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若是贸然引进「顶风雪」，他不敢保证会否还能同着先前一样拿到单子。
「顶风雪」产业齐全，设备先进，很有可能根本就不需要他，又或者人家自己兴建相关部门，甚至有可能吞并他。周有财觉得，自己担不了这个风险。
连周有财这种绣花厂都这么想了，更别说旁的服装厂，那可是有直接竞争关系的。
“不同意！”
“对，我们不同意。”
“引进来咱们怎么办啊。”
“蛋糕就这么大一块，自己都不够吃，哪里还能分给旁人呢！”
周东安跟管东是相对没那么激烈的，却也在会上郑重投了反对票。
“会长，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姑苏除了「顶风雪」寸草不生？”周东安严肃道，“我同他们合作过，产业模式太过霸道，根本容不下旁的厂子的风格。”
管东也点头称是：“若是引进，那便是「引狼入室」啊。”
人人都看着牛槽，七嘴八舌道：“对啊，您三思啊。”
正说着，门「吱呀」一声开了，六子阴着一张脸进了来，后头还跟着柳沉和丁当。
他们没有加入服装行业协会，但身为「傲牛」的高层，自然也可以出入会议。
牛槽原本便是邀请小六子过来的，但小牟封锁了消息。小牟也没什么目的，单纯不想跟六子交涉，两人最近隔阂很深。因而，六子得知消息过来时，会议进程已经过半了。
“一群鼠目寸光的人。”六子冷冷瞥了一眼众人。
人群安静下来。
六子目光落定在周东安身上：“周总，你觉得，你们就扒着咱们市里的这点东西瓜分了？”
高山市，广陵的县级市，整个地域范围不到两千平方公里，其中陆地范围占据半数，域内人口七十多万，全年总产值不到广陵市的十分之一。
便是这么个地方，当年的放鸭子少年会觉得浩渺无比，站在村前的河畔边，瞧着高山湖的那一头，都觉得无比遥远。
可是，现在的企业家朱建六却觉得，小，太小了，便是将全市的人都套上他设计的衣裳，依旧是不够的。
哪怕他现在依旧是住在这片小村落，可开着一辆车前后脚便可去往上海、深圳等地，也丝毫无法让他怯场，他依旧有着将万物踏在脚下的傲然。
他变大了，世界便变小了。
“你们难道就只想着争食眼前这一亩三分地，而不是抢夺更多的地盘，将这块蛋糕无限变大吗？”六子巡视了一圈室内。
场内的人都哑口无声。
“自古以来，室内互争的，无一不下场凄惨，及至最后被外人瓜分蚕食，抢去那立足之地，而只有一致对外，联合起来，才能无限出击，为自己赢得更大的赢面。”
六子伸手，取过黑色马克笔，在牛槽身后的背景板上画了个大大的圆，“而争夺更大的地盘，必须借力！”
六子声音有种蛊惑人心的激荡，场内众人被他说得也有些动摇。
良久，周有财鼓起勇气：“那你怎么保证，咱们这个引进来的力，是可以给咱借的，而不是来借咱们的。”
场中有人壮了胆子，也问：“对啊，这个风雪康可不是个好驾驭的，你看他们姑苏市还有几家厂子，同咱们高山市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不怪他们害怕，高山市这么巴掌大点的地方，大大小小坐落了四百多家服装厂，但姑苏的地域面积不比高山市小，却只有几十家服装厂，还都是发展风格不一的，同「顶风雪」风格类似的可谓是一家都没有。
如此一对照，有点防备心的都知道问题所在。
“所以呢？”六子目无表情地看了眼那两人，“明知山有宝，就因为怕着那老虎，便不去往山行了？”
一群鼠目寸光的，他们知不知道目前全球正隐隐发生着变动，世界格局都将被改写。
明明没有施压，但空气中莫名多了一层阴云笼罩，那两人也不敢再言语，纷纷噤了声。
六子于是放下马克笔，淡淡总结：“既然大家没什么异议，那这事儿便这么结了。”
说罢也不同牛槽道别，转身便离开了。
小牟瞧着六子的背影，气的想跟牛槽告状，这也太嚣张了，有没有将牛槽这个老大放在眼里啊！
第206章 无商不奸
六子有没有将牛槽放在眼里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六子正逐渐露出了其雷厉风行的作风，牛槽对于他霸道的行事方式根本没有还击之力。
六子直接越过牛槽，同风雪康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风雪康接到他的电话时还有些诧异，先前这个朱建六都很少直接同他交流，一般都是牛槽同他沟通，也不知道他来找他干什么？
风雪康正看着手下搜集来的材料，里面是各家还不错的制造公司，他打算现在这个关头先挑一家合作，后面宿迁的制造厂起来就算熬过去了。
先前他们自己盘子大，根本没缺过工，现在却因为转型陷入了这种尴尬的境地，可市面上的代加工厂良莠不齐的，他实在烦恼，生怕关键时刻砸了自家牌子。
“风总。”
“朱总？”
两边人都在办公桌前坐着，一个对于对方的来电诧异十足，一个则无声地敲击着桌子，面上虽淡定，却能从细微的动作中瞧出些许紧绷状态。
“怎么样？您目前有看到合适的制造公司吗？”六子开门见山。
与其周旋，不若抛出目的，对于比自己强大的对手，六子从来都坦诚以待，讲的清清楚楚，算的明明白白。
“朱总对咱们顶风雪也感兴趣啊？”风雪康爽朗笑开，“怎么样啊，国家那批报了吗？”
风雪康说的国家那批是指国家级别的驰名商标，目前傲牛省市级别的拿了很多，但是国家级别的还真是没有。
目前制造业的发展速度减缓下来，国家也更倾向于轻型工业，减缓了对于传统服装制造的扶持，傲牛正好赶在这节骨眼上，错过了发展最关键的临门一脚，便如何都难以越过那坎儿了。
可是，这也是必然的结果，以傲牛的发展模式，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没有报。”六子如实道。
风雪康好像没有诧异，眉眼间的表情纹路都没动，但语气上依旧是惋惜的：“怎么不报呢，多好的机会啊。”
六子摇摇头，电话这头也没拆穿，却也不想再同风雪康虚与委蛇了，如实道：“我此来，是想求风总帮助的。”
“哦？”风雪康以静制动。
六子无奈，继续开口，述明来意。
“您目前的制造合作公司，傲牛不知可否申请合作资格。”
风雪康挑了挑眉，傲牛制造这块口碑十分好，如果能主动抛出橄榄枝，他当然是一万个同意的。更何况，这还是傲牛主动开口的，他完全可以杀价砍价。
只是，傲牛一门心思在自己的品牌推广上，牛槽则是将精力全部放在了服装行业协会那块儿，现在怎么会愿意提出来同他合作呢？
莫不是……
风雪康于是继续沉默，等待六子开口。
六子知道他在风雪康面前就是个后辈，老老实实：“只是，合作形式，不知道以合资办厂的方式，您可否同意？”
“合资办厂？”风雪康终于问出了口。
六子的想法说起来简单，却也不简单。
目前，「顶风雪」在宿迁有代加工厂，但那完全是「顶风雪」自己的资金，也可以说是他们的分厂。
而六子所提的，是让「顶风雪」再建上那么一座厂，在「傲牛」代加工的基础份额之上。
如此，「顶风雪」不用承担太大的风险，还能缓解当下的燃眉之急。
风雪康是个聪明人，无需六子说的太过明白，只单单听他这么一提，便知道这是个绝佳的好主意。
从「傲牛」的层面来说，可以借着「顶风雪」的势头一路高歌猛进，还能减少不少决策路上的风险，等于是踩在他的肩膀上干活。
从「顶风雪」来说，这一步同样是关键的一着，因为他们目前有一大摊子东西等着做，一旦逆水行舟，那便是不进则退，万不可停下，且改制的步子同样也是刻不容缓。
四处寻找厂子对于「顶风雪」来说耗费精力太大，而且这东一榔头西一脚的方式效率太低，且质量得不到保证，无法及时完成布置的任务，于「顶风雪」的口碑也是致命的打击。
改革是好事儿，可改革的过程也是风险极大的过程，这时候但凡出任何一个岔子，都将是万劫不复的后果。
本来改革是想着朝更好的方向迈进，现在若是不仅迈进不了，还要倒退，那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只是——他困顿许久的难题，居然被这么个不容他们企业情况的外人，轻而易举四两拨千斤了……还真是让他心底生寒啊。
风雪康眼中的笑意消失不见，笑了笑：“合办？那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考虑傲牛呢？”
说罢，轻轻挂了电话。
秘书正好推门进来，瞧见风雪康这幅凝重的模样，还以为出了什么紧要的事情，放下手中搜集的另外数家企业档案：“怎么了？没有合适的吗？”
风雪康摇摇头，没吱声。
秘书不准备打扰他，转身准备离开，又被风雪康叫住了：“傲牛的资料，有吗？”
秘书点点头，指着风雪康面前那一沓：“有的，今天刚搜集好。”
风雪康于是摆摆手，示意秘书先走。秘书轻轻带上门，门缝中，风雪康翻过几页资料，径自落到了某一页上，认真看了起来。
电话那头，六子对着面前的桌子愣了半晌，直到窗外有人抱着饭盆路过才放下电话。他仰躺在真皮沙发上，脚尖儿一点，椅子便转了个圈儿。
什么意思呢？六子想……
这个风雪康难道是觉得自己窥探到了他的目的，从而觉得有危机感吗？一开始寻求合作，是不是，他太过咄咄逼人？
不对，风雪康不是反感他的咄咄逼人，风雪康是明显愣了——说明，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法子！
他之前，一直以为风雪康是障眼法，打着寻找代加工厂的旗号，寻找合作对象呢！
六子忽然睁开眼，一脚踩在了地面上，直起身，瞬间不见了先前的散漫模样。
他这一着，獠牙会不会露太早，彻底害自己失去了机会？
第207章 继续争取
六子这边懊悔不已，却不知道，这世上有句话叫「无商不奸」。
他聪明没事儿，只要他的聪明能够为风雪康所用，风雪康巴不得他绝顶聪明。
当然，这个能用，也是要证明的，毕竟空口无凭。
几天后，看到「顶风雪」发出来的第三则通告时，从来不抽烟的六子抽了两根烟。
丁当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有点奇怪，他们朱总转性了？平日里烟酒不沾的一个人，现在办公室居然有股烟味儿。
六子生来克制，也就两根烟，便看不出任何情绪了。
他掐灭烟头，扔进了垃圾桶：“那则消息，给我舅舅看了吗？”
丁当正想同六子说这事儿呢，将一份签字报告给了六子：“牛董好像是知道这事儿的，已经将申请合作的通知下发了，并且签字盖章了，现在让我拿一份给您。”
六子愣了愣，这个他倒是没想到。
没想到的有两点，一点是牛槽在他前面知道了这个消息，毕竟他可是一直在关注的，二点是牛槽竟然什么话都没有，直接签了字。
六子晓得，牛槽知道这事儿这么快，必然是风雪康告诉牛槽的，更有甚者，还说了什么似是而非的话，否则他为何这般好心，要去通知牛槽？
但是，牛槽不仅没受风雪康的影响，还直接表达了对他的信任，无需讨论便将盖好章的文件给了他。
六子沉默许久，先前在服装行业协会上，他直接拂了牛槽的面子，他以为他这个性子耿直的舅舅至少会生他气一段时间，哪里晓得，他竟然如此尊重他的意见，尊重到他都觉得感动。
生养之恩无以为报，尊重之谊不由言说，可他也有自己的方向和理想，真的是抱歉了。
六子从来都知道，自己是个冷血的人，冷血到除了目的，别无其他。
可这冷漠冷血中，不多的感动和人性，有属于这个从小养育他的舅舅的一份。
六子认真看着那份通知许久，郑重收起来，压在了密码箱的最下一层，然后一个电话叫来了丁当和柳沉，开始商议起具体的方式。
这事儿六子心中是有一个完整的想法的，简单同两人说了一下，两人就明白了个中关键点，有条不紊地按照要求拟定起来。
风雪康那边出了这个通知后陆续收到不少企业抛过来的橄榄枝，他将那一沓公司的自荐书扔给秘书：“你看看，这些企业，有可以的吗？”
秘书是个年轻的小伙子，刚毕业不久，但工作经历丰富，从大学开始便参加了各个国际大型企业的实习，个人能力很强。
秘书接过风雪康的自荐书，迅速扫了一眼，摇摇头：“没有。”
“为什么？”
“都是一群没有节操的短视之人，妄图得到高于本身能力的价格。”秘书不屑地点评。
风雪康很喜欢这个年轻人的犀利和聪慧，伸手将他手上的自荐书接过，随手扔进了垃圾桶：“既然如此，留着也没用。”
秘书说的没错，这些公司妄图跟他扯上关系，沾上他的好福利好待遇，从而一路顺风。
实际上，这些公司根本就不够格儿。有一种公司，被吞并的耻辱感不啻于死亡，因为他们有灵魂，假以时日必能闯出一番天地。
而有一种公司，巴不得被吞并，如此便可不再需要苟延残喘地努力，而是安心享受着他的极速奔驰。后者，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于他没有任何意义。
风雪康正想着，秘书「咦」了一声。
“这家公司不错，资质可以，规模也行，最主要的是他们甚至出具了一份合资模式策划案，以及日后投资的领域渠道也一并拟定了出来。”
秘书左看右看，“还挺不错的，看来是做了一番功夫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