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牟现在是见的多了,颇有些杯弓蛇影,可这些担忧却从来都不多余。
六子当然晓得这些,抿唇半晌,依旧是点点头。
黄妞儿很快接了辞退的通知,她十分接受不了,对着人事处经理叫:“凭什么,凭什么辞退啊?”
人事处经理不想跟她废话,这女人看起来聪明,其实蠢的透顶,完全没有交流的必要。
可是,黄妞儿却是拉着他不放,非让人事处经理给个解释。
人事处经理无奈:“你出卖公司机密,甚至伙同竞争对手勾结,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出卖公司机密,又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伙同竞争对手勾结?”
灵子这下子倒是聪明了,她先前骂着牛五那事儿确实有人看到,后来才传了出来,可看到的人不是傲牛的,根本不会过来给她证明,因为那也是败坏牛五的名声。
这事儿现在归根到底就是个众所周知的无法定性的罪名罢了,若想用来辞退她,还真是不够理由。
最后,人事处经理没有办法,只得坦白:“是朱总命令的。”
“朱总?”黄妞儿往后退了几步,满脸不可置信。
“你若不信,去问朱总吧。”人事处经理说完这话便将辞退通知留了下来,转身离开了。
黄妞儿想了半晌,坐在凉亭里,从傍晚到暮色初上,「唰」地一下站了起来,敲开六子办公室的门。
六子头都没抬,聚精会神都看着手中什么东西。
黄妞儿怯生生的模样一点都不似对着旁人的嚣张:“朱总。”
六子点点头,依旧没看她:“坐吧。”
黄妞儿心中一喜,见着六子这波澜不惊的模样,莫不是……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下一刻,六子手上那东西便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六子终于抬起头来,将身边一个黑色的东西拿了起来,推到黄妞儿跟前:“这个底片,是我在你宿舍里发现的。”
黄妞儿心「咕咚」一声沉了下去。
“你不是要证据吗?”六子一句一顿道,“这,便是证据。”
“朱总,我……”黄妞儿急了,伸手握上六子的手,热切地直视六子,“我喜欢你。”
六子惯常波澜不惊的心还是动了一下。很快,那眼中的光转瞬即逝,又归于死水微澜。
他摇摇头,笑笑:“工作勿谈喜欢,喜欢也不是害人的理由。”
黄妞儿定定瞧了他半晌,六子也不抽回手,就这么任她握着,笑眯眯同她直视……
许久许久,黄妞儿落败似的退下阵来,跟失了魂儿似的,再没说过一句。
她晓得,她败的一塌涂地。
回去后,黄妞儿便收拾了东西走人了,连最后一个月的工资都没要。
黄妞儿是安徽人,那头穷,又发了水,将家中庄稼全淹了,她跟着一个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奶奶去世后她逃难过来的。
众人以为她必然会回去,毕竟在高山市她举目无亲的,去安徽好得有个亲朋好友,哪里想到黄妞儿不仅没回去,反而嫁到了牛家村。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黄妞儿的丈夫竟然就是那个猩猩一般的牛田。
这么一折腾,本来都十分瞧不上黄妞儿的男人竟然有了几分拈酸吃醋的意味,总觉得这般佳人到这步田地都是被傲牛那群人害的。
又起了另一种心思,早知道自己出面了,哪里能让那牛田享了艳福。
女人原本嫉妒黄妞儿也是觉得她恃美行凶,隐隐嫉妒并惧怕她会嫁个好人家,如灵子般彻底高她们一头,现在瞧着黄妞儿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也是心软了,总归人待不如自己的都是有着高道德的同情的。
再加上傲牛这半年跟坐了火箭般飞速窜上天,众人都有些不平衡,瞧着先前放鸭子、种田的穷小子成了主宰他们命运的「天神」,面上不敢说啥,背地里却是挑剔的紧。
因此,还真如小牟先前猜测那般,舆论悄悄扭转了过来,都说是傲牛的大人物欺负人家外地孤苦的小姑娘哩。
这谣言愈发愈烈,直待某件事情的发生被推向了高潮。
却说黄妞儿嫁给牛田实在是没有选择的选择,她跟老家那边的人已经彻底闹崩了。
唯一的奶奶死后,那群吸血亲戚欺负她是个孤苦无依的孤女,将她家的地基跟自留地全都占为己有,她可说是一无所有,唯一的办法便是留在高山市,这也是她先前那般自作聪明搞出那么多事儿的原因。可聪明反被聪明误,误了卿卿性命。
没错,误了卿卿性命。
第158章 千夫所指的六子
黄妞儿嫁给牛田倒不是自愿的。
她不是那样认命的人,便是被生活打到了谷底也还是想再折腾两下的。
她那会儿依旧将眼光放在六子身上,奈何灵子是个对手,根本不给他机会。黄妞儿不得已只能放弃,又将眼光转向了牛五。
一开始她也没这想法,主要是离了傲牛暂时没地方住,跟牛五左右磨蹭,终于得了先前柳先生那处闲置的房子。
那地儿在牛家村服装厂破产后便不用了,黄妞儿暂时搬去落脚。
牛五纯粹是嫌黄妞儿烦,但正是此举让黄妞儿误会了,还以为有机会。
牛五近些年倒是没人晓得他媳妇是哪个,只知是大城市的,几乎是常年不出现,牛家村的都没见过,但牛五有个女儿,叫牛萍萍,小姑娘很可爱,刚抱回来,看样子比凤儿家的燕子大不了多少。
凤儿于阳春四月生了个女儿,小姑娘很甜,嘴巴叽叽喳喳的,同房梁上的燕子似的,便唤了燕子。
她家那个婆婆却是十分不中意,天天絮叨「赔钱货生了个赔钱货」,骂骂咧咧的,连月子都没让凤儿做好。
定子依旧是老样子,不着家,四处玩,当了爸也没当个爸的模样,跟年少时别无二致。
凤儿彻底绝望了,生了娃儿便回去了厂里,天天早上天不亮便出了去,晚上连虫子都不叫了才回来。
大人们各自赌气生活,过的那叫一个恣意昂扬,只是可怜了襁褓中的小婴儿,爹不疼娘不爱,时常饱一顿饥一顿,靠着奶奶时不时甩过来的米糊过日,一张小脸成日米糊糊的,眼睛都睁不开。
燕子是有了妈等于没有,萍萍却是妈妈虽不在身边却被众星拱月般围着,还有黄妞儿这个想做后妈的。
可牛五哪里能如他愿,他本来就看不起黄妞儿,也不是容易为色所迷的,年少时的荷尔蒙冲动更是早不知道哪里去了,怎么可能会搭理黄妞儿。
只是,虽然牛五是这么想的,但牛主任不晓得啊,当年自家这个儿子拜倒在灵子的石榴裙下时他便十分不满意,后来给他介绍了个南京的儿媳妇,可惜两人感情不好,常年分居,结了婚后就不往来了,女方更是一次都没来过牛家村。
牛书记有些无奈,但孩子抱过来就行了,不管那么多了。现在忽然又出现了个肖似灵子的黄妞儿,还不如灵子那般灵慧,这他哪里肯干?
牛书记招来牛四,问清楚具体情况,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
牛四得了指令后听命行事,塞了牛田一沓钱,然后又找人买了些甜酒,为防万一在甜酒里还下了些药,然后挨家挨户送了些,送到小琴家又唉声叹气,说这黄妞儿他一个大男人不便去,惹得小琴菩萨心肠泛滥,自己给黄妞儿送了去。
这一送,不得了了。
第二日,“好心。”给黄妞儿这个孤女送早饭的牛书记他老婆便瞧见了抱在一张床上的黄妞儿同牛田,尖叫一声,惹来了全村驻足。
就这般,黄妞儿同牛五便不得不在一起了。
黄妞儿这婚结的那叫一个不情不愿,她私心里还觉得自己有机会同牛五发生个啥哩,哪知转瞬潘金莲便嫁了武大郎。
这个武大郎可不同于书里的武大郎,并不那么良善的。黄妞儿也是婚后才知道,这个武大郎会打人。
不情不愿的黄妞儿还当自己是先前未婚的小姑娘,外加带着一肚子怨气,脾气大得很,一点都不给牛田好脸色的,说话也从没个好声好气。
牛田一开始还能低三下气顺着,忽然某一天,排山倒海的情绪瞬间爆发了,抄起一边的扫帚对着怀孕的黄妞儿便是一顿「竹笋炒肉」,将黄妞儿都给打懵了。
“你,你打我?”黄妞儿捂着脸,迷茫地瞧着牛田。
这个跟在她屁股后头,最是听话,指哪儿打哪儿的牛田,居然打她?
“打的就是你,你个婊子,要不是我,谁要你啊?你还敢嚣张!”
牛田打的不顺心,扔了扫帚,脱下脚上的鞋子又是一顿暴揍。
此后,牛田家中此起彼伏的哭叫声便再也没绝于耳过。
月后的一天,黎明前的清晨,一天中最是黑暗的时候,牛田家门口的房梁上忽然悬了个白绫,继而那白绫上放了个脖子,脖子主人又将脚下的板凳一踹,悄无声息地挂了上去。
天色麻麻亮时,一阵惊叫声划破天际——“死人啦,死人啦!”
日上三竿时,所有人都晓得牛田家门口挂了个人。
没错,黄妞儿悬梁自尽了。
不堪家暴,花样的年龄,自杀了。
众人七手八脚将黄妞儿放下来时,身影已经僵硬了,衣裳一掀,里头交错着各种疤痕跟伤口,一瞧便是常年被家暴的。
人们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痛惜。
世事便是如此,活着时或许会对一个人有着各种闲言碎语,死了后便是盖棺论定,只有好了。与此对应的,与她所有的相悖的便是不好了。
首先是小琴,若不是她送了那一壶酒,怕黄妞儿决计是不会嫁给牛田的。
此番,罪魁祸首倒是成了小琴这个做好事的,而不是那个真正施暴的。
其次是牛槽,若不是他给黄妞儿辞退了,黄妞儿也不会四处游荡,从而导致这般悲剧。
再次是灵子,若不是她将那底片给黄妞儿,黄妞儿也不会丢,更不会被牛槽辞退。
最后是六子,若不是他同黄妞儿闹了绯闻,黄妞儿也不会去管理那底片,更不会有了之后的这一系列事情。
总之,傲牛这两对夫妻都有罪,唯独他们这些看客是无辜的,是正义的使者。
这群正义的使者将这两对有罪者的罪名扩散,再加上有心之人的推波助澜,这事儿闹大到全高山市都晓得了。
最后,传闻成了傲牛的副总朱建六威逼利诱良家妇女不成,害的人家悬梁自杀了……
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连带着傲牛这个牌子都受了影响。
第159章 绝处逢生
总归是人死不能复生,世人也不晓得事情真相了。
换句话说,便是黄妞儿复生了怕是也不会同众人说,六子没有威逼利诱她,而是她自己的愚蠢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一个蒸蒸日上的企业遇到这种事情,再被暗处的势力有意无意推动,起到的杀伤力可想而知的。
很快,电视台高层找到了牛槽。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电视台高层冷瓜着一张脸,将一封封信摔倒了牛槽面前。
牛槽不用看都知道是什么,必然是观众反对电视台播放傲牛那批羽绒服广告的信件。他闷着脸:“谣言都是假的。”
“我管你真假,三人成虎听过没有?”
电视台高层一把拍上桌面,“我不管了,你们的广告不能再放了。”
电视台是政府直接管辖的,代表政府形象,如果在老百姓茶余饭后的时间滚动播放这种有问题的品牌的广告,肯定会影响电视台形象的。
“可是,我们签了一年的合同。”牛槽据理力争。
电视台高层冷笑出声:“合同?那你记不记得合同写了,乙方若因自身问题出现负面消息,一切后果自负,甲方可单方面终止合同?”
牛槽心头一凉,确实有这条的。
“那广告费?”
“你还想要广告费?没要你们赔偿就不错了。”电视台高层甩着袖子气呼呼起身,“若是这事儿发酵地大些,电视台是会被你们影响的。”
电视台高层说完这话便离开了,将牛槽一个人留在电视台的待客室待了许久。
这笔钱可不是小钱啊,目前这广告费还没赚回多少,便要撤了广告,还真是个赔本生意呢。
只是,牛槽没有办法,他们一届小小的民营企业,根本没有任何话语权,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还有一条路可以走……牛槽默默起身。
出来时,天色已经快黑了,牛槽绕着文游路走了许久,停在一栋灯火通明的大楼前。
他仰头望着这楼,虽然天色已晚,但门口进进出出的还有不少消费的客户。
牛槽瞧着城市里不同于乡村的夜生活,掏出斥巨资买的大哥大:“您好,李总,对,是我,牛槽……”
商场里,一个叼着雪茄的男人坐在皮椅上,听到来电声音,眉头皱的老高:“兄弟,不是我不同意啊,我可听说,电视台都要把你广告下了,我哪里能让你们进我商场,这不被人戳脊背粱吗?”
高山市的夜挺冷的,风一吹,地上叶子刮刮着跑过街道,凉气跟被一个竹筒子倒进了衣裳里。牛槽打了个哆嗦:“可,那定金……”
“抱歉啊,定金什么的,我们合同有规定,一经缴纳概不退款。”
李总掐了电话,一点余地都没给牛槽留。
牛槽站在高山市的街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凉意。
六子心情也是不好受,他无比懊恼当时为何要抱着那黄妞儿去医院。
六子生平第二次栽在女人身上,头一次栽了一生,可他愿意。
这第二次栽了从业以来最大的危机,同时也让他的孩子抬不起头来。
年幼的飞飞已经念幼儿园了,被送到了马宝家的幼儿园,园子里有家长见着飞飞总要开个玩笑:“你爸是个色狼,你也是吗?”
飞飞回来奶声奶气地问牛槽,什么是「色狼」,能吃吗?
六子冷着一张脸,差点没将拳头握断。
灵子更是时不时指着牛田家的方向便骂,一开始白天骂骂便算了,后年却是连着夜里都敢穿着身红衣裳去牛田家门口指着黄妞儿上吊的地方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