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这里根本就下不了手。
或许，只有跟阿曼尼诉苦，减少工单量？不，这不是他想要的。
牛槽一时陷入愁苦。
六子目前任务不多，傲牛的牌子主打羽绒服，打算先将「一样精」走到底，目前不是羽绒服的上市季节，所以相较于阿斌他们倒也不算太忙，恰好能够帮着牛槽一起想办法。
六子的办法是——
“他们能承包，那么，我们能不能分包？”
第162章 高山市的服装业
六子的办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自然是不能让阿曼尼晓得的。
试想，若是可以分包，阿曼尼为什么要让你去分包，从中赚取差价？他们自己不能分包吗？
更何况，这样下去质量是不能保证的。
但是，由于阿曼尼的牌子实在是巨大，傲牛「红利效应」吃得好，短短几年时间内迅速崛起，成了高山市首屈一指的服装厂代表。
此番正是崛起期，牛槽不能让阿曼尼产生能力不足的印象，必须硬着头皮做下去。
另一方面，也是存着带动本土企业一起发展的心思在里面。
先富带动后富，最终实现共同富裕，这是牛槽一直记在心里的一句话。
说起来，这几年傲牛越来越大，原先自留地那处的厂房已经完全不能容纳了，牛槽又扩大了经营地，在不远处的马路上边拓展了一处厂址。
马路自然也是牛槽出钱修的。
这些年，傲牛发展的好，也没忘了乡人，自掏腰包修路建桥，极大地改善了牛家村周围村民的生活环境，先前外地厂商过来铺路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雨天也不需要那靴子啥的了，直接穿着新鞋子出来都不带怕的。
毕竟是崭新的水泥路面，能有啥子问题。
一开始牛家村的人对于牛槽修路这个满心感激，看着他都是毕恭毕敬的，后来不知谁家开了口，说是影响到了自家麦田，不愿意从自家自留地过，得给点赔偿金才行。
这也没什么，牛槽便打算从另一家过，哪知另一家也有样学样，跳出来学着要赔偿金。
这下子好了，捅了喜鹊屋了，一堆人出来问原因；
六子对于这群乡人的反应没说什么，只道这路便不修了，本身便是想做个好事，结果做成这样，谁也不愿意看到。
可是，牛槽确实看到了事情不一样的一面。
他不想思考人性，他也不若六子般性情凉薄，他对这片土地爱的深沉，他想改变每个人。
他认为，这些人的劣根性归根到底是穷。
他想改变他们的贫穷，身体上，然后是心理上。
很早之前，牛槽便通过一件事儿深深意识到这个问题。那年他才七岁，去集市上赶集，见到一个乞丐。
乞丐蹲在路边的马路上，瑟缩着身子，头发潦草，一双眼睛闪着警惕的光芒。
他那时候好奇，盯着乞丐看了好一会儿，总觉得他要做什么。
果然，集市上人来人往，乞丐挑选了半天，终于找到了目标——一条小狗。
那狗的主人给它买了个肉包子，将将扔在地上，小花狗摇着尾巴准备过去吃的时候，乞丐一阵风般扑过去，抓住那个沾满泥灰的包子便往嘴里塞，狼吞虎咽似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咬。
兴许是吞咽的太着急了，那包子卡在喉咙口，乞丐白眼一翻，很快口吐白沫倒在地上，再也没救回来。
不多会儿，来了几个人人，掀开席子将他一卷，扔在了路边。
七岁的牛槽呆呆站着，瞧着那穿着破旧草鞋的脚露在破席子外头，听围观的人讲这个人的生平。
“听说是个老师哩。”
“是啊，家里先前还是地主。”
“被打了，后来就成了这样。”
“你们是没瞧见他以前的模样哦，谁能想到会落到这田地……”
众人交头接耳感慨一番，纷纷散去，那破旧席子的脚依旧静静露着，再也没有人停留一步。
牛槽那一刻忽然意识到，在生计面前，什么人性品格都是假的。
当一个人连温饱都顾不上，还谈什么自尊。
这也是后来柳先生那般针对他，他从来没有在意过的原因。
不是他多么清高，而是他晓得，柳先生那般同当年那个乞丐别无二致，不过走投无路尔。
他晓得家乡的人不讲理，但他知道，这是在多少钱的生活中练就而成的，为着谋取那一点点生活的物资，不得不如此。
如果生活物资丰富到一定程度，他们意识到再也不需通过出卖自尊去获得，那时候牛家村乃至高山市一定是另一般光景。
牛槽心中有个梦，以一人带一厂，再以一厂带一城。
路漫漫其修远兮，他将上下而求索。
无论牛槽的目的怎样，至少跟六子是一拍即合了，两人便开始将眼光转向了寻求靠谱服装厂的路子。
牛槽在寻找服装厂的时候，六子交了个任务给凤儿，让在深圳的凤儿同利斯曼打探下，国际上接受不接受层层分包。
“分包？”利斯曼睁大眼，夸张道，“怎么可能啊。”
凤儿心道也是，若是可以的话，利斯曼也不可能只找了为数那么几家服装厂，她满可能多找些。
“而且啊，不是我说，国内的服装行业很糟糕的。”利斯曼不屑地撇撇嘴，“因为你们傲牛不错，所以我还以为高山市是个例外，特地打探了一下，才发现……”
利斯曼没再说下去，凤儿却敏锐地体会到了话外的意思。
她心中隐约也有感觉，高山市的服装行业很糟糕，原先她还以为国内都是如此，后来在深圳待久了发现，虽然如傲牛这般的企业不多，但总体质量也是中规中矩的，大约是竞争多的缘故。
可是高山市便不一样了，高山市服装厂大厦将倾，以龙腾、明亮为主的服装厂眼馋傲牛的经营模式，纷纷将傲牛作为竞争对手，打起了价格战。
明亮服装厂便是原来高家村服装厂的高亮儿子高明创办的，模式同龙腾很像。
那头高亮跟牛聪两人仕途齐头并进，这边高明同牛五关系也不错，两人时常往来，颇有连成片的趋势。
凤儿不是负责这块的，并不是特别了解各种情况，只猜了个大概，但凤儿不清楚，牛槽跟六子却是心知肚明的。
牛五跟高明视傲牛为竞争对手，背后使坏、当面嘲讽的事儿可没少干。
牛槽并没有当回事儿，强大自己便好，在意旁人无益。可牛槽没想到，这几人的坏手段已经严重影响到高山市的整个服装行业状况了。
第163章 逼入死角的东安服装厂
夏末秋初时节，高山市的日头渐渐高了起来，天气也愈发有了七月流火的丝丝凉意。
牛槽看着阿斌递交过来的订单完成量，眉头蹙成了一团：“才完成了一半？”
距离交货期还有四十天，可他们已经做了一个月了，算上残次率，很有可能完成不了订单。
牛槽做事向来稳，从不踩着节点干好活儿，定然要给自己预留不少的空间。
他寻思了片刻，拨通了小牟的电话。
那头，小牟正在翘着二郎腿跟面前一个痛哭流涕的男人周旋：“哎呀，我能有什么办法啊？不行不行……”
男人一把鼻涕一把泪，脸上还鼻青脸肿的：“林总，您救救我，全高山市，能救我的就是您了……”
“傲牛我做不了主的，这样吧，我替您跟牛总说说……”小牟不耐烦地挥挥手，可算是将男人招呼走了。
这人叫周东安，是东安服装厂的厂长。
自从傲牛起来后，各色小厂子雨后春笋般生出来，高山市渐渐有了遍地服装厂的趋势。
倒也是好玩，高山市服装厂不行了，民营企业却是遍地开花。
这有样学样目前倒也是做成了高山市的一个特色，竟是比之姑苏也是不逞多让的。
甚至有不少是学了傲牛去做羽绒服的，害的高山市的绒子成本涨了不少。
只是，遍地的小厂子也造成了一个问题，便是生存下去艰难。
订单便是这么多，名气一时又没打出去，那么些个单子个个都去抢着，僧多粥少，余下的喂不饱的便纷纷饿死了。
东安服装厂是其中还不错的，经营了五年了，已经过了最为艰难的阶段。但是，目前却是遇到了一个难题，几乎行将就木了。
小牟跟这周东安有过几面之缘，周东安便抓着这根稻草来求救，小牟左右也帮不了，便当这事儿没发生过。
接到牛槽电话便将这事给忘了：“合作厂子？”
“嗯，怎么样，找到合适的了吗？”牛槽一接下阿曼尼的单子便将这个任务下达给了小牟，哪里晓得小牟这些天来忙着逗弄刚刚呱呱坠地的小女儿，哪里管得着厂里的事情。
此番，牛槽问起来他才起了一头冷汗，一下子想起刚才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周东安，赶紧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找到了找到了……”
挂了电话摸了把额头上的汗珠，也顾不上给女儿缝衣裳了，赶紧掏出电话本，一个个翻。
没记错的话，东安服装厂规模挺小的，怕是应付不来，小牟赶紧临时抱佛脚找了几个平日里口碑还不错的本地服装厂，一一联系，报了上去，这才松了口气。
却说周东安接到通知的时候不在厂子里，正在路口被堵着呢。
“怎么样，应了吗？”一个痞子抱着胳膊，叼着根草站在周东安面前。
周东安抱着公文包瑟瑟发抖：“这，这厂子……不能卖啊。”
“怎么不能卖？”痞子佯装握紧拳头，露出满胳膊的肌肉，在周东安面前晃了晃。
周东安下意识退了一步，撞到了什么东西，抬头一瞧，竟是有几个大汉在他身后。他心头一沉，这个厂子怕是保不住了。
“你家那厂，便是不卖也快要倒闭了。”大汉玩弄着自己的拳头，“我老大说，你们先前欠了他不少钱，你要不给厂子便快些将那钱给还上，否则——将你家砸了。”
周东安「咕咚」下往地上一坐。
一个月前，他接到一批订单。他这种小厂子，接到订单十分不容易，激动地连合同条款都没有多想便签了。
做完之后交工，对方不认账，说不符合要求，让还回定金。
可这笔货物他前期布布买料便花了许多钱，定金压根不够，都是他自掏腰包的。
现在对方货物不要，再还了那定金钱，那便是要他的命啊。
周东安请求对方给个机会，能够提议他们好好修改。
对方直接拒绝了。
周东安这时候才知道，他是掉在坑里了。
直到一群大汉出现他家门口，逼着他签订收购协议，他看到甲方公司的落款才知道给他下套子的是谁。那便是父亲在本市仕途得意，自己也要风得风的牛小五。
便是他心中一清二楚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毕竟牛小五没人敢得罪。
周东安一开始便否决的同牛小五作对的可能性，但他也不想卖了这个厂子，这是他父亲留下的，他便是咬着牙也要经营下去。
更何况，换了这个厂子，他同样血本无归。怎么看都是个死。
周东安想到了傲牛，这家企业在本土中威望很高，一来他们有实力，二来他们老板有信誉，小老板们说到莫不交口称赞的。
周东安还真是运气好，小牟若是没因为女儿的出生忘了形，早早找到合作厂子，他却也是必死无疑了。
颓废的周东安回去后便接到了电话，愣愣握着话筒半晌。
小牟不耐烦地开口催促：“怎么样啊？应是不应？”
周东安这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捣米似的：“应应。”
小牟于是随口报了个数字便搁了电话。
周东安听到那数字又呆了半晌，反应过来才放下话筒，流着泪跪在堂屋里父亲的遗照前，连着拜了许多下，将头磕的「砰砰」响。
牛槽实诚，没有苛刻多少钱，转包除了一些必要的损失费，几乎余下的都给了这几家单位，这是周东安感激涕零的原因。有了这笔钱，他们厂子便有救了。
小牟一直觉得牛槽傻，哪有转包不苛刻的，更何况国际大牌子给的代加工费本来就高，毕竟国内跟国际的水平还是有些差距的，还不如多发点钱给自己人，免得喂饱了市里的那些厂子，找不着东南西北。
牛槽的想法十分简单，希望那些人看着高额工资的份上能够认真些。
只是，他到底是错估了人性。
有那么些人，得到高于自身身家的回报只会觉得自己本身就值那个价，从而狮子大开口，而不是付出与之等同的回报，或者认为是对方实诚。
因此，接下来的加工中，除了周东安，其他厂子都状况百出。
第164章 凤儿归巢
“林总，这个怎么弄啊？”甲企业的电话又来催魂了。
“林总，抱歉啊，版型好像出了点问题，可能一时半伙完成不了。”乙企业申请宽限时间。
“林总……”
几个合作企业问题频出，小牟这新换上的小灵通不停叫唤，叫魂儿似的，可将小牟给吵的，完全没个消停。
他都不敢回家，生怕橙子跟他闹。更何况，他也回不了家，毕竟得到处救火。
小牟觉得，跟这些厂子一比，他都算专业了，可平时他在傲牛都是最次的一个，任何产品的问题人家都是问阿斌，而不是问他。
这头急的焦头烂额，可小牟不敢跟牛槽讲，毕竟这些都是他一手负责的，若是他能早些找好企业，也不至于这样。
牛槽平日里待他好，但涉及到任何工作上的问题，向来都是一视同仁的苛刻。
因此，小牟便这么遮掩着，也没人晓得具体外包这批工作的进度。
十月国庆一过，举国上下都沉浸在即将过年的喜悦中，又由于今年香港回归，人人面上喜气洋洋，也沾了这国家荣耀的光。
利斯曼十分晓得中国人爱热闹这一品性，毕竟她在这里待的这些年也是一样一样的。
她催促着凤儿赶紧让傲牛交货，趁着大家伙儿心中开心，赶紧将这批风衣上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