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风雪」无论是名气还是能力，在省内的民营企业中都是屈指可数的，他们万不可能有落选的道理，因此凤儿觉得，「顶风雪」若是没得到消息，八成是还没出结果。
牛槽觉得可以，他跟风雪康有交集，平日里逢年过节也会发个问候消息的，问问这个没啥。
正寻思着该如何含蓄开口时，「黑毛利」那边却是来了消息，傲牛落选了。
“落选？”六子第一个不可置信。
那天会上他自问表现还是可以的，且现场没有几家公司竞争，他几乎以为是板上钉钉的。
更何况，这次「黑毛利」晾了他们大半年，如何说不行就不行了，也太没商业信誉了。
凤儿倒是想得开，虽说面上是消费了他们半年时间，但实际上前期也没啥准备，就一些产业介绍，倒是不算有什么沉没成本，丝毫没耽误他们正常工作。
牛槽不同于六子跟凤儿有所情绪，他执行能力更强，当即打了电话过去询问。
那头也没遮掩，直接告诉他们理由：“咱们这次的走货十分重要，前期周期较长，便是考核的各家专业度，而你们……专业度不够。”
第137章 百样通与一样精
牛槽第一次听到有人评价他们专业度不够，倒是没什么生气或者想争执的，只是好奇问了句：“哪里专业度不够？”
他们厂子这些年别的精力跟功夫没多花，什么商人都看中的宣传、人脉，他经营的并不多，但唯独手艺活儿，丝毫没落下，什么产品都做过，那做工拿出去，自问决计是不会被人比下去的。
「黑毛利」的人似乎也是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涮了他们许久，耐心解释：“我们考核的不单单是做工这块，你们做工齐整度确实是无可比拟的。”
“那……”
“我们考核的，是专业度。”
什么是专业度，就是在某一个领域深耕的程度。比如说，你是做西服的，便要像国际知名品牌「阿玛尼」一样，就西服研究精，研究透，研究到颠来倒去都一清二楚，然后无论是从做工、款式还是知名度来说，都能在国际上成为首屈一指的存在，说到西服便能想到你家，而不会考虑别的人。
说到底，就是一个记忆标签。
“您是说，我们「傲牛」什么都能做，反而成了一个劣势？”牛槽觉得十分不可理解。
他认为这服装领域是一精皆精的，自己也足够踏实，而这些都是他能够等到牛家村服装厂倒闭，等到高山市服装厂衰败的原因。
想不到，他认为的优势在更高阶的品牌商看来竟然成了劣势。
“嗯，如果你不延伸你的专业度，那么你永远都是低阶的制造，谁都能替代。”对方语重心长道。
牛槽其实跟这个人没有什么交集，甚至连见面都没有，纯粹靠着一副谦卑的态度让人家好意指点：“咱们最终定了「顶风雪」和上海市的一家制造厂，「顶风雪」是羽绒制造这个特色产业跟我们目前的一款时装周衣服一样，而另一家制造厂则是做风衣十分擅长，我们此次参加时装周便是主打的风衣同羽绒款，因此……”
人家话说到这里便也是言尽于此了，牛槽知道没必要再问下去，道了谢准备挂电话。
「黑毛利」的人却忽而想到什么，问了句：“那个曼尼还真是没有商业道德。”
曼尼？
“就是介绍你们过来的那一家。罢了，不说了，终归同你们无关……”
「黑毛利」的人说完便挂了电话，留了牛槽一头雾水。
下午时分，牛槽叫了六子、凤儿、小牟同阿斌开了个短会，会上，牛槽让妮妮布置了些水果、糕点之类的吃食，一副闲聊的姿势。
小牟抱着胸口：“你这是做啥？一副严肃的模样，布置着这般消遣的场合，好有那啥，那啥宴的感觉……”
“鸿门宴？”凤儿好奇。
小牟连连点头：“对对，就是鸿门宴。”
阿斌笑了：“便是鸿门宴也同你无关，你就是鸿门宴上的那个凳子，安生坐着吧。”
小牟不服，昂头：“谁说的，砍到我咋个办？”
众人都被逗笑了，妮妮也拎着水壶前俯后仰地将门关上，出了去。
会议室安静下来，众人个个都盯着牛槽看，等着他接下来的话，牛槽却没有先说什么大道理，而是抓起瓜子，一人一把分了起来，让大家讲讲对于傲牛前路发展的看法。
小牟同阿斌面面相觑，不是很明白这是哪一出。
六子淡定地嗑瓜子。
凤儿则坐着，手上抱着本本子，拿笔记着，一副认真的模样。
“看法？能有个啥看法啊。”小牟将瓜子儿磕的叭叭响，“咱们现在挺好啊。”
阿斌皱了皱眉：“说起来，我走前陈光同我说起过，咱们傲牛现在也不错，但都是因为灵活而小，方便转向，恰好又同市场相合，命运还是不错的。但是，若市场方向一换，咱们再灵活怕是也难抵大潮。”
“陈光还说啥了？”牛槽不知道这茬，陈光许久没同他联系了。
“他倒是没说太多，只我晓得，他一直在考虑转型的事情，只是推动太难。还说，不若我们这种小厂子，方便转向。”
六子眼中有光闪过，如此，方向便明了了。
却原来，这不是他跟舅舅两人的看法，所有先觉者都察觉到这一点了。
当前社会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各种变革，人人身上使不完的劲儿似的，都在埋头猛干，唯独少几个能抬起头看前路的人。
有时候，方向其实比努力重要多了。
“如果我说，傲牛也考虑转向，你们怎么看？”牛槽思忖半晌，终是说出了这个决定。
小牟眼睛睁的老大，一下吐了口中的瓜子儿，撑着满桌子狼藉起身，凑近牛槽：“牛槽哥，你傻啦？好好的活儿不干，还要转向？”
小牟正在发愁呢，凤儿这丫头给他们接了什么羽绒服的单子，整整两千件啊，现在他们还得去寻思着搞什么鸭子毛跟鹅毛，真是受罪……哪里有功夫忙转型什么的啊。
“转型？什么方向？”阿斌倒是有几分积极，问道。
“路有两条，一条是深耕某个领域，二条是打造商业品牌。”
后者是他跟六子早就商量好的，也是试水一年的，前者则是「黑毛利」给他的灵感。
六子知道后者，也思考过后者，但对于前者，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因而不再似先前那般光听不说，问道：“舅舅，深耕某个领域是指？”
“说到阿玛尼，你会想到西服，说到顶风雪，你会想到羽绒服，说到高山市服装厂，你会想到什么？”
六子皱眉，说到高山市服装厂，他只会觉得这是个老旧的制造厂，非常低端，帮别人做衣裳的。
“人们的记性是有选择性的，不可能样样都记得，一样品牌对标一样东西，是快速且高效能够提升记忆力的。”牛槽总结。
他最初也没想这般远，是「黑毛利」负责人那几句话让他产生了这般的感觉。
“那舅舅你的意思？”
“打造品牌，择一而做，百样通要，一样精，更要！”牛槽一把握住面前的水杯，眼中折射出一种强烈的笃定。
第138章 鸭毛满天飞
牛槽留了凤儿跟六子一起负责打造品牌的路，阿斌、小牟同他则主要负责原先的路多些，倒也没定死，厂子的事儿终归是所有人都可以提点相关意见的，也算海纳百川。
不过，对于先前凤儿接的「曼尼」的单子，牛槽有些奇怪，特意问了六子，晓不晓得那「曼尼」怎么回事，同「黑毛利」又有什么纠葛。
虽然「黑毛利」的联系人给的理由十分中肯，但他心中总觉得同「曼尼」是有点关系的，搞不好「黑毛利」以为傲牛是「曼尼」那边的，本身出于可合作不可合作之间，一搭上「曼尼」直接就不行了。
六子想到凤儿同他讲的，如实道：“「黑毛利」的事，就是「曼尼」告知的。”
牛槽点点头，心中明了，怕还真是有什么纠纷。
不过，这两家公司能有什么纠纷呢？
目前就合作的情况来看，「曼尼」就是一个小的不能再小的代加工厂，但「黑毛利」可是品牌商，两者在产业链上根本是不对等的。
牛槽有些担忧：“凤儿跟「曼尼」的人很好吗？”
六子瞧着舅舅，道：“舅，你放心，凤儿有分寸。”
既然六子这么讲了，牛槽自然也说不得啥，按捺下一颗心，安心做那两千件羽绒服。
这套流程对于傲牛来说还是十分具备挑战性的，同一般的合作不大一样，首先要做的便是得去收鸭毛跟鹅毛。
“这都叫个啥事儿啊？”小牟坐在饭桌前口沫横飞。
橙子抱着橘子，边喂饭边道：“收鸭毛跟鹅毛？”
小牟怨声载道：“是啊，去收鸭毛跟鹅毛，还真是没事找事。”
小牟巡视了一圈家中别致的装修，饭桌前摆放着一台黑白电视，电视机里正播放着《射雕英雄传》，娇俏的黄蓉从乌篷船上跳了出来，甜甜唤了声「靖哥哥」，旁边是冰箱和洗衣机，正辛勤工作着……
家中物什一应俱全，小牟只想在这温柔乡中老婆孩子热炕头，一点儿都不想去那乌糟糟的运河人家边收鸭毛跟鹅毛，想想就糟心。
不得法，旁人都安排了不少事情，走不开，就他一个能走。
牛槽也是瞧出了六子的不开心，提点两句：“内胆十分重要，你要好好收。”
“晓得了晓得了……”小牟摇头晃脑。
不就是收点毛嘛，有什么难的。
小牟到底是大意了，就是收点毛，还真难。
这羽绒中的填充物一般是鸭绒和鹅绒，通常这些绒子要从体型更大、更成熟的禽类身上收购，绒毛质量更好，也更具备保暖性，而两相比较而言，鹅绒比鸭绒更蓬松、饱满，使用的时间也是更长的。同等价格下，自然是鹅绒更好些。
与此同时，对于羽绒的挑选也很重要。羽绒一般选择长在鹅、鸭腹部，成芦花朵状的绒毛，而那些成片状的羽毛则不能挑选，硬度太高，也不够保暖。
凤儿前期跟「曼尼」特意了解过，同时也咬牙掏钱买了一件「顶风雪」产的羽绒服拆开研究半天，终于摸到一些窍门儿，写了两大页纸给小牟介绍，小牟却兴致缺缺的，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凤儿有些担心，跑过去找牛槽：“厂长，真的不需要我同林总一起过去吗？”
牛槽从面前一沓文件中抬起头来：“为什么要同他一起过去？”
“我怕他……”凤儿住了口，总归不能说前辈坏话，措辞道，“我怕林总一个人忙不过来。”
牛槽摇摇头：“不必，得让他锻炼锻炼。”
说完一副不欲再谈的模样，凤儿只得作罢。
小牟于是揣着一笔钱不情不愿地下去收购鸭毛和鹅毛了。
高山市虽然是鱼米之乡，但每块地儿也不一样，比如牛家村这块便是平原，人们主要还是种子为主，真正水光漫天的地儿在北边，那里的村子更多养鱼养鸭为主，水汪子里都是野鸭子跟大白鹅，那里也是鸭蛋的产地。
牛槽为了加快些效率私下同陈光问了收购鸭蛋的老乡，那边鸭子多，顺便去收毛。
陈光一听说牛槽做羽绒服便十分的羡慕，沉默半晌，叹了口：“时也命也。”
不过，他也没颓废太久，电话那头很快又恢复了精神气：“我啊，打算回去子承父业了。”
牛槽有些诧异，子承父业？那不就是金黄双黄蛋吗？
“哈哈哈，对，就是「金黄双黄蛋」。”陈光感慨，“自己没折腾出个啥，回去帮我爸的忙吧，他也老了。”
毕竟啊，他也过了任性的时候了。
更何况，高山市服装厂肉眼可见的江河日下，没意思透了。
牛槽没说啥，毕竟人各有路，他相信陈光绝不会一蹶不振的，不久的将来，他必然会再度放出光芒的。
牛槽的感觉没错，不过，那已经是另一个时代，另一段新的故事了。
现下，他将陈光给的联系方式给了小牟，是一个叫马棚的地方，小牟坐了艘船过去，打了一路瞌睡，下来又被一群飞起的鸭子给扑了满脸毛，心中一肚子火，到目的地便掏出一沓钱给当地晒得黝黑的渔夫：“你，帮我收些鸭子毛。”
呵，让那些死鸭子扑他！
“哪里的毛啊？”渔夫抬了抬帽子，“鸭子身上全是毛哩。”
“哎呀，随便随便……”小牟不耐烦地挥手，又丢了一沓钱给一边的鸭主人，“这是定金。”
“嗳，好嘞！”两人见着小牟出手阔绰，眼睛都亮了，点头哈腰上来，捡起钱二话不说便开始干活。
小牟乐的清闲，又随手招来个童子，给了几张票子，让他帮忙去周围小店里买上几瓶好酒，就着猪肉头、蒲包肉、花生米儿，一人自斟自酌起来，毫不悠哉！
漫天湖光水色前，小牟翘着二郎腿在低矮的茅草屋里半躺半坐着，间或随手扔一颗花生米儿在嘴里，不远处的湖面上，几个本地人戴着草帽撑着水泥船，满湖面地逮鸭子。
一时间，马棚鸭子乱叫，鸭毛漫天，好不热闹。
第139章 忘形的林小牟
牛槽给了小牟一周时间，收够500斤的上好绒子。
正常一件羽绒服大概要100克的绒子，2000件便是400斤，但防止一些浪费，或者有些充绒效果不好的羽毛得刮去，牛槽便给了500斤的任务。
由于乡下鸭子毛同鹅毛不是个什么好物什，毕竟天天到处飞的主儿，又不同于兔子毛跟狐狸毛，滑不溜秋的，女人们都爱极，平日里拿来做个什么毛领子跟小坎肩，看好又贵气，价格自然就上的来。
因此，鸭子毛跟鹅毛花不了多少钱。不过牛槽为了方便小牟，连同交通费人工费，给了他一件50的收购价，总共十万块，算是顶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