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批货物又不是能出岔子的,要紧地很,一群人当然不敢松懈。因此,已经连着加班有十来天了。
“快点快点,这批好了没啊?”凤儿催促着手下几个工人将检查通过的衣裳赶紧搬到仓库里。
忙中出乱,一个转身正好碰到小牟。凤儿忙,连招呼都没打,便赶紧去对接下面一批衣裳呢。
小牟指着凤儿的背影,「你」了半天,阿斌正好抱着账簿上前。
“这凤儿怎地越来越目中无人了?”
“凤儿太忙了。”阿斌宽厚到。
这个女娃儿有多辛苦,他是看在眼里的。
“你这是在干什么?”小牟指着阿斌手上的账簿,好奇道。
阿斌想起还有一群大爷等着自己,指了指会客室:“税务部门的人又来了。”
小牟拔高声调:“又来?”
阿斌点头,也顾不上跟小牟说,小跑几步去了会客室。
会客室里已经剑拔弩张地坐了几个人,包括牛槽、六子在内的,全是高层,对面则坐了三个人,都是税务局的,一个王科长,一个成科长,另外一个应该是新来的科员。
“大家别紧张哈,咱们这次是正常查账。”王科长笑呵呵道。
六子心中一个冷笑,正常查账?怕是专门来找茬儿的吧。
牛槽招招手,示意服务员给几人倒水,几人拂手表示不必。
“不能拿人民群众的财产啊,哪怕是一杯水也不行……”王科长笑道。
六子唇边泛起一抹浅浅弧度。
恰好阿斌进了来,一群人便将注意力都放在了账簿上。阿斌等在一边,专门给几人解答,牛槽和六子则稳如泰山地坐着。
“凤儿那头怎么样?”牛槽召唤来阿斌,询问那批衣裳的进度。
这些税务局的来的突然,他比较谨慎,将六子等人都叫了来,留了凤儿处理那批衣裳。
他现在已经全然放心不下小牟了,这个弟弟实在是有些浮。
“您放心吧。”阿斌宽慰,“刚看她在整理货。”
牛槽点点头。
房内安静地只剩税务局的人翻过账簿的声音。忽然,王科长「咦」了一声,阿斌立刻绕过去,腰背挺的直直的,等待着随时答复。
“你们这个钱,不对啊……”王科长指着最后的总额,又拿出税务局那边的数据,“这营业额,同缴纳税务的数额对不上。”
阿斌不敢怠慢,赶紧凑上前来,一瞧冷汗就出来了,却是还对不上。
账簿上的营业额是要大于缴纳税务的数额的。
“你这……”王科长慢悠悠道,“偷税漏税?”
第167章 对手处处挖坑
“这不能啊……咱们都是遵纪守法的公民,怎么可能呢?”阿斌赶紧道。
对比于阿斌的紧张,六子却是十分淡定的。至于牛槽嘛,任何时候都不怎么有情绪。
因此,王科长心中也有些打鼓,面上还是依旧一副笑盈盈的模样。
“口说无凭嘛。”王科长指着最后一页账簿,“这家三垛服装厂,同你们的资金流这般大,全然不是你们报上来的啊?”
一群人噤若寒蝉,没说一句话。
王科长笑道:“我可记得你们去年最后一次报账的数额啊,现在咱们这边白纸黑字,写的一清二楚,便是百口也莫辩。”
说罢看了左右两个同事,又朝着对面瞧了一圈儿,将视线落定在牛槽脸上:“牛董,你却是还有什么想说的啊。”
随手将账簿扔给了牛槽。
牛槽没动,一双修长的手接了过去。
王科长顺着那手看了过去,竟是一个脸生的小伙子,看样子才来不久。
他心中发出一阵冷笑,这傲牛还真是滥好人做到家了,什么垃圾货色都往家里招揽,看来也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王科长却是不晓得,这小伙子正是当前税务的负责人。
“王科长有所不知,咱们还有个补充账簿。”丁当直直瞧了过去,视线越过桌面同王科长交织对打,火药味浓郁,丝毫没有半分怯懦。
没错,这位青年便是丁当了,当年给了牛槽两扁担黄豆,又挑走两大根香肠的小叮当。
香肠可比黄豆金贵多了,是以当年年幼不懂事的丁当回去后没少被自家老妈教训,丁当一直「记恨」在心,时常同牛槽絮叨这事儿,觉得是牛槽诓了自己。
牛槽笑笑,想起他去世的爷爷,对丁当更是亲近。
丁当当然不是凭着当年那点情怀拉满牛槽的好印象,凡事都是要靠实力的,尤其是商场上工作上。
“补充账簿?”王科长愣了愣,他还真没料到,这是什么?
反应过来笑看着众人:“补充账簿是啥?难不成还能是负的?”
丁当认真着一张脸,待王科长笑完,还真从公文包里拿出一本账簿,朝着桌子对面推过去。
王科长接过,瞧了半天,账簿封面上写着「补充账簿」几个字。
傲牛还有这东西?
丁当道:“这本账簿是我一直记载的,里面有一些补充条款,以及相关证据。”
王科长满脸的笑僵了僵,这一细微的表情变化落在牛槽眼里,六子瞧了眼牛槽,牛槽这才信了六子先前的话。
他心中感慨,到底还是把人想的太过好了吗?
“对,您说的这家三垛服装厂,欠款并未支付。”丁当一字一顿道,“所以款项并未实际发生。”
说罢指着补充账簿,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只录音笔:“这里有我留存的证据,会议记录,以及相关电话推迟支付的录音,我都有。”
不急不缓地解释完,定定瞧着王科长眼睛:“或者,您不相信的话,可以去核查对方账户,看看有没有资金流。”
王科长愣了半晌,这是怎么回事?
心底不由地升起对牛小五的抱怨,信誓旦旦让他来抓傲牛的短处,他还以为能捞个什么在任的业绩,结果白跑一趟了。
也罢,总归他就白跑一趟的事儿,还捞了些东西,也不亏……王科长找不到什么突破口便回了去。
临去时,六子拍了拍王科长身边一直不发一言的成科长,道了声「谢谢」,成科长面上丝毫看不出什么异常,几不可查地点点头,两人便这般交错了。
一边的丁当眼角余光闪了闪,不着痕迹地低下来头来,一副和顺模样。
六子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过去将手搭在他肩上:“不错。”
“这是我该做的。”
六子于是也不再多说,尾随着牛槽进了办公室。
牛槽什么都没做,坐在办公桌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六子坐在他面前,叫了声「舅舅」,牛槽才收回没有边际的视线,稳稳落在六子身上:“你说得对。”
六子知道自己舅舅的脾性,那是个敦厚老实的人,便是这些年地位水涨船高,也不曾高姿态半分,本质上从来是农民,后来才是企业家。
只是,敦厚老实这个好品性在商场上却是不那么行得通的。
秀才遇到兵,得比兵用着更强的雷霆手腕,方能说得清!
“可是,六子啊……”牛槽难得露出些感慨的模样,笃定,“我并不后悔。”
以后遇到这样的事情,他还要这样做。
六子想到去年年末,三垛服装厂前来寻求帮助,说是接了一批订单,但是他们能力有限,年前根本完成不了,求助傲牛希望能够帮忙分出精力做一些。
牛槽那时候自顾不暇,正在准备着高山市服装公司代表的名额,见着三垛服装厂厂长管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当即允了。
这个男人这些年来从不曾改变。
六子那时候为了这事儿差点跟牛槽吵架,他想不明白他们公司正在争取的关键时刻,为什么要分心做这种事儿?
他们从来就不缺货源,也不必为了赚这点钱而浪费丝毫的精力,若说是为着三垛保留信誉度,可那种小公司能有什么信誉度。
再说了,他们的信誉度便是受损又同傲牛有什么关系?但是牛槽执意,六子不得法,只能让阿斌去对接了。
阿斌也是个实诚人,中规中矩地做着那批货物,即便是好奇挺简单一批货为什么三垛都完成不了,更何况三垛服装厂看着也不像是那么忙的样子。
事实上,高山市服装厂除了为数不多的几家不缺货源,其余的连接个订单都难,根本不大可能说来不及做单子。
阿斌将这疑惑同六子说了,六子长了个心眼,调查了一下三垛,这一查才发现三垛的管东同高明时有往来。
他暂时不大清楚管东的目的,又无暇分心时时盯着,便让丁当帮扶着阿斌,多加注意。
丁当自是不敢懈怠,可注意来注意去也没发现啥,反而管东还挺老实,一直勤勤恳恳的,看不出有什么幺蛾子。
接下这批货物的时候正好是年末,订单合同走的也是去年的,合同条款也是承诺会在去年结账。但是,直等到他们交完了货都不见钱的。
阿斌去问,管东便摆着一张苦脸,说是甲方拖欠,阿斌也没有办法。
那会儿,一群人思来想去都没料到,管东竟然会从这个税务问题上下手,还真是其心歹毒,看来是不仅想让傲牛关闭,还想让他们坐牢啊。
第168章 高山市的厂子都不行
“这次做的不错。”牛槽了无波澜地点评。
他这一生做了许多好事,有收到过感恩,有起到正面辅导作用,同样也有更多次完全没有人感谢,还惹了一身骚。但是,牛槽从来不后悔。
做好事是他想做,这便是他的为人准则,同结果,同他人,都没有关系。
六子时常觉得他这舅舅上辈子或许便是一尊佛,这辈子下凡来历劫的,他自问自己做不到,也很少有人能做到。
大约,这便是牛槽只有一个的原因吧。
这世上从来不缺聪明人,缺的是牛槽这般的人。
“这得感谢丁当。”六子道,“我虽然早就有怀疑,但也没想到他们会怎样对付咱们。”
丁当受令盯着管东之后也是没找到管东有什么不规矩的地方,接触过程中中规中矩的,但丁当不敢大意,在交货后也没松懈。
果然,管东开始露出了狐狸尾巴,找着各种借口拖欠款项,说是上游品牌公司不给钱。
丁当一开始以为管东的目的便是拖欠这钱,占他们便宜,如果是这样倒也没什么,对于他们傲牛来说顶多就是损失个把月的人力成本而已,不算什么。
不过,丁当还是长了个心眼,每次见面、电话的时候,都留下了证据,证明这笔款项逾期未结。
便是因为这份细心,倒是解了傲牛的燃眉之急,否则王科长必然会不依不饶,彼时傲牛就算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也要拖上许久,名誉受损,且同阿曼尼的那批货逾期也无法缴纳,赔钱的事儿少不了,甚至有可能搞黄长期以来的合作,让江山易主。
如此一想,还真是其心恶毒。
六子详细讲了此次事件中丁当出的力,牛槽点点头:“你挺欣赏他的。”
六子脸上的表情有一瞬的凝滞,很快笑了:“毕竟人才是最重要的资源。”
牛槽的意思他明白,他觉得他在有意栽培丁当。他倒不会觉得牛槽对于他栽培丁当这个行为有什么不满的,牛槽也很喜欢丁当。牛槽是觉得,他在利用丁当排挤林小牟。
“嗯,海纳百川,人才也不怕多。”牛槽淡淡道。
六子心中有些不舒服,他是自己的亲舅舅,难不成还觉得自己排挤林小牟,且是因为林小牟当年没给他学习的额子?
六子心中沉甸甸的,他觉得总有一天他这舅舅身上的「人味儿」或许会成为他从商路上最大的克星。
不过,这些也无法去明说,牛槽不准备问他,他也不打算剖白,总归谁都说服不了谁,便没必要说服了,寻求一个平衡点一起走下去吧。
两人或许意识到了,也或许没意识到,他们的路其实已经渐渐岔开了,只是当下还不是很明朗罢了。
分开时,牛槽问六子,成科长是怎么回事。
六子于是老实交代:“我们的人。”
王科长一有要来傲牛查税务的意思,六子就收到了成科长的通知,立下明白了去年高明给他们埋下的三垛服装厂的坑是个什么目的,心中感慨还真是有耐心,这么长时间就是为了在税务上搞他们。
不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六子跟丁当可不是吃素的,两人提前将一切证据准备妥当,待王科长进了牛小五的家门便开始严阵以待了。
如此,打更老头儿还真是多虑了。
牛槽看了六子许久,六子也不言语,静静等着这个将他拉扯大的舅舅开口。
牛槽叹了口气:“六子,咱不能跟他们学。”
六子点头,未反驳半句。
无商不奸,不是能不能的问题,是必须如此。
目的明了便可,至于用的什么法子,只要是符合道德与法制的,没有任何问题。
你不用人家也用,届时吃亏的依旧是自个。商场成王败寇,若是事事端着,永远成不了事儿。
有时候,你笃定自己代表的是光明,便更要不择手段。
否则,黑暗便胜了。
牛槽瞧着六子的背影消失在窗帘外,垂眸半晌,他还来不及多想,电话声音响了。
“喂,牛槽?”
江晚歌的声音?
“嗯。”
江晚歌哈哈笑了两声,将牛槽心中的一些想法驱散,认真听着他在电话那头的话。
“我听说你现在可以啊,说到高山市的服装行业的,业内人就没有不知道你傲牛的。”江晚歌说明来意,“是这样的,我想同你合作呢。”
江晚歌现在已经逐渐摒弃了低端制造业了,大半精力放在了「棉歌」的品牌推广上,还有小半精力放在了试水房地产上。
「棉歌」跟「顶风雪」在一起,论规模他们家是不如「顶风雪」的,因此江晚歌迂回前进,不跟「顶风雪」对着干,而是将目标放在了时尚高端路线上,「顶风雪」则是走的大众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