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烟沙——慕许
时间:2022-01-27 08:31:36

“母汗,孩儿一定不负母汗所托,定会尽快嫁给段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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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统武帝过完寿宴,就六十八了,即将迈入古稀之年。由于经常锻炼的缘故,体格依旧强壮,生龙活虎,精神矍铄。每日用膳依旧要传郑贵妃陪侍左右。
“陛下~臣妾要的枯木琴找到了么?”郑贵妃软软偎在武帝腿上,极尽讨好之能。
“朕已经派人去取了,知道你素来喜好音律。这次又立了大功,不然朕还真不知平南王与刺客有勾结。差点就信了他的苦肉计。”
郑贵妃娇笑,嘟哝着:“臣妾忠于陛下,能为陛下分忧解难,是臣妾的荣幸。”
武帝遭遇刺杀之后,郑贵妃就暗中搜集段寻与哪位琴师交往的证据,亲自把证据呈给了皇帝。
她这么做不单单为了一把琴,还为了替自己的妹妹报仇。
郑寒秋是早年大帝姬安插在天统皇帝身边的卧底,只听命于大帝姬。她有个姐姐,叫郑寒冬,同样是卧底。不过她姐姐葬身于十年前春香楼的那场大火中。世界上所有人都忘了她姐姐,只有她记得姐姐生前最爱弹枯木琴。
在寿宴上,郑贵妃见到了姐姐昔日的爱侣,渡风。这个人打着爱的名义,毁了她的姐姐。她不明白,为何他爱姐姐,却依然加入北朝军队,帮助他们抵抗南朝。南朝是她和姐姐的家国啊。姐姐不忍他逼他做出抉择,所以选择把年轻的生命留在大火里。明明可以逃跑出来的啊!
段寻以及段家军,还有渡风,天统武帝,都是她的仇人。这些年,郑寒秋一直与瀚北保持秘密联系。
如今她的十六皇子已经长大成人,她不得不生有死心。为父母者,当为子女计之深远。眼下最碍眼的人到底还是皇太子李承远啊。
除掉李承远,再借助瀚北的势力,她就可以扶持自己的儿子坐上皇位。到那时,她既可以帮助大帝姬完成复国的夙愿,也能为自己的孩儿谋求一个好的前程。
不多时,武帝身边最信任的太监庆大总管来报:“陛下,陛下……”
“慌什么?”武帝怒斥。
“平南王府……人跑了。咱们派去的人……被杀了。”
“臣妾的琴……琴呢?”郑贵妃抹着眼泪,委屈地趴在武帝胸前抽泣。哭得武帝心烦,把她打发出去了。
郑贵妃依依不舍地走了,从皇帝寝殿出来,立刻换了副清冷的表情。等哪天这个老东西死了自己就不用装了。她得赶紧飞鸽传书送到瀚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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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草原上,天统军队悄无声息地行进,等到瀚北巡逻的侦察道时,已经晚了。
太子李承远主动请缨,对着父王表示决心,不破瀚北终不还。踏平瀚北是他毕生的愿望,他的母后是被瀚北的刺客所杀。当时此刻要杀的是他父皇,但他母亲帮父皇挡了一剑。后来母亲死了,他顺利的继承了太子之位。
段寻接连派出了三个密探去追查江上月等人的下落,三人皆是有去无回。
昏黄的营帐内,北芸香买通了守门的士兵,得以接近段寻。她穿得不似白日那样隆重,相反有些轻佻。烧红的炭火下,不盈一握的腰肢,雪白的香肩,若隐若现的身材一览无遗。走一步,身上环佩铃铛叮叮作响,给寒冷的黑夜增添了悠远的神秘感。
“长夜漫漫,香儿来给王爷献舞。”话毕,扭动着腰肢,抬腿伸臂,每一个动作都大胆无比。
段寻好看的眉眼始终不曾为美人而舒展,他心中所念的,只有自己的祖母和妻儿。就连酒杯里的就他也没有心思喝。
北芸香停下正在进行的动作,为他斟了一杯温酒:“王爷,冷酒伤胃。”
女子凑近,身上的香味莫名的勾人,几欲勾人魂魄。可他所思所想,皆是另一名女子身上特有的体香。段寻推开了北芸香。
段寻踱步走出了账外。
侍女给北芸香披上狐毛大氅,北芸香跟着段寻也出了营帐。
“你可是在担心妻儿?”北芸香道。
“你还知道什么?”段寻第一次对一个女人失去耐心,粗鲁的抓起她的手,再用力一点就要把她骨头抓碎。
北芸香也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 ,怎么会被一个男人震慑呢。但她知道,要留住男人,就得先示弱。
上挑的绣眉拧在一起,一副吃痛的模样:“母汗扣下了来信,您的妻儿现在在大王子手里。”
段寻这才松开手。
“虽然同是族人,但大王子巴图其格木一直忤逆母汗,自行其是,并不听母汗的命令。”北芸香落下泪来,“香儿所作所为,皆是因为爱慕您。我将消息告诉王爷,王爷千万不要告诉母汗是我走漏了消息。否则他定饶不了我。”
而此时,士兵吹响了警报。天统军队距离后方已经不足十里。
段寻骑上马,直奔军营。战事迫在眉睫,不能不打。
段家军和图桓族勇士都已经站好了队形准备迎敌。
纷乱中段寻只能把营救家眷的思绪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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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上月一行人被关押在地牢里,巴图其格木显然留着她还有其他目的。
戮影被关在另一个牢房。他发现了一条密道,直通后山。只不过要挖通地道得多费一些时日。主人那边接不到人定会派人前来救援,时间一天天过去,还是没等到救援,戮影心中惴惴不安,主人一定是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地牢里阴暗潮湿,蛇鼠毒虫随地可见,吓得楚儿晚上睡觉都是站在墙角。江上月宽慰她别怕。把随身秘密携带的瓶瓶罐罐混合了一下,制出新的驱虫药,洒在地上,虫蛇都绕道爬。楚儿第一次见识主子的本领,不由得拍手称赞。经过连日的波折,楚儿不仅仅把江上月当成主子,还把她当成了可以依靠的姐姐,再也没了在王府里那般拘束。江上月也觉得轻松多了。
牢房里伙食不好,江上月已经无法喂给婴儿充足的母乳。楚儿宁愿自己饿着,也要把自己的那一份分一大半给江上月。
“谢谢你楚儿。”江上月感动之余,不免心酸。
“主子别跟楚儿客气,当初要不是您器重,楚儿这会子哪能活着啊。”
江上月握住她的手:“放心,王爷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第36章 困兽
 
苦寒之地,两军交战半月,胜负仍未见分晓。
大雪纷飞,刀光火石,战场上残肢短骸,鲜血染红了大片的草地,马蹄嘶鸣不绝于耳。双方僵持不下,谁也无法占得上风。
从敌营送过来的劝降信还是每日一封,未曾间断。每封信的内容皆是大同小异,劝诫图桓族首领相助天统剿灭叛军首领段寻,事成之后。
自段寻带兵出征后,京都就谣言四起。平南王叛变,抛家弃子,带着段家军投降瀚北贼军。
江岷接到郑贵妃送来的消息时,就已经暗中派人潜入巴图其格木的地盘,劫杀段寻家眷。听闻这位段王爷与夫人伉俪情深,她相信只要杀了他的夫人,段寻便会乖乖地和瀚北公主成亲。
当年自己的姑姑江乐然爱慕段寻之父段韫,不惜与兄长决裂,只身一人来到天统,给人做妾。可段韫是个死心眼儿,死活都不肯休妻。所以说,对待男人还是不能心软。其时江岷年幼,对自己的姑姑所知甚少。后来南北朝开战,皇室上下自顾尚且不暇,又怎知她人死活呢?
待江岷在瀚北站稳脚跟后,曾派人秘密寻访过姑姑的下落,得知姑姑已经疯了。便放弃了把她接到瀚北同自己一起生活的念头。疯了也好,不清醒有时倒是一件好事。
苍茫夜色里,火光冲天,有一人一马绕过交战线直奔瀚北主帅大营里来。
骑马的是一位女子,看样子是从瀚北边境过来的。一身黑色便服,风尘仆仆,火急火燎地冲到大营外。
“可汗呢?我要见可汗。”马鞭挥舞,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
北芸香守在营帐外,见到来人,定了定神,上前抱住,喜极而泣:“锦姑姑!你回来了?”
“参见公主!”匆忙之中,这才注意到北芸香。
余锦鸢受江岷所托,在外办事,已有五年未归。
在瀚北,对北芸香最好的两个人,一个是母汗,一个是锦姑姑。北芸香拉着余锦鸢的手往营帐内走:“锦姑姑,多年未见,香儿想死你了。”
“香儿都长这么大了。”
“母汗母汗!锦姑姑回来了!”说着亲自给余锦鸢奉茶,一别十年,余锦鸢的头发都白了许多。
七天前,江岷就收到余锦鸢要回来的消息,总算把她等回来了。
“香儿,你先出去。母汉有事和你锦姑姑商量。”江岷支开了北芸香。
余锦鸢润了润嗓子,放下手中茶盏,郑重跪下:“臣不负大帝姬所托,多年来暗中走访访各地,终于找到了十三帝姬的下落。”
江岷松了口气,抚着胸口,喜出望外道:“她人呢?可过得好啊?”
“请听臣慢慢同您细说。”
“自那日都城沦陷后,十三帝姬逃亡在外。得太乾无极门收留,后来无极门覆灭,十三帝姬又流落在外,被一位江湖术士收留。再后来……阴差阳错嫁给了平南王段寻。”
打探到消息之后,余锦鸢一刻也不敢耽搁,从南方边境快马加鞭一直往瀚北疾驰。为了掩人耳目,走得都是山林小路,信息闭塞,因此也就不知其中纠葛。
“真的是她么?你可有探错消息?”
“臣以性命担保,千真万确。”余锦鸢从袖口里缓缓拿出一副长命锁,呈上给江岷。
十三帝姬出生的时候,南朝有画师设计出一副长命锁的样式图献给开文皇帝,南帝派人把这副样式图送到太乾无极门,命无极门按照样式图打造出长命锁。当时江岷和入宫伴读的余锦鸢都见过这副样式图。
江岷险些没站稳,算时间,派出去的杀手应该已经潜入了巴图其格木的地牢……她不敢相信十多年后,自己竟然会派人杀掉自己的血亲。
“宰辅啊,本汗做错了一件事情。”面具外的另外半张脸瞬间沧桑了许多。可眼下,江岷也只能把事情发生经过原原本本告诉余锦鸢了。
余锦鸢是江岷的心腹,是她最信赖的人。她原是已覆灭南朝宰相之女,文韬武略,不输其父。南朝国君无子,大帝姬可继位,到时余锦鸢便是女宰辅。风华正茂的年纪,那时候她奉命进宫,与大帝姬同食同寝,共商治国之道,谁知北朝突然撕毁永不互犯条约,进兵发难攻破了南朝最后一座城池。南朝国灭后,余锦鸢跟着江岷逃到瀚北,君臣二人相依为命,步步筹谋,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大王子巴图其格木狼子野心,当初臣劝过您,斩草除根啊。”余锦鸢语重心长道,“这厮是想等仗打完,坐收渔翁之利,到时以王府家眷为要挟,逼迫平南王与您反目。”
眼下是个两难的局面,战机稍纵即逝。与北朝讲和,北朝是个不讲信用盟友。与段家军发生冲突,虽然图桓族在军队数量上占有优势,但面对一群弹尽粮绝的军人,就算打起来,自己吃不了也得兜着走。到时天统大军一来,谁都得玩完。
“所以本汗这才棋错一招,欲对王府家眷杀之而后快,想来真是作孽啊!”
“可汗莫慌,大王子定会提前做好布防,我们的人要杀进地牢不是一时三刻能做到的。事已至此,还请陛下派出我军最快的骑兵二十人,从小路赶往边境,撤销刺杀任务。顺便把十三帝姬接回瀚北。”
骑兵派出去后,江岷还是心绪不宁,如果十三帝姬真出了什么岔子,她以后还有何颜面去见已故的父皇母后。
余锦鸢看出江岷的不安,劝慰道:“眼下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都怪微臣办事不利,未能及早寻到十三帝姬。微臣该死!”
“宰辅言重了!你殚精竭虑,尽心尽力扶持本汗,何罪之有!”江岷亲自扶起跪在地上的余锦鸢,叹了口气。
天下诺大,茫茫人海之中,要寻找一个国破家亡的孩子谈何容易。若不是她拼命逃了出来,她早就像其余南朝皇室成员一样,被北朝军队格杀勿论了。这么多年过去,江岷有时自己都不确定妹妹是否还活着,可她一直未曾放弃寻找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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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桓族作战靠骑兵打头阵。瀚北沃草千里,盛产良驹,因此训练出来的骑兵勇猛无匹。这本应该是作战的优势,李承远在一位高人的建议下,命人在瀚北骑兵所过之处埋下木桩,直接把敌方的优势变成劣势。
马匹遇到木桩便会择路而行,大大减弱了骑兵冲击的速度。这样一来就给敌军占了可乘之机。
天统太子李承远下令,命弓箭手放箭火攻,投石扰乱敌军视线。加上瀚北骑兵处于逆风向,这一仗打得更为艰难。
陪着太子李承远站在新修好的防御塔远眺战场的是献计的谋士,那人站在暗处:“殿下英明,此战必定大获全胜!”
“事成之后,本太子定会向父皇禀奏你的功绩,本太子允诺你的,也会一一做到。”
“多谢太子殿下!”
对于这位背叛部族的瀚北大王子,不忠不义,李承远打心眼里瞧不上他。可巴图其格木生于瀚北,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瀚北军队的弱点。眼下他还需要利用这个人,所以只能保持一副客客气气的样子,对于他的愚蠢要求无一不允。等到事成之后,他定要将这个蠢材一脚踢开。
巴图其格木也知道李承远打什么算盘,可他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尽管知道李承远瞧不上自己,可他还是心甘情愿,死心塌地地为他效力。按理说他和李承远本应该平起平坐,可巴图其格木就是愿意拉下脸来俯首称臣。只为了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把瀚北从哪个女人手上抢回来!
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出头,十年不晚。等着瞧就是了。
只要天统击败瀚北军队,他再以平南王家眷做要挟,激怒段家军首领与江岷反目成仇,等元气大伤的瀚北军队溃散掉,他就可以伺机联络不满江岷统治的旧部,一举夺回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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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牢里,江上月努力给自己改善伙食,这一个月来,地牢里的毒虫蛇类,能吃的都被她做成烧烤吃得差不多了,母亲营养跟上了,孩子自然也能茁壮成长。在江上月的细心教导下,就连楚儿也敢徒手抓毒物了。主仆二人在牢房里终日苦中作乐,抓虫子,抓老鼠,逗小孩子……
以前跟着父亲在南边讨生活,南边总是闹饥荒,除了没吃过死人以外,江上月什么都敢尝试。因此大牢里这点委屈也算不得什么。江上月最害怕的还是,段寻这个狗男人把自己忘记了。她失去了阿爹,和祖母,眼下唯一的指望就只有段寻了。等见到段寻,她一定要告诉他,无论他要做什么事,她都会支持他,陪在他身边。
突然从远处传来轰隆声,震得牢房墙壁扑簌簌往下落灰。
江上月和楚儿不明所以,纷纷用衣衫遮住婴儿口鼻。阴湿的牢房内灰尘四起,呛得人不断咳嗽。怀中小婴儿又开始啼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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