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烟沙——慕许
时间:2022-01-27 08:31:36

“侧王妃在生产时晕了过去,大夫和产婆都束手无策,你们二位就不要进来添乱了。”小厮见到信,只好如实相告。
少年大吃一惊,道:“这些庸医!快快快,让我进去,我会医术。”
少女也忙道:“快让他进去,他医术可好了!”
眼前的一对男女实在不像靠谱的医生,但还是进去通报了一声。段老祖母正杵着拐杖,颤巍巍地在产房门口踱步,听到小厮来报,垂着眼眸,只哀叹了一声:“让他们试试吧。”
扶余急急忙忙跑过来,看到自己的小师妹憔悴成这样,心疼不已。流着泪给给她诊脉,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有条不紊地施针喂药,江上月终于悠悠转醒,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可是腹中的绞痛让她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此时来不及寒暄,扶余握住她的手:“阿月,快,使劲儿,使劲儿!千万不要松懈!”
扶余喂她喝进去的参汤起了作用,江上月强撑着,想诞下腹中的孩儿。
“小师哥,你说我会不会死啊?”江上月虚弱地问道。
“别说丧气话,小师哥在这,保证你……还有还有你的孩儿,活蹦乱跳的。”扶余流着泪,他实在不忍心看自己的小师妹遭受分娩的痛苦。
“嗯……孩子……”江上月疼地受不了,神志不清中抓住扶余的手咬了一口,扶余咬牙默默忍受着,恨自己不能分担小师妹的痛苦。
疼痛让她逐渐语无伦次起来。
“小师哥,你我分别后,我碰到了我喜欢的男子,他很好。如果今天,我真的死了,等他出征回来,请你帮我转告他,我爱他。”
“别胡说了,你还有孩子,你不会死的!”
听到“孩子”两个字,江上月嘴角浮出一丝笑意:“我和他的孩子……他回来了一定很开心。”
从清早到黄昏,再到半夜,王府里每一个人都紧绷着,祈祷侧王妃平安诞下麟儿。王爷出征前,曾交代过,若侧王妃有何差池,必会砍了他们的脑袋。
江春雅也是一夜未合眼,在产房外陪着段老祖母在外焦心等待。一个姑娘要得多爱这个男人,才会鼓起勇气给他生孩子啊。
终于,在晨光熹微中,第一缕曙光从窗台蔓延到榻前,产房内传来了新生儿清脆的哭泣声。
一众人等悬着的一口心,终于落下来。
楚儿急忙来报喜:“老夫人!是个男孩儿!”
“苍天有眼呐!我段氏一族后继有人啦!”说着,回到佛堂前,虔诚地上香磕头。
扶余顶着黑的眼圈出来,一脸疲惫,总算松了口气。江春雅给他捏捏肩膀,捶捶背:“扶余哥哥就知道你是华佗在世,扁鹊附身!”
扶余苦笑:“没想到,我们三人之中,阿月最先成亲,最先有孩子。”
“是啊是啊。阿月也太坏了,把我们蒙在鼓里。”江春雅嘟着嘴,“不对,不能怪阿月,也许她是想给我们一个惊喜,谁叫路上那么多贼寇,要不我们早到了。”
“走走走,段老夫人给咱们准备了厢房,咱们赶紧休息去。”
 
第33章 瀚北战场
 
瀚海以北是草原上游牧民族的领地,游牧民族天性野蛮,悍勇无比。如今瀚北势力最大的一支民族是图桓族,在南北朝大战时,图桓族趁机侵略兼并周边游牧民族,逐渐发展壮大,有一统草原之势。
一条瀚海劈开延绵群山,将天统与瀚北分隔开来。天统的将士们要出征图瀚北桓族,必要翻越雪山,渡过瀚海,一番长途跋涉才能站在战场上与敌人厮杀。行军路上会死去许多士兵,能到达战场的无疑是最强悍的士兵。
段寻带领段家军深入到瀚北腹地时,已经过去了两个月。这一夜,士兵在距离敌营五十里的地方安营扎寨,一望无际的旷野,漫天的极光,将征夫的孤独无限放大。
按理说,后方的粮草今日就该送达,不知为何,却迟迟不见搬运粮草的大军前来支援。全军上下只剩下三天的口粮,当然,这是军事机密,只有几位高级将领知道,士兵们目前还不知晓情况。作为全军最高指挥官的段寻,肩负着全军上下两万士兵的性命安危,他责任重大,他的脑海里只能思考谋阵布局、攻克敌营和粮食短缺之事,妻子、孩儿这些念头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十年前,南北朝战争,将士们念他父亲段韫的恩情,拼死守护他。可是他这个罪人,却没有把将士们带回家,数十万段家军惨死沙场。弥漫的烽烟,视死如归的将士,堆积如山的死尸,那惨烈的情形依旧历历在目。每当他闭上眼睛,那十几万的将士的冤魂就会回到他的梦里,伸出血淋淋的手质问他为什么没带他们回家。
而这次,他不会再让悲剧重演。
秃鹰在天空盘旋,嗷叫,从秃鹰的爪子上飘落下来一封白色信件,巡逻的哨兵把信件带给将军。
段寻展开信看了看,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意,转手扔进了篝火里。
*****
瀚北图桓族
“母亲,天统士兵正在城外五十里安营扎寨,是否通知我军夜袭?”一位红衣劲装的年轻女子跪在营长外,等待首领的指使。
“不急。”如今瀚北图桓族掌权的是一个女人,回答的正是这位女首领。那红衣劲装的女子是女首领的女儿,叫北芸香。
“是!”
北芸香退下去,从井里打出一桶水,洗刷自己最新爱的战马的皮毛。那匹马通体赤红,毛发油亮顺滑。草原上肥美的水草最适合养战马。她向远处眺望,有几粒雪花正从天空向下飘落。
虽说生在瀚北,见惯了雪花,可她不太喜欢下雪。她有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她其实是女首领的继女。她的生母是地位卑贱的训马奴,被醉酒的大可汗临幸,生下了她。但地位低贱,生前被人随意践踏。在贫病交加中死去,死后竟然无钱雪葬。翰北风俗,人死后要葬在翰北最高的一座山上。死后山上的神鹰会吃掉人的□□。神鹰吃饱后才会带着死去之人的灵魂回到盘鞑天神的身边。否则,死灵将永不安息,无法进入轮回转世。
她母亲尸骨未寒,父亲却忙着娶自己的第二十六位阏氏。本来她应该会很讨厌父皇新娶的阏氏。但是这个新阏氏和其他人不一样,她会对她笑。还会握住她的手,告诉她,她母亲的后事她会帮她。
“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就给我当女儿吧。”新阏氏笑起来很好看,但是只能看到她的左脸,右脸戴了面具。听说这位阏氏是从中原来的,大可汗非常喜欢她,还赐给她图桓族皇室的姓氏——巴图,所以她叫巴图岷绝境中的孩子会抓住任何可以抓住的东西,她努力扯着冻得青紫的嘴唇,微笑,叫她:“母亲。”
十年来她一直跟在母亲身边,忠心耿耿地侍奉母亲,甘愿为母亲做任何事情。
*
原定的夜袭计划,变成了两军最高指挥官的秘密会晤。
灯火通明的营帐内,身披银白盔甲的段寻正端坐着,修长的手指微微弯曲,微微泛白的关节扣着桌案,一下,两下……
他扫视了一眼面前衣着繁复的高挑女子,梳着瀚北贵族的发髻,半张脸映在火光里,半张脸藏在面具之下,神色不明。
这位瀚北的女首领可不简单啊,只身来到瀚北,仅用十年时间便一跃成为了瀚北的最高统治者,打破了瀚北男人当统治者的旧制。她上位之后,大刀阔斧进行改革,行事果决,手段狠辣,把政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此外,还大力发展畜牧业,扩大军队,侵略和兼并周边大小部落。有朝一日等她一统瀚北,那对天统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威胁。
二人目光碰撞,谁也没说话,气氛一度诡异。
觉得差不多了,段寻颔首微笑:“本王果然没有看错你啊。没记错的话,‘江岷’是你的名字。”
十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称呼她。哦,她怎么会忘记自己的名字呢?十年来,她一刻也不敢忘记自己的姓名,江岷。而不是巴图岷。
即使是这样,她仍不能对眼前的男人放松警惕。
“本汗还要多谢王爷当年给我指了一条路。不过现在,你应称我一声‘大可汗’。”江岷回以同样的微笑。
“大帝姬。”段寻淡淡地开口。
那美艳绝伦的半张脸上的笑容逐渐凝滞,原南朝大帝姬才是她的真实身份。可自己的故国早已经覆灭了。
段寻再次开口:“南朝祖制,皇帝无子嗣,帝姬可继位。本王很好奇,若是没有那场战争,现在的你会是什么模样? ”
南朝祖制,皇帝无子,帝姬可继位。江岷内心深处的那根弦被拨动了。自己本是已覆灭南朝的皇室后裔,是中宫嫡出的长女。谁不知她美艳绝伦,悍勇无比,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将军。父皇无子,皇位非她莫属。然而一场由北朝发动的战争,毁了她的一切。故国,家园,亲眷,什么都没了。留下她孤家寡人。
她摸了摸脸上的紫金色面具,面具下那半张脸在战火中毁去了容貌。父王母后以死殉国,她带着传国玉玺,跟着自己的女宰辅余锦鸢仓惶逃到瀚北,与北海游牧民族首领结为夫妻……
攻人先攻心,这位平南王还真是高明啊。江岷在权术中摸爬滚打多年,学会了时刻保持理智,她阻止自己继续回忆惨痛的往事。
仇恨放在心底,一刻不能忘,更不能对外人诉说,一旦说出来,便会使自己滑向懦弱的深渊。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段王爷还提这个做什么?莫非你也忘不了?”江岷镇定哂笑,“莫非你也忘不了往事?你父亲、母亲,以及不明不白死去的数十万段家军……”
“够了,话太多了。”段寻微斥。
是啊,他们两个人都是同样危险的人,是同类呢。
“段王爷放心,本汗不会忘记你的恩情。倾瀚北之力,发兵攻打天统只是个幌子罢了,本汗只是好奇,当年暗中派人护送我到瀚北的人长什么模样,今日既见到,便也不遗憾了。”
“大帝姬便是这般戏弄自己的救命恩人么?”
对方直视着她,虽是责问,眼神却出奇的平静。似乎早就料到对天统宣战一事只是她玩的的一个小把戏而已。
段寻的确在她最艰难的时候帮过她,如果那时她没有挺过去,也就没有现在的阿图岷了。
漫天的战火中,流血漂橹。在百名死侍的护送下,大帝姬逃到了瀚北。到达瀚北时,最后一名死侍也倒下了。只剩她和自己的宰辅余锦鸢。
南朝还有祖制,国破,君可亡。
余锦鸢竭力护卫大帝姬,彼时的大帝姬,痛失家国,气急攻心,逃亡途中又染了风寒。
“宰辅,寡人觉得过够了,弃了我吧。”她的绝望就像陌生异域无边无际的群山,蔓延开来。
父皇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传国玉玺交给了她,意味着,从今往后,她便是南朝的女帝。可南朝的半壁河山满是疮痍,这世上只剩下她孤零零的自己。
她怀抱玉玺,准备以死殉国。
“臣誓死追随大帝姬。”说着,余锦鸢准备同大帝姬一起自戕。
朔风凛冽,一道寒光穿过风雪,斩断了大帝姬手中的匕首。
“懦夫。”蒙面的黑衣人如是说。
“你是?”
“如若想活着,便跟着我。”
蒙面黑衣人背着一把古琴,一头白色长发在风雪里飞舞。他们跟着蒙面的黑衣人穿过雪山和草原,来到了图桓族的领地。并给了她们新的身份,留下一笔钱,叫她们徐徐图之。后来几次政变,她险些丧命,都是这个黑衣人救了她。
火盆里的火势头烧过了,渐渐颓唐。
大帝姬想起什么似的,问了一句:“他呢?”
好久没有见到哪个白发飘逸的蒙面人了。
“渡风,再也不会来了。”段寻淡淡开口道。
原来他叫渡风,好几次她开口问他名字,他总不回答。她不说,那她也懒得问。再也不会来了?是--死了么?
“他死了?”江岷喃喃道,颇有些遗憾。
不过,江岷见惯了死人,今天死这个,明天死哪个,死个把人实在没什么好惊叹的。但她着实没想到,渡风有一天也会死。
忽然想起自己在天统的一位密探来信,说天统武帝在寿辰上,有刺客行刺武帝未遂……莫非是渡风……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是渡风教他的。后来江岷委身于瀚北的大王子做妾,可是啊,人生就是这么巧,这个大王子在三年前还派使者向南朝国君求娶过她,被他当场拒绝。后来江岷步步为营,一点一点帮自己的夫君登上王位,最后自己取而代之。
漫长的十年啊,她微不可闻地叹息。
可今日不是叙旧的时候吧。江岷直奔主题:“听说王爷找到了月痕……”
得月痕者,得天下。那可是世人趋之若鹜的月痕啊,谁不想拥有呢?
这就是江岷的目的。知道武帝好征伐,故意激怒武帝迎战。依照武帝的做派,定会派上段家军打头阵。这些年,段寻因病,藏拙闲赋在家,此刻却突然被派上了战场。
十年前的一幕,仿佛再次上演。武帝这么快就要对他除之而后快了么?
“大帝姬想要月痕,现在本王还给不了你。”段寻打断了她。
“段王爷,那你拿什么和本汗谈条件?” 江岷轻笑,“你已经被包围了,只要我一声令下,你的人就会被射成刺猬。哈哈哈。本汗的密探回来告诉本汗,你们已经没有粮草了。”
“哦?那大帝姬试试看?”段寻淡定反问道。
“那贼皇帝派你过来送死,你就是一颗弃子。不如投奔我们瀚北,到时你我两家联手发兵攻下天统。”
段寻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知道,此次出来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战死,要么饿死。
段家军只听令段家家主,十年前的那场战役中段家军元气大伤,留下来的人也只有如今他带出来的这些了。这些年,天统武帝几次想收编仅存的段家军,都失败了。不过武帝自己亲自训练了新的军队,经过十年的发展壮大,军队已初具规模。所以,段家军便成了一枚弃子。而段寻得到这枚“弃子”的代价便是迫使自己的好友渡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第34章 劫持
 
侧王妃平安诞下男婴,报喜的书信早早地送出去,但在天统与瀚北的交界处被人拦截,送信的人一去不回。
“这孩子还真是命大。”巴图其格木冷笑着,撕掉了信。一个待产的女人,见到突然暴毙的父亲的尸体,居然还能平安生下孩子。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站在雪山之巅上的是瀚北已故可汗巴图格尔之长子,江岷夺得军权之后,秘密处死了自己的夫君。为了避免了落人口实,便把瀚北最北方的最贫瘠的一块土地赐给了巴图其格木。说是赏赐,其实相当于流放软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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