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牛槽当选了镇上的劳动代表，每个代表都奖励了一些物件，牛槽新的爱女，今年又没布票呢，于是他没要别的礼物，单单要了一件小孩子衣裳。
这衣裳本该是出现在芳芳身上的，现下竟然到了马宝这里。
“你这？”马宝觉得不大合适吧。
“芳芳就穿了新年那几天，洗过了的，料子挺好。”牛槽说完这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嗳，你……”他晓得这衣服料子好啊，可……马宝瞧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说什么好。
旁边角落，料理完后事的小牟总算得以喘口气，他坐在干草垛后打算好好想想将来的路，便恰恰是听的牛槽这番话。
原先，还不晓得该如何是好的小牟却是有了决定。
第71章 莫名消失的名额
小牟决定，加入牛家村服装厂。
在遇到牛槽之前，他的家族观念很重，总觉得非我族类都是不可信的，可现下瞧着牛槽如此待他，如此待老陈头这个流落至此的异乡人，他深受震撼。
一个人或许可能会因为有学问而使人佩服畏惧，可只有真正心胸宽阔，心怀大爱的人，才能使人由衷地尊敬。
小牟不晓得那些大道理，但也明白，以前的自己过于狭隘了。
“你想好了？”牛槽见着面前笃定的小牟，问了一句。
小牟点点头：“嗯，想好了。”
如果说最初他来找牛槽是出于无奈的选择，现在便是真心同牛槽一道干了。
“想好便好。”牛槽点点头。
几日后，大年十五一过，这年便彻底结了，牛家村一众人等热火朝天干起来。
寻常日子里，这个时节有忙犁地播种的，有忙队里活计的，也有去国企厂子干活的，今年牛家村众人却没跟倒了树的猴儿般散掉，个个都等在了村头集合地等召集。
“做啥啊？”人们个个儿好奇道。
牛队长招招手，示意众人安静，待人群的叽叽喳喳声淡了下去，他示意牛四展开那大红色的告示。于是，众人都眯缝着眼瞧那上头的指示。
“啥子啊？识字的帮说下呗。”有人指着那告示说。
“大家安静些。”牛队长摆手，自个儿给众人解释，“这是市厂寻求联营的告示。”
“市厂？联营？”众人心中直犯嘀咕，那同他们牛家村有何干系，便是他们大队能得了这额子，也该是虎林村啊。
毕竟一个大队不可能有两个额子，而虎林村的林尔又不可能报他们村的名字。
牛队长瞧着众人表情晓得大家心中颓废，也没说啥，只鼓励道：“大家别这么悲观嘛，咱们得相信公平，做得好了，便是有机会的。”
牛队长口才一惯的好，又擅长做群众工作，一通口沫横飞将众人说的一愣一愣的，很快便激起了斗志。
牛队长巡视一圈，心道，好，非常好，要的就是你们这般的「民心」。
心满意足散会后，牛队长开始越过大队直接跟镇政府报名。
牛家村服装厂本身就已经做出名了，再加虎林村这节骨眼上出了事儿，镇政府的人也没多想，只以为是林尔首肯，给了牛家村报名资格。
回来后，牛队长领了一份比赛详情，一瞧才发现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报名才是第一步，下面还有好几轮比赛呢。
而且，此次市厂只打算试水，所以额子很少，只要两个厂子便可。
牛队长琢磨了一通，发现这比赛又分为三轮，一轮是比拼的裁剪功夫，二轮是比拼的集体能力，至于这第三轮最是奇怪，没有写明具体比赛形式，只标注由市政府的人亲自考察。
牛队长对着着比赛详情瞧了半天，也没明白是个什么意思，现在也没个能商量的，他便在家磕着脑袋。
小五瞧见了，过来瞥了一眼，一语道破：“爸，这最后一轮，岂不是会有内幕？”
牛队长一拍大腿，嘿，近来老了，还不如孩子脑袋瓜子灵活，这机制可不是这意思吗？
前两轮再好，最后一轮万一人家一句考察不过关，就给你将前头所做的所有努力给抹灭了。
只是，他现在无路可走，所有的康庄大道都被堵了，只剩这一条，硬着头皮也得上。
牛队长拍拍牛五脑门，收起了比赛详情，叫牛槽几人过来开了个会。
“这第一轮，你去吧。”牛队长语重心长道，“你是实力最强的，这种场合，必须得你上。”
“可牛槽哥一人够吗？”阿斌有点担心，这一轮考评是以比赛的形式，就是几家厂子出人，坐在台上等着，台下呼啦啦坐着一排评委，出个题，然后台上的人便开始做活计。
也没说能去几人，但一人肯定是不够的，人多也不好，反而乱。
牛队长瞧着阿斌表情，责怪看了眼，慢悠悠道：“你何时改了你这急迫的性子，如何能让牛槽一人去？”
“那？”
牛队长指着角落的小牟：“你去。”
小牟忽而被点名，愣了愣，那双失了神的老鼠眼慌忙聚了焦：“哦，好。”
牛槽担忧瞧着小牟，小牟却宽慰朝他笑笑，于是牛槽便没再说什么。
他晓得牛队长心思，他怪那林尔，两人好几次大会上杠上，几乎可算是冤家，脸皮不撕也破，总是互相恶心着。
只是，让小牟为难，牛槽心中有些过意不去，暗暗打定主意等真比赛那天尽量自己出头，让小牟在那儿坐着，递递物件便可。
牛槽这主意打得好，并且私下熬了不少夜，想将手速练上来来着。只是，事到临头时，忽而却生了变故。
正月底时，马宝吊儿郎当抱着个大饼朝着牛槽嚷嚷：“嗳，你今儿咋还来，没去镇上啊？”
牛槽正低头将手上的一朵绣刺好，他做工和裁剪还是可以的，但是刺绣有所欠缺，这是小六子强项，他本来是想带小六子一起过去，但最近他姐感冒了，小六子向来孝顺，他便没叫上他，留着给他伺候妈妈了。
那饼实在是大，马宝让他媳妇儿特意给做的，吃不完便就着中间那层咬空，然后挂在脖子上，此番马宝晃着那饼，跟甩呼啦圈似的：“后天不是要比赛了吗？我看高家村的人都收拾收拾去市里住着准备了。”
牛槽绣完了最后一针，恰好听到马宝这句，心中觉得不大对劲。
他捏着那针，将线扣了个死结，又用牙咬断，而后放下那布料：“什么时候接到的通知？”
“昨天啊。”马宝如实告知。
也没多久，兴许是牛队长收到消息慢些，牛槽心道，安心等着吧。
可是，牛槽这安心等啊等，一等便等到了第二日下午，依旧是没收到任何消息，牛槽坐不住了，跑去问牛队长。
牛队长正在家里练字，闻言毛头受不住饱蘸的墨水，徒徒任着滴了好几滴在桌面。
“什么？明天？”
牛槽一瞧牛队长这反应，心中便知道完了，这都快比赛了，他们还没收到通知，八成了是出了什么幺蛾子了。
第72章 大闹市厂
还真是出幺蛾子了，牛队长连夜跑到了镇政府关系不错的同志处打听。
那同志便是先前牛家村成立缝纫组时来观摩的几个大学生之一，牛队长爱才，同人交好，现在人在乡镇也能帮忙传个消息啥的。
这不，人大晚上回了工作单位，将参赛名额扒拉出来，竟然是没有牛家村的名额，转而他们大队的参赛对象换成了虎林村服装厂。
“小李，你有没有看错啊？我当时报名的，也成功了，怎么可能名单里没我们，换成虎林村了啊？”牛队长急的满头冒汗。
这事儿怎么会错呢？白纸黑字，当时瞧着写上去的啊。
“我，我比赛详情都拿到了啊。”牛队长伸手掏揣在包里的详情，被小李同志给拉住了。
“别了。”小李同志将名单收起来，安抚地拍了拍牛队长肩膀，“这事儿你就当没发生过吧。”
牛队长忽然想到那林尔在镇政府里有人的事情，一把抓住同志的胳膊：“他是不是造假了？是不是有人？”
小李同志一改适才可亲的模样，瞪圆了眼：“牛队长，这事儿你可不能瞎说，你有什么证据？更何况，即便是你报名了，镇里也可以筛选，不是你报了就成了，上头一定是有自个儿的考量的。”
小李同志的声音十分严厉，将牛队长的声势给灭了，半晌没吱声，再有动静时只低低道了声：“我明白了。”
便颓着肩出去了。
小李同志瞧着有些不忍，毕竟关系还不错，便指了条明路：“你们明儿个要不去市里瞧瞧？”
这话点到即止，却是跟浮木似的，瞬间就让快溺死的牛队长寻了救命的家伙，他转头道了谢，连夜奔回去，勒着睡眼惺忪的牛槽跟小牟收拾家伙，去了高山市。
“还去吗？”小牟好奇地问。
三人此番包了一辆三轮车儿，小车脆弱，抵不住三个年轻力壮的男人坐，东倒西歪的，三人只能一个轮子占了一个位置，忍着困顿也不得挪步，生怕车子一下子栽到路边沟渠里去。
“去，为啥子不去！”牛队长拍板，“你们虎林村都那样了，还能去，咱牛家村咋地就不能去。”
这话又戳到小牟痛处了，虎林村那样可是因为他啊，他闭着嘴瞧着窗外的夜幕披星戴月，一路无言，很快到了市区。
去后三人直奔高山市服装厂去了，市厂刚刚建起来不久，地处市中心，很多家当还是新的，厂房也是空空荡荡的，没什么人的样子。
三人瞧着都感慨非常，这般的地方，若是给他们，该有多好。
可惜，现在人家是皮囊有了，里子不够，他们却是五脏俱全，麻雀太小。
“你们，干啥子的？”交班的门卫吃饱喝足，抖擞着精神过来赶人，“刚才就瞧你们在这儿鬼鬼祟祟的。”
刚才夜班的门卫许是太困了，一直没瞧见他们三，他们也不大好意思问人家如何进去，只能在门口傻傻等着，看能不能遇到个管事儿的给听一下申诉，现下这个吃饱喝足，耳聪目明，自己找过来倒是好。
“是这样的，大哥，咱们是来参加比赛的，您看能不能指个路啊？”
牛队长生怕牛槽说错什么话，赶紧先人一步，掏出报名详情给那门卫看。
交班门卫半信半疑瞅了两眼，转身拿出登记本：“哪个厂子的？”
“牛……”
牛队长一个眼神，吓得小牟赶紧住了嘴。
“虎林村。”牛队长笑眯眯报出虎林村大名。
门卫狐疑看了两眼，牛队长勒林小牟掏出户口本，那门卫总算打消疑虑，放了三人进去。
市厂刚建不久，还崭新着哩，里面家当一应俱全，一排排锃光瓦亮的缝纫机，熊猫牌、蝴蝶牌一应俱全，看的几人跟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似的，只恨不能多生出几只眼睛。
很快越过车间，到了办公处，接待的听说是参赛的厂子也没多想，很快将他们接到了比赛区。
正式比赛是下午申时，现在众人都在熟悉阶段，准备着哩。
比赛区在一片偌大的场地上，牛队长一眼扫去，大约是有二三十台缝纫机，想来全市报名的厂子便这么多了，他心中忐忑，也不晓得前路怎样，贸然进来，这比赛怕是都不一定会轮得上自己，担心胜不胜怕是多余。只是，那又如何，有机会就得拼一把，否则便不是他了！
牛队长正给自己打气着，想寻个瞧着有头有脸的申诉下，身后突然进来一群人，吵吵嚷嚷的，拽着他便往后拖。
“就是他，就是他们……”
牛队长扭头一瞧，居然是那个门卫，此番那门卫后跟了一群人，牛队长一眼就瞅见好几个眼熟的，是虎林村的人。想来他们是发现了他们冒充，带着一群人找来了。
“好啊，牛聪，我如何都没想到你竟是个如此下作的！”
林尔气不打一处来，他们刚进门时被拦了好半天，非说人已经来了，他们是冒充的，害的林尔给了一堆证明，才让门卫相信他们是虎林村的，“还有你，家贼当惯了是吧？”
林尔朝着小牟厉声训斥。
小牟理亏，垂着头不言语。
周围参赛的个个儿都跑过来瞧笑话，纷纷指指点点，林尔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当众指控：“这牛家村的人，竟然冒名顶替名额，弄虚作假，大家过来评评理。”
牛队长被这么当众拆台，还是在一众有头有脸的人面前，也挂不住脸子了，干脆破罐子破摔：“林尔，咱们今天便正好说道说道，到底是谁弄虚作假。”
林尔因为私怨硬生生将牛家村一带纳入自己阵营，极大不便了村民生活起居，本就是理亏的，被牛队长这么一说也是吃力不讨好，更别说后来厂子那般焦头烂额之际还夺了牛家村的机会，也是有着「不公平」嫌疑，这等不以实力取胜，偏袒自家，在为官场上是大忌，众人听闻后瞧着林尔表情也纷纷不大对劲了。
两边相互拆台，脸皮子也不要了，差点就打起来，惹来市厂高层和一众行家，市厂高层觉得丢人，怒斥一声：“来人啊，将这两边人全撵出去。”
林尔和牛队长正互相撕扯着，一听，傻眼了。
第73章 人生没有白走的路
闻声而动的保卫人员立刻一哄而上，架着的架着，拖着的拖着，将两边人迅速分开，往门口拖。
人群中，一道儒雅的身影拨开面前的阻拦，瞧着那短粗的身躯正被架着往门口拖，淡淡伸手：“慢着。”
众人闻声瞧去，竟是邀请来的服装行家。
这行家可不得了，世家公子，祖父那辈儿借着高山市地大物博的资源经营鸭蛋生意，旗下「金黄双黄蛋」涵盖咸鸭蛋、皮蛋、双黄蛋等，这位公子刚刚留学回来不久，先是将旗下业务拓展，什么双黄月饼、蛋黄饼、鸭蛋酥一应俱全，可说是将鸭蛋生意做到了极致，外地人来无不想尝尝并带回去送人的。
后来，这问公子又开始打起了服装生意，据说是想利用这鸭子身上的毛，众人心中不屑，这陈家怕是想薅鸭毛想疯了，哪有人用鸭子毛做衣服啊，那股子味儿，还不把人臊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