱了,为此他不得不辞去了村长一职。
  村里经过民主投票,六旺被选为村长,终于得偿所愿。继发以5票之差落败,他比阔嘴旺小7岁,比六旺大10岁。
  选举结果出来后的第二天一早,在龙水河堨沿边召开的新闻评论会上,大多数评论员都认定继发将彻底地退出河边村的政治舞台。
  村里选举结束没多久,阔嘴旺突然说眼睛痛得厉害,一蹦一蹦地胀痛。
  莲枝让家宝骑自行车去上市把何医师请来,不过阔嘴旺照样不让何医师看,粗声粗气地骂道:“唉唉,看什么呀?唉,吃吃那些气力没地方出了吗?”
  “唉唉,去寻医师来做什么?唉唉,让我死了不是更好。”
  何医师根据莲枝的描述,说阔嘴旺可能得了青光眼病,让家宝跟他去上市拿了几包药来,不过阔嘴旺连一粒都不吃。
  端午节没过多久,阔嘴旺的身体明显地越来越不行了,高高大大的身体,瘦得没个人型,由于视力下降得太猛看不清路,走起路来连步子都迈不开,只能小步小步地探。
  六旺当了村长以后,村里有什么事情都到他家去解决,阔嘴旺家一下子冷清了下来。
  自阔嘴旺的眼睛发病后,莲枝再也没有在早上对阔嘴旺大声地叫骂了,不过村里好像没人注意到这些变化。
  平日里,从早到晚各家只顾忙各家的事,盘算着各自的家庭生活之计;
  遇有问题了,大家很习惯地抬起脚往六旺家走。
  阔嘴旺从小失了父母,但被抱养到了河边村成了人家的独苗。
  他跟着养父躲过了抓「战丁」,却意外地摔下了山崖,性命无碍但落下了病根;
  他娶到了一位身体健康、精明能干的媳妇,不过也招来了每天必不可少的对他的大声叫骂;
  他当上了河边村的第一任生产队队长和第一任村长,可是到头来家里一样冷冷清清的,自己也疾病缠身、寸步难行;
  老天爷对不同的人的命运安排,天差地别,有的一顺百顺,有的厄运连连,有的峰回路转,有的急转直下。
  还有的悲喜交加、跌宕起伏、变幻莫测,上一秒让你欲哭无泪,转过身来下一秒钟就能让你破涕为笑。
  还有的像在与你玩猫抓老鼠的游戏。你已被他抓住了,他要将你置于股掌之间玩弄一翻,直到他觉得没有什么花样可玩时,他才会将你撕咬吞下。
 
 
第61章 英雄折腰
  在命运玩弄你的过程中,你可能会有片刻间的轻松,如果你因此而觉得否极泰来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这片刻间,多半是它在酝酿下一步如何玩弄你的乐章。
  自被「踩竹杠」之后,德绍的左腿便经常会发痛,天气变化之际尤为突出,中医西医都看过,都不奏效。
  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德绍就喝点烧酒来缓解疼痛,时间长了,并养成了每天都要喝点酒的习惯。
  这些年来,开制面厂和年糕粉丝厂欠了一屁股的债、养鱼遭「翻塘」、养鸡遭鸡瘟,可谓诸事不顺,再加上大虎二虎的不成器,德绍端起酒杯来就忍不住要多喝几杯,有时早上一起床就感到心烦意乱,并要斟一两杯来倒进肚里后才会觉得好受一些。
  德绍喝的是从人家打来的谷酒,这种酒的酿法估计与他家祖上酿酒的方法相同,酒价低廉,但酒性刚烈。
  久而久之,酒精对德绍身体的作用经过日积月累,终于在兰香的大哥起新屋上栋梁那天厚积薄发地显现出来了。
  新屋上栋梁要摆酒,德绍去喝喜酒。腊月里天气本来就很冷,外加那天是个阴雨天,在解痛、御寒双重目的的驱动下,德绍下酒下得很快。
  同桌的人看他愿喝,并顺势多劝了几杯:“姑夫呢,你吃得的,来,再吃一杯”“姑夫呢,你家祖上是酿酒的,哪有酿酒吃酒不凶的呢,来,我们再吃一杯”。德绍经不住劝,人家劝两句,他就喝一杯。
  下午6点多钟酒宴结束,德绍信奉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的信条,不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不会在别人家里住宿。
  腊月的婺源,下午6点多钟天已经黑断了,德绍喝了一肚子的酒,顶着寒风和细雨匆匆行走在崎岖泥泞的山路上,从壶山村回家要经过一段山路到上市,再从上市经由龙头湾村回家。
  快8点钟德绍才到家,他走得一身大汗淋漓。到家后,他一屁股坐在烧锅凳上,一边烤火一边抽旱烟。一锅烟没抽完,就摔倒在炉灶口,口吐白沫,四肢抽搐。
  兰香被吓得哭爹喊娘,还好连英保持头脑清醒,赶忙叫来锦旺、鄱阳佬,安排他们和大虎二虎一起把德绍抬到上市卫生院。
  上市卫生院值班医生初步查看了一下,就联系了救护车把他送到了县医院。
  县医院值班医师看了之后说德绍得了脑溢血中风,安排住院治疗,经过县医院的一番救治后,德绍虽然保住了性命,但身体左侧偏瘫了。
  德绍晕迷了一天一夜后才醒过来。他睁开眼睛看到兰香建英连英锦旺鄱阳佬大虎二虎成虎林虎小虎一家大小眼泪汪汪地围坐在他的身边,惊奇地问道:“你们围着我干什么?”
  可是他马上就发现不对劲,嘴巴好像不利索,耳朵里听到是依依呜呜的一串,完全不是他想要说的,比阔嘴旺说话还含混不清。
  “怎么回事啊?”他紧张地大声喊道,“我怎么啦?”同时手脚用力想坐起来。
  他听到的仍然是依依呜呜的声音,并且根本坐不起来,他的左半边完全不听使唤、无法支配。
  他急得大喊大叫,手抓脚蹬,以为自己是在梦里,他拼命地挣扎着,想让自己快点醒来摆脱这可怕的梦境。
  他终于发现无论自己怎么挣扎都没用,难道自己已经死了,眼前的景象是自己的魂魄看到的?他们是来给自己送终的?
  兰香赶紧扑过来,抓住他的手脚不让他挣扎。“醒过来了,谢天谢地,醒过来了!”兰香哭着说,“快点别犟动啦!”
  “我这是怎么啦?”德绍依依呜呜地叫着问兰香,“我是死了,还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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