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高明才明白六子的真正厉害之处,也开始佩服起牛槽的格局。
从来,他们就没把他当成过真正的对手。他们的眼界远远在他的格局之上,根本就不是一样的层级。
可是,便是这个先前被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牛槽,却在这次事件当中朝他伸出了援手。
那一天,他站在楼顶上,准备以这一条命还了这些人的钱,任他年岁已高的父亲在下面哀嚎哭泣,他也丝毫不动心。
就在一生中的一切在眼前逐一闪现的时候,牛槽出现在了楼下。
“你下来,我们帮你还。”牛槽朝他招手。
高明以为自己眼花了,苦笑着摇摇头,自己还真是异想天开,牛槽不恨死他就算了,还能替他还债?
哪里晓得,周有财、管东跟周东安等人也纷纷朝他招手:“我们行业协会商量过了,捐钱给你,共渡难关。”
管东补充道:“对,你的员工我们也接了,没啥,大家咬咬牙就能走过来,留着条命比什么都重要啊。”
那一刻,高明才知道自己没有出现幻觉,真的是那群他一直坑害的人在帮他。
高明泪流满面……
其二,金融危机发生后,高山市服装厂兵分两路,一边靠着服装行业协会的互帮互助走过难关,一边直接依附了「大苏顶风雪」,成了其分厂。
因为牛槽与六子的同心协力,高山市竟然没有遭受到太多的影响,一群人平稳度过了这个商业上的巨型「黑天鹅」。
但是,正当众人沉浸在迎接北京奥运会的喜悦中时,震恸全国的「5·12汶川地震」发生了。
北京时间2008年5月12日(星期一)14时28分04秒,汶川发生了特大地震,地震烈度达到11度,地震波后经确认共环绕地球6圈。
地震共69227人遇难,374643人受伤,17923人失踪,受灾人数世所罕见。
这一事件震惊全国,举国上下的心都被牵动了,人人都出了自己的一份力气,能捐钱的捐钱,能捐物资的捐物资,能出人的出人。
牛槽知道地震之后最缺乏的其实是水源和食物等,第一时间号召服装行业协会开始捐赠物资,原本心思都在新产业的六子也将全部精力投入进来,加紧定制了一批衣裳,连同别家服装厂采购的物资,组建了许多车,浩浩荡荡地运送过去。
高山市众人本来都是受着旁人帮扶走过来的,这些年大家的心思也不再互相倾轧,感受到温暖的人又如何会冷漠呢?
因此,除了各家服装厂,还有不少人家参与进来,通过学校、社区、公司、红十字会等渠道捐赠过之后还准备捐赠。
物资太多,小三子自告奋勇同「红心志愿者」一众人等包车,送到四川省临近处,争取快些将爱心传达过去。
这一年里,大变与大灾共同发生了,纵然在天灾面前人的力量如厮渺小,可撼树的蚍蜉明知前路难却依然奋力前进的姿态却又如此伟大。
第222章 高山市的崛起
2008年是不平凡的一年,承上启下,大破大立。
很多年以后,当六子回过头来看时,会发现很多东西从那一年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房地产行业便是从那时候时候飞速发展起来的,几乎是呈现着直线上涨的趋势,只要是赶上这个风口的,再愚笨的人都能乘风而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而也是那一年,以制造业为主的传统产业急转直下,迅速走向衰落,服装制造亦一并如是。
生命写了转折,行业埋下伏笔,一切的一切都转了向。
顺应时势的,从此青云高日,落后于时代的,便湮灭了声息。
大势所趋,从来不以个人意志为转折,个人能力再厉害,也从来决定不了方向。
英雄主义呵,用对了是壮烈雄阔,用错了便是愚蠢冥顽。
2008年末,燕子站在家门口,感叹着这个不平凡的一年终于过去了。
是啊,不平凡,从年初百年一遇的雪灾开始,到傲牛与顶风雪成立「大苏顶风雪」,到金融危机,到汶川大地震,再到万众期待的北京奥运,轰轰烈烈,惨烈而荣耀,就这么落下了帷幕。
属于老一辈的光辉正逐渐收尾,属于新一代的故事将一一登场。
岁月辗转,段落写下句号,但一切的一切还远未结束。
“燕子,发什么呆呢!”定子端着一碗肉汤,吆喝着燕子赶紧过来吃点东西。
燕子在高山市中学念书,成绩还可以,考个重点本一是没有问题的,但燕子瞧着远处,忽然对未来生出了些许的迷茫。
明年的这个时候,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已经念大一了,可她会在哪个城市,走在哪条路上呢?
燕子陷入深深的迷茫……她这一生,一点都不想像母亲一样,将全部省心耗在一个小小的县城,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在这个落后的传统产业上。
她的母亲不同于别的妇女,不像敏敏舅妈那么在意物质,不像阿伟妈妈困囿于县城没见过世面,她的妈妈是个走过天南海北,最后选择蜗居一隅的人。
她一边佩服崇拜她,一边冷漠疏离她,一边又觉得瞧不起她。
一个人再有能力,没有野心,那也等同于浪费。
少女已然有了自己的心思,突然有一天,许多话便不愿意再讲出来,口头也吝了交流,感情更是不再索取,这大约便是成长。
她同母亲凤儿出去应酬过不少次,眼见着妈妈被酒席上的男人肆无忌惮的灌酒,当着她的面都是如此,更别说她不在的时候了,无怪乎多少次见着妈妈回来都醉的不省人事,她心中对这项事业的反感与日俱增,对这片祖辈为之奋斗一生的地方也觉得寡然无味。但是,另一方面,她心疼她。
燕子自幼过的很辛苦,倒不是生活上的,更是心理上的,她不同于别的小孩,对伤痛的感受力较之寻常人要大,大约也是一种敏感度,她同母亲高凤之间也始终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她成了第一个反思与厌弃这一切的人。
不同于燕子的厌弃,自然有人视若珍宝,比如阿伟。
阿伟也是在明年6月参加高考,他自幼听从妈妈的话,一切都被母亲安排地明明白白的,他便准备考姑苏大学的服装设计系,然后进入大苏顶风雪,继续着母亲这一辈的事业。
倒也不怪阿伟妈妈鼠目寸光,毕竟人人都是盲从的,跟着最富有、最有号召力的那个,是人的惯性。
——其实何止是——
高山市这两年发展迅速,随着六子的路越走越宽,高山市的基建越来越好,遍地可见的繁华,原来在文游东路那片的商业区也有顺延到大苏顶风雪为西的城市布局的趋势。
人们不懂得经济学,可无意识中便喜欢跟着繁华、热闹的地方走,这大约便等同「穷者愈穷,富人越富」的道理,钱也势利眼。
渐渐的,高山市的行业格局有所改变了,从原先的以第一产业为主到变成了第二产业带动全市经济命脉的发展,再到第三产业也日渐繁荣起来。
2008年末,高山市这座千年小城第一次入围了新中国成立以来的「百强县」,在广陵市的地位仅次于邗江区,而「大苏顶风雪」和「傲牛」带动了全市就业,是全市首屈一指的纳税大户,对全市的经济贡献占据着惹人眼球的比重。
可以说,这一切的改变,没有六子和牛槽旗下的集团,不可能有,或者说不可能这么快有。
人们发现,大家可能不太清楚高山市换了几个市长,现在又是谁担任市委书记,但是对六子的一切动态了如指掌。
六子今天兴建了一个大酒店,明天选址准备造一个购物中心,后天又即将开医院跟养老院……
稍微嗅觉敏锐的,绝对以六子马首是瞻,便是曾经的陈光,作为第一批投身房地产行业赚的盆满钵满的,都朝着六子伸出橄榄枝,希望能形成利益共同体。
在生意场上,适当的人品、非凡的聪明、敏锐的嗅觉以及绝对的狠劲,都是缺一不可的,少了什么都走不长远,他们这群人走到如今,大约只有六子和风雪康是悉数具备的,其他的人,或多或少都缺了什么。
陈光知道自己缺少的东西,可那些都是与生俱来的东西,强求不来。
他如今发展地比较好是因为沾着东风,一切顺风顺水,可他得为自己的后代谋福利,自然要跟六子打好关系。
与陈光同样想法的还有很多人,一时间高山市的圈子从三国鼎立到二权分立再到一家独大,前后不过数十载,经营地下去的都自发依附了大苏顶风雪,成了其集团下的合谋企业,经营不下去的都自愿自发地被大苏顶风雪吞并,有的六子看不上的,明显的累赘公司,公司老板会去求牛槽,希望六子能勉为其难帮忙收了。
于是,六子在高山市的地位与日俱增,与之相应的,牛槽却有些尴尬。
有些不晓得的问起来,小牟都说牛槽退休了,可问题是他又不是打工的,何来退休这一说法?
陈光他爸可是一直干到现在还指手画脚呢,有些陈光搞不定的,都是老爷子出面。
更何况,牛槽还算是挺活跃的,先前在支援汶川的队伍里看到他了,后面在协调行业协会也能看到他的身影,如何就不插手大苏顶风雪的事情了?
时间一长,高山市众人心中便都有数了——这大约是被震荡出局了。
人生便是如此,强大时个个友善,一旦露出点颓势,什么牛鬼蛇神都会上来踩上一脚。
不过,这些对于见惯风雨的人来说真的不值一提,唯人性尔。
第223章 柳沉的先觉性
2010年之后,房地产行业迅速发展起来。与此同时,整个社会开始转型向更轻的第三产业,信息化、科技、人工智能逐渐成了人们生活的主流。
柳沉有时候站在当初「傲牛」给他置办的别墅顶层时,会看着高山市的变化陷入沉思。
近处是繁华的市中心,新时代的建筑与古色古香的旧时楼房形成鲜明对比,时刻提醒人们城中落下的时光印记,不远处是鳞次栉比的高楼林立,房地产事业已经一路从市中心发展到了郊区,原先单门独户的房子也很少再看到,便是有,主人也是千方百计等拆迁,好拿一笔安家费,再住进高楼大厦里。
其实,高楼大厦又能好到什么地方呢?
柳沉想,他大学时曾经替小孩子补课,去过不少居民楼,筒子一般,家家户户闭门不出,长年累月都见不着彼此,邻里之间都很少讲话,几乎是陌生人一般的存在。
中国古代文化中「远亲不如近邻」这话也彻底在这里失了效,邻居再也不是亲近的存在,而是个依傍对门的人。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遇到一户人家,小孩子同他抱怨,家中一直有股腐烂的味道,好些天了,大扫除几乎是将家里里外外翻了一遍,可一直没找到什么原因,柳沉最初没将这话放在心上,心想兴许是外面什么地方死了流浪猫狗。
后来,偶然听说对门独居老太太一个人住,心中电光火石间生出一个想法,会不会是……
柳沉当即问小孩子,对面老太太多久没出门了?可这么个简单问题,小孩子一家竟然都不晓得。
那一刻,柳沉想,便是他家那些亲戚邻里都不是什么太心善的人,可他父亲一个人生活的时候,也能唠嗑闲话几句,告诉他爸爸今天又去了哪个机关门口转悠,朝了哪个车站方向奔跑……柳沉不得法,跟保安讲了这事儿。
保安一开始觉得柳沉多管闲事,后来那栋楼里的住户再也受不了了,找到了气味的来源,一起壮胆将老太太家门撞开,这才发现,老人家已经死去多时,尸体早已腐烂了。
时代车轮滚滚,世界大潮奔流,顺势者昌逆势者亡,可这势头是好是坏,牺牲了什么又抛弃了什么,又有谁会多想?
无怪乎书中古人千言万语辗转流年至今仍留下一句——难得糊涂。
管他对错,跟着时代吧,渺小如厮的他们又能如何呢?柳沉低头看着手机上那封邮件,到底还是按了发送键。
楼顶的风太大,刮地他脑袋瓜有些疼,柳沉摇摇头,准备下楼,忽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他有些奇怪,按道理收到邮件没这么快看完啊?
结果一瞧是齐果,下意识不想接,可说起来,齐果这些年也算消停,没给他招惹什么祸事,总归不接不好,还是接了。
那头的齐果声音有些焦急,也没说别的,直接开门见山:“柳沉,不好了,你爸病危了,你赶紧过来。”
柳沉心中「咕咚」一下沉了下去,连齐果为什么晓得他爸病危这事儿都没问,赶紧下了楼,发动轿车直奔淮扬而去。
那边柳沉刚走,另一头的六子就收到了柳沉的邮件。
近来他对这小子有些防备,先前股份那事儿他缺人,能用则用,可后来发现柳沉心思太深,比之他爸柳仕不知强了多少倍。
柳仕当年那事儿虽说跟他们没关系,可到底也是有些因由的,他从来不问那些,六子不信以柳沉的缜密心思不知道他父亲同他们那些过往,牛小五明里暗里到挑拨过他多少回了,有这个搅屎棍在柳沉不可能不晓得,可他居然始终沉住气,从未问过半句,他心中觉得难以把握,自然谨慎。
更何况,现在他跟舅舅牛槽打开了心扉,当然不可能见外,下意识就怕柳沉对他们心怀恨意,因此很多大事儿找了丁当,忽略了柳沉。
柳沉是真的沉得住气,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问,默默在家写市场调研,然后将这份这些天安静下来写就的市场调研呈送给了六子。
这个方案给六子,他知道必然会得罪一帮人,也会损害一大帮人的利益,甚至还有可能惹得六子心生不满,可他还是写了。
他是个理智的人,既然对错无法区分,那便选择对自己好的去做,想不明白的便不想了。人啊,总要落得一点好的。
柳沉想,大约他真的是足够冷血,也足够不怕事。
六子收到柳沉邮件本来就是随意瞄了几眼,没打算认真看,哪里晓得越看越移不开眼,原先放在鼠标上准备关闭邮件的手停了动作,飞快往下拉,脸色逐渐变的沉重。
看完这一封不长不短的邮件,他没多想,赶紧拨通了柳沉的电话,可那头许久都没人接听,他如同一股气泄了般往椅子上一靠,仰头瞧着装修精致的天花板,沉思许久,脑中飞快闪过这些年来的变化,以及风雪康最近的欲言又止……一通思绪纷飞,直到风雪康那边来了电话才停止。
柳沉看到六子的来电已经是下晚时分了,他的父亲——时年已至花甲之龄的柳仕,因为神志不清醒,又得了老年痴呆,在疗养院被别的老人欺负,摔了一跤,送进了医院,目前昏迷不醒,医生检查得出有脑震荡的可能,柳沉正衣不解带地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