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房盖好了，下面便是置备家当了。
牛槽跟小牟核计一番，预备先拿一万块钱出来买机器，这是他们的武器，必然得花大投入。
决定好后三人便兵分三路，分工合作了。小牟是个嘴皮子利索，但没啥太多文化的，适合同乡亲们接触，被牛槽安排了去招人；
小六轻易不说话，但说话必然十分有说服力，对付那些个老板很有一手，因此担上了拉单子的使命；
至于牛槽，他则给自己安排了买机器的活儿。
这些事情都没法在家中完成，得四处跑，尤其是牛槽，机器万不可能在高山市买到的。
他一直记得在姑苏时，江晚歌的所作所为，也深深记住了「好手艺不如烂机器」这句话，决定去上海一趟。
小六子跟小牟的目的地则不那么明确，小六子打算先去姑苏撞撞运气，而小牟则预备在高山市招人看看。
牛槽晓得小牟没钱，后续还不定如何呢，指不定得出去招人，便从不多的经费中拨了些给他当盘缠，小牟十分不好意思，貌似三人中就他穷的叮当响，还要人接济。他决定万不能拖人后腿，一定得用最少的成本完成任务。
走之前，牛槽令小琴在家置了通酒，一群人交杯换盏，闲话着家常，倒不似干大事业似的。
席间，小牟见小琴表情麻木，捅了捅牛槽：“嫂子还不高兴啊？”
牛槽闷了口酒，没说话，小六子颇有眼力劲地抱过来芳芳，笑着用筷子夹了几颗花生米给她：“芳芳，学习怎么样啊？”
芳芳生的像牛槽，性格也肖似，有些木，点点头：“嗯，好。”
小六子笑眯眯在她脑袋上摸了摸：“乖。”
小牟见状调笑：“你这挺喜欢小孩儿的啊，啥时候也生一个。”
小牟此番故意说这话倒是有些别的意思，他心道，小六子东不去西不去的，为啥子偏生要去姑苏呢，他嘴上说着姑苏那边儿机会多，实则八成是忘不了那个齐齐吧，他当时就觉得他们俩人关系不一般。
果然，提到生小孩儿，小牟就不讲话了，笑着拍了拍芳芳，又去帮小琴哄红红，折腾了好一会儿。
小牟见四下只剩他同牛槽，又八卦起小琴，牛槽不欲谈这些，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喝了酒，下午便各自迈向了自个儿的前路。
牛槽这次身上带了不少钱，离家前小琴帮着牛槽整理衣裳，未发一言，牛槽想同她叮嘱两句，瞧着她这脸也没说得出口，便这么闷闷地走了。
牛槽这次去上海是有方向的，他同江晚歌发了电报，江晚歌给了上次购置工业缝纫机的地址给他，他此番便是去买这批机子的。
火车一路蒸腾，路边景致又是不同于往时，当真是日复一日的翻天覆地，牛槽瞧着窗外景致来不及感慨，便到了目的地。
那是一处进口机器的厂家，购置要求极为严格，价格也是十分地高。可以说，若不是江晚歌，他怕是根本买不到。
“咱们这批机器，是可以满足现在专业的拉链工人和裁缝工人短缺问题的，所以很紧俏。”销售的经理客气道，“您是江公子介绍的，所以才有了购置资格啊。”
牛槽晓得这都是沾了江晚歌的光，心中是感激的，寻思着买完顺道路过姑苏市的时候拜访下江晚歌。
经理领着牛槽去看机子，牛槽发现这批机器好像不同于江晚歌先前那一批，瞧着要更复杂些，功能也更强大些。
经理笑呵呵解释：“是啊，这机器比之先前那批要更先进不少，毕竟时代日新月异，已经进化好几代了啊。”
牛槽抚摸着这排崭新的机器，颇有些爱不释手。
经理瞧着他这模样，笑呵呵领着他去办公室：“您先坐下，我去拿一下协议给您，您签一下字，咱们这机器到时候会派专人给您送过去的。”
牛槽点点头，接过一个好看的服务员小姐递过来的水杯，仰头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时，那合同恰好放在了眼前，牛槽一眼瞄到了合同上的字，呆了呆，那口水「咕咚」一声滚了下去。
第108章 再见故人
“一台两千？”恁是牛槽如何淡定，也几乎叫出了声。
经理瞧见牛槽那模样，晓得是个不懂行的，心中有些不屑：“是啊，这价格还是批发价，江公子同我们进货多，给的同他一般的价格，若是旁人，还不得这个价。”
再多的经理也不想说了，左右他们这批货也不缺销量，自有懂行的挤破了脑袋想来买。
牛槽左思右想，自己手上那钱，顶多就买五台，这五台买回去能干啥啊，便是效率再高，也不过能够五个人使唤，但凡他速度稍微快些，招几个能力不错的工人，这事儿都给解决了，这五台机器于他而言如同鸡肋。
最终，牛槽叹了口气，还是揣着钱离开了。
经理目送他的背影远去，摇摇头。
牛槽还是辗转一路，去了姑苏，买了几十台普通缝纫机之后循着记忆中的地址去寻江晚歌。
姑苏变化比之高山市还要大，路边竟然鳞次栉比拔出了几栋高楼，偶一回眼间还以为是又回了上海，牛槽不禁啧啧称叹，当真是日新月异。
很快到了先前那处，果不其然原先的颓垣处已经焕然一新，盖起了新的厂子。
牛槽抬头遥遥望去，目光迷茫又渴盼，这也会是他的将来吗？
他抬脚走向「江氏服装厂」，想同门卫说找江晚歌，竟是瞧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六子哥，见到你真高兴。”竟然是齐齐？
牛槽顿了脚，朝旁边的亭子踱了两步。
齐齐对面可不正是小六吗？
两人站在一起的身型当真是般配，牛槽没想到，记忆中的小姑娘竟然已经出落的这般水灵了，还记得那会儿她天天跟在小六子屁股后面，现在居然都成了孩子妈了。
没错，齐齐此番正挺着肚子，却是依旧瞧的出的好看，温婉地挽着发，比之从前活泼的小姑娘一瞧便是为了人妇。
“齐齐。”六子也有些尴尬，他来找江晚歌为着个重要事儿，竟然就碰到了齐齐。
齐齐还在姑苏市服装厂，此番市厂同江晚歌有单子合作的生意，她是过来查货的。
左右旧识，见面了自然得叙旧一番，小六子便循着记忆中的地儿领着齐齐就近去了著名的观前街，寻了个小茶亭，坐下循着小桥流水斟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
“可以喝这个吧？”小六子瞧了瞧齐齐的肚子。
齐齐乖巧点点头。
很快又上了不少精致的小糕点，两人就着茶水糕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齐齐先是介绍了一些姑苏近年情况。
“江晚歌近来干得不错，除了顶风雪，第二阵营就是齐氏了。”齐齐简单介绍。
六子是知道江晚歌非池中之物的，那般的惊才绝艳，他此生都少见，因此对于他这两年快速发家倒是没太多诧异，只静静听着，齐齐却是不多说了，转而谈到了自己：“我结婚了。”
小六子点点头，他看得出来。
齐齐飘忽的视线忽然落在六子身上：“我原先觉得他长得有些像你，现在瞧见，却是，却是不像了……”
说罢这话也不晓得是伤心还是害羞，脸上流露出一种凄楚的赧然，跟雨打后的海棠似的，煞是动人。
小六子有些懵，他不晓得齐齐这话是个什么意思，什么原先觉得他像你，现在又不像了。谁像他？为什么又不像了？
齐齐却不打算解答这个疑问，很快转了头去，遥遥瞧着高山市的方向。
若是她能再勇敢点，若是他能更……喜欢她一点，那该多好。
年少的爱恋总是如此，美丽却脆弱，如春日里的泡沫，折射着七彩的光，漫天绚烂成一场盛大的欢腾，却抵不过一阵平地而起的暖风。
罢了，好看过就行了，齐齐也是豁达了，豁达后便忽而勇敢，一把抓住小六子的手，小六子吓了一跳，定睛瞧着她，她雪白的脸颊瞬间通红，眼神中却又浮现出无比勇敢的光芒，那属于一个女孩子勇气的光太过耀眼，他不禁有些愣神。
“齐齐，你……”
“我喜欢你。”齐齐坚定道，“我十分喜欢你，从见第一眼开始，到后来相处，越来越喜欢，后来你走后，我想了你一年多，我爸妈说我年纪到了，非逼着我嫁人，我也寻了个没那么有钱，但是像你的……可现在见着，他，他还是不若……不若你好看……”
齐齐说到后头声音越来越小，脸色跟在赤红朱砂里蘸过似的，小到极限又一下子变大：“不过，我不是因为你好看才喜欢你的，你便是不好看了，我也，也喜欢你……”
齐齐一鼓作气将这话说完，倒是没有不好意思了，眨巴着眼睛歪头认真瞧着他，却发现对面从来淡定的小六子「唰」地红了脸。
有路人在旁边走过，笑眯眯瞅了过来，以为这是一对刚结婚的小夫妻互相逗弄呢，实则啊，小六子是被个小孕妇给调戏了……
牛槽倒是没见着当下这个稀罕的画面，他直接去找江晚歌了，他不是小牟，才不会做那蹲壁角的事儿。
江晚歌在开一个会，关于开拓冬衣市场的，正听着顶风雪的案例呢，听门卫说有个乡巴佬找自己还以为是谁，出来才瞧见是牛槽。
“牛槽，你来怎地不早些同我说？”江晚歌两年不见愈发稳重了，见了牛槽热情迎上来，倒是一点不见生疏的。
牛槽也倍感亲切，两人聊了一番两地的现状，都感叹时代发展地快。
不过牛槽话少，一直是江晚歌在讲，很快口干，喝了口水，想起什么问牛槽：“对了，你那机器买了多少台啊？”
牛槽此番来正是为着这事十分不好意思，解释一声的，故而哂了半晌：“没买。”
“没买？”江晚歌拔高音量，放下手上的水杯，“你晓得那机器多少人抢破头要买吗？便是我才定了一百台，我给你分了二十台的额子。”
“我……”牛槽似有难言之隐。
江晚歌立马便意识到，牛槽可能是囊中羞涩，也不多做言语，只意有所指道：“牛槽，你还不若你那小侄子来的明智。”
小六？小六子咋了？牛槽好奇抬头。
第109章 开门大难题
江晚歌于是同牛槽说了小六子来后的行径，先是找了姑苏市服装厂的负责人，以叙旧为名头请人家喝了酒，而后又得出姑苏市厂现在有一些小单子正在寻人做，便毛遂自荐了自个现在正在接单子，既然这般明确点出，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姑苏市负责人也不好拒绝，便给了小六一个竞争机会，而后又含蓄指出，这些小单子是跟着江氏大单的，他们得到的可能性不大，小六子又再次以叙旧为名头找上他，他那会儿还以为牛槽过了来，热情接待，结果这小子竟然是跟他说那批尾单的事。
那尾单是是跟着一批大单子的，说实话他也不想接，挺繁琐，还赚不了多少钱，有人能接走也无所谓，但一般人不敢来找他竞争，怕得罪了他。是以，小六子此番作为还是颇能让他另眼相看的。
不过，若单单是这事儿倒也罢了，不至于他江晚歌评价一句「明智」，主要是小六子离开时瞧见了他废弃厂房中的一些破旧机器，正好是牛槽当时瞧见的那批工业缝纫机。小六子是晓得这个的，当时在姑苏市上课时曾经学习过。
他那会儿也不吱声儿，问了迎送他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没多想，老实告知这批旧机器是想要处理掉的，厂子现下要上一批新机器，正是牛槽在上海看的这批，那这些老的占地方，江晚歌便想将这些机器给卖了。
小六子二话不说折了回去，同江晚歌表达了想买这些机器的想法。
江晚歌当时有些奇怪：“你舅不是去买新的了吗？你还要这些干什么？”
小六子抿唇，良久才道：“我舅节俭惯了，我怕他舍不得。”
江晚歌对牛槽印象一直是挺有魄力的，觉得小六子这想法过于多余，便拍了拍他肩膀：“等等吧，你舅瞧着那新机器，我不信他能挪得动步子。”
小六子还是不欲离开，脚上跟生了根似的。
江晚歌见他这般倒有些无赖相，笑了笑：“别担心，你舅若是不买，你们发个电报给我，我将这批机器寄给你们成吧？”
这批机器其实挺老了，但是还能用，总归是比普通的缝纫机效率要高上不少，只是有些零器件可能有问题，得花不少精力去修。
他现在有钱，是懒得操这份心，想直接给收废品的卖了，直接给小六子他们也不算什么。
江晚歌觉得小六子的想法着实是多余的，哪里晓得，人家那可是比他有先见之明多了。
“你……”江晚歌指了牛槽半天，“我可说你什么好。”
真的是，从高山市到上海，两手空空地回来，人家小六子，拿到了单子，用废品价赚到了一批机器，还见了姑娘。
牛槽对于江晚歌的玩笑倒不在意，六子厉害他也开心，毕竟是他一手带大的。
这次回见便这般结了，牛槽同六子一道回了去，随身带着的还有一批浩浩荡荡的机器。
江晚歌目送着两人走远，眯眼待璀璨的光下那一高一矮两道身影走远。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预感，他以后还会同这两人有更多的交集。
彼时，或者两人主次关系会颠倒过来也说不准。
甚至，同他的关系也可能会颠倒过来。
罢了，长江破浪会有时，英雄辈出的年代，谁主沉浮，各凭本事吧！多想无益。
那边江晚歌继续开拓冬衣市场，这边牛槽跟小六子满载而归，而另一头的小牟头都愁大了，因为他根本招不到人。
“人哩，人哩，来个人啊……”小牟抱着脑袋，一头鸡窝般的发型，整个人瞧着都快炸了。
小牟天真地以为，他不用像牛槽跟小六子般出去东奔西走，在家门口便能招到人，哪里晓得何止是家门口，他最后都跑到广陵市了，还是招不到人。
无他，因为现在人生活条件好了起来，选择多了，而他们厂子的牌子都没打起来，根本不可能有人愿意过来。
牛槽跟六子回来时，小牟正抓耳挠腮地在厂门口转悠，瞧着便行色匆匆的，跟猴狲似的，颇滑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