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牟家女儿桃子十五岁了，正忙着中考，初三学生任务比较重，小牟一边查看着女儿的学业，一边时不时来回医院，照顾着牛槽。
市中医院人比较多，没办法，高山市就这么一个不错的医院，小牟有时候排了半天队，站的腿脚脖子痛，忍不住在牛槽面前怨气连天的。
他其实是想找关系的，凭借着牛槽在高山市的地位，找到院长，搞个VIP不是什么难事儿，但牛槽不愿意，他从来是个尊重规则的人，死板，不懂变通，却也固执地温情且可爱。
小牟没有办法，只能听着牛槽的话，乖乖地排队，累的半死时，心中会生出以后要开一家医院，让所有人病有所医的想法，继而又天马行空，想着开一家养老院，让所有人老有所养。
眼前熙熙攘攘，小牟自嘲地笑笑，还真是异想天开，怎么可能呢！
小牟不知道，这时候，六子跟风雪康便是在沟通这些。
办公室里，六子正在同风雪康开视频会议。
那头，风雪康的秘书正在背后严阵以待；
这头，柳沉和丁当正在旁边奋笔疾书。
“您的意思是，我们现在需要放弃傲牛这个品牌的打造？”六子艰难说出这句话。
风雪康知道他不愿意，笑笑：“你觉得，你们还有必要吗？”
他不是随口妄下的断言，而是经过严密的市场调查得出的结果。
目前傲牛在品牌推广上的投入占据公司全部支出的半数，但在最终利润看来，自有品牌收回来的不足全部利润的三分之一，另外的都是代加工产业以及外贸产业。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傲牛的品牌推广无疑是失败的。
这是六子一手在做的，他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可他没有办法。
有时候，一项事业的成功与否根本与他的个人能力无关，而是要精准踩在每一个时间节点上，才能实现逆势往上的结局。
“你如果不放弃，是想让我给你们吊车尾，补窟窿？”风雪康似笑非笑地说出这句。
六子看了他一眼，知道他这样提出来，这事便无可挽回了。
他静默了半晌，风雪康静静等着他开口。
终于，六子有所决定似的，长出一口气：“罢了。”
风雪康好像料到他会作出这样的决定，笑着拍手：“行，那咱们商量下合作模式吧。”
说罢朝着秘书示意，秘书拿着策划方案上前，机械地读出来。
“风雪康同傲牛合资成立「大苏顶风雪有限公司」，主要承接制造业务以及投资业务，并以传统制造为立足点，节点发散，逐渐往房地产、养老、医疗、购物、高新集成产业以及国家重点支持的电子产业渗透……”
六子蹙眉，风雪康的野心他知道。事实上，他的野心也并不小，但他没想到，风雪康想的这么远。
这些产业，他知道房地产是接下来的热门产业，即将会使得一大批人暴富。可是，这个养老医疗购物，以及高新集成产业又是什么？
风雪康见状「哈哈」笑起来：“你不用想太多，我就问你第一步合资成立公司怎么样？”
六子点点头，这个自然是同意的，只是……
“只是，我有个提议。”风雪康忽然放缓了语速。
六子等他接下来的话，他却朝着六子左右看了眼，六子立刻明白这话风雪康不想让旁人听见，挥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待房间关牢，风雪康笑着说出余下的话。
“我这人做事喜欢效率高，我看牛槽不是个效率高的人，做事也拖着泥巴带着水，我怕误事。”风雪康顿了顿，一脸的笑忽然消失了，“所以……”
第215章 股权变更
牛槽这一次还真是病来如山倒，一直到阳春三月，身体才将将好起来。
小三子因为这次父亲生病，迅速成长起来，再也没了半分以前的不靠谱。
不过，个人资质有限，也没怎么念过书，因此很多东西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在招聘事宜上，人事处那块工作几乎都落入了小牟之手。
可怜小牟一边要忙着孩子中考，一边要照顾牛槽，一边还得看着工作。
他时常自嘲，年轻时享福多了，整日吊儿郎当的，老了倒是开始独当一面。
可是，他又没办法怪小三子，毕竟小三子虽然能力不行，但变化他是看在眼里的，且现在自己有了孩子，小琴身体又不好，他也很难。
另外，小三子也开始做起了善事。
最初是小琴成日捡垃圾去卖，十分勤俭，小三子看他妈不顺眼，觉得小琴将家中弄的脏兮兮的，便偷偷帮他妈处理了这些垃圾，小琴顾念着家中的孙子，只得做罢。
小三子开着豪车去卖垃圾，吸引了一堆老头老太太的注意，虽然那些人并不认识这车的牌子，可在他们眼里，能开着车的，都是大老板，个个都胆怯地上前，又不敢摸。
有人瞧出了他长得同小琴有些像，战战兢兢上前搭讪：“哈认识李冬琴啊？”
小三子点点头：“那是我妈。”
一群人个个替着小琴开心，觉得他儿子出息了，能开车了，小琴以后也不会来卖垃圾了。
个个凑了点吃的，必须让小三子给带来，就当做是给小琴送别的礼物。
小琴也从来没跟他们说过自己家中有钱，他们便都当小琴是同类人，让小三子带回来的都是些腌肉、鸡蛋、红薯干之类的，小三子其实十分嫌弃，毕竟自己的豪车清洁费都十分贵，根本就是载这些东西的。
可一想到反正连他妈的垃圾都拖来了，带着这些也没啥，便硬着头皮带回去了。
哪里晓得，小琴一看到这些东西眼圈儿就红了，一个个指着，说出这些东西的主人是谁。
小三子十分奇怪：“你咋晓得这个红薯干是光头老头的？还有这个腌肉是个瞎眼老太太的……”
小琴抹了一把泪花，她如何不晓得，这些人就这么点好东西，一个个平日里收垃圾卖垃圾的，都吹嘘多少遍了。
“那个瞎眼的老太太啊，她丈夫去的早，一个人辛苦将儿子拉扯大，可因为家中贫穷，儿子始终娶不上媳妇儿，她掏出全部家底，终于找了个寡妇。
可那寡妇不是个过日子的，带着跟前夫生的孩子到了他们家，没过几天日子便跑了，留下个不是他们家种的孩子，还卷走了他们家全部存款。”
小琴叹了口气，“可怜老太的儿子，为了养这个不是自己种的孩子，在工地上摔断了腿……”
这个腌肉啊，还是他们省吃俭用准备留着过个好年的。
“俺家那孙子瘦的吆，常年吃不上点荤腥，他那妈真是造孽吆……”瞎眼老太太时常这般抹泪。
小琴说着也抹起泪，莫说她家根本不缺这些吃的，便是缺，她也不会要一分一毫，这是造孽啊。
“你把这些都给他们送回去吧，咱不能要。”小琴将那些垃圾一般的东西小心整理好，悉数推到小三子面前，见小三子久久不肯动，有些担心道，“你不会嫌弃人家吧？我跟你说……”
“妈，你既然知道他们家中这么困难，为什么不帮帮呢？”小三子忽然开口。
小琴愣了愣，从儿子眼中，她看到了一种责怪，一种怜悯。
这责怪她懂，儿子被惯坏了，从小到大都这样，语气都是带着上扬的反调的，可这怜悯竟然极其肖似牛槽的悲天悯人。
小琴讷了讷，不知如何作答，只道：“哪里那么容易啊，他们自尊心强，给不了……”
她不是没想过，有时候掏钱给他们买份豆浆油条，他们第二天都要将那钱还给她。
给他们帮扶？谈何容易！更何况，咱们帮的了人家一时，帮的了人家一世吗？
他们需要的根本就不是那一点小恩小惠，他们需要能真真切切帮助他们解决问题的人。
这个真真切切帮助他们解决问题还不同于先前牛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理论，毕竟这些人根本就不是缺乏就业机会，而是家中没有劳动力，若是有个能干的，个个都健全，也不至于落到这幅田地。
小三子认真听小琴讲着，从小到大，从未如此心情沉重过。
一路上，车轮飞快行驶着，车窗外的风景往后，如电影一帧一帧翻页，人世百态，各有底色。
小三子忽然就生出曾经莫须有的感触，体料到了人生的更多可能性，而这个可能性又让他生出包容之心，多了一种叫做「怜悯」的东西。
他决定，做些什么……
这边小三子的价值观有了变动，人生即将转向，那头，众人的命运也在悄悄改变着。
小三子想到便开始行动了，他调研了目前的慈善基金、慈善协会等，发现操作难度较大，他手头也没那么大的资源。
正好，市政府目前号召企业家发挥担当精神，成立志愿者团队，帮扶贫困家庭脱贫攻坚。
小三子眼前一亮，正好他别的没有，狐朋狗友一堆，无论是年少时在学校里，还是后来做人力资源工作，亦或是接受了行业协会，认识的人可多。
小三子这时候飘荡的一生才宛如抓到一根浮木，明白了人生之神奇，竟是许多东西冥冥中都自有定数。
可是，定数是好是坏，最初没有人晓得。
就在小三子抓着人生的灵光乍现开始奋斗时，傲牛发生了一件大事。
彼时，牛槽正在吃药，一颗药含在嘴里还没顾得上喝水，小牟火急火燎地进了来，没等拿起水，就被小牟出口的话给唬的一愣，药片儿「咕咚」一下咽了下去，留了满嘴苦涩。
小牟那话是——“不得了了，六子跟风雪康使诈，把你挤出董事会了。”
第216章 商业黑幕
牛槽身体不好，断断续续住院吃药，对厂里的暗潮涌动没有太多的敏感，这边的人除了凤儿，旁的也都是各有各的事情，没有过多关注六子的动向。
因此，在「傲牛」同「顶风雪」的合作项目开始动工的时候，厂里的人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毕竟这事儿对于他们来说是个大好事，「顶风雪」对待员工那是省内出了名的好，指不定他们的待遇能够肉眼可见的提高呢！
六子联系施工团队，在开发区的那片空地划了一大片，整整是傲牛目前厂址的四倍大，然后动起工来。
一个项目若是真的有足够财力，落实起来速度可谓是奇快无比，不出数月原先的平原便有高楼鳞次栉比地林立起来。
六子忙起来几乎很少出现在傲牛，全都在新厂址。对了，那处厂址也不叫傲牛了，而叫「大苏顶风雪有限公司」。
不知道为何，众人渐渐对这个大苏顶风雪产生了不一样的看法，尤其是看到牌子挂上去之后，莫名觉得有些刺眼。为什么不叫「大苏傲牛」，而叫「大苏顶风雪」？
众人不理解，可是也没人敢问，项目便这么推进了下去。
可是，直到“大苏「顶风雪」有限公司”公布董事会人员，众人才明白心中那强烈的不对劲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新公司里的第一决策人是朱建六，第二决策人是风雪康，而根本没有「傲牛」或者牛槽半点身影。
小牟一看到这份名单心中就跟被捅了个窟窿似的，一下子沉了下去。
他受不住，当即跑到丁当办公室，将丁当拎出来打了一顿。
“牛董对你什么样，你心里不会没数，当年为了能让你爷爷穿身体面衣服下葬，他可是连自己喜服都剪了，触了这么大一个霉头，就换来你这回报？”
丁当愣是没动弹，就让小牟这么拳打脚踢了一通，脸上都青了。
小牟最恨丁当这八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的脾性，恨恨瞪了丁当一眼，推搡他去了角落便转身去告诉牛槽。
这节骨眼上，他也顾不上照应牛槽身体了，再耗下去，怕是家底都要被六子给套空了。
哼，六子啊六子，他知道他向来聪明，也野心大，可他从来没想过，他竟是连从小拉扯他长大的舅舅都坑。
这人，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呢？
小牟出了一身冷汗，到了医院推门便呱啦啦开口，丝毫没顾得上牛槽身体。
牛槽那一颗药丸滑过口腔，一路往下，从喉咙口到了腹中。
没有水的稀释，药味儿的苦涩渐渐渗透阔大，逐渐渗透遍了口腔，好似连每一寸骨骸都浸染着苦涩。
“大哥，你说句话啊！”小牟急的过来，推搡着牛槽。
牛槽忽然回过神来，随手拿过床头的杯子，「咕咚」往嘴里倒。
喝的急了，一口水呛到，咳嗽了半天。小牟没办法，只能将一肚子的话压下去，先给牛槽顺气。
良久，牛槽才平静下来，朝着那杯水发了许久的呆。
其实，这个结局他早有预感。
几个月前，六子来医院看过他一次，跟他简单讲了一下跟「顶风雪」的合作，提了一下放弃「傲牛」的品牌，被他严词拒绝了。
六子没再说什么，很快转了话题，说能否以「傲牛」的名义出资，同「顶风雪」合资成立「大苏顶风雪」。
牛槽对于这个没有任何异议，只问了一句：“出资方式如何？”
那一刻，六子波澜不惊的眉眼里如春江破痕，折过一丝涟漪，但不及牛槽看清，他便迅速垂下眼睫。
旁人是决计不会察觉六子的异样的，可牛槽是谁，牛槽是从小把他拉扯到大的人啊。
那一瞬间，他的心便沉了下去。
可是，出于一种懦弱的逃避心理，牛槽选择了没有多想，六子说什么，他便信了。
六子顿了顿，不急不缓道：“傲牛跟顶风雪各自出对等的资金，以公司的名义，享受共同的决策权。”
牛槽点点头。
那一天他刚吃了药，脑子也不大转得过弯儿来，迷迷糊糊的，挥了挥手示意六子没什么事儿可以先回去，他得躺下歇歇了。
临走时，六子欲言又止，终究没说什么。他看在眼里，却没有多想。
现在想想，以六子那种性格，开口的必然是慎重考虑过的，而慎重考虑过的事情在他那里必然没有轻言放弃的理……
被拒绝便不再提，说明他根本就是试探，没打算经得牛槽同意。
明明是春末夏初的天，可牛槽愣是觉得遍体生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