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七八点的时候，六子风尘仆仆地过了来，接过凤儿递来的材料，将自己在办公室里关到大半夜，凌晨时才趴在桌上眯了会儿，第二日一早便赶赴了约定会场。
「黑毛利」这批货物是要走时装周的，因此战线拉得比较长，从半年前便开始准备了。
这个厂家在国际上不算特别大牌，但很有名，走的平民化路线，面向客户群十分广。
目前可能是出于转型考虑，也开始同大牌设计师合作，制造一些联名款。这次参与时装周，便是要借此一举打通高端市场的路。
大约八个月前，凤儿的小店铺刚刚在深圳某处繁华街道立足，还没什么人脉，每日销售额刚可支付生活支出，稍有结余，满脑子想的都是先将那批货物给处理了。
就在那时候，店里来了个女人，看起来长得同他们不太一样，三十岁左右，高鼻大眼，却也不是外国人，一头的发色是褐色的，不是纯黑，也不是金色，却是十分好看，肤色白皙中翻着微暖色泽，瞧着可亲。
她在店里左右挑选了片刻，凤儿十分客套地解释：“这些都是我们自个儿厂子做的，不输大牌子，价格却是只要三分之一不到，十分实惠。”
女人「哦」了声，开口的普通话标准，不带任何别的音：“自己做的？”
“嗯。”凤儿点点头，“我们是不少大品牌的代加工厂，质量可以保证。”
女人似乎是很有兴趣，左右打探一番，很快了解了傲牛的商业模式，她倒也没卖衣裳，霸气地坐下，伸手取过凤儿倒好的一杯水，自报家门：“我是「曼尼制衣」的销售总监。”
凤儿听了眼睛一亮，虽说她没听说过这家公司，但是初来乍到，能结识当地的一些行业人士，也是很高兴的。
哪里晓得，这个叫利斯曼的女人却并没有要同她合作的意思，反而是跟她提了「黑毛利」的事情。
“黑毛利？”
“对，黑毛利。”
根据利斯曼的介绍，凤儿晓得「黑毛利」在挑选合作服装厂，他们不愿意通过中间商层层分包，因为那样质量无法保证，需要直接能够加工的厂子，且要求在行业内必须得有一定的名声。
彼时，凤儿在当地刚刚立足下来，还没能经营人脉，有些退缩，但利斯曼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表现，也许有不一样的机会呢？”
凤儿就不是个怕事儿的，迎难而上是她一贯的作风，思索片刻了解这个「黑毛利」，便根据女人给的联系方式联系上了，得了一个机会。
后来，事情出乎意料地顺利，都没怎么需要六子见面，凤儿就将这次合作谈下来了。
她心中虽觉得诧异，却也没多想，做便是了，一直认真准备着，并与利斯曼有了不错的交往，还因为她结识了不少国外的客户。
第135章 影响深远的会面
“帮忙？”六子坐在出租车上，皱眉道。
凤儿有些不好意思：“嗯，「曼尼」有一批货物，可能来不及交工了，问我们能不能帮忙定制，可能……价格不高。”
基本上就一个成本价。
“什么货物？”六子又低下头，继续看「黑毛利」的材料，他这次在家中呆久了，这边的事情虽然时刻关注着，却到底不是步步跟进，故而异常认真。
凤儿想到利斯曼同她讲的，小心地瞅了六子一眼：“羽绒服。”
羽绒服？
六子抬起头，视线总算从材料上移开：“羽绒服？”
他又强调了一遍。
并不是他诧异，而是目前做羽绒服的制造厂太少了，目前他知道的只有「顶风雪」，「棉歌」倒是有这个意向，江晚歌是事事都跟着风雪康的步伐，对风雪康崇拜地紧，但是这羽绒制品做起来实在不容易，因此还未入手。
其实，六子晓得陈光也有做羽绒服的打算，他们高山市地大物博，遍地都是鸭毛鹅毛，原材料甚广，平日里也是浪费的，若是能运用起来能赚下不少一笔钱。
只是，羽绒服的制造对于做工的要求非常高，那些细碎的绒毛得打发，制作过程中也须得小心着塞入内胆，否则便是满厂子鸭毛鹅毛乱飞。
高山市这些年稳惯了，不欲做这些个冒险的新物种，陈光的推进始终被卡着，久之他也不再想这些事儿了。
“我们能做吗？”六子问。
“我们确实没做过，但是，总要走出这步路的，不是吗？”凤儿不卑不亢道。
六子沉吟半晌，又问：“什么条件？什么要求？”
凤儿见六子松了口风，暗自出了口气，如数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要求不高，只需要在半年内完成两千件羽绒服就可以了，款式我看过了，也不算难，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绒毛内胆的制作，但时间是足够的。”凤儿道，“我相信，牛槽厂长绝对是可以的。”
手艺这块，凤儿心中，就没有牛槽不行的。
“至于给的条件，也不算好，一件产品加工出来就只有加工费150块钱，但是我有个想法……”
“哦？”六子洗耳恭听。
凤儿想起家乡那漫天的水光以及遍地的鸡鸭鹅，思忖道：“我们可以尝试将鸭毛和鹅毛做成绒子，如此这般，内胆的钱便可省下了。”
“一件多少钱？”
凤儿赞许地瞧了六子一眼，这位六子哥同牛槽不一样，那位是踏实肯干，如同一座建筑的顶梁柱，而这位便是灵活机警，恰似这座建筑的雕廊走壁。一座屋子若想兼具实用与辉煌，两者缺一不可。
“我了解到国际市场一件羽绒内胆的价格，约有三百多。”凤子蹙眉，“若是我们自己提供内胆，再加上加工费，一件最起码能赚四百，两千件便是八十万。”
八十万，一笔不小的数目了，虽说对于现在的傲牛来说也不是多惊人的数字，但同这批货量付出的成本相比，实在算是白得来的，而且还能有充足的时间试水羽绒服，若是以后能够形成长期产业，赚的必然是更高。或许，还能带动当地的养殖人卖毛发家呢！
“成！”六子没说二话，单就一个字，凤儿便晓得，这事八成是成了。
聊完这个事儿也到了目的地，「黑毛利」选在了上海著名的东方明珠边，一群人开完会正好安排了饭局。
凤儿到底还是个小姑娘，瞧见这么豪华的地方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六子见她感兴趣，轻声让她可以不陪着自己，在餐厅吃些糕点之类的，等他便可。
凤儿立刻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我不饿，我同您一道去。”
六子晓得凤儿负责，这大半年的跟进全是她一个小女孩儿撑着，虽说小牟跟阿斌也时不时过来搭把手，但小牟一门心思扑在家中，阿斌则到底是能力有所欠缺，只踏实而已，论变革敏感度，还真是无法同凤儿相提并论。因此，这拓展事宜可谓是凤儿一人全程奔走在大前方。
明明还是个小姑娘啊，六子感慨。
“利斯曼？你怎么来了啊？”凤儿忽然惊喜出声。
想到既然「黑毛利」是利斯曼介绍的，利斯曼又是服装公司的，瞬间觉得倒也不奇怪。
六子朝着来人看去，一个高鼻大眼的女人，瞧着像亚洲人，又像欧洲人，兴许是混血儿。
此番，她也在认真盯着他看，径直过来站定在六子面前，大方伸手：“这位就是传说中朱总吧？幸会幸会。”
凤儿热情介绍：“对，利斯曼，你怎么知道这是咱们朱总的啊？”
利斯曼闻言爽朗笑道：“如此这般的风度，还能有谁？”
凤儿不好意思地笑笑，她先前特地同利斯曼说过，他们总经理是个长得特别帅，特别有能力的人，现下被利斯曼一下拆穿了，总有些不好意思。
六子却跟听不见利斯曼调侃似的，客套：“百闻不如一见。”
“百闻什么？”利斯曼朝六子眨了眨眼。
六子觉得这个女人倒是有几分闯王的性子，挺适合干销售的，中规中矩答道：“羽绒服的事情。”
说到这个，利斯曼睁大眼渴盼道：“难道您同意了？”
六子点点头。
利斯曼一把抱住凤儿，朝着凤儿的脸狠狠亲了一口：“哎哎呀，凤儿，我爱死你了，谢谢你啊。”
纵然利斯曼是个女人，凤儿也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低了半天头，利斯曼对着她笑的「嘎嘎」的，活像一只大白鹅。
笑完挪了脚朝六子近了一步，六子不着痕迹地往旁边靠了靠，利曼斯嘴边浮现一抹别样的笑，转脸又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同凤儿闹起来。
「黑毛利」的负责人很快召开了会议，「顶风雪」的人也来了，但六子并不认识，那人也不认识六子一行，便这般神交错过了，也没多说个啥。
此次衣裳虽然量不多，但对于质量的要求十分之高，「黑毛利」分别考核了几家长处，让各家分别介绍业务擅长点，临了告知众人，回去等通知，定夺每家公司的业务范畴。
六子总觉得不大妙，但结果也并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了，便收拾东西回去，也不再多想。
六子不知道，这个等了半年的，简单且潦草的会面，却是傲牛此后转型的关键。
第136章 丢失「黑毛利」……
当初定下的一年期也到了，凤儿禁不住定子的催促，准备回去结婚。
牛槽浏览了深圳这边几家店铺的销售额，发现实在是挺大一笔，有些舍不得放弃这边的市场。
凤儿干脆提议，这边的店铺便不拆了，留着当深圳的大后方，以后若有什么新款衣裳可以在这里试水，如此与他们打造品牌却是也不冲突。
牛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可你……不得回来结婚吗？”
凤儿电话那头想了片刻：“这边可以用现在大城市的店主制，就是说，随便谁当店员都可以，货物入库，资金记账，如果没有什么大事就当个常规门店便可了，也不一定要时时刻刻在这里。”
牛槽觉得这主意可，便全权给了凤儿负责。
临去前，凤儿巡视一圈租住了一年的地下室，低矮狭窄逼仄，曾经有一晚，她甚至是被白蚁咬醒的，醒来后开了昏暗的灯，瞧着膝盖上密密麻麻一群白蚁，浑身汗毛陡然炸了，那种全身毛刺的感觉现在一想到都会起来。
可是，因为没钱，她只能住在那样的环境下。
后来逐渐有了盈利，她又想着得攒钱结婚，便咬牙继续住了下来。
地下室阴暗潮湿，不过住了一年的凤儿年纪轻轻便觉得身上关节隐隐有酸涩的趋势。
不过，这一切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咬牙受着，六子他们过来她都是帮忙订的旅馆。
总算走了，凤儿巡视了一圈这处儿，感慨道。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征途却是没有结束的，这只是告一段落而已。
回去后，凤儿核算了一下身上的钱，大约有五六万，足够结婚了。
她偷偷揣了一万块钱给定子，告诉他这是彩礼钱，又用一万买了三金，一万五置备了电冰箱、黑白电视、石英手表、洗衣机这四大件，最后剩下的两万给了定子，让他帮忙找人将家中屋子修葺一下。
定子完全不敢相信，揣着钱睁大眼：“凤儿，你哪儿这么多钱的？”
凤儿「嘘」了声，示意定子别被他妈给听见，这个婆婆她不是十分信任，此次到他家来交代也是背着婆婆的。
“这些年攒下来的。”凤儿小声道。
她具体交代了一些，叮嘱定子这两天可以去她家提亲了，她爸妈瞧见她回来，成日里念叨，她都被烦坏了。
倒也不是她爸妈真的有多急，主要是乡里人风言风语，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在外头，不知道接触了啥，瞧见她都是带着有色眼光的，她爸妈受不住这些过墙嘴，天天逼迫她，她只得来催促定子。
定子自然是十分高兴的，一来有钱，二来能娶到心爱的姑娘，将头捣的跟鸡啄米似的：“我这就去。”
凤儿瞧见定子着急慌忙往家跑的背影，摇摇头。
凤儿不晓得是，不远处的草垛后，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在偷麽盯着他们，那三角眼瞧见定子手上拿着的那些钱都直了。
第二日，凤儿在家却左右等不到定子过来，急的正准备去找他时，定子扭扭捏捏过来了。
凤儿特地回了高家村等着，村头见定子过来也围了一群人过来看热闹。
定子扭捏着说要同凤儿提亲，然后掏出一沓钱，凤儿她妈可给乐坏了，眼睛都眯缝成一条线了，当即将定子给邀请了回来。
高家全程都是好茶好水供着，可凤儿的一张脸却拉的老长，因为那钱，根本不对。
一万块彩礼成了五千，三金成了两金，「四大件」倒是有，可不是新的，是老「四大件」，价格是完全不一样的。
只有那两万多块钱修葺房子的钱，用的挺值当，只是啊，凤儿嫁过去后才发现，都被那老太婆用在修理自己房间上了，新房破破烂烂的，显而易见就是用浆糊纸随便糊了一下。
凤儿给气的，可钱给了，亲也定了，只能不情不愿地嫁了过去。
从此之后，她瞧见那婆婆就没个好脸色的，婆婆见着她也是白眼连连，逢人便嘴碎是个「倒贴」的「赔钱货」，自家儿子多牛逼。
原先天天黏糊着凤儿的定子倒是没多大变化，还是待她挺好，可凤儿发现，他也不是待她一人好，原先对她那服服帖帖的模样纯粹是人家同妈妈的相处模式，现在一下有了两个妈，乱了好一阵儿。
凤儿一时有些愁，这以后若是生个娃娃该咋办。
这边婚姻照旧是没脱地了鸡飞狗跳的结局，凤儿干脆天天往傲牛跑，一点儿都不想待在那个压抑的破房子里。
说回傲牛，事业一度蒸蒸日上，连曼尼的羽绒服单子都过来了，只唯一让众人诧异的是，「黑毛利」的通知一直没来。
牛槽有些坐不住了，在办公室左右转了半天，问道六子：“确实是说这几天下来的？”
六子点点头：“莫非是……出了意外？”
牛槽没说话，恰好凤儿进来了办公室，听闻两人谈话，提议：“若不问一下利斯曼或者「顶风雪」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