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陈公子好像是铩羽而归了，没再提。可正当众人以为这公子哥儿会安心继续搞食品时，他竟然一举攀上了省会商务局局长，将自家姐夫一直卡着没解决的正处一职解决了。
这下子，众人再也不敢小瞧他了。
更别说，这陈公子不知为何得到了一些上流人士的认可，貌似挺有名，有头有脸的服装商不少都来提了一嘴儿，问高山市是否有这号人物，服装做的那叫一个呱呱叫。
人人都一头雾水，尤其是市厂的高层，他们认识这陈董，可没听说他旗下有什么服装产业啊，只晓得陈公子小打小闹租了地儿，叫了几个不知名的裁缝「闭关」了一阵，他们只当富家公子哥兴趣，绞尽脑汁也没觉得这能得到什么上流人士的认可。
当然，想不通的事情便更是让人生畏了，毕竟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于是，高山市服装厂成立后对着这陈公子可谓是毕恭毕敬，奉为上宾，这次比赛还特地请来了他当压轴决定人。
说到这处大约也是明了，这位陈公子便是陈光了。
“陈公子，您有何高见啊？”市长的副厂长周广赶紧过来问道。
陈光似笑非笑地瞧着牛槽，这家伙一个年不见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了？明明一身好手艺。到底还是不会利益最大化啊。
那头牛槽见着陈光倒是没什么反应，牛队长却是很紧张，这陈光与他交集不多，但没什么好印象，可别他将虎林村的人留下，将他们牛家村撇了啊。
“这牛家村的人，我识得。”陈光淡淡道。
“哦？”众人纷纷好奇瞧了过来。
牛队长一颗心几乎是跳到了嗓子眼，却见陈光瞧都不瞧他一眼，径直绕过人群，来到牛槽身边。
“您如何识得这投机取巧的？”周广嫌弃问道。
“无他，合作过，手艺不错。”陈光点评，见牛队长表情跟一颗石头落下似的，又意味深长加了句，“虽然过程不那么愉快。”
“既然过程不愉快，我们也不需要这般人品不好的厂子。”周广顺着陈光话讲，“来人，拖下去吧。”
周广对这牛家村的人印象十分不好，毕竟这事儿怎么看都是他们的错，他不清楚个中弯弯绕绕，单纯看表面，确实是牛家村逾越了，这虎林村倒是有几分可怜，被拖累的。
一群门卫得了许可又一拥而上，继续拖。
陈光伸手招揽，免了一行人受皮肉之苦，又指了指牛槽：“但这位厂长不错，手艺人品都一流，可以破格给个机会。”
牛队长有些难堪，但没说什么，往后缩了缩。
“这？”周广有些为难。
厂长王长明本来是来迎接陈光的，正好见着这一幕，他同陈光他爸有些交情，又实在不敢瞧低这小辈，于是也没多问，一挥大手：“既然陈公子都说给个机会了，那便给个机会吧。”
这厢厂长都首肯了，周广这个副厂长自然没什么意见，安置人搬来个新的机子，算是给牛槽一行人加了个地儿。
这一出闹得沸沸扬扬的，众位服装厂的光顾着看好戏了，连准备都没有，因此中午吃饭的时候，人人都胡乱扒了两口，午觉都没睡，便在位置上做好开始准备起来。
牛队长左右无事，这边又不需要他来，干脆四处跑着打探，看看能不能结识个人脉，好为以后铺路。
“厉害的？”
市厂有宿舍，他们这批参赛的都给安排了，牛队长不需要准备，便担了整理铺盖的任务，回来同宿管唠嗑起来。
“厉害的有啊，那个陈光。”宿管是个热情的老头儿，大吹特吹陈光的厉害之处。
牛队长心中痒痒，尤其是得知他姐夫升了正处，据说还是因为陈光的关系，更是悔不当初，不该因着齐二那个地痞无赖得罪陈光。
寻思着左右事情也结了，莫不如去拜访下，搞不好还能拉近关系呢？
牛队长于是去集市上转了转，买了些小物件儿，算不上值钱，人家必然也是瞧不上的，但好赖态度是到了。拎着大包小包，牛队长便朝着陈光住的地儿去了。
陈光住在文游台边，市中心得地儿，闹中取静，环境是极好的。
牛队长哈腰跟门口小厮说情，想通报下前来拜见，却见陈光领着牛槽大喇喇从门口出了来。
“瞧你，提前来怎地不跟我说下。”陈光责怪。
“也是意外。”牛槽如实道。
“你们怎么就闹了这一出？”两人寻了个露天的小馆儿坐下，陈光晓得他稀罕吃什么酱油馄饨、黄烧饼之类的，满满当当点了一大桌，“太难看了，影响集体形象。”
牛槽闷着头，他晓得个啥，被人拖着跟陀螺似的，干脆闭嘴，任陈光责怪。
陈光说了一段大约也晓得这事儿同他干系不大，便转了话题，谈起了自个儿的一些想法：“江太太，还记得不？”
如何能不记得。
“从江太太这事儿啊，我还真得了个想法。”陈光一拍桌子，酱油面儿上浮着的猪油晕出一圈儿光，瞧着煞是美味。
牛槽咽了口吐沫，勾起一双眯缝眼瞧着他。
第74章 阴魂不散的人
陈光的想法便是：品牌。
他原先便晓得，赚钱不是单纯的量的积累，也不是吃苦肯干便可的，若是如此，那地上的工人，田里的农民比谁都辛苦，却确实不是那最有钱的。
自然，劳动最光荣，但陈光一脑门儿想的却是那排在「下九流」最末的「商」，目标不同罢了。
有了目标，自然想最大化达成，陈光满脑子想的便是这事儿。
他了解过江家兄妹，那位江晚歌虽然没出去留学过，但早早撑起家业，思想确实是比他高上许多。
他参加一次晚宴时，辗转同一位当初做了衣裳的江太太同学遇上，辗转打听到，他们那衣服在竟然卖出了给他四倍有余的价格。
那会儿，人家根本就不晓得那衣服是他陈光找人做的，他心中恼火，不动声色地放长线，钓出这衣物心甘情愿让人高价购买的原因，竟然是衣服中藏着的「故事」，俗称「品牌价值」。
江太太同人说，这衣服是一位能够给人带来幸运的设计师做的，所做衣裳均能让主人心想事成，还编了一段儿关于设计师的故事，让人欲罢不能。
陈光晓得他们这一套之后，也不隐瞒了，凭啥放过这大好打造出名头的机会？
干脆承认，这位传说中的设计师便是自己的同僚，江太太那同学自然不肯放过机会，想要结识，陈光于是将那故事在江太太的基础上又添油加醋了一把，婉拒，说那位神秘的设计师怪癖甚多，不欲见人，有什么需要通过他便可。
这话自然将原本便十分信的江太太同学哄的一愣一愣的，回去时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陈光也成了那自带光辉的人，在某些服装行家面前刷了一道好名声，这才被高山市服装厂请了来，成了所谓「行家」。
当然，这事儿他是不可能告诉牛槽的，只想忽着牛槽一起「干大事」。
“你说，咱们把这牌子打响，成不成？”陈光满眼冒光，“届时，那钱是决计不会少你的。”
他以为牛槽必然会同意的，哪知牛槽摇了摇头，将余下的馄饨一口吞了：“算了罢。”
“算了？”陈光声调抽高。
“嗯。”牛槽点点头，闷闷道，“我想建设家乡，我想让咱们牛家村一起富裕起来。”
这话是牛队长说的，可也是他心中想的。
他穿衣吃食已是够了，他也不贪心，有片瓦遮天，有暖意护体，多的也不想，可他的家乡不一样。
他见过更广阔的天，他也瞧见乡里人有些依旧过的困苦，如老陈头、打更老头那般的还四处皆是，有些流落异乡的也至今未回，他想让家乡里所有人都过的同他一般。
他没有什么雄心，可他又有壮志。
“可你跟我一起干也没差啊，你可以将货给牛家村服装厂做，届时都不必跟着这高山市服装厂了。”
陈光有些诧异，瞧着周围人好奇凑过来，又赶紧放低音量。
“我，不想离家。”
陈光不可能跟他去乡下，那他必得跟陈光去城里，搞不好还得常年在外奔波，他不舍得那新妻娇女，也舍不得家乡，只能求个折中。
角落里，牛队长冷哼一声，算你牛槽有良心！
陈光瞧了他好半晌，忽然笑了，伸手一把拍在牛槽肩上：“好兄弟，哈哈哈……”
说实话，这才是他认识的牛槽嘛，左右陈光也就提提，他自个想法都没成熟，也就没再多劝，两人又岔了话题，说到人生大事，牛槽才晓得，陈光竟然要同小荣结婚了。
忽而想到小六子的话，心道，那小子还挺有眼力劲儿。
“你可是媒人哩，必须得来参加婚礼！”陈光伸筷子郑重指着他。
牛槽当然得应了，毕竟两人都认识，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共结连理的，哪里有不去的理，只在心中感叹，这世事还真是妙极，巧的他都不敢想。
下午，正式比赛。
周广彼时才公布具体的比赛流程，虽说是初赛，但也有三个考核点：第一是命题形式，考察基础功底。考核组会给出一件复杂的成品，需要各个小组仿照着在一个小时之内完工；
第二是自由发挥形式，考察应变和抗压能力。考核组会给出一块废弃的衣服，各个小组需在一个小时内完成对于该衣服的改造；
至于这第三，周广卖了个官司，并没有讲。
“这第三点，咱们不着急，慢慢来。”周广笑的温和，众位参赛者却很是紧张，毕竟表面越是波澜的，事情越是大条，哪有不紧张的道理。
周广才不管众人心中想什么呢，废话，要是现在就公布第三点，岂不是给你们准备的机会，就是要打个措手不及。
众人不得法，只能按捺住好奇，等着第一条命题。
“大家稍等下啊。”周广正准备公布比赛题目，有人附耳过来，周广听时脸上露出些许诧异，却没多说，听完抬头向众人，“大家好，这边新加入了一个参赛组，大家稍等下啊。”
牛队长由于没参赛，便坐在台下等候区，离门口比较近，因此能第一时间看到门口的人。
好像来了两个，还是被门卫迎进来的。牛队长心中好奇，又是哪个关系户，都这节骨眼儿了，还能被塞进来，也是厉害……
忽然，他瞪大了眼，门口那两人，那两人，居然齐二跟柳仕！
柳仕也看到牛队长了，不同于牛队长脸上的震惊，他表现的倒是淡淡的，明显是早料到会在这里瞧见牛家村的人。
“柳仕？他老子的，你还好意思出现在我面前？”
牛队长再也忍不住满肚子的肚子，午夜梦回，他时常气的牙痒痒，想一把掐上柳仕那脖子，现在总算是得了机会了。
门卫一看又是这位来闹事，早防着呢，利索上前拦着牛队长，左右使了个眼色，来了两人将牛队长架了出去。
旁边专家席的陈光也见到齐二两人了，不同于牛队长的激动，他除了有些诧异外也没多余的反应，确实嘛，毕竟牛槽也没同他说过那两人的蝇营狗苟，江太太那事也因祸得福解决了，陈光自然瞧着这两人跟陌生人似的。
只是，令陈光诧异的是，台上牛槽见了两人，居然比他还淡定。
第75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好久不见。”齐二推了推墨镜。
好巧不巧，齐二的座位正好安排在牛槽旁边。
“这位置倒是巧。”柳仕淡淡瞥了眼牛槽。
牛槽回了句：“不巧，你我都是新加的。”
不同于这三人的淡定，小牟情绪非常激动，瞧着这两人脸红脖子粗，若不是牛槽先人一步握着他手腕，他就要在台上冲上去对着二人打了。
牛槽给了小牟一个眼色，小牟硬是咬碎一口牙，将那怒气忍住了。
万一这时他要是先动手，他们必然会被取消资格的。届时，所做的一切便都前功尽弃了。他一定得忍住。
小牟冷哼一声，别过头，再也不想瞧着那两人的方向。
“大家注意了，这是咱们第一轮需要做的衣裳。”周广拿出一件中山装甩开。
那是一件普通的中山装，版型工整，人人都再熟悉不过。但是，往往这种衣裳是最难做的，对手艺人的裁剪、打样板、缝纫功夫等都有要求，一旦一样本市不达标，做出来必然就会成为四不像。
牛槽瞧了几眼那中山装，便低了头再也不言语，认真做起来。
他跟小牟先前没合作过，但两人莫名的默契，旁边的林尔瞧着眼神儿跟刀子似的「嗖嗖」飞来，小牟也当着没瞧见。
齐二这边，他跟柳仕压根儿不会做衣裳，这次之所以能破格报名，纯粹是拿着先前坑蒙拐骗的货来忽悠人的，总归高山市服装厂的人短期查不到他们实质上是没厂子的。
高山市服装厂此次本着兼并包容的态度接纳各个厂子，淮扬市的厂子愿意过来他们也是欢迎的，因此给了这个机会。
对于齐二来讲，这次混进来也不是真的想开办什么厂子，他只是吃了之前的甜头，想再次空手套白狼而已。
若是以后高山市服装厂分他订单，他直接找小厂子忽悠，给薪酬的一小半转包便可，如此赚钱岂不是手到擒来？
只是，齐二如意算盘打得好，事情却没他想的那么容易。
“这咋弄啊，你不是在服装厂待过吗？”齐二急的头上冒汗，低声吼柳先生。
柳仕也有些无奈，他是在服装厂待过，可却没做过几件衣服，只会最简单的功夫。
最后，柳先生不得法，只能硬着头皮用余光瞄着牛槽，跟着照做。
小牟啐了一口：“活该。”
柳仕狭长的眼冷冷瞥了一撇，抿着薄薄的唇不言语，呵，他们懂什么，他留在齐二这种人身边，是有目的的。
时逢1977年，恰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年。柳仕晓得，他这种没什么背景的知青若想回到家乡难如登天。
可现在，国家有可能会给他们开了一扇门，那便是高考。柳仕自信，凭借自己的实力，一定能考中。
而这个机会，齐二能给他。他是晓得齐二是什么人的，但这件事对他太过重要，他只能忍气吞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