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石狮子都没有变成红色，日子也照旧过着，同往常别无二致。唯一不一样的是，城中恶性愈发猖獗了。
一日，少年抓药的钱被恶霸抢了去，他心中渐渐对这座自小长大的城市失去了眷恋，背起奶奶想离去。
出了门的时候，恰好看到石狮子变成了红色，少年忽然想起那个流浪汉的话，背起奶奶就往东边跑。
城市一片寂静，人间万籁俱寂，所有人都陷入了梦乡，只有一个背着奶奶奔跑的少年预征着这是个鲜活的世界。
忽然，寂静的街道卷涌起了水流声，那声音越来越大，如魔兽靠近，渐成滔天之势。
就在少年一脚踏上东边山头最高点的那一刻，肆虐的洪水席卷脚下，顷刻间漫了全城。
“这个故事，你给我讲过。”六子遥遥望向窗外不远处的湖面。
传言，高山湖下本来是一座城市，后来因为罪恶遍布，这座城市便被湖水淹没了，成了高山市。
“那时候你哄我睡觉，给我讲的。”想到过去，六子有些恍惚。
明明这个舅舅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却总是花费了最多的口舌在他身上。
他如此尊重他，自小便没亏待过他一分，这才有了他如此独立的人格，才有了一个没有父亲却如此自信的他。能给他的，依靠、物质，牛槽从未亏待过他。
“舅舅，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我没意见的。”六子道。
牛槽摇摇头：“我不希望你做的心不甘情不愿的。”
他跟他讲这个故事的理由，便是想告诉他，一人可以改变一城，那滔天的洪水一直没有淹下来，其实就是因为少年在的缘故。
不是那个流浪汉救了少年，而是少年延长了全城人的生命。
这个故事，高山市的老人口耳相传，个个人都对后代耳提面命，告诉子孙善良的重要性。
很少有人能从这个故事中看到英雄主义的魄力，牛槽看到了。
“我想做那个少年，然后，将城中善良的人变成一个，两个……”
牛槽重新拿过那份调查名册，“这样，我走或者不走，都可。”
六子看了牛槽许久，那五短身材多年未变，又因为年龄的关系更矮了几分，脸上也不再青涩，而是充满了沧桑和稳重。
生活浓墨重彩，又如何不在脸上留下岁月的痕迹？
可是，这世上任何一切都在变，牛槽那颗心却一如既往，从不曾改变半分。
六子叹了口气：“您说罢，您的目的。”
于是，铺垫许久的牛槽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我决定成立服装行业协会。”
将高山市的所有服装厂拉入进来，制定行业规则，规范行业文化，使高山市服装企业「连成片，造成势」，减少合作双方的损失，同时挽救高山市服装行业的形象。
牛槽在办公桌前的白纸上划了一个圆圈，又在里面点上许多的点：“如此，便可减少同室操戈，靠低水平压质、压价手段竞争，个别企业弄虚作假等事的出现。”
笔尖压的很重，牢牢抵着薄薄的纸张，很快将纸面戳穿，破了一个洞。
六子半晌没开口，似在思索什么。
良久，六子说出了心中的担忧：“舅，你有没有想过，咱们是以什么样的立场去做这个事情的？”
他们既不是国企，也没有任何政府背景，将将只有刚拿到的两个省里评出来的全国制造五百强以及国内知名品牌的商标，可这不能代表任何什么。
虽然是无冕之王，可到底无冕，人家不认。但凡落个什么口实，彼时不仅是好事做不了，还有可能惹上一身骚。
这个道理牛槽当然知道，不然也不可能拉着六子铺垫这么久。
可知道归知道，想做归想做，两码事。
第174章 路走两条
牛槽最终跟六子协商，达成一致的意见，这事儿由牛槽自个儿负责，六子不插手，依旧是走品牌线。
“舅，你一个人不够的话，可以找个人帮你。”六子建议，“你看，林哥怎么样？”
牛槽意味深长地看了眼。
六子不满小牟的作风不是一天两天，小牟确实不是个优秀的人，同他们厂里这些优秀的后辈相比差了不是一点半点，旁人各司其事，倒还真是小牟最适合。更何况，小牟性子活络，应该挺做得来这事儿的。
虽然晓得是六子有意推荐的，牛槽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应了，倒算是人尽其用。
那头小牟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家里抱着大姑娘使劲儿亲呢，他爱极了他家俩娃，尤其是姑娘。
说起来，为了生这个姑娘，独生子女时代愣是交了不菲的罚金，小牟省吃俭用很长一段时间，但心中却觉得是十分值得的。
“给咱家桃子买件新裙子嘛，瞧瞧这衣裳。”小牟指着小姑娘身上崭新的衣裳，朝着橙子道，“一点儿都衬托不了我姑娘的美貌。”
桃子奶声奶气地叫了声「爸爸」，在小牟怀里蹭了蹭，小牟骨头都酥了，温和摸着姑娘的脑袋，又捡起一边的鞋拖子，往旁边十几岁的皮小子屁股上假模假样抽了一下。
橙子心思却不在这父慈子孝上，有些忧心忡忡。
“你咋了？”小牟抱着姑娘凑过去，好奇道。
橙子摸了摸桃子脑袋：“桃子快上小学了，我想让她去镇上念书，毕竟……”
小牟立马就明白桃子意思，自计划生育从1982年9月被定为基本国策，并于同年12月写入宪法开始，现在家家户户几乎都只有一个孩子。
是以，不同于以往有口饭吃便行的拉扯模式，人们对孩子的养育问题十分重视。
从吃穿用度，到最在意的教育问题，有点本事的几乎都将孩子往镇上、市里的学校送，生怕孩子在起跑线上落后了旁人。
村里几个孩子，牛小五家萍萍学校最好，在市里念书，牛四外孙女小雀跟六子家飞飞在镇上，凤儿家的燕子倒是还在马宝学校，但人家校长便是姑父，自然是不愁的，也没法走。更何况，燕子妈没时间管她，爸爸不想管她，也是可怜。
橙子不想让桃子在村里念，大儿子林橘子不是个学习的料，在村头便罢了，可小女儿机灵可爱，冰雪聪明，橙子实在不愿意女儿委屈。
橙子这一说其实也是正中了小牟的心事，他眼珠子咕噜噜转了一圈儿，起身去找牛槽。
牛槽也准备找他来着。
两兄弟肚子里藏着事儿，也不晓得该如何开口，还是牛槽先问了小牟：“说罢，什么事。”
小牟这才挠挠头，嘿嘿笑了两下：“大哥，你认识市里小学的领导吧……或者镇子上的也行……我家桃子，你看……”
牛槽想到他家那水灵灵的小姑娘，确实是到了念小学的时候了。
一转眼已经快到2000年了，新世纪新纪元，后代们都长大了，他们这批人也都老了，时光还真是不等人。
想到小牟陪着自己的那么多年，牛槽心头一热：“行，我帮你问问。”
小牟开心地准备回去同橙子报告这个好消息，牛槽将一沓资料递到小牟面前。
“这是啥？”小牟瞧着上头密密麻麻的联系人，好奇道。
这些人瞧着倒是挺有认识的价值的，全都是高山市有头有脸的人，想来是牛槽的人脉？
小牟瞄了几眼，居然看到了高山市小学校长的联系方式，他眼睛都瞪大了。
牛槽指着校长的名字：“这个人，你得自己去联系，我不帮你。”
刚还高兴地忘乎所以的小牟有些为难：“可是我不认识人家啊。”
牛槽淡淡道：“谁一开始都不认识谁。”
这倒是有点道理，小牟嘟囔着嘴，心道，该咋个联系，咋个开口呢？
牛槽好像看出小牟心中所想，讲出了今天的目的和重点：“他的儿子在高山市服装厂。”
校长张冬儿子叫张晨，就职于高山市服装厂，任质量总监一职。
高山市服装厂近些年已经处于苟延残喘的境地了，张晨考虑着另谋高就，但他不会做别的，从入行开始就在服装行业，因此打算跳槽去服装厂。
张冬曾经试探过牛槽口风，但牛槽不能许诺多高的职务，只能是按照能力本事行事。张冬不大高兴，没说啥，这事儿便没了下文。
现在，牛槽需要成立服装行业协会，第一个便是想到了这个张晨。
一来他是高山市服装厂的领导，有一定的威望，代表着官方，不至于使得他们的服装行业协会看起来像是小打小闹；
二来牛槽始终觉得欠张冬一个人情，正好在服装行业协会中让张晨担任会长，还他这个人情；
三来也是最重要的，可以充分利用张家手头的人脉，达成「连成片，造成势」的目的。
“你的意思的，你要成立服装行业协会，还要邀请张晨担任会长？”
小牟有些惊讶，“可他不是高山市的吗？这样会不会……不大好。”
一个堂堂国企的领导，在民间组织里担任会长，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
牛槽叹了口气，却是没说什么。
小牟不晓得，他心中却是心知肚明的，高山市服装厂……怕是行将就木了。
否则，张冬也不至于回来找他，也是没有旁的路可以走了。
事情最终的结果没出来之前，牛槽不大方便同小牟直说，只鼓励他直接去找张家父子，小牟只能胆战心惊地过去了。
牛槽这边发动一切人脉开始着手服装行业协会的事情，传统制造这块便群龙无首了，六子大力举荐丁当同阿斌一起负责，丁当能力比之小牟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很快便将厂里一切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条，自然也将所有的关键牢牢握在了手里。
小牟心中不爽，私下里偷偷同牛槽咬耳朵说了不少次丁当的坏话，他不敢说六子，但心中也是颇有微词的。
牛槽淡淡别过眼，当做没听见，给了六子跟丁当十足的信任。
用人勿疑，疑人勿用，这是牛槽一贯的准则。
第175章 第一次会议
就在六子借着「全国制造五百强」以及「国内知名商标」的名号打响牌子，将路越走越宽时，牛槽的服装行业协会也正式成立了。
高山市大大小小的服装厂共三百多家，大部分都在镇上和村里，市里地价贵，服装厂设点的不多，因此牛槽思来想去将服装行业协会设在了郊区。
高山市近两年发展迅速，全城上下都在兴建土木，之前漫天的水光和芦苇涂滩褪去了不少，大大小小的挖土机也时隐时现，崭新的建筑开始林立起来了。
原先众人觉得偏僻的牛家村经那漫天林立的水杉木和芦苇荡一推，才发现离那市区竟然也不算远的。据说，接下来发展开发区，他们也会是在范围内。
牛槽在牛家村同市区中间地带租了个平房，去哪里都方便，专门发展成高山市服装行业协会。
对于牛槽这个行为，牛小五十分愤怒，总觉得牛槽要搞事儿，拉着牛聪问：“爸，牛槽搞的那个什么，你们也不管管吗？”
牛聪正在慢悠悠练字，闻言不爽地停笔，抬头：“你别总这么冒失，凡是遇到什么事情想个办法。”
牛小五悻悻闭嘴，等着牛聪写完笔下那个「静」字，才搁笔道：“管？怎么管？人家是个正儿八经的民间组织，你还能取缔民间正经组织不成？”
“可是牛槽此举什么意思？是要孤立我吗？”牛小五颇有危机感。
毕竟，他也是存了孤立牛槽的意思在的。
牛聪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牛小五晓得自家爸爸说的没错，牛槽就是君子，因此也没什么话可说。
他爸爸跟牛槽多年的交情了，几乎是一步步走过来的，有感情很正常。只是，他就是看不惯那个六子。
“他啊，做这事讨不到什么好。”牛聪遥遥望向对面傲牛的方向。
感叹完后又想到，这事若是旁人做的，他会同儿子一样的怀疑，但这事若是牛槽做的，他又觉得合理。
“放心吧，安心做你的事情，别想太多。”牛聪安抚自家儿子，“你那个产业啊，也该考虑着转型了。”
牛小五心中一千个一万个不爽，他爸以为他不想转型吗？
可是根本转不了，别说品牌这条路根本走不通，便是制造跟代加工这个传统产业也逐渐阉割，渐渐接不到订单了。
这样下去，龙腾也快离倒闭不远了。可高山市服装厂有市里的财政资金撑着，他们龙腾又有谁？只有一个退二线的他爸，也根本没什么用。
现在这个社会物质地很，也现实地很，人走茶凉，在位时门口水泄不通，不在位时便是门可罗雀，又有谁理会你？也因此，牛小五近来十分抓狂。
原先同他一般的高明却好上许多，他爸高亮在竞选中升了一个级别，退休时间推迟了。
原来是副镇长，现在居然成了副市长了。高亮平步青云，高明自然也不会落了什么亏，此次虽然没当选上省里的知名品牌，却在市里谋了个名头。
牛聪知道儿子对他不满，可他也没什么办法，仕途便是如此，他也奈何不了，只能兴叹。
牛小五自小活络，这次因为爸爸的缘故同高明的关系也渐渐远了，心中落了下乘，那点傲气不允许他跟在当初平起平坐的高明后头拾人牙慧。只是，该怎么将这个厂子经营下去呢？
牛小五思来想去，将自己关在办公室中好些天，还真是想出了一条歪门邪道。
牛槽既然成立了这个服装行业协会，自然不可能就让它放在那儿吃干饭，平时时不时过去看下，顺道再发展下会员。
由于起步之初，大家都不晓得这个是干什么的，都委婉拒绝了，并不想给自己揽事儿。
后来还是张晨卖脸子，一个个联系高山市生意上有合作的厂长，这些人孩子不少在张冬手下，或者想送孩子去高山市小学的，都能给张冬几分薄面，这才为服装行业协会揽了第一批会员。
牛槽最初没想让张晨干什么，本身就是他欠张冬一个人情，现在居然变成了他倚重他，牛槽心中是十分不好意思的。
张冬却没觉得什么，挺高兴的，拍着牛槽肩膀安抚：“兄弟，没事的，咱们日后一起搞好这个协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