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嗳，我说你，讨个老婆会死吗？”齐果坐在对面托腮瞧着柳沉，“哪个男人像你这么死心眼儿啊，我到底哪里不好，至于你这么避之如蛇蝎吗？”
齐果直翻白眼儿，这些年来他总避着她，她是美女，从小到大没遭受过什么拒绝，唯一一次吃瘪就是在他这儿。
有时候齐果甚至怀疑，自己不是真的喜欢他，而是出于该死的胜负欲。
可是，齐果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她心疼他，越是了解他越是心疼，大约是真的喜欢吧。
不是说了吗？若是女人喜欢一个男人还有回路可走，可若是一个女人心疼一个男人，那这辈子便是没有回头路了。
管他回头路呢，齐果心想，她开心就好，她现在孑然一身的，能有什么可在意的。
她家老头子还没熬到出狱便死在了里头，她掉了两滴泪，却也没有再多的感情了。
有时候想想，她爸还真是坑她挺惨，若不是摊上这么个爹，她也不知道过成这样儿。
可是，齐果不晓得的是，她爹坑她的地方可不止这一处。
第224章 「顶风雪」的决定
“你很好。”柳沉给他爸擦了擦额头，“可我们不可能。”
不感动是不可能的，柳沉没想到，齐果竟然一直在偷偷照顾他爸，他自己常年在高山市，很少回来，以为爸爸在疗养院过的很好。
可那到底是自欺欺人罢了，想想也知道，一个神志不清的老人家，在疗养院能过成什么样子呢？
柳沉想，自己大约是真的冷血，而齐果明显比他要更有责任心，毕竟若不是这次出了意外，齐果都没有告诉他自己在这里照顾他的父亲。
可是，再怎么冷血，他也是他的儿子，对于他曾经遭受的耻辱，以及让他陷于这般境地的罪魁祸首——他无法原谅。
没错，柳沉一切都知道。
他本来就是个聪明的人，父亲那些年的郁郁寡欢他放在眼里，鸡零狗碎也知道个大概，后来收拾家里的时候，瞧见了父亲留下来的日记，便什么都明白了。
知道了他嫉妒牛槽，知道了他想回到金陵，知道了有个叫六子的极其聪明，知道了父亲有个难忘的女子，也知道齐二便是害他落得这步田地的罪魁祸首。
柳沉来傲牛也不是意外，他如此优秀，大三时便有不少公司朝他抛出橄榄枝，他没有任何理由如此坚定地去往一个小县级市。
高山市众人没有多想是因为眼界局限，毕竟在他们眼里，傲牛已经算是顶顶好了，可在柳沉杨中国却是不够看的。
当然，他过来也不是因为想干什么，毕竟牛槽跟六子从来没真的伤害过他的父亲，伤害过他父亲的只有当年的牛队长以及齐二。
牛队长下台了，成日在家摸鱼掏虾，外加写写字，没什么值得他针对的，牛队长儿子牛小五的厂子早在他来高山市之前便倒闭了，后来过的也是十分不如意，在开发区政府里谋了个编外的差事，闷闷不乐郁郁寡欢，无需他做什么，这一生自会付出代价。
至于齐二，也是从牢里出来不久又进去了，想想也明白，他得罪了刘庆，不会有什么安享晚年的时光了。
果然，齐二后来在牢里就没了，据说是因为年纪大，洗厕所的时候一头栽到了池子里淹死的。
可谁知道呢？毕竟刘庆是广陵市重点推出去的企业家，其一手带出来的服装厂虽然在行业领域不算什么，可人家实打实走的政治路子，地位不一般，有的是溜须拍马的。
柳沉有时候想起他爸爸悲惨的一生，会觉得万般不由人，都是他爸自己的问题，若是他，绝不会走到这一步。
可是啊，父亲就是父亲，不是别人，是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人。
所以，在知道齐果便是齐二的女儿之后，他俩之间……是决计没有半分可能的。
“嗳，怎么不可能了啊？”齐果不乐意了，这些年她为了照顾她爸还偷偷加入了志愿团队，每日都干着那些傻了吧唧的「善事」，就为了名正言顺地帮他照顾着父亲。为了他能够坦然接受，她还从来不敢告诉他这些。
齐果从小到大就没这么卑微过，心中不服气。
柳沉却不想跟她讲这些，这本来就是老一辈的事情，随着他们日渐苍老，一个个逝去，恩怨情仇也该烟消云散了。
更何况，这不是什么好事，能少一个人便应该少一个人知道，免得惹来是非。
短短几分钟，柳沉脑中将这一切过了一遍，刚想找个什么借口打发了齐果，正好来电话了。
“朱总。”柳沉毕恭毕敬地起身，避开齐果。
齐果明白这是工作上的事情，也没再纠缠，自觉没动，认真帮躺在床上的柳仕擦拭脸颊。
六子这通电话已经是打给柳沉的第三个了，前两个柳沉没接到，后来六子接到了风雪康的电话，接受风雪康的信息后，他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柳沉写给他的邮件，这才郑重拨通了这一通电话。
“柳沉，你的邮件我看到了。”六子开门见山，“你的意思是什么？”
柳沉已经出了病房，站在走廊上。走廊人来人往，并不是个讲话的好地方。
柳仕于是低头朝着拐角走去，直待无人时才停下。面前是空旷的草坪，落日余晖洒在绿色青草地上，慵懒而寻常，重复着百无聊赖的每一天，可这寻常中又有旷里横大酝酿，波澜壮阔就在日复一日中呼啸而来，如晚风席卷，成了微尘海啸。
“我的意思其实在邮件中很明白，您一定能看出来。”柳沉道。
“真是聪明人，跟你爸一样聪明。”六子点评。
柳沉愣了愣，握着电话的手微微收紧，指尖泛起微微的白。
他知道，他早知道……知道六子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往事。
这话是绕口令，却也是他们的一生。兜兜转转，绕个不停。
六子不说，他也不说，如何走下去，他们心中自有定论。
疑或不疑，都没什么解释或者询问的必要，毕竟由不信至信不可能仅仅靠着只言片语而得。
既然如此，他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而他不猜不问竭尽全力，答案在日子蒸腾项目推进中自会得见天日。
念及此，柳沉苦笑：“提他干嘛，在医院呢，实在抱歉，没跟您请假便回来了，实在是有些严重，刚才没顾得上接到您电话。”
六子「哦」了声，心中却是转了个弯儿，柳沉可是比柳仕聪明多了。
罢了，不提了，到底是些往事，浪费口舌实在没有必要。
两人默契地想到这个，默契地就此打住话题，再也只字未提，转头讨论起这封邮件以及风雪康的电话。
“你知不知道你提的这个意见可是动了一拨人的奶酪。”六子沉声道，“你胆子不小，是如何想到的？”
“虽千万人吾往矣，何惧之。”柳沉壮阔道，“我认为对的，我自不会藏着掖着，这是我的责任。”
那声音不大，伴着夜风的乍起呼啸，落在六子耳中竟然有一股子千军万马的气势，心中当即对他多了几分侧目，也为自己适才的试探画落下一个句号。
“好。”六子点评，也开诚布公，“实不相瞒，刚才风雪康来了电话，正如你的猜测。”
风雪康说，“顶风雪。”召开了董事会，会议决定暂停服装产业的推进，其旗下已经攻占大半国内市场的羽绒服也阉割近半规模。
他们，想把主要精力放在商业地产上。
第225章 六子的坚持
「顶风雪」的这一决定，与柳沉的建议与猜测不谋而合。
接到风雪康电话后的六子出了一身冷汗，完全没有思考的空间。
一来震惊于风雪康的决定，二来讶异柳沉为何能提前得知。
柳沉必然不可能是提前得知的，「顶风雪」的决定必然是他们内部的决定，他作为深度合作者，很大可能是第一时间得知这一消息的。
而柳沉若是风雪康那边的人，根本没有必要将肯定会告诉他的商业机密提前一步告诉他，没有任何意义，反而会让他第一时间怀疑他。因此，那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柳沉自己推测出的。
如此一来，六子更是惊诧，「顶风雪」那么多老奸巨猾的高手坐在一起决定的事情，他柳沉自己坐在电脑前，仅仅凭借着几个数据猜测，便得出了这一于他们而言看似最好的决策。
这样的人才，如何让六子不担惊受怕。
也因此，才有了刚才对于他父亲的试探。
柳沉的反应他很满意，多年来的识人经验告诉他，柳沉没有骗他。
这是一个虽然聪明，却也明是非，想过出自己人生的人，同时这个人骨子里带着一分凉薄，有了这个定论就够了。
听到六子告诉他风雪康那边的电话和决定，柳沉也有几分不可思议，他没想到他们那么快就做好了这个决定，他以为风雪康会再观望观望，或者等到事情再发展地更糟糕些才会下手。
这一刻，柳沉无比佩服风雪康。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能在一众民营企业家中脱颖而出，借助时代风浪站在巅峰，起舞弄浪潮！
多少企业发展到最后僵化、固死，成为模式单一、尾大不掉的存在，进而很快被时代抛弃，「顶风雪」的速度，完全不像是这种体量的企业能够做出来的反应。
柳沉能想到这个，六子自然是更早就体会到了。
可是，体会到了又能怎样，他做不到像风雪康那样的决然。
他，放不下传统制造业。
六子原先一直觉得舅舅牛槽太人性化，这种厚重踏实的性格在行业初期很有用，能凭借个人信誉这张王牌迅速积累名誉度，在一众小企业中走出一片天。
可是，一旦到后期，尔虞我诈，关系交杂，根本吃不开，很受限制。
牛槽也确实如六子所感，深受性格所累。六子那时候无比庆幸自己骨子里的狠劲，他从未想过，他也是一样的人。
却原来，所有的决断与狠决都只是手段，而不是本质。
一旦涉及到他为之奋斗一生的制造业，威胁到助他走出人生困境的服装，抛弃他生养之恩的家乡亲人，他决计做不到。
如果制造业被阉割了，多少人得失业啊——这一点，他决计是无法忍的。
“所以，你觉得如果我不按照你的想法，前路会如何？”六子问。
天色蓦地黑了下来，大把余辉如同美味般被怪兽的巨嘴吞噬，柳沉的表情隐在黑暗中，看不出心情。
他微微沉吟半晌，开口的语气如闲话家常：“您是不想按照那条路走？”
“不想。”六子斩钉截铁。
这个柳沉倒是没料到，他以为他至少会考虑一阵，然后乖乖听话。
虽说现在大苏顶风雪的主要决定权在六子这里，但是风雪康作为精神领头人其实是有着一票定生死的权利的。
可现在看六子这个反应，是压根儿没将风雪康的话放在耳里。
柳沉只是些微的诧异，很快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嗯，有个办法。”
六子「哦」了声，他倒是没想到，柳沉竟然已经想好法子了，这个人还真是心思如海，不过二十几岁的人，能有这番缜密的思维，实在是不容易。
“说。”
“以新带旧，复杂化产业格局类型，将旗下业务集团化。”柳沉一字一顿地说出这话。
这个其实是个挺烂的主意，柳沉当时在脑子里一带而过，没将这个当回事儿，所以从来没考虑过，也没有将这个写在邮件里，现在既然六子提了，他便讲了出来。
“具体说。”
柳沉心中只有个粗略的想法，大约就是成立投资公司，以集团的名义去投资高新科技产业，及至后来有一定的经验投入一定规模资产，进行相关产业的开展。
目前，国家正在大规模发展高新科技产业，政府以及各大银行对于相关产业的政策也十分到位，各项补贴也很多，可说是政府大力推出的产业。
与之相对应的，老旧传统制造业以及一些污染比较大，耗费人工的产业，政策倾向性很低，几乎很难贷款。
有时候，一家企业为了能够贷到款项，都要经过层层筛选盖章，然后各个联名。
以周有财为例，为了能够贷到足够的款项，连他已经出嫁的女儿，以及女儿生出的孩子，都得签名印章，承担连带责任。
日后一旦厂子经营遇到问题，一家子都没了退路，小辈这辈子就都毁了。
对于传统产业领域的民营企业家来说，这几乎是个难以解决的问题。
人工成本上升，他们可以去买机器，可以去贫困地区开设分厂，可这一切都需要钱，一旦在金钱上遇到什么问题朝着银行开口如此之难，断了后路还是后话，很多时候贷款到钱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时机，资金流已经断了。
曾几何时，稍微有些背景的明亮服装厂都是如此，更何况是别的厂子。
可是，这一切又都没有解决的办法，毕竟国家政策很难因为个人的申诉而有所改变。
可以说，柳沉的这个想法妙，却又不妙。
妙在完美地兼容了六子的坚持与大势的发展，不妙在这个法子实在是得不偿失，就只是为着情怀买单填窟窿，且可操作性很低，几乎只对「大苏顶风雪」这种资产雄厚的企业有用，但凡没什么钱的，根本操作不开。
六子无所谓，管他什么低不低，又怕他如何偿不偿，他对不起一次牛槽，不可能对不起他第二次，更不可能对不起这片生他养他的土地。
风雪康收到牛槽的消息「哈哈」笑了两声，指着消息同江晚歌讲：“看，我赢了。”
江晚歌感叹：“您神机妙算。”
第226章 从未改变的初心
风雪康说到底也是不愿意放弃传统制造的，这一招虽然能轻装上阵，可也是短尾求生，他没六子的那份不舍，他这个孤儿满脑子想的都是活下去，当然，也要活得更好。
现在虽然国家更倾向于高新科技产业，指不定哪一天传统制造又开始回归了，到时候他高新科技搞得不行，传统制造业丢了，整个一四不像，必然是有风险的。
出于这份考虑，风雪康赌了一把，希望能够将传统制造都转移到大苏顶风雪那里，甚至是宿迁那边的产业也移交给六子，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东西他不想费半分力气，自己安安心心将重心转移到商业化布局便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