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望向对方，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越来越沉重的意味。
此时，客车在风雪中缓缓行驶着，众人跟了上去，深一脚浅一脚，走的很慢，可即便如此，众人还是赶上了客车，并维持着很短的一段距离。
这车，开不起来了！众人心中「咯噔」一声，后知后觉意识到，雪太厚了，根本就不可能开快。可是，明天凌晨，同「顶风雪」的会议就要召开了！
第210章 雪夜推车
车轮胎被冻住的这会儿，积雪已经纷纷扬扬没到一个一米八几男人的膝盖以上了，可这雪丝毫没有见停的趋势。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很快天地间漆黑一片。
只是，这漆黑也不是全然的漆黑，只有天地中间那处是黑的，头顶上星星点点遍布着明星，地面上则是雪花白茫茫一片，反着光，将视野都照亮了。
寂静的四野里，遥遥望去，借着雪白的反光瞧，漫天遍野都是苍野无边。
好像这世间都成了一片汪洋，只有眼前这辆大巴如扁舟般飘荡在海面上，而他们这群人就是抱着浮木的幸存者，不知道哪一阵波浪打来便会被无边无际的海浪覆盖。
一时间，人人心中都起了惶恐的情绪。
除了这渐渐笼罩在众人心头的惶恐，牛槽跟六子则是看着手上的手表，掐着明天早上开会的时间点，着急万分。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明天早上八点就要开会了，时间来得及吗？
他们现在刚出高山市，离姑苏市还有不少距离，平日里这段路程大概四个多小时就能开完，但是现在这个车速，别说两小时了，怕是到明天开会都不一定走得完。
“这雪，大概什么时候会停？”六子抬头望了望天。
丁当摇摇头：“不知道。”
雪太大了，这里又偏僻荒凉，没有信号，连手机的网络都连不上，因此那时候没人知道，他们这是遇上了百年难得一遇的雪灾。
2008年1月3日，中国南方发生了大范围的低温、雨雪、冰冻等自然灾害。
20多个省（区、市）均不同程度受到低温、雨雪、冰冻灾害影响。
那时候，没人知道这场大雪会造成全国数百人死亡，会让几百万人紧急安置，会导致数亿的农作物受到灾害的影响，会使得受灾人次超过1亿人……
六子只是看着天上苍苍茫茫的大雪，做了一个最为正确的决定。
“还能开得动吗？”六子都无需快走，便一下子踏上了车子。
司机因为刚才受冻过了，现在头上脸上返热，一片火辣辣的，跟被火烧了似的。他焦急地摇摇头：“朱总，更难了，我怕……”
司机的担忧很快成了现实，本来在缓慢行驶的车子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踏上车厢，最后停在了原地，任他将油门开到最大也纹丝不动。
司机抬头瞧着六子，头上的汗「吧嗒吧嗒」往下掉。
六子巡视了一圈，发现人还没上齐，不少人正往车厢上踏，有人察觉到车子停了，停了脚步，好奇地往里看。
“怎么了？”
“车子怎么不动了？”
牛槽还在车下，他在队伍的最后，一直没上来。小牟搀扶着牛槽，想挥手让别人让让，让牛槽先上，他近来身体越来越差，多年的早起晚归让他身体出了点问题，但牛槽拒绝了。
他四处看了眼，雪越来越大了，地面的积雪已经到了大腿，前后也不过几个小时而已。
夜晚的天，气温陡然下降，冷风混杂着雪花，不停往人的脖颈里灌输着，众人抱着胳膊，冻得瑟瑟发抖。
“怎么样啊？”妮妮冻死了，半跨着步子等前面的丁当上车。
丁当没说话，他下意识地，觉得六子有事要说，没动。
果然，六子静静巡视了一圈众人，话开口，众人都愣住了：“大家别上了，上车的也下去的吧。”
“下车？”妮妮拔高声音道，“为啥啊？”
妮妮后头的丁二拉了拉她，示意妮妮别问了，小声道：“车不动了。”
妮妮这才反应过来，车子根本就开不起来了。
排在后面的丁二率先退了下去，寻了个位置，将手搭在车身上。
现在这个节骨眼儿，除了下来推车，没有任何办法。除非一群人就在车上混吃等死，再等着雪停雪化，可那样绝对会迟到，千载难逢的机会就没了。
不说机会千载难逢，牛槽是个信守承诺的人，答应了人家什么时候到，只会早到的，从来不说迟到那么一分钟。
“大家辛苦了。”牛槽看着丁二，艰难上前，拍了拍丁二的肩膀。
丁二一张脸在风雪中冻得通红，鼻尖都失去了知觉，他此刻终于明白家中妻子万分之一的难受，心中酸涩，忽而有些想念他，见着牛槽被风吹开的帽子下全是花白的头发，哽咽着点点头，等众人一一下来，便准备推车。
牛槽站在他后头：“老丁，往前去一点。”
丁二都愣了，牛董这是在干嘛？不过好奇归好奇，他还是乖乖往前去了。
车上的人鱼贯下了来，除了妮妮等几个娇滴滴的女同志有几分不乐意，大多数人都没说啥，毕竟这事儿事关到公司前途。
六子也下了来，见着牛槽在丁二身后，僵了僵，一下子明白牛槽想干什么，赶紧上去扶着牛槽。
“舅，你干嘛呢？”朝着小牟道，“快扶舅舅上车。”
小牟虽然被六子盯的不舒服，可还是乖乖照做了。废话，别说六子不同意，便是他也不同意，怎么可能让牛槽推车呢？
莫不说牛槽身体不好，他年龄摆在这里，万一遇到个什么事儿，该怎么办啊，他们可都是群龙无首了，而且这里连个医院都没有，万不可出什么岔子。
可牛槽不同意，他摆摆手：“无碍，多个人多份力气。”
说罢便眯眼瞧着前路，看了眼后头依次排好的队伍：“大家好了没？好了我叫一二三，大家一起往前走。”
六子见劝不动牛槽，便朝牛槽后头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乖乖去了车子最后头，将位子留给六子。
六子扶好，准备时刻照顾着牛槽，一有不对劲就把他架到车上。小牟见状也乖乖挤了个位子，开始推车。
妮妮等人见着牛槽都来推车了，也不敢说什么，个个埋着头，使出吃奶的力气往前推。
风雪大，但人心的力量更强，一群人联合起来，偌大的客车很快发动起来，在风雪寂寥中，一路向前。
第211章 风雪康的感动
姑苏市区里，风雪康站在办公室前的落地窗前，蹙眉瞧着外头一片雪花茫茫的景致，眉间眼梢全是担忧。
“风董。”秘书毕恭毕敬地鞠躬。
风雪康回过神来：“怎么样了？”
秘书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七点了，一家都没来。”
风雪康叹了口气，回头坐在沙发上，他什么都算了，也什么都料到了，唯独就是没想到遇上了这百年难得一遇的雪灾，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风雪康闭上眼睛：“算了，估计也没法及时到了，你们也不会准备了，先去忙吧。”
秘书有些为难：“这……”
“怎么了？”风雪康睁开眼，揉了揉，一脸疲惫。
为了准备这个会面，他昨天晚上忙到凌晨，可拉着窗帘，他也没想到外头的雪大到了这个地步，白白忙活了一遭，现在他想补点觉来着。
秘书也看出来风雪康困，赶紧将嘴里的话说了：“今天厂里……才来了一小半人，您看，咱们是先开工吗？”
风雪康一拍脑袋，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现在外头的大雪都已经没到一个成年人的大腿了，上班是件太难的事，路上也危险。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靠着口碑赢得了不少人的尊重，就是因为体贴员工，员工也才能一个顶俩，帮他的商业帝国打下地基。
风雪康脑中绕了几个弯儿，笃定道：“没事，那些迟到的不算迟到，分组给他们打电话，别来了，今天休息一天。”
“那那些来了的呢？”秘书道。
风雪康沉思片刻：“你当时买的那批音响，正好派上用场。”
“您是指？”
“大家伙儿平时只顾着工作了，挺无趣的，今天正好热闹热闹。”风雪康大手一挥，秘书赶紧去照做。
于是，「顶风雪」里很快响起一片音响声，放的全都是流行音乐，什么《有一种爱叫做放手》、《爱情呼叫转移》、《分手以后才知最珍贵》、《白狐》、《该死的温柔》……
来的员工本来大眼瞪小眼不知道该干啥，心中还有那么一点点的郁闷，觉得亏了，但现在被这么一搞，热闹起来，什么不愉快都忘了，就着窗外的雪色，仿佛回到了无忧时代。
风雪康还怕天气冷饿着肚子，特意去食堂，将过年准备好的年货拿了一些出来，什么瓜果糕点，就着买来的姑苏桥米酒，喝的不亦乐乎。
就在「顶风雪」一片过节的喜气洋洋中，一辆几乎已经被雪盖成方块的东西缓缓驶进了大门。
这个方块子行驶的不算快，却也没多慢，不急不缓的，周围一排凸出来的发动机整齐划一地往前。
门卫愣了愣，这是什么东西啊？是客车不像客车，跟个大蜈蚣似的，好像还有脚呢！
正发愣着，「大蜈蚣」进了「顶风雪」的大门，门卫赶紧拦住。
“嗳，你们……你们是什么东西？”门卫颤巍巍哆嗦着手拦在车前，也看不出来是害怕的，还是冻的。
雪已经停了，气温降下来，真倒是应了「霜前冷，雪后寒」这话，气温一下子直奔了零下七八度，这在南方还真是少见。
好在一群人都是干羽绒服生意的，不缺穿的，身上个个儿裹成了熊。
“您好，我们是「傲牛」的。”小牟哈着冷气，哆嗦着迈前一步，客气道，“今日我们约了八点前来开会，实在不好意思，路远雪大，迟了会儿，还望您高抬贵手，让我们赶紧……赶紧进去。”
小牟这舌头都打结了，最后「赶紧」俩字儿说了好久才捋顺。
门卫狐疑地瞧着眼前这个「大蜈蚣」，这才发现蜈蚣的脚都是些人。
天哪，这些人都是怎么过来的啊，个个身上全是雪，白惨惨一片，脸上都结霜了，那眉毛都是白色的，睫毛上都挂着冰凌子。
“你们……”
门卫半晌说不出一句话，他心中是震惊的，一个想法莫名浮现在脑海，莫非，莫非他们是一路推车过来的？
不远处，风雪康察觉到门口有动静，朝着这边看来。他给员工订购了火锅，打算中午的时候在厂房里办一场迎接冬雪的欢宴，正好就看到了那群白茫茫的人。
他以为自己看错了，那是雪人吗？眯眼再看，雪人竟然在动。
再一瞧，那个矮矮宽宽的「雪人」为什么有点眼熟？
风雪康伸手取过一边的老花镜，视野清晰起来，矮矮宽宽的「雪人」赫然顶着一张牛槽的脸。
风雪康以为自己看错了，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八点四十五，已经超过八点了，还没到九点。
第一反应：牛槽迟到了。
第二反应：牛槽居然来了？
第三反应：继续抬头看去……
这一看却是看出些路子来，风雪康脑海中浮现的想法越来越清晰。难道，「傲牛」的这群人是推着车过来的？
瞧着他们身上那雪的厚度，根本就是已经结冰了，抖落都抖落不掉，绝不是一时半伙落下的。
风雪康心中蓦地破了一个洞，如南极坚冰融化，流淌成了一地水，那水汨汨汩汩流淌地他心间全部的都是，很快被体温熨帖成了暖流。
正感动着，门忽然被人开了，是秘书颇冒失地推门，连力度都没把握住，若是往常，风雪康便要责怪一番了，今日却没什么心思。
“风董，「傲牛」，「傲牛」的人……”秘书喘着气，半晌才把话说完整，“居然来了！”
风雪康已经镇定下来，他点点头：“会议室安排好，暖气开了吗？”
“嗯，开了。”
“还有热水，快让服务员倒些热水。”风雪康安排，“还有水捂子，新的羽绒服，吃食……都给安排上！”
虽然态度依旧是不急不缓的，可那语速还是能看出风雪康内心的激动。
“是！”秘书同样震撼，出口的语气认真谨慎笃定又尊重，好像不这般用力便会唐突了英雄般。
牛槽见到风雪康时还没缓过来，正捂着水捂子缩在「顶风雪」的工作人员给他裹上的羽绒服里。
他年纪大了，受不得冻，一路上又想赶着快到，去车上歇会儿又下去继续推，身上的关节跟生了锈一般。
因此，在风雪康朝他伸手握时，没站稳，腿脚一软，差点摔倒……
第212章 不战而胜
“唉，这可使不得啊。”风雪康眼疾手快地扶住牛槽，这才避免他摔倒在地。
风雪康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秘书赶紧上前，稳稳扶住牛槽。
莫说风雪康，便是周围人，也对牛槽露出了十二万分的敬佩。
这个人是个同新中国同龄的年过半百的老人，这个人是撑起当地龙头企业的掌舵人，可这样一个人，他能罔顾自己安危，为了完成诺言，及时赶赴约定，便是风雪也无阻。
风雪康忽然想到一些久远的事情，那是「顶风雪」这个名字的来历。
那还是四十多年前，彼时村里还没有成立缝纫组，家家户户的衣裳都要去镇上唯一一家缝纫铺做。
那时候，风雪康不过十四五岁一个少年，年纪轻，步子快，帮着大队跑腿的事儿便都揽上了，家家户户有个什么衣裳需要做的，他便揣着布票赶着驴车过去，一路「吱吱呀呀」的，若是天气好也算是个享受，若是天气不好的，可真真折磨。
雨雪天气里，身上湿漉漉不说，地上还泥泞不堪，一走一崴，不小心还能摔到沟渠里。
也就是他年纪小，身体结实，抗摔，否则身体早七零八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