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镜花月——程一诺
时间:2022-01-27 07:32:41

罗氏心口一惊,讷讷道:“我心中表哥跟嫡亲阿兄一般,并无男女之情,郎君气宇轩昂,我心慕于他,为妾也甘之如饴。”作贼心虚,语毕,低头作羞涩状,不敢为费易平开口了。
众人都没言语,崔百信便做了主,“平郎,这事还请你包容一二,就此作罢,逆子那头,我会教训他的。”
费易平不甘心,看孙奎,孙奎低头不说话,费易平咬牙,无可奈何接受。
崔百信迭声唤下奴,让找崔镇之回来,要重责。
就是打上几十棒,丢的脸也找补不回来,出崔府,费易平恨骂不休,又怪孙奎:“就这样认栽,我的脸往哪搁,你也不帮我做主。”
“我有什么办法,你是姐夫,崔镇之还是大舅子呢。”孙奎摊手,心不在焉,思量着刘典的事。
那么多人,只有崔扶风是帮着崔镇之的,偏就被她控制住局势了。
费易平很不甘心,却也无法。
崔家下人出去找崔镇之,许久回来,道崔镇之和齐妙在莳花馆玩耍,不肯回。
莳花馆是湖州有名的青楼,崔百信气呼呼大骂逆子,亲自跑莳花馆去逮人。
董氏发愁,“他俩这样了,是不是得赶紧提亲成亲了?”
崔扶风也是这般想法,此番趁着崔镇之在家,得把亲事定下来,至于齐妙嫁进崔家后不会打理家务一事,只好商量一下,看怎么安排苏暖云的身份了。
崔扶风直等到夜深没等到崔镇之回家,崔百信也是一去不返,派下人去莳花馆探问,下人回来时一脸尴尬。
崔百信在莳花馆歇下了,崔镇之跟齐妙下午就走了,去齐家问,两人回了齐家一趟就走了,留话说外出游山玩水。
“我还没见上他一面呢,怎就又走了。”董氏顿足,低泣起来。
崔扶风也微感意外,崔镇之此番回来,竟是专门走一趟为自己出气。
母女俩对崔百信狎妓没放心上,肖氏和罗氏二人却不然。
罗氏自小夹缝中求生,情爱上头淡漠,打击小些,肖氏如遭雷击,嫁给崔百信作妾二十余年,崔百信此前偶尔也陪客户去青楼,不过只喝酒唱曲,再不曾留宿过,惊慌不已。
接下来时间里,崔百信三两天便到莳花馆走一趟,每次必留宿,肖氏使了浑身解数献媚,却无济于事。
崔锦绣也气得大骂:“下作的狐媚子,不要脸。”
这种事又不好让孙奎去查风月街,果真那么干,孙奎就得罪整个湖州城有钱又爱寻欢作乐的一大群人了。
母女俩全靠崔百信撑腰,崔百信对肖氏爱弛情淡,也便蹦达不起来了。
崔扶风过了些时渐渐觉得有些反常,崔百信并不是很好色,怎地忽然沉迷风月场所了。
崔扶风使齐平去打听,晚间得到详细回报,不由得一呆。
据说崔百信在莳花馆里很受欢迎,姐儿夸他英伟俊朗宝刀雄风,争相贴钱给他呢。
姐儿爱俏更认钱,崔百信虽说相貌堂堂,却没到让人不谈钱倾慕的地步,其中定有蹊跷。
略想一想,崔扶风便明白了。
定是陶柏年设的局。
献小妾的提议被她否决了,他却还不罢休。
让她阿耶出入青楼也不甚妥当,不过,比纳妾把女人弄进府里强些。
崔镇之回来收拾了费易平一番后又走了,太巧了,不知是不是陶柏年给他报的信。
崔扶风想找陶柏年问一问,又不想跟他再有联系,这些日子只安排镜工去陶家镜坊跟陶柏年学制螺钿镜,她自己都不去,再跑去问他,前头工夫就白做了,思量再三压下问话心思,只当不察。
 
第117章 纳妾
 
崔镇之确是陶柏年写信通知他回来的,回来后怎么做都在信里细细支招。
还要让崔百信不被肖氏罗氏等人左右,不能往崔府送小妾,就高价买下莳花馆,让姐儿缠住崔百信。
莳花馆换了东家一事秘不外传,沈氏却是清楚的。
制镜世家居然买青楼,传出去,体面无存。
儿子为崔扶风疯了,什么镜痴,应该叫情痴了。
沈氏焦心不已。
意欲给儿子订亲,儿子不可能答应,便是答应了真成亲了,心在崔扶风身上,成亲也是枉然。
沈氏原本不赞成男人三妻四妾的,这当儿也动了给陶柏年纳妾的念头,寻思着陶柏年也许是不近女色才会被崔扶风迷住,有女人,通了风月,对崔扶风便没那么执着了。
沈氏差人悄悄放出风声,求色艺双绝身世清白的女子给儿子作妾。
要求忒高,合要求的女子极少,原本极难,然则湖州双璧非是浪得虚名,陶柏年那样好的相貌,浓墨罩染过的长睫眨一下,狭长的凤眼半眯,骄矜的刻薄的眼神也让小娘着迷,偶尔沙哑懈怠地一声轻哼,便让人魂魄飘荡了,暗中倾慕他的小娘子不少。
小娘子自己愿意,她们的耶娘贪着陶家制镜第一大家家底丰厚,也愿意,不少人家递话给沈氏。
沈氏悄悄相看过那些小娘,都甚好,却又都不甚满意。
这些小娘或是有崔扶风的容貌却无她的能干,有崔扶风的手段却又无崔扶风的容貌。
姚氏看在眼里,晚间跟陶瑞铮闲话时,嗤道:“拿崔扶风作标准找妾室,哪找得到。”
“便是找得到,也是白找。”陶瑞铮漠然,口中说着话,手上也没停拔打算盘,归林居生意越来越好,他却不当回事,一心只想着镜坊。
“这么下去,只怕二郎真的娶崔二娘。”姚氏道。
陶瑞铮拔算盘珠子的手停下,幽幽灯光下,眸光闪了闪,棱角分明的脸充满肃杀之气,“让柏年纳妾是不可能纳成的,借此让他跟崔二娘越走越远倒是可以。”
“你有什么主意?”姚氏来了兴致,凑近陶瑞铮。
“柏年曾大动干戈救崔家那个苏暖云,你跟母亲提提。”陶瑞铮呵呵笑。
姚氏一愣之后抚掌大笑:“好办法,主意打到崔二娘的人头上去,够崔二娘恼火的了。”
姚氏翌日一早即跟沈氏推荐苏暖云。
崔扶风和陶柏年藏身法华寺禅房时,苏暖云几次到陶府,看似闲聊,实则透过沈氏之口传话给崔扶风。
沈氏回想,苏暖云模样清丽行事稳重,不由得心动。
儿子纳了崔家的人作妾,跟崔扶风就起嫌隙了,又是一样好处。
姚氏帮沈氏分忧的口气道:“姐姐要是觉得合适,我替姐姐去探探苏暖云的口风。”
沈氏拿定主意,明知儿子必是不同意的,却不想放弃,道:“也好。”
螺钿镜的研制一直没有进展,孙奎与崔锦绣在议婚期了,虽说孙奎犯的是贪赃枉法不是谋逆之罪,便是出事也累不及崔家,崔扶风还是有些担忧,想抢在孙奎与崔锦绣成亲前扳倒孙奎,心急,越发焦躁起来,夜里睡不好,日间脑袋昏沉,眼睛干涩,制镜时频频出错。
这日崔扶风实在撑不住,没去镜坊,家中歇息,董氏突地来了,一脸忧急。
“陶夫人有意给陶二郎纳暖云作妾?”崔扶风怔住,“没弄错吧?”
“暖云自己跟我说的,陶家姚姨娘替陶夫人来探她口风。”董氏焦躁道。
找小妾主意打到自己的人头上,够嚣张的。
只不知这是沈氏主意,还是陶柏年自己对苏暖云也有意。
崔扶风胸中一团火,天气太热,身上汗水黏腻,抓过案面团扇用力摇。
“你倒是拿个主意啊。”董氏道。
儿子长年不在家,又跟齐妙粘糊着,看来对苏暖云无意的,苏暖云嫁给陶柏年作妾不失为一个好归宿。
只是不舍得苏暖云离开崔家,且苏暖云走了,崔府庶务就没人打理了。
崔扶风沉默。
苏暖云想必愿意的,要不愿意,悄悄回绝了只当没有这回事,不会跟董氏说。
陶家门风财势都不错,陶柏年又是那样的人才,要说不动心那才有假。
日近午,随着夏风吹进屋里的热气像火炙似灼着皮肉,雪沫领着婢子抬了冰桶进屋,往盆里添了冰,又静悄悄退了出去。
冰块的清凉消减了暑热,崔扶风昏沉沉的脑袋略略清醒了,苏暖云嫁陶柏年作妾,她正好借此跟陶柏年划清界限。
“若能成,倒也是美事一桩,自然极好的,你不要拦。”
董氏应下,迟疑着问:“若成了,暖云走了,府里庶务怎么办?”
“事到临了到时再说罢。”崔扶风也颇感头疼。
眼下看来,齐妙不仅没把崔镇之留在家里,反跟崔镇之情投意合,两人往外跑得更欢了,不说齐妙没理家能力,便是有能力,也没指望。
雪沫进进出出听了几句,猜了个大概,心中暗暗嘀咕开。
董氏从里头出来,要回去了,雪沫上前托扶起董氏手肘,殷勤道:“婢子送夫人回去。”
大毒日头,马车从墙垣门直入,进府没多久遇上苏暖云。
雪沫一肚子的话要问,冲苏暖云不住挤眼。
苏暖云却自在着,直把董氏送回上房,服侍董氏用过午膳,歇午觉,方出来。
雪沫抓耳挠腮,捉住苏暖云袖子迭声问:“你真要嫁陶二郎作妾?”
“你觉得不妥?”苏暖云问,深青色窄袖小衫,外面白色半臂,下头一件鸭青长裙,比以前更显清丽,模样越发出挑了。
“也不是不妥,就是觉得怪怪的。”雪沫挠头。
“是给人作妾怪?还是说我便是作妾,也高攀了陶二郎?”苏暖云问,两人一行走一行说话。
雪沫皱眉思索了许久方道:“说不清,总觉得你跟陶二郎不是一路人,而且,我以为你会在这府里终老的。”
苏暖云停下脚步,不回雪沫的话,却是问:“二娘听夫人说后,什么表情。”
“有些意外。”雪沫道。
“眉眼间有郁色吗?”苏暖云注目看雪沫。
“没有,为甚这样问?”雪沫不解。
苏暖云轻叹,“我不甚方便,你帮我跑一趟陶家镜坊,把这事告诉陶二郎。”
雪沫拍手,嘻嘻笑:“迫不及待要鸿雁传书了,我帮你传话,有好处没?”
“我这里没有,要好处,跟陶二郎要去。”苏暖云轻嗔。
“这就摆姨娘的谱了,看我不挠你。”雪沫咕咕笑,伸手挠苏暖云掖窝。
“胡说什么呢。”苏暖云扭身体,叹道:“二娘那么精明的人,你跟在她身边那么久,怎就没学会一星半点,我并无意给陶二郎作妾,陶家姚姨娘问我时我便拒绝了。”
“啊!”雪沫愣神。
“我只是想帮陶二郎试探二娘一下。”苏暖云左右看了看,正午,日头毒着,都躲懒去了,路上没人,悄声说。
“陶二郎喜欢二娘!”雪沫意外,两眼睁得浑圆,眼珠子快掉下地了,“你没搞错吧?”
“错不了。”苏暖云摇头不迭,“你贴身服侍二娘,竟然连这都没看出来,忒迷糊。”
“你这么试探的目的是什么?”雪沫心大,却不蠢。
“刺激一下二娘,让她吃醋,陶二郎不错,二娘若能嫁给他,终身就有靠了。”苏暖云道。
“我瞧着二娘是要死守齐家的。”雪沫叹气。
“要改嫁要守寡咱们也左右不了,略尽一点力推波助澜罢。”苏暖云跟着叹气。
陶柏年忙着试制螺钿镜,有些日子没回家了,雪沫到来,方知沈氏在为他张罗纳妾。
纳妾不比娶妻,沈氏不征得他同意便把人唤进府也可,到时,不管有没有圆房,他也落了个有小妾的名了。
陶柏年惊出一身冷汗。
崔扶风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即便只是名义上有小妾,他跟崔扶风也没指望了。
把主意打到崔家人头上,母亲此番真真不给他留退路了。
唤来陶慎卫一问,才知不只苏暖云,湖州城有许多人家表示愿意把女儿送给他作小妾。
怎么着得断了母亲给他纳妾的想法。
也得让外头的女人不敢再动给他作妾的念头。
虽是妾室,只要苏暖云自己喜欢,也算终身有所依,崔扶风思量着给苏暖云整治一份嫁妆,湖州忽然传开,陶柏年把沈氏给他纳的一个妾室送进了莳花馆。
据说,那小妾刚进陶府,只是议定了,陶柏年便命把人送进莳花馆里接客。
那小妾是良家女子,有闭月羞花之貌,耶娘原来慕的陶家财势方送女儿作妾的,闻讯急忙赶去赎女儿,虽说赎出来了,名声也完了,女子阿娘在莳花馆门前哭得晕了过去。
陶柏年放言,他此生决不纳妾,只妻子一个女人,再有想嫁给他作妾的,同样去处。
不想纳妾在最初就别让人进门便是,何必这么做张做致。
崔扶风暗暗不屑,心思转动间,忽有所悟。
看来,纳妾不过沈氏一厢情愿,陶柏年压根不愿意,弄这么一出戏,却是要让湖州城以后没谁家送女儿给他作妾。
对于苏暖云未能嫁给陶柏年作妾,心中也说不出滋味,惋惜抑或庆幸,又或是怅然,理不清。
大家都骂陶柏年忒心狠,齐姜氏的关注点却在别的上面,这日特意找借口,让齐平去镜坊把齐明毓叫回家,避过崔扶风说话。
日子顺心遂意,镜坊盈利越来越多,齐府年初又整葺了一翻,外面梁新檐美,屋里头铺陈华丽,轻薄的绉纱裁成的帷幔袅袅如烟云,冰盆一搁两个,丝丝凉爽冷气。
养尊处优,齐姜氏气度越发雍容矜贵,头上高高堆起云鬓,宽松的大袖衫,曳地洒金长裙,猛打眼,像二十来岁青春少妇。
齐明毓心中记挂着制镜,进门,急冲冲问:“母亲叫我回来有何事?”
“跟你说几句话不成。”齐姜氏嗔怒,本拟先说几句闲话铺垫,看齐明毓急着要走,只好直说:“陶二郎把小妾送入青楼的事你听说了吧,大户人家三妻四妾寻常事,陶二郎如此大张旗鼓表明不纳妾,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寻思着别是说给你大嫂听的吧。”
齐明毓也有这样的疑心,听齐姜氏这么说却甚感膈应,“陶二郎有什么想法与大嫂何干。”
“你呀!就知道护着你大嫂。”齐姜氏叹气,缓缓道:“我也不是怀疑你大嫂跟他有私情,只是你也大了,齐家有儿子又不是没儿子,找个时间,母亲跟你大嫂提,让她把家主之位传给你。”
齐明毓一愣,连声冷笑:“当日我还小,齐家需要大嫂撑起来,母亲就说齐家家主之位长长久久由大哥这一支继承,现在我大了,母亲就说齐家又不是没儿子,敢情我这个儿子是这会儿才冒出来的。”
“有你这么跟母亲说话的么。”齐姜氏气青了脸,抬手欲打齐明毓,又收回,苦口婆心道:“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让你大嫂没有负担,想改嫁就可以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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