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1)罗兰和齐格弗里德:分别出自法国英雄史诗《罗兰之歌》和中古高地德语叙述诗《尼伯龙根之歌》(后被改编成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两个角色都是西欧文学历史上的经典骑士英雄代表
(2)should I call it love打出来会变成我该管这叫口口吗,我呃呃呃呃呃彻底无语了只好换一种说法
(3)写这篇时我马上就要20岁了,老实说非常恐慌……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我想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会在无所谓和焦虑当中不停摇摆,carpe diem!
第15章 莉莉
雪下了又下。居住在潮湿的伦敦意味着几乎没有机会度过白色圣诞,然而今年冬天积雪却没过脚踝,连平日矜持的上班族们也兴奋地加入堆雪人的行列。莉莉心不在焉地从玩闹的人们当中穿过,一路上想着接下来要告诉尼什塔尔的消息,走到公寓楼下时抬头仰望黑洞洞的天空,冰凉的雪花飘落到脸颊上。她估计脸上的不快乐让自己看起来狼狈又不合群,像是个闯入乐园的外人。她穿惯的鞋子不习惯沾上雪这种东西,就连身上薄薄的风衣也看着可怜。
在前厅用力把雪用力跺掉,莉莉鼓足勇气按响门铃,不出几秒门禁系统解锁了。她拾阶而上,来到三楼时发现公寓门敞开在那里,尼什塔尔看见是她,高兴地跑到过道里抱了抱她。“你来得太早了!我连酒水都没准备好。”她把她迎进门。
莉莉将手里沾有雪花的纸袋递过去:“我给派对带了香槟来。”今天是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尼什塔尔在家里开新年聚会,他们熟识的朋友都会来参加。莉莉其实也认为这不是个开口的合适时机,可她实在没法再等下去了。我必须说出来,不能够再拖了。她等尼什塔尔从萨迈拉回来已经等了将近一周,尼什塔尔动身前往相传曾是美索不达米亚古城的地区寻宝的时候还一切安好,(见注1)但是现在……
“快到客厅坐吧,那儿的暖气比较足。我给你泡杯茶。”
客厅天花板上象征性地挂着彩带——这是属于年轻人的新年聚会,只要啤酒管够,不会有人计较装饰是否太过敷衍。“这次的公费旅游如何?”她在沙发坐下,稍稍提高声音问。尼什塔尔做解咒员一年有余,不管是古文字或密码破译、实地考察挖掘,以及破解魔法古物上的诅咒她都感兴趣且拿手。这个夏天她的小组在内华达找到了一处似乎一度被巫师用复杂的法术私藏起来、几十年间无人问津的小型金矿。古灵阁的妖精和美国魔法国会为了争夺金矿的所有权吵了三个多月之久,期间斯拉格霍恩不断写信给尼什塔尔,信里总是充满旁敲侧击地打探。他希望能得到关于这笔财富最终会落到谁手里的小道消息,这样就能先一步明确究竟和哪边交好——更直白地说,给哪边猛拍马屁——对自己有利。
“妖精们不太高兴,因为我们这次没找到光芒四射的金银珠宝,但是我们发现了什么你知道吗?石碑!是石碑呢!从文字采用了SOV而不是VSO语序来看,初步猜测应该石碑应该是用阿卡德语书写的。我个人觉得这是阿卡德语的证据还有一个,介词的使用非常特殊,不过还需要再仔细比对才行……”即便看不见尼什塔尔的表情,莉莉也听得出来她兴奋不已,“楔形文字的解读说实话不属于我的长项,我拷贝了一份内容,或许今天就能给布伦努斯看看。他告诉过我说自己对闪米特语族略有了解,要是这次去萨迈拉有什么发现可以拿去问他。”
往常尼什塔尔对工作滔滔不绝的时候莉莉都侧耳聆听,她喜欢历史文化,更喜欢好朋友谈起热爱的工作时两眼闪闪发光的模样,可是今天自己却无论如何也无法集中精神,端坐在沙发上,只感觉自己仿佛在流沙里无助地下沉,被坐垫和心中的秘密逐渐淹没。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伦敦下雪。”她喃喃说,厨房里的尼什塔尔肯定没有听到,“街上好多人,你瞧见了么?”
莉莉是在科克沃斯的郊区长大的孩子,(见注2)爸爸认为城镇中心的废气排放太严重,所以他和妈妈把房子选在离蜘蛛尾巷不远的地方——“是的,那里有很多流氓、小偷,但是至少化工工厂已经停止使用了。佩妮和你都是乖孩子,不会偷偷跑去小巷子里,所以我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对不对?”——她到现在也不喜欢伦敦,这座城市对于莉莉来说太冷漠,太疏远,可能因为自儿时起,她几乎就没有一个人过,最开始莉莉有姐姐,然后有西弗勒斯,有尼什塔尔,现在她还有詹姆……毕业之后包括自己在内,大家都忙忙碌碌的,即使是丈夫也聚少离多。詹姆不在家的晚上,莉莉便常常来找她,即使尼什塔尔只顾埋头工作,晾她在旁边看电视也好,至少不让人觉得那么寂寞。
有些夜晚,尼什塔尔会把从麻瓜商店买来的打字机搬到客厅,专心致志干几个钟头的活,认真撰写想投给巫师学术杂志的专题文章。她写作时手指间夹着一根点着的香烟,打字机的一侧放着个满当当的烟灰缸——尼什塔尔已经不抽烟了,却还要偶尔闻闻那个味道,她声称这有助于思考,是必须保持清醒不喝酒时所需要的能量。嗅着淡淡的烟味,在电视机的声音里看向窗外伦敦黑沉的夜色,莉莉心头便会隐隐掠过一阵可怕感觉,想起头一回被人抛下的情形——被西弗勒斯用魔法小小报复了的姐姐哭着跑开,把她留在小山丘上。这场景每次出现在脑海,一再提醒莉莉她当时是多么惊慌失措,还有她对被抛弃的无限恐惧。尼什塔尔有一天也会丢下她吗?自己似乎总是在失去朋友。
“这可是公元前第三千纪的文字记载,晚青铜时期——阿玛纳时代的文物!我知道麻瓜找到阿卡德文本已经多得不那么稀奇了,神话传说、律法、科学、书信……但是、但是,这是第一份有关当时魔法和巫师文化的记载——莉莉,你怎么了?你看起来一脸不舒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是的,有一件事。我今天赶在派对前来找你就是为了这个……”
尼什塔尔察觉出她的焦躁,坐得近了点,像是要让她安心。“怎么了?”
莉莉仍然在思索,同时小心地组织话语,但是很快她发现这根本是徒劳,一个委婉的说法并不会将既定的现实改变分毫。“我现在是个孕妇了。”她说。
“天啊!这可真是件好事。”尼什塔尔的脸上是疑惑和不安,和她目光相遇的一瞬间莉莉几乎想要落荒而逃,“不过,我以为你和詹姆——”
“是,是!我知道我们去年认真谈过这件事,而且决定在战争结束之前都不会考虑要孩子,我却怀孕了!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要怎么为凤凰社出力?必须成天呆在家里照顾婴儿的女人要怎么帮上你们的忙?”这几句话好像带走了莉莉所有的力量,她的声音带上哭腔,“我本来不想今天在派对之前让你烦心的,可要是你明天就要投入到研究里呢?看到试纸上的结果时我吓坏了,全是我的错,我太笨,太大意!我不敢告诉詹姆,他会不会怪我不负责任?要是他不愿意要这个孩子我该怎么办?要是——要是我自己不愿意该怎么办?……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我真的不知道……”
“听我说,莉莉。冷静下来。”尼什塔尔搂住她的肩膀,轻拍她的后背,“你先告诉我,这大概是什么时候发生的?越精确越好。”
“两周前。我很清楚,酒让我做了蠢事——是那天晚上,我们第一次约会的纪念日!詹姆跟我都喝了些酒,你知道我酒量不行……其实我有感觉到IUCD的橡胶套像是有点松动了,可是我告诉自己不会有事,实在是愚蠢——第二天我去药房买了一个新的……”(见注3)
“两周……”尼什塔尔思索道,“早期的测试容易误测,你没怀孕的可能性是存在的。这样吧,我现在去药房买根早孕试纸,再测一次,这次我陪你。”莉莉感激地点点头,同意了这个安排。
从洗手间出来,等待试纸显示结果的过程比第一次自己独自测时还要难熬,近期莉莉最痛恨的就是无事可做的等候。一周以来家里干净得出奇,因为但凡不需要工作的时候她便不停地打扫。莉莉甚至情愿去做一些平时自己疏忽掉的——刻意遗漏的事情。她钻到床底清理灰尘,用黄油刀把冰箱的冻霜一点一点铲下来;她跪在地毯上喷好清洁剂,再用毛巾用力擦拭——詹姆老是叼着冰棍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化掉的糖水滴落下来便成了一块被遗忘的难看斑点——这样等丈夫回家的时候,她就能疲惫得不想说话了。“你怎么不用家务魔法呢?”詹姆有这样问过。
莉莉也多希望魔法能解决她的问题啊。自己不过是怀孕了,怀孕了而已。不存在一个颠倒的夜晚,她明智地丢掉侥幸心理,跑去上帝那里将新的生命送还回去。
“时间到了。”她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嘴角尽量向上扬起,希望这样看起来不会过于脆弱,可是伸出去的发抖的手出卖了自己,“你帮我看,好吗?我不敢。”尼什塔尔接过正面朝下的试纸查看,莉莉从她的表情上辨别不出结果。“怎么样,是什么?”她急切地发问,“快告诉我啊!”
“一道横线。”尼什塔尔平淡地说,“只有一道,你没有怀孕。”
预期中的放松并没有到来。莉莉胸口发闷,她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没能马上从焦虑中解脱,还是尚未准备好面对自由。我到底是希望能够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在期待另一个结果?然而在弄明白自己杂乱的情绪之前,眼泪已经猝不及防掉了下来。她为什么要落泪?莉莉赶紧用手腕内侧擦拭:“这是快乐的泪水,我只是……一时还有些难以接受。”她想止住,可是眼泪越擦越多,“为什么我会觉得失望?”不过是知道了某件东西自己从未拥有过,为何心里却空落落的好像被人剜去了一大块?
“骗你的。”尼什塔尔用指腹沾掉她面颊上的泪水,“你确实怀孕了。”
“你没说谎?!”莉莉尖叫道,“不许耍我。”
“这次没有耍你,你要有个小宝宝了。现在你明白自己在内心深处究竟是怎么想的了吧。”尼什塔尔冲她微笑,“别害怕,莉莉。照顾孩子不会只是你一个人的义务,我向你保证詹姆会开心得要命的,而且我和西里斯也都会帮你。我知道外面的世界太过动荡了,这个时机或许不是最合适的,可是这个孩子却会是最幸运的,有这么多人保护、关心、爱着他,又或者是她……”
“你开了一个特别危险的玩笑。”莉莉破涕为笑,“但是我好高兴你这么做了,谢谢你。”她试图想象第一眼看到治疗师递到自己臂弯里的那个红通通、皱巴巴、拳头捏得紧紧的婴儿时心里会是什么感觉。一定是这世上最可爱的孩子,我知道的。怎么可能会不是呢?
受邀的好友开始陆续到场前莉莉早已用冷水洗过脸,重新化好妆,没人看出异样。新年派对说白了和其他聚会没有两样,只是大家找借口在紧张的日子里好喘口气罢了。詹姆是和西里斯一起来的,多半是他们其中一个出门的时候叫上了另一个:西里斯的住处同莉莉他们的套间仅仅隔一层楼。两人和其他几个麻瓜出身的巫师一起在电视机前边喝啤酒边看拉格比足球比赛(见注4),尼什塔尔则不停地在窗边踱步,时不时往外看。“莱姆斯到楼下了。”她说,“噢,还有彼得。”
“别看啦,”西里斯对还在朝街道上张望的女友说,“拉赫莫诺夫不会来的,他最讨厌聚会了。”
“好吧,我还是回头直接把石碑内容的复件寄给他算了。”她沮丧地收回目光,回到门口去招呼莱姆斯和彼得了。西里斯不满地低声嘟囔了一句:“真不明白她到底看中了那个俄国佬身上哪一点。”
“他才来英国不久,在这边没有朋友。尼娜私下和拉赫莫诺夫多接触对出任务时的合作有帮助。”莉莉说。
“难不成这样傲慢无礼的家伙呆在故乡就会有朋友?”他的话她没法反驳。即使以莉莉的眼光来看,布伦努斯·拉赫莫诺夫也很难说是个好相处的人。从圣彼得堡来的男人中等个子,头发金得泛灰,比他们大七岁,据说已经结婚了。当他出于礼节微笑,看起来还算通情达理,但大多数时间里正如西里斯所说的一样,拉赫莫诺夫的神态总像个端坐在他的子民之间的高不可攀的国王,那拒人千里的模样的确非常傲慢。所以尽管他是由邓布利多亲自介绍引荐给他们的新成员,除了尼什塔尔外根本没有人乐意亲近他。
“尼娜一贯对书呆子青眼有加。”詹姆咧嘴笑道,“倒是你完全不像她会喜欢的类型。”面对好友瞪过来的眼神,他满不在乎地耸耸肩,“难道我说错了吗?她一直想养只杜宾,你却是只黑毛的霍/夫/瓦/尔/特。”(见注5)
西里斯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说:“你还记得四年级对拉文克劳的那场比赛吗,尖头叉子?”
“记得,怎么了?”詹姆拿过茶几上的一瓶佩罗尼。
“你队服裤子的拉链忘记拉了。大家都想看看到底什么时候你会感觉不对劲,结果直到换回长袍你也没发现。”
莉莉忍不住朗声大笑。她一点也没忘记那会儿尼什塔尔在自己旁边难堪地捂住面孔,哀叹比赛才开始场地上空居然就白旗飘扬,拉文克劳队会不会以为他们在投降。
詹姆差点把啤酒吸进鼻子里:“什——什么?!你当时为什么不提醒我!”
“真的吗?你希望我用上扩音咒在观众席大喊‘嘿追球手你水门大开哦’?”西里斯学着他之前的样子耸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