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着不远处那些人的倒地声,稠密眼睫颤动一瞬,那眸冷光乍现,“黄泉碧落阁,到底想做什么?”
将他们逼到这般绝境,然后又出手相救!?到底是为何!?
鬼医耸了耸肩,瞧着不远处或倒地、或遁逃的人,淡淡开口:“我怎么知道!?”
“老夫就算搬出黄泉碧落阁,这江湖宵小也不惧,可叹啊!”
鬼医说着看向解寒水,啧啧有声道:“唯有用一些特制迷香,吓退他们了。”
解寒水转头望过去,冷锐的眸中满是犹疑。
“怎么的?不信老夫?”鬼医干咳一声,被这冷凝神光惊得退却两步。
鹅毛大雪缓缓坠落,寒风拂过将衣衫卷得飞扬,元道年深深瞧了鬼医一眼,“刚刚先生所说的话,是何意?”
被这般眼神望着,鬼医凛然不惧,抬手抚摸着胡须,微微一笑,声音温和,“自然是你的娘子,有了身孕。”
元道年心中一动,眼眶微红,激动地将风辛夷抱起,声调中透着几分
宠溺、欢悦,“辛夷,你听到了吗?我们有孩子了!”
寒风拂过,风辛夷轻柔抚了抚他的眉眼,亲昵开口,“是啊。”
“有办法治她的眼睛吗?”元道年眼中幽光闪动,将风辛夷揽入怀中,只觉得犹如云烟,缥缈即逝。
心中升起的不安之感,使得他身子微微震动。
鬼医瞥了一眼,那泛红空洞的独眼,只觉得那张灵动俏丽的眸,就这般毁了,实在可惜。
可只能哀叹道;“这是被强力剜出的,伤口已经愈合……”
说着,他摇了摇头。
十日后,元都,太子府。
凌霄殿中,淡淡沉木香气传来,屋里一片寂静,解寒水静静地坐着。
一杯香茶氤氲,元道年饮了一口,凝神望过去,“阿水,你打算怎么做?”
解寒水心中疑惑万千,不由皱了皱眉,“那日鬼医放我们离开,我心中一直有疑虑。”
“你是担心……”元道年细细一想,眼中绽放出冷幽,后背一阵冷汗直冒。
话未完,他呼吸声更重,徐徐说着,“这几日,她越发爱吃蜜饯了。”
窗外白雪皑皑,梅花盛开,一阵阵清幽、仙雅的香气拂过来。
“你不必担忧我的事情,好好照顾辛夷。”
解寒水回想起她那日愤然剜目的模样,不由想起心中那轻灵孤冷的身影。
思绪繁多,他叹了一口气,“只要你不怪我……”
元道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唇边只露出一抹淡笑,“父王……,我与母亲都知
他之所为。”
虽未曾明说,但解寒水已经懂他的意思,轻点头,“辛夷,还习惯吗?”
“时常下水游玩。”
元道年面上浮上一抹笑意,眼角眉梢透出甜蜜,宠溺说着,“我总有点担心孩子和她的眼睛。”
他越说笑得越是甜蜜,解寒水似乎能想象到那个画面。
如果她没有死的话,他们二人是不是也能过上,这么幸福的生活?
“前一些日子,我收到了一只特制眼珠。”
他絮絮说着,不知说了多久,只有最后这一句,引起解寒水的注意。
他点了点头,抿了一口香茶,微微一笑,低声说着,“他终究是舍不得辛夷的。”
“等到孩子出生,一切稳定。便带着好消息,回明国看看吧。”
忽得解寒水面上难得的笑意,陡然消失。
正襟危坐间,他转头瞧向窗外,眼神凛然,冷冷质问,“谁!”
他皱了皱眉,扶手,吩咐:“云华,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靠这般近的人……”
云华从暗处跃出,跪在殿前,漆黑浓密的眼睫下,一双深幽的眸中满是惶恐,“太子,属下无能!”
解寒水目光微动,回想起刚刚那一闪而过,犹如残影一般的身影,心下已有打算。
他不动声色地起身,缓缓开口:“倒并非是你无能,而是来人太厉害。”
“准备一下,去国宾馆一趟。”他抚了抚袖子,低声吩咐后,云华悄然退去。
他深吸一口气,回想起心中的仇痛,脑海
中那挥不去的仇人面容再度浮上来。
可他到底是一国国主,要动他太难了!
要让他为了解家一门、解家军千、万人,洗脱冤屈,更难!
只能徐徐图之。
第四十八章 无利不起早
绒绒雪花犹如栀子一般洁白,俏丽得好似豆蔻少女般纯净,落于奇异冷眼的绿梅上,映入解寒水眼帘。
他漫不经心地抬眼望着雪色妆点的世界,伸手折了一枝梅花。
仿佛浑然不觉房梁上,有个形销骨立,缥缈欲散的身影,正望着自己。
下一瞬,梅花枝夹着一缕劲风飞袭梁上。
他冷冷开口:“你已看了许久了。”
“……”她一袭黑袍,面覆薄纱,那双曾经深幽冷寂的眸子中,多了几分惆怅。
她望了望素手夹住的绿梅,眼神再度落在立于院中仙俊温和的面容上。
落雪纷纷,紫衫飞扬间,更衬他芝兰玉树,温柔遣倦。
她凝视着那人,眼神微动,为什么……这些日子,脑海之中,总是出现他的面容?
“还没看够吗?”解寒水冷冷开口,但见那人默然无言,不由皱了皱眉。
好半晌后,他警告道:“这一次,如果黄泉碧落阁再乱来,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话罢,他冷冷拂袖离开。
天寒地冻间,他披了一件锦袍上了马车,雪光灼灼下,窗边涟飞的冰凝耀眼。
马车不疾不徐地前往国宾馆,他伸手挑开棉帘,瞧见渐行渐远的路上——
当初,也是在冰天雪地间,他们二人相遇了。
他望着雪雾飞扬,不远处一抹略刺眼的冬日将雪地照得莹莹生辉。
他放下棉帘,捏了捏手,眉宇微蹙,沉思间,他忽得苦笑一声,眼中闪过一抹悲呛。
目光冷凝一瞬
,他心间微痛,低低叹息一声,神情越发黯然。
午后,解寒水挑开国宾馆雅间珠帘,清脆声响刺耳警醒。
一阵阵寒梅香气传来,慵懒靠在软塌上的牧七星,微眯着睡凤眼,望过来。
两人对视,身侧侍从、护卫,感受到一股浓重威压,讪讪退却。
她吃了一口糖炒板栗,手上魔纹透着诡谲,似带着几分讥笑说,“没想到,太子殿下还能活着回来。”
“圣女这话,听起来颇为刺耳啊。”他打量着牧七星的神色,微微一笑,似对之前的拦路截杀并不在意。
板栗甜腻,她眯起的眸中闪过一抹诧异,挑了挑眉,肆意飞扬间,抿了一口甜米酒,娇声一笑,“太子殿下,可真是大度。”
“我只是听闻有人在调查元国一则牵涉甚广的秘辛。”解寒水微眯着眼睛,打量着牧七星的神情。
牧七星目光一沉,神情自若道:“太子殿下未免太过……”
这话未曾说完,便被解寒水硬生生截断,“你我二人合作如何?”
她指尖微微颤动,手上一颗刚剥好的板栗似灼热异常般,脱离滚落,映入她紧缩一瞬的眸中。
“我眼前的还是太子殿下吗?”牧七星目光带着审视望向解寒水,出言讥讽。
香气氤氲,二人眼神对视,解寒水微微勾唇,语调平缓,目光森然,“可我眼前的还是那个善弄权术的魔国圣女啊。”
他声若清泉,带着凌冽刺骨的冷意,牧七星审视着
解寒水的神色,“如果当年的事情与元王有关呢?”
她竟已到猜想到如此地步了吗?!想至此处,他深深一瞥,唇角抿着一抹冷凌如雪的弧度,凛然道:“你觉得我会在意吗?”
他黑眸灼灼,坚定地开口,“你我二人,都有对方把柄在手。”
窗外风霜雪重,牧七星秀眉微挑,垂眸间,轻笑一声,“不如交换讯息。”
她顿了顿,旋即饮下一口米酒,不假思索地说着,“如你所想,上一次,我与宿陵泽、岳百蜚、南木香合作。”
听到南国人时,解寒水呼吸停滞一瞬,眸中闪过一抹复杂。
瞧着他愣神的动作,牧七星爽朗一笑,声音越发明亮,“看来你心里面,还是放不下她啊。”
“哎,没想到你也是个痴情种。”牧七星掷地有声地开口,“是吗?解寒水?”
她话语清晰,几近接近真相的欢愉,让她眼中闪过一抹光。
“如你所想,当年的事情应是由元褚石、宿陵泽策划。”
解寒水低声一叹,眼神越发郑重,当年那铁证如山的构陷冤案,竟是这般!
窗外干枯的枝条被冰凌包裹,越显清冷。
雪雾朦胧间,他眯了眯眼睛,神色冷漠,声调带着几分疲倦,说:“没想到,一年已经过去了。”
似对这话,若有触动,一抹惬意感怀从牧七星眼中溢出,她似想起来什么,低声说:“我调查出一个很有趣的消息。”
“当初解藏蒲大将军的妻子就
是被宿陵泽抓走的。”
牧七星扬了扬下巴,“近日来江湖上鲛人传闻,你应该听说过吧?”
她似是在试探解寒水,解寒水眯了眯眼睛,脑海中都是挥散不去的阴翳。
“我查到,元王这些年,都会派出暗卫前方云雾城海滨之上。”牧七星声音越发尖锐,“这或许跟鲛人有关。”
他默然无言,似能亲眼目睹母亲死前的痛苦般,眉上青筋直冒,破坏了那温煦气质。
“我帮你对付他。”许久之后,牧七星眉眼一挑,轻柔声调中透着蛊惑。
她顿了顿,瞧见解寒水眼中闪过一抹浓烈的杀机,不由勾了勾唇,说,“我只有一个条件。”
“我知道,你要自由。你要做我元国的傀儡皇后。”解寒水虚眯着眼睛,声调中带着几分诡秘莫测,“而后,销声匿迹。”
牧七星心间一突,神色激越地望向解寒水。
下一瞬,她低头苦笑,她有些思念那聒噪却疼爱她的阿娘……
鲜衣怒马,年少轻狂的日子,从她被带入圣教后,便被拉扯得支离破碎。
心间一片冷然,她勾了勾唇,眼睫颤动,似忍着无限苦楚。
她……应当替他们好好活下去,而不是当一颗棋子,即使是睥睨天下的那一颗,也不可以。
良久后,她深吸一口气,望向解寒水,沉声开口,“你要对付的,可是一个狠辣阴毒的帝王。”
“需得从长计议。”解寒水起身走到窗边,猛然伸手推开。
风倒灌
入房中,钻入他的衣领、袖口,他面上的表情却带着几分沉迷。
无声无息中,有一股暗流在心间涌动,激荡火热,似要燃尽苍穹。
第四十九章 叹冷噤一片
白驹过隙,日走月往,已过半月。
鹅毛大雪洋洋洒洒落下,解寒水半跪在皇宫御书房中,沉吟一声,“父王,儿臣前来复命。”
皇椅上的那人,眉宇间浮现一抹惆怅,似正思考着什么。
好半晌后,元褚石才轻轻拂袖,“朕知道了。你奏折上言尽南下一行所见所闻,更道出解决之法,甚好。”
虽是夸赞,但那眉宇间却带着几分意兴阑珊。
他神情复杂地斜睨一眼,将元褚石神思不属的样子,收入眼底。
心中一阵犹疑,却又想起那风辛夷所言,这一次元王派去刺探明国的暗卫,还未回转。
莫不是在担忧此事?难道延年长生,在他眼底就这般重要?
望着窗外白雪,元褚石倚在皇椅上,仿佛有些疲倦,“近日,朝中某些人越发放肆了。”
“太子,你作何看法?”元褚石言语虽温煦,但双目透着深深地打量。
膝盖传来一阵酸痛,解寒水微微皱眉,心中疑惑更甚,他这般问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他已经感觉到了,那些所谓大臣犯事的证据,是被人刻意呈递的?
原本朝中部分势力就归属太子,经过这一次与牧七星算计洗礼,几乎大部分都暗暗靠向太子。
其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因为元褚石,近日神识倦怠,且膝下只有二子。
一乃,太子元京墨。二乃,二皇子元道年。
思绪翻飞间,他低眉顺眼,道:“父王,儿臣近一年都未曾接触朝中的事情
,不敢妄言。”
这一句让元褚石高看,他心中虽有几分赞赏之色,但仍旧不欲表露,只是探究。
好半晌后,他叹了一口气,“京墨,你长大了。”
“父王,儿臣经历了大喜大悲,颓废一年,怎能不成长?”解寒水不疾不徐地说着。
元褚石轻笑一声,一时间竟无法瞧清他的心思。
他眸中闪着温煦的笑意,“前几日的文状元,甚是乖张。论品行倒比不上榜眼。”
他这般说着,解寒水也不插话,只是静静听着。
忽得,他淡淡一笑,“就让榜眼接替元都府尹的职位。”
“至于方常山为人清廉,淡如水,刚入玉。应任丞相之位。”元褚石一番话,让解寒水内心微震。
窗外的光影,半明半暗地打在元褚石那张清隽的脸上。
他轻咳一声,“宿陵泽枉为一朝老臣,竟与魔国、南国勾结,以至德雅皇后、孝敬太子妃枉死。”
解寒水听元道年说着,只觉得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